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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 隨波逐流之一代軍師 作者:隨波逐流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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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7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部 縱橫捭闔 第十五章 敗亦可喜
作者:隨波逐流

  隆盛元年戊寅,三月十四日,大將荊遲率騎兵三萬,鎮州軍四萬越太行白陘,攻壺關甚急,守將劉萬利急報晉陽、沁州,三月二十五日,壺關城破,荊遲率軍奔沁源,勢如破竹。

  ——《資治通鑒。雍紀三》

  彤雲蔽日,天空陰沉沉的,倣佛隨時都可能滴下雨來,官道上百餘騎士悶頭狂奔,馬蹄聲如同奔雷,馬上的騎士個個面沉似水,黑色的戰袍上滿是徵塵,看上去就帶著些狼狽,被這些騎士護在中間的一匹青驥神駿非常,上面卻是坐著兩個人,正是江哲和李順。一口氣跑出六七十裏,馬不停蹄,江哲騎術不精,為了加快行程,還是由小順子和他同乘一騎,這匹青驥乃是千裏挑一的神駒,雖然身上見汗,卻是精神百倍。官道兩邊草深林密,小順子一邊小心地扶持著江哲,一邊留心著四周的動靜,在這種兵敗逃難的時候,又是在敵國境內,他必須十分小心,這時右側林中傳來輕微的馬蹄聲和草木被穿拂而過的聲音,小順子抬起右手,百餘騎戰馬同時停住,靜悄無聲,不愧是大雍最精銳的軍隊之一。不多時,蘇青騎著一匹黑馬穿林而出,她迎上眾人,揚聲道:“大人,今夜的宿處已經尋到,穿過樹林十裏處有個無名村莊,那裏離官道很遠,十分僻靜,我在外面轉了一圈,幾乎沒有看見人跡炊煙,裏面的村民應該早就逃避兵災去了,就是還有人家未走,憑我們的實力也可以一網打盡,不過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我沒有進去查探。”

  我疲倦地道:“我軍一到安澤就開始攻城,還沒有進行清野,不過冀氏那邊的消息過來,這一帶的平民不是逃了就是躲進安澤了,這莊子沒有人也不奇怪,不過大家還是要小心一些,一會兒將這莊子圍住,裏面若還有人,將他們關在一起。大家小心一些,我軍初敗,想要重整旗鼓至少也需數日時間,北漢軍若是有餘力一定會大索四鄉,捕殺我軍落單的將士,這幾日最是危險,這藏身之地一定要小心防備,不能走漏風聲。”

  呼延壽提馬上前道:“大人放心,蘇將軍前面帶路,我們先圍住莊子,然後再逐戶搜索,不會讓一人漏網。”我微微點頭,這種事情他們絕對不會失手的,一個小小的村莊,別說可能沒有人,就是有百八十人,對他們來說也是輕而易舉就可以掃平的。呼延壽留了幾個侍衛跟隨保護我和小順子,他們先趕過去了,我想著不會有什么問題,就讓小順子放慢了速度緩緩前行。林中道路崎嶇,不能疾馳,小道兩邊枯草漫漫,幾乎將道路都給掩蓋住了。可見這是一個平日很少有人往來的村子,若非是為了逃避雍軍,恐怕那裏的村人還不會逃走呢,這也好,若是人太多,殺人滅口也未免太麻煩了,更何況殺害無辜,有傷天和。

  走了半晌,眼前的道路突然寬闊起來,而且也平整了許多,露出光溜溜的泥土表面,這裏應該是村人常來常往的地方了,我向前一看,果然已經到了密林的邊緣,小順子催馬加鞭,策馬走出林子。我只覺得眼前一亮,豁然開朗。密林之後是一片低洼的谷地,在谷地中心,有一個數畝方圓的小湖泊,湖水清澈見底,湖面上冒著蒸蒸熱氣,我能夠感覺到這裏比別處溫暖許多,想必這個湖泊乃是溫泉匯聚的。

  湖邊分散著三十多戶人家,錯落有致,屋舍之間阡陌交錯,隱隱帶著清逸之氣。想來若是承平時期,必是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世外桃源。只不過如今成了殺伐戰場。四十多個虎 衛將整個村莊四面圍住,而在其中一座農舍前面,卻是傳來呼喝爭鬥的聲音,我心中一驚,虎 衛個個都是一流高手,怎么會在這個小村莊遇上對手,我的好奇心膨脹起來,連忙示意小順子快些過去,小順子大概也擔心出了紕漏,策馬片刻就到了那座農莊之前。

  這座農舍佔地半畝方圓,正房有三間,兩側各有三間廂房,房舍都是青石搭建,十分寬敞明亮,農舍四周籬笆稀疏,院內有一個小菜園,種著一些青菜,還有兩壟菊花,可見這裏的主人並非尋常農夫。雖然天氣還很寒冷,但是可能是因為溫泉湖水使得這裏氣溫較高的緣故,青菜已經破土,菊花也已經有了綠葉。此刻院中兩個虎 衛士正聯手和一個青年農夫交手,呼延壽負手站在院門處,十幾個虎 衛士將這座農舍圍得嚴嚴實實。見到我停在院門之外,呼延壽連忙急趨走來,稟報道:“大人,莊子裏面都已經清過了,這裏的村人想必是早就離開了,只有這家有人住,還是一個高手。”

  我點點頭,仔細看去,只見那個農夫大概二十八九歲的年紀,相貌俊朗,鼻直口方,身材英偉,一見就知非是常人,他死死守在正房門前,手中一柄單刀,將兩個虎 衛士擋住,仍然是遊刃有餘,不過他面色有些蒼白,顯然已經看出形勢危急。

  小順子看到這種情形,皺眉道:“怎么不讓人從窗子進去,前後夾攻,快些將人制住,公子還要休息呢。”

  呼延壽赧然道:“屬下見這座農舍在整個村子裏面最是格局開闊,景物也優雅,原本想請公子在這裏休息的,所以不想破壞屋舍。”

  我心中一動,這座農舍果然清幽,也虧得呼延壽想的周到,這時呼延壽大概是見小順子臉色不好,連忙道:“大人稍待,屬下這就親自出手。”說罷便退了幾步,轉身拔刀向正房門口走去,他氣度沉凝,那個農夫眼中閃過絕望的光芒,手上的招式也有些散亂。呼延壽果然是虎 衛中數一數二的高手,他的刀法剛猛兇狠,將那農夫迫得捉襟見肘,不過數招,那個農夫已經是氣喘吁吁,大概是久戰力疲,那農夫一個失足跌倒在地,呼延壽一刀斬向那農夫,這樣一個高手留著,只怕會有麻煩,所以他毫不手軟,決定斬草除根。

  這時屋內有人高聲喝道:“刀下留人!”呼延壽原本也料到屋內可能有人,否則那個農夫不會死守正屋,不過那人聲音沉穩威嚴,讓呼延壽心中一動,手中的橫刀驟然停住,刀鋒停在那農夫脖頸上,那農夫已經是閉上了眼睛,但是覺察到刀鋒停住了,雖然寒氣襲人,但是似乎沒有破皮見血,他睜開眼睛,怔怔地望著呼延壽。

  這時房門被推開了,一個身穿灰衫的老者站在門前,他神色憔悴,幾乎是骨瘦如柴,手裏拄著一根拐杖,看上去大概五六十歲的年紀,但是此人雖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神情氣度卻是佼佼不群,頗有人上人的氣度。

  呼延壽冷冷望著那個老人,厲聲道:“你是什么人?快將來歷說來,如果稍有隱瞞,休怪本人刀下無情。”

  那個老人漠然一笑,目光卻落到院門外被幾個侍衛護在當中的那騎青驥上,一個身穿青色大氅的文士騎在馬上,神情帶著淡淡的疲倦,兩鬢微霜,發色灰白,看上去似乎是年紀很大,但是看他容顏,卻是清秀儒雅,面白如玉,這種矛盾的形象讓他周身上下透露出一種莫名的氣質,還有一個青衣少年容顏似雪,神情如冰,牽著馬韁侍立一旁,但是他氣度清峻中帶著森然,雖然神情恭敬,卻不似一個普通的下人。

  老人嘆了一口氣,道:“諸位想必是大雍貴人,何必為難我們這些鄉野草民,小徒抗拒諸位將軍,實在是因為諸位來勢洶洶,還請大人恕罪。”

  那青年農夫高聲道:“你們要殺就殺我一人好了,伯父年邁,又病臥在床多年,你們總不能濫殺無辜吧?”

  呼延壽將手中橫刀向前一送,那青年覺得咽喉刺痛,呼延壽冷冷道:“不問你不許多言。”那青年眼中怒火熊熊,卻只能閉口不言。呼延壽再次看向那老者,森然道:“姓名,來歷?我不想再問一次。”

  那個老者輕輕搖頭,道:“老夫紀玄,將軍想必沒有聽過。”

  原本神情疲憊的我聽到紀玄的名字,神情一振,朗聲道:“紀玄,紀子城,北漢立國之前,曾是太原令劉勝帳前長史,熟讀經史,精通易經算學,素為劉勝信重,劉勝立國之後,紀玄不滿劉勝悖逆,遂挂冠而去,令劉勝扼腕不已,想必就是先生了。”說罷,我翻身下馬,緩步走向農舍,向那老者深深一禮,道:“末學江哲,拜見紀老先生,晚生久聞老先生學問高深,高風亮節,今日一見,幸何如之。”

  說完這番話,那倒在地上的青年農夫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的神色,只不過被人用刀抵住咽喉,不敢出聲說話罷了。而紀玄目中閃過幽深的光芒,道:“原來是南楚狀元,大雍駙馬,楚鄉侯江哲,老夫雖然蟄居鄉裏,也聽說侯爺聲名,想不到侯爺竟會屈駕到此。”

  我聽他語氣便覺得不善,這個紀玄只看他昔日因為不滿劉勝立國,就挂冠而去,可見是一個恪守忠義之道的人,我雖有才名,卻是先事南楚,後事大雍,又娶了長樂公主為妻,這個紀玄一定將我當成貳臣賊子看待,我看若非是為了那個青年的性命,這老先生還會把我冷嘲熱諷一頓呢。

  所以我很知趣地沒有表示仰慕之情,轉移話題道:“那位兄臺稱老先生是伯父,莫非是您的侄兒么?”

  紀玄神色愴然道:“此子趙梁,字文山,乃是老夫摯友代州趙頤之子,老友夫妻死於戰亂,這孩子自幼就在老夫身邊長大,我和他父親兄弟相稱,這孩子便叫我伯父,實際上卻是情同父子,前些日子聞聽雍軍攻沁州,沿途殘殺平民,鄉人恐懼不安,都已經北上避難,只有老夫身染重病,經受不起路途顛簸,只得留下待死,這孩子孝順得很,堅持不肯自行逃去,還望侯爺看在小侄魯莽無知和他的一片孝心份上,饒恕了他的性命吧。”

  我看了那個紀梁一眼,心中倒是很敬佩,這人的確是個孝子,為了伯父不顧生死,見他方才一直擋著門口,想必是擔心我們傷害他的伯父,而且他既然跟在紀玄身邊,必定也是熟讀經史,見他武功也是不錯,倒是一個文武雙全的人才,他們雖然是北漢人,可是紀玄對北漢王室應該沒有什么忠心,耳濡目染,趙梁也應該不至於排斥大雍,這個趙梁倒是可以延攬的人才。想到這裏,我便露出笑容道:“原來趙少兄是至孝之人,呼延將軍,你退下吧,屬下多有得罪,還請少兄見諒。”

  呼延壽收刀退下,那趙梁站起身來,連忙走過去扶著紀玄,剛剛從鬼門關揀了一條性命,趙梁面色也是十分蒼白,他恭恭敬敬地道:“侯爺大量,趙梁感激不盡,還請侯爺手下留情,不要傷害伯父性命。”

  我正色道:“紀老先生乃是儒林大家,哲雖是後學末流,焉敢有加害之心,只不過我軍新敗,需要在此修整一段時間,還請趙少兄留在村中不要擅自行動,待江某離去之時,必定還兩位自由。”

  趙梁面上掠過喜色,我見他喜形於色,知他乃是城府不深之人,心中越發喜愛,又道:“本來村中空宅不少,可是我麾下多是武人,唯恐他們不知禮儀驚動紀老先生,再說我也喜愛此處清雅,不知道紀老先生可容江某在此寄居么?”

  紀玄重重一哼,若非是擔憂趙梁的性命,他怎會容許這樣一個不忠不義之人留在自己家中,但是情勢比人強,他也是無可奈何,冷冷說道:“侯爺有命,老夫焉敢不從,蝸居簡陋,倒是讓侯爺見笑了,梁兒,將東西收拾一下,我們到別處去住。”

  我幾乎要笑出聲來,這個老先生可是真有趣,這是在嘲諷我鵲巢鳩佔么,不過我心中倒是挺高興,至少這個紀玄還懂得退讓,我最是不喜歡遇見那種油鹽不進的狠人,偏偏這種人都有不錯的才能和響亮的聲名,若是迫得我殺了紀玄,傳揚出去豈不是難聽得很。不過蕓蕓眾生,畢竟是中庸者多,心志堅毅,外物不可撼動而又智慧高超的人卻是難覓,雖然偏偏卻讓我遇上了好幾個這樣的人。

  一個是小順子,別看他少年時候似乎心性油滑,可是現在他可露出真面目了,他的心志可是無人可以動搖的,幸好老天保佑,他是一心一意守護我,將我當成知己骨肉。他絕對不容許任何人損害我的安全,包括我自己在內,否則那一次秋玉飛行刺於我,小順子也不會因我自蹈險地而大怒了,讓我吃了好幾天的排頭。

  另一個就是陸燦,這個我昔日的弟子,他是下定了決心效忠南楚的,前幾日有江南的諜報到來,陸燦竟因為尚維鈞代替南楚國主趙隴所下的旨意而放棄了趁機攻擊大雍的計劃,這在我來說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可是他就這么做了,而且還心甘情願被尚維鈞軟禁在建業,看來他是絕對不會做出違背臣節的事情了。雖然很高興因為這個緣故而減輕了大雍南面的壓力,可是我是絕對不會指望陸燦將來會投降大雍的了。

  其實還有一個人就是齊王李顯,他也是一個油鹽不進的家夥,之所以現在對我言聽計從,純粹是因為他看我順了眼,只看他當初一貫的作為,就知道此人若是拿定了主意,就絕對沒有人可以改變,說起來我倒要慶幸萬分,這人從來沒有打算過自己去奪取大雍皇位,否則李贄就是取勝也是慘勝,以李顯的心性,可以將大雍朝廷翻個底朝天的。狠狠的在心中詛咒了李顯幾句,原本已經心中有了警兆,可是無緣無故地就讓李顯退兵的話,他是不會聽的,所以我就沒有多嘴,結果害我落到這種地步。

  斂去心中雜念,我叫住這就要進去收拾行禮的趙梁,歉意地道:“趙少兄且慢,老先生不要這樣說,哲乃是末學晚輩,怎敢將老先生逐出住處,哲見兩側還有廂房,就借一間客房暫住,不知尊意如何?”

  紀玄臉色緩和下來,我這樣容讓,他也難以惡言相向,便和顏悅色地道:“如此多謝侯爺海量,東廂客房梁兒常常清掃,就請侯爺委屈一下。”

  我笑著答應,騎了半天的馬,我幾乎有些支撐不住了,揉揉額角,我勉強道:“晚生體弱,不堪風塵,就先告退了,請老先生也回房休息吧,明日哲還要向老先生請教呢?”

  紀玄見我面色蒼白,額頭已經有了汗珠,其實他也沉 在身,剛才說了這許久話也是仗著精神支撐,便拱手告退,回房去休息了。我則被小順子扶入廂房,那間廂房果然雅潔,也不需整理,我除去大氅,倒在床上,幾乎是一沾枕頭就進入夢鄉了。

  一覺醒來只覺神清氣爽,睜開眼睛,看見小順子坐在窗前,手裏拿著一本書卷正看得津津有味,我心中覺得很有成就感,能夠讓一個昔日看見書本就要睡覺的小子今日自覺地尋書去看,我還是一個很出色的先生啊。雖然我只是輕輕一動,小順子卻已經發覺我醒了,放下書卷,他拿了一杯熱茶走過來,我灌下這杯熱茶,覺得精神好了許多,腹中卻饑餓起來。小順子淡淡道:“廚房裏面熱著飯菜呢,我讓他們端來。”

  我起身披上外衣,懶洋洋地道:“也好。”小順子出去吩咐一聲,不多時,蘇青端著一個木托盤走了進來,上面放著幾樣清淡的小菜。我一看是蘇青,不由有些尷尬,埋怨道:“小順子,怎么讓蘇將軍做這樣的事情,豈不是太失禮了。”

  蘇青倒是落落大方地道:“末將睡醒之後見到呼延將軍一直不肯休息,問過之後才知道他一定要親自值夜,末將想這幾日不知何時會有苦戰,不願他這樣辛勞,所以自請替他值夜,大人只將末將當成呼延將軍好了,不用介意這些許小事。”

  我這才松懈下來,想來蘇青常年在軍旅當中,恐怕也早不將自己當成女子了,拿起竹筷正要用飯,外面傳來侍衛的輕叱聲,我不由停住了筷子,蘇青聞聲走了出去,不多時回來道:“大人,是那位趙梁趙公子,他或許是得知大人醒了,想連夜求見。”

  我心中覺得奇怪,道:“讓他進來吧。”反正這個趙梁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我也就沒有放在心上,誰讓我身邊有小順子這個高手呢,若是那個刺殺蘇青等人的段淩霄或者秋玉飛出現,我才會覺得危險吧。

  不多時,趙梁走了進來,他一走進房門就跪在地上,連連頓首,我心中奇怪,想要上前攙扶,不過小順子一道冷眼過來,我立刻自覺地縮回手,問道:“趙少兄為何如此?還請起來說話。”

  趙梁沒有起身,只是抬起頭道:“草民有不情之請,懇求侯爺救我伯父性命。”

  我心念一轉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紀玄沉 纏身,我雖然沒有替他診脈,也知道病得很重,而我是醫聖弟子的消息也頗有人知,這趙梁是求醫來了。不過我幾乎很少替人看病,只顧著照看自己的身體就夠麻煩了。這不過是小事一件,我慨然應允道:“哲在此承蒙少兄款待,這件事情自然沒有問題,等到明日哲會親自替紀老先生診脈,不過生死有命,醫治不死病,哲也只能盡力而為,如果有不忍言之事,還請少兄見諒。”

  趙梁喜道:“草民叩謝侯爺恩德,只要侯爺肯出手醫治,不論如何,草民也只有感激涕零的道理,怎會怨怪侯爺。”

  我看看桌上的飯菜,笑道:“如今已是深夜,少兄想必是久候了,恐怕也是腹中饑餓,我一人用餐也是無聊,少兄不妨和我一起用吧。”

  趙梁焉敢和我同桌,不過我主意已定,一會兒,另外一副碗筷拿來了,趙梁只是象徵著吃上少許,我則是一邊用餐一邊和他說話。果然不出我所料,這個趙梁果然是熟讀經史,對於時事也是了如指掌,完全沒有蟄居鄉裏的閉塞。我和他談得開心,連小順子將殘羹剩菜撤了下去,換上了香茗我都沒有留心,不過倒是習慣成自然地拿起來喝了一口,然後說道:“趙少兄如此人才,卻屈居鄉野,待我大雍入主沁州之後,不知道少兄可願為大雍效力。”

  趙梁神色數變,終於問道:“草民有一事不明,還請侯爺賜教。”

  我品著香茗,嗯,山野清茶,果然是清新無比,口中應道:“文山有何事要問?”

  趙梁肅容道:“如今雍軍敗於安澤,為何侯爺全無一絲煩惱,竟似勝券在握呢?莫非是雍軍此敗也在侯爺計算之中。”

  我手一抖,茶水幾乎溢了出去,用嶄新的眼光看向趙梁,原本還以為他只是一個人才,現在看來這人是奇才,只從我片言只字,就看出了這許多東西,我放下茶盞,正色道:“此事涉及軍機,文山可是真想知道么?”

  趙梁心一抖,但是他十分明白自己的處境,既然江哲出言招攬,自己恐怕是沒有脫身的可能了,若是不問清楚,雍軍真的慘敗而歸,那么大雍一統天下就很有可能成了鏡花水月,若是那樣,自己豈不是平白擔上了背國污名。所以趙梁堅定的點頭道:“草民很想知道其中原因。”

  我心道,這可不是我設下圈套,而是你自己上鉤的,便坦然笑道:“雖然有些事情還不能說給你聽,不過此敗我並未放在心上,北漢軍水淹安澤,那是兩敗俱傷的打法,可見北漢軍已經後力難繼了,我軍雖然戰敗,可是因為撤退及時,主力並未受損,我想接下來北漢軍最大的可能就是撤到沁源,誘使我軍深入敵境,到時候我軍糧道補給艱難,北漢軍就可以從容對敵了。可是我軍自始至終就沒有抱著輕易取勝的心思,這場慘敗只會讓我軍士氣更加高漲,而且糧道雖然受阻,但是我軍澤州水營還有幾十艘戰船,只要徵用民船,就可以維係糧道,只要穩扎穩打,沁源並非難以攻下。更何況我軍偏師應該已經在攻打壺關,只要壺關一破,二十萬大軍圍攻沁源,城破只是遲早的事情。”

  趙梁聽了心中一沉,既然雍軍監軍如此深信必勝,那么雍軍士氣必然高漲,不論沁源能否被攻破,這一戰都會讓北漢損失慘重,雖然江哲沒有說什么奇策,可是只需要堂堂正正匯集了足夠的兵力,再有齊王李顯這樣的名將指揮,果然不需要用什么計策了。他雖是北漢人,可是既未出仕,受紀玄影響,也沒有忠於劉氏的意思,所以投降大雍對他來說並非什么難以接受的事情。不過想到逃難的鄉親,趙梁又問道:“請問侯爺,大雍既然有一統天下的志向,為什么這次攻打沁州,卻是沿途燒殺,驅民眾北上,這等情勢,實在令草民費解。”

  我心道,清野之事事關軍機,可不能告訴你,便只是輕描淡寫地道:“沁州軍民和大雍連年作戰,幾乎家家都有子弟死在戰場之上,我軍不希望留下後患騷擾糧道,所以才驅民北上,其實除了威懾之外,我軍並沒有大肆殘殺平民,等到戰平之後,我軍自會出榜安民,如今卻只能委屈他們了。”

  趙梁心中仍有不解,但是他知道自己知道的已經足夠,便起身下拜道:“若是伯父同意,趙梁情願投靠大雍,只是趙梁乃是北漢國人,還請侯爺寬宥,允許趙梁不參與大雍和北漢之戰。”

  我連忙將他攙起道:“此事我可以作主,必不讓少兄為難。”我心裏盤算,將來讓他安撫地方最好不過,當然不能讓他在北漢軍民眼中成了叛國罪人。

  第二日我替紀玄診治,幸好紀玄的病還可以治,只是如今藥物不全,我便先用針灸和手頭一些藥物先替紀玄固本培元,等到回到軍中就可以著手醫治了。至於趙梁投效我的事情,紀玄只是嘆了口氣就不再過問,其實他也明白,若是我離去之時不殺他們滅口,只怕日後北漢軍也會將他們當成叛國賊子殺了,趙梁就是不投降也沒有別的路好走。我幾乎想大笑出聲,有了紀玄在手,將來北漢士子就會比較容易接受大雍的統治,我得到這兩個人,對於皇上來說,恐怕比起攻破一座北漢的城池的功勞都要大得多呢。

  接下來幾天我見這裏隱蔽,索性就留下不走了,反正一動不如一靜,只需等上幾天,就可以和李顯會合,我也就不想出去冒險了。而且這裏還有溫泉,溫泉可是可以令人延年益壽的。每天吃著粗茶淡飯,閒來泡泡溫泉,手裏拿上一卷古書,和紀老先生辯辯經義,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啊。
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7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部 縱橫捭闔 第十四章 勝固欣然
作者:隨波逐流

  隆盛元年戊寅,三月十七日,雍軍攻安澤,段無敵堅守不退,三月二十一日,龍庭飛決沁水淹雍軍,雍軍敗績,北漢密諜大索鄉裏三日。

  ——《資治通鑒。雍紀三》

  站在殘破的安澤城頭,漠然地望著城下的水鄉澤國,龍庭飛神色之間沒有一絲欣喜,這一場水攻,雖然淹掉雍軍無數,可是安澤城也是搖搖欲墜,殺人一萬,自損三千,若非是萬不得已,自己怎會作出這種決定。想到這場大水將會淹沒沁水沿岸千萬畝良田,多少北漢平民將要流離失所,龍庭飛心中就是隱隱作痛。這時,他身後傳來段無敵和其他將領拜見的聲音,龍庭飛不願讓心中煩惱感染到眾將,讓臉上的表情緩和了許多,甚至勉強露出一絲笑容,他朗聲道:“這一次我軍水攻取勝,但是雍軍主力仍在,接下來還需苦戰,諸君不可懈怠。”

  段無敵在此間已是龍庭飛之下地位最高的將領,便首先開口道:“將軍不必擔憂,雍軍雖然保全了大部分實力,但是水軍幾乎全毀,安澤和冀氏之間道路已經成了沼澤,車馬難行,自此之後雍軍糧道幾近斷絕,若是雍軍主帥有自知之明,或者會退去也不一定,將軍此計,敗敵於頃刻之間,末將等盡皆拜服。”

  眾將也都連聲稱讚龍庭飛用兵如神,勝利的光芒讓他們個個神採飛揚,幾乎忘卻前幾日雍軍大軍攻城時候的壓力和折磨。龍庭飛心中有些感嘆,這些將領多半都是有勇無謀之輩,難以獨當一面,可是他也只能強作笑容,接受眾人的祝賀,畢竟他不能讓眾將泄氣啊。他溫和地道:“連日作戰,辛苦非常,軍務繁忙,諸將還是下去休息吧,今夜本大將軍為諸位慶功。”眾將都是轟然應諾,高高興興的退了下去。只留下龍、段兩人在城樓之密談,兩人近衛都知機地站到遠處,寒冷的春風吹過,偶爾可以聽到片言只字,卻是過耳即逝。

  雖然心中有些凄涼,但是取得這樣的戰績,龍庭飛心中其實也是十分高興的,他感慨地道:“這一策我策劃了許久,石英之事後,我令蕭桐大肆捕殺雍軍密諜細作,將安澤以北控制的十分嚴密,雍軍密諜只會當我是因為石英之事而大發雷霆,渾然不知我是借機行事,而且秋四公子追殺百裏,將大雍密諜重要領袖人物殺死大半,這數月正是大雍探察我軍軍情能力最弱的時候,趁著冰凍之期築壩,雪化之時匯成一湖,萬事俱備,終於水淹雍軍。更令龍某欣喜若狂的是,在國師安排下,王上密練水軍前來助陣,安澤五日苦戰,將雍軍水陸主力羈絆在安澤城下,這才能夠一舉功成。只可惜雍軍水軍強大,而我軍水軍避入支流也需要甚長時間,再加上關山阻隔,放水時機難以掌握。我原本是準備等到雍軍較為疲憊的未時末再放水的,可惜不知如何終究被雍軍發現端倪,幸好無敵及時舉火通知,要不然只怕功虧一簣了。”

  段無敵聽到這番話,神色有些不安,他在安澤城頭可以俯瞰雍軍,蘇青奔入軍中報告軍情的時候也落入他眼中,雖然距離頗遠,但是段無敵眼力不凡,他對蘇青又是敬佩又是歉疚,所以對她的身形記得清清楚楚,雖然距離遙遠,但是還是給他隱隱約約認了出來。但是這種事情可就不便說出來了,畢竟自己和蘇青曾有舊情,雖然如今已經恩斷情絕,但是蘇青在大雍立功越大,自己就不免越發尷尬。

  他雖然不想多嘴,龍庭飛卻想起了蘇青,回頭笑道:“無敵,你那位青黛姑娘的確是女中豪傑,若是她還在北漢主持大局,我們也未必有這么容易瞞住蓄水的事情,不過她大概也不可能在大雍待下去了。”

  段無敵心中一驚,道:“將軍何出此言,末將和蘇青已經再無瓜葛。而且蘇青在大雍頗得重用,為何將軍說她在大雍不能容身呢?”

  龍庭飛心中暗笑,心道這段無敵果然對那青黛不能忘情,不過他並沒有因此惱怒,段無敵對北漢的忠心他是知道的,不計毀譽,舍棄私情,還有什么可以懷疑的呢?他微笑道:“前些日子段大公子到軍中見我,曾說及蘇青之事。雍軍犯境之初,他正在冀氏之南,見我水軍在沁水上攔截雍軍水營,又恰逢楚鄉侯江哲也在水軍之中,若是我水軍全力攻擊,或能擒殺江哲,則我軍可以士氣大振。段大公子見此情勢,為了讓水軍有更多時間作戰,便去刺殺了若幹前來援救的雍軍騎兵的將領,可是讓雍軍大亂一場,可惜仍然功敗垂成,水軍還損失了一位宗室出身的副統領。”說到這裏龍庭飛神色有些黯然,但是他轉而又笑道:“段大公子見行蹤已露,索性決定刺殺一位雍軍重要人物,那江哲身邊虎 如雲,又有邪影李順這種高手保護,他就盯住了蘇青蘇將軍。當時蘇青可能是被江哲召見,我水軍退後,江哲應該是知道了雍軍將領遇刺的事情,特遣蘇青去向齊王報信,這是段大公子從蘇青的行蹤上面判斷的,因此他決定將蘇青當作刺殺目標,蘇青在北漢多年,熟知軍情地理,若能殺之,價值最大。可惜那江哲果然料事如神,設下埋伏,大公子追殺蘇青之時落入重圍,不過大公子武功高強,還是被他脫身而走,也算是掃了江哲的面子。而且大公子還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情,那蘇青的武功劍術竟然得自鳳儀門真傳,想來秋四公子應該是對鳳儀門的劍術心法並不熟悉,所以才沒有發現這件事情。若是我早知道此事,或許可以用計策反蘇青,但是當時大公子為了脫身,索性將此事當眾揭穿,哈,那可真是熱鬧的很,雖然大公子沒有留下看後面的發展,但是我軍在流民中的斥候有一兩個僥幸逃生,他們親見蘇青昏迷不醒,被送到了江哲船上。哼,那江哲乃是雍帝心腹,與鳳儀門必是誓不兩立,鳳儀門覆滅之後,凡是和鳳儀門有關聯的都被株連,雖然雍軍中較為寬松,可是那蘇青品貌才情都是十分出色,必定是鳳儀門核心人物之一。鳳儀門如今在大雍是最大的忌諱,那蘇青恐怕是前程盡毀,即使念在她往日功勞,只怕也會被免去軍職。其實我對蘇姑娘也頗為痛惜,為了私仇家恨,她已對北漢不忠,如今身份被揭穿,她對大雍也有不忠,進退兩難之際,或者會有回頭的可能吧。若是無敵有機會重見此女,不妨出言招攬,若是她能夠重歸北漢,只要她能助我鏟除大雍在北漢的諜報網,我可以免去她從前之罪。”

  段無敵猶豫了一下道:“蘇姑娘心志堅毅,不是隨便改變心意的人,臣覺得她重歸我國的可能不大,不過若是末將沒有看錯,昨日她曾快馬入雍軍大營,應該並未被解職。”想了許久,他終究不想因為自己的隱瞞有害大事,所以直言不諱。

  龍庭飛眉頭輕皺,片刻才開顏道:“我不信江哲會不追究此事,此人雖然外表溫文儒雅,可是殺伐決斷,更在常人之上,我聽淩端說此人心狠手辣,禦下嚴謹,就是那個邪影李順,一旦他聲色俱厲,也是噤若寒蟬,此人決不會輕易放過蘇青,莫非是齊王的意思?齊王李顯曾娶鳳儀門女子為妃,倒是有可能餘情未斷,而且蘇青可以說是他的直屬手下,李顯為人又是囂張跋扈,不拘小節,即使屢遭挫折,仍然是性情不改,他若肆意妄為,江哲也難以阻止的。不過我可不信那雍帝李贄會將此事輕輕放過,鳳儀門幾乎奪了他的皇位,取了他的性命,他縱是量大如海也未必能夠容得下蘇青。此事事後必有後患,我會先派人去查一下,如果江哲果然因此事和齊王生出嫌隙,那么我們從中推波助瀾,再將此事傳入大雍朝廷,這可是最好的攻訐借口,有人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的,到時候李顯不死何待?不過這事也不忙,現在對敵才是大事,若是能夠將李顯留在沁州,這些計策不用也罷,齊王畢竟是難得的名將,死在戰場上才是不負英名。”

  段無敵雖然聽得認真,可是並未對龍庭飛這番話生出多少共鳴,那些勾心鬥角的事情他並不十分擅長,他是將領,非是陰謀家,若非是此事涉及蘇青,他根本就沒有興趣仔細聆聽。

  龍庭飛看出了他的心思,不禁暗暗苦笑,目光掃過身後,那種空空蕩蕩的感覺讓他心中一痛,曾幾何時,他羽翼日漸凋零。想當初,譚忌、蘇定巒和石英還在生的時候,他不論在何處都覺得心中十分踏實。譚忌雖然不喜言語,可是很多狠毒的計策都是自己和他一起研究出來的,而且此人雖然落落寡歡,嗜殺兇殘,可是有他在自己身後,龍庭飛總是覺得心中十分安定。而蘇定巒之死最令他扼腕,這樣一柄無堅不摧的利刃就因為擅自參與行刺雍王的計劃而喪命在長安,雖然如今鹿氏三兄弟可以替代蘇定巒,可是龍庭飛心中仍有不足,鹿氏兄弟雖然勇猛不下蘇定巒,可是卻少了蘇定巒那種氣魄,蘇定巒一人就可以讓全軍上下舍生忘死,強大的戰力幾乎是無堅不摧,而鹿氏三兄弟卻似乎總是做不到那樣的效果。

  還有石英,這個是龍庭飛心中最深的痛,石英幾乎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將領,親信更在其他三人之上,可是幾乎是一夜之間,石英成了叛國投敵的逆賊,即使是現在,龍庭飛仍有不真實的感覺。當初他下令將石英囚禁,沒有立刻斬首,也是心中隱隱希望能有轉圜的餘地,可是出乎意料的,石英居然自盡身死。龍庭飛初時心中松了口氣,畢竟若是讓他手刃這個素來愛重的親信,還有些不舍,可是隨著蘇青身份的泄漏,龍庭飛心中不知怎地,有些懷疑自己是否誤會了石英。可是證據確鑿,而石英所做之事也確實令他頭痛萬分,所以他還是將這個心思深藏了起來。

  想到身邊大將連續身死,龍庭飛忍不住怒火攻心,目光落到城下,看著那殘破的景象,他想起了一個可以出了心中惡氣的法子,他惡狠狠道:“現在雍軍無處安身,必定四散奔逃,而無敵既然說江哲最先離去,他和雍軍大營必定會暫時分離,我已傳令蕭桐,派出我去密諜大索鄉裏,一旦發現江哲蹤影,一定要千方百計將其刺殺,段大公子也準備親自出手,若是能夠殺了江哲,雍軍必然士氣大損,而且齊王也無法向雍帝李贄交代,至於蘇青的事情畢竟是小節,若是江哲僥幸逃生再利用不遲,最好的結果,就是先將江哲狙殺。”

  段無敵對此事卻是並不重視,對他來說,刺殺敵人首腦雖然可以動搖敵人軍心,可是若是不能最大限度的殺傷敵人,那么就不算是勝利,而且江哲身邊有親衛保護,刺殺未必能夠成功,他當然不會掃龍庭飛的興,只是岔開話道:“將軍,雍軍雖然落敗,但是騎兵主力仍在,水退之後必然來攻,齊王李顯生性猖狂,恐怕不會輕易退兵,不知道將軍下一步準備如何作戰。”

  龍庭飛精神一振,道:“我正要和你商量,雍軍雖敗,但是沒有傷筋動骨,若是你我在安澤和沁源之前重重布防,雖然雍軍可能會付出慘重代價才能攻破這重重防線,可是大雍拒敵千裏,帶甲百萬,就是補充個十萬八萬兵力也是易如反掌,我軍卻是難以為繼。而且若是我們兩國兩敗俱傷,可能會讓外人揀了便宜,雖然你我都希望大雍四面受敵,可是這時機也是很重要的。更何況安澤已經殘破不堪,若是守安澤不免太艱難,我的意思是在這些日子不妨多多挑釁,讓齊王急於進攻,而我們退到沁源。到時候雍軍想要進攻,就必須穿越眼前這幾十裏泥沼和將近四十裏的山路,如今他們水軍損失慘重,輜重糧草運送十分艱難,而我們固守沁源,不僅背靠堅城,而且糧草補給也方便得很,此消彼長,我軍便佔了地利人和,以逸待勞,便可徐徐作戰,就是不能取勝,也可以拖住雍軍,大雍還有內憂外患,只需拖上一段時日,雍軍就會陷入絕境,我們則可以從容消減雍軍實力,何樂而不為呢?”

  段無敵點頭道:“大將軍此計使得,在沁源決戰,一來可以拖長敵軍的補給線,令敵軍不耐久戰,二來沁源深溝高壘,又有沁州城作為後盾,我軍可以說已經立於不敗之地。末將請命立刻將安澤軍民撤到沁源,兩地之間山路艱險,沁水兩岸又成了水鄉澤國,若是不速退,被雍軍纏上,我們的損失就太大了。”

  龍庭飛點點頭,道:“無敵所說極是,不過我軍密諜還是要多留一段時間,希望能夠趁機搜殺一些雍軍落單的將領,段大公子也會留下,可惜秋四公子被滯留東海,否則有他們聯手,只要發現那江哲的行蹤,就一定可以手到擒來。”

  段無敵眉頭深鎖道:“末將對此事頗為不解,四公子前去東海只是希望東海保持中立,東海只是要求四公子留在東海,就可以嚴守中立,這未免有些太古怪了,何況他們還支援了我軍一批糧草輜重。東海歸附大雍恐怕只是時間的問題,雍軍監軍江哲在東海數年,東海小侯爺又是他的弟子,末將總覺得其中有些不妥,現在糧草已經到手,不如傳言四公子,讓四公子早日脫身歸來如何?”

  龍庭飛苦笑搖頭道:“國師弟子畢竟是江湖人,首重信義,四公子尤其恪守信諾,就是國師令他提前歸來,只怕他也會拒絕的,而且四公子性情冷傲,不習慣軍旅生活,就是在這裏也未必派上什么用場。何況大公子這次全力相助我等,四公子就是不在也沒有什么關係,反倒是他若擅自離開東海,只怕東海大怒之下會和我國翻臉,不說別的,只要他們派上一支水軍襄助雍軍,我們就吃不消了。畢竟你也清楚,只需過幾日,沁水水位就可恢復正常,到時候若是雍軍有水軍運送糧草,我們的如意算盤可就打不響了。”

  兩人正在商量軍機,突然城樓下傳來一陣喧囂聲,兩人都是眉頭一皺,段無敵叱道:“什么人在下面喧嘩?”

  只聽見城樓下傳來紛亂的腳步聲,幾個龍庭飛的親衛扶著一個衣衫破碎形容狼狽的軍士走了上來,那個軍士嘶聲道:“大將軍,從十四日起,一支雍軍突破太行白陘,猛攻壺關重地,劉將軍親自上陣,苦守關隘,可是攻城的雍軍乃是雍軍澤州大營副將荊遲,他帶著騎兵三萬,還有鎮州守軍四萬相助,攻城日夜不停,劉將軍已經令人向國主稟報軍情,但是唯恐壺關不保,特遣小人前來向大將軍稟報,求大將軍速派援軍。”

  段無敵聽得那人稟報,心中一凜,鎮州和沁州隔著太行山,原本只要守穩了關口,就可以安枕無憂,而且這些年來,雍軍每次攻打北漢都是從澤州入境,鎮州從無動靜,想不到這一次齊王竟然將手下的副將派去攻打壺關,壺關和沁源不到二百裏距離,若是荊遲在十日之內攻破壺關,正可以和雍軍主力前後夾攻北漢軍,而國內兵力主要集中在代州、晉陽和沁州三處,晉陽軍守衛都城,代州軍擔負著抵禦蠻人的重任,都不能輕易調動,其餘各處關隘也都不能輕易調兵,除非是從沁州派兵支援。想到這裏,他拱手道:“大將軍,末將請命去支援壺關。”

  龍庭飛卻是神色不變,冷冷道:“聽斥候回報,說是不見荊遲旗號,我就想到可能他會走鎮州,果然被我料中,壺關守將劉萬利也是宗室將領,可惜只是中庸之才,若是他有無敵你一半的本事,我就不用擔心壺關了。不過你不能去援救,雍軍中也有擅守之人,擅守之人也必擅長攻城,若無無敵你在沁源,我軍必敗無疑。”

  段無敵急道:“可是若是壺關被破,我國西南關隘守將都非是奇才,恐怕會被荊遲勢如破竹,到時候我軍和雍軍主力陷入苦戰,豈不是被他們前後夾攻,恐怕也不免落敗的,何況荊遲還可以直指晉陽,若是都城危急,我們豈不是罪無可綰。”

  龍庭飛微微一笑,道:“無敵你是過於憂慮了,只要傳令各地據城而守,那荊遲就是攻破了壺關,難道還有精力一處處攻打么,他一定會直奔沁源。若是他發了瘋去攻打晉陽,我倒要慶幸呢,晉陽城易守難攻,荊遲那幾萬人就是攻打上一兩個月也沒有可能攻破晉陽,不過據我估計,沁源才是荊遲的目標,畢竟消滅我軍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若是不知道荊遲之事,我軍還有失敗的可能,既然現在已經知道,我自然有法子將雍軍澤州大營毀在沁州。”

  段無敵皺緊了眉頭,也想不出如何能夠穩穩取勝,畢竟敵軍有二十多萬,而北漢軍只有十餘萬,其中還有許多新軍,對這如狼似虎的雍軍,如何可以對抗雍軍的前後夾攻呢?

  龍庭飛卻是神色自若,道:“我會向王上稟報,雖然這個計策有些冒險,可是若是我軍戰敗,那就是國破家亡的結局,我想國主會讚同我的決定的。”說到這裏,他這些日子有些憔悴的容顏突然煥發出耀眼的光彩,那雙淺碧色的眼眸深邃粲然,偉岸的身形如同山峰一樣峻挺,在這最艱難的時刻,他終於衝破了這些日子籠罩在他身上的重重陰雲,恢復了他的驕傲和自信。

  這時,那些聞知此事的將領正走上城樓,想探聽龍庭飛的決定,見到龍庭飛那充滿自信和勇氣的身形,多日來心中的惴惴不安都如同陰雲一般被陽光衝散,龍庭飛面上露出欣然的笑容,指著遠處道:“諸位,雍軍強大無比,諸位可有信心隨我大破雍軍?”

  眾將不由同時高聲道:“末將等誓死效忠王上,跟隨大將軍血戰到底,定要大破雍軍,保家衛國。”

  龍庭飛哈哈大笑,笑聲爽朗而洪亮,令得城樓下忙著收拾殘局的北漢軍軍士也都不由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見到龍庭飛如此神採飛揚,段無敵心中也終於安定下來,看到破出陰雲的春陽,段無敵心道:“這是否我軍大破雍軍的徵兆呢?”

  龍庭飛這裏自信滿滿,晉陽宮中卻是一片愁雲慘霧。

  蘭臺之上,魔宗京無極正和後主劉佑隔著棋坪對弈,劉佑神色凝重,每下一子都要仔細想過,京無極則是隨手應之,看去似乎並不認真,可是兩人之間陷入窘局的似乎卻是劉佑,只見他眉頭緊鎖,眉間滿是愁苦之色,不似在下棋倒像是受刑一般。良久,劉佑推坪而起道:“孤已經輸了,國師棋道高明,孤自愧不如。”

  京無極微微一笑,道:“王上的心思不在棋中,卻在沁州前線之上,焉能不敗。”

  劉佑苦笑道:“國師畢竟是世外之人,莫非竟對前方戰勢毫不關心么?”

  京無極站起身來,走到玉欄旁邊,伸手指向遠處的崇德殿道:“金殿之上,文武重臣都在等國主前去議事,他們都對戰勢無比關心,為何王上不去和他們商議呢?”

  劉佑走到京無極身前,看向崇德殿,那是他平日召見臣子議事之處,可是那殿中之人卻無益大事,他嘆了一口氣道:“如今除了庭飛和碧兒,還有誰能派上用場,國師,若是你肯親自出手,必定可以將大雍主帥刺於軍中,到時候何愁他們不退兵呢,如今大雍已經沒有鳳儀門主,還有何人可以阻攔國師出手呢?”

  京無極微微皺眉,道:“國主何不相信龍庭飛可以力挽狂瀾呢,如今雍軍主力被阻於沁源之南,雍軍新近大敗,若是無極出手,只怕會激怒大雍朝野。雖然鳳儀門主已經身死,可是慈真大師仍然健在,他是佛門弟子,所以沒有隨軍前來,若是他帶領各派弟子到了沁州,我魔宗弟子畢竟不如他們人多勢眾,只怕反而會吃虧。何況淩霄、蕭桐、玉飛都在為國效力,這已經足夠了,何需本座親自出手。”

  劉佑眼中閃過焦急的神色道:“雖然如此,可是雍軍偏師已經攻打壺關多日,一旦壺關被破,那么那支偏師就可以從背後攻擊沁州,到時候沁州兩面受敵,庭飛縱有再高的軍略又能如何。代州軍不能輕動,晉陽城中雖有十萬軍隊,卻非是騎兵,一旦壺關被攻破,就有社稷顛覆的危險,還請國師垂憐,親自出手一次。”

  京無極正要勸慰他,這時有內侍在臺下高聲道:“大將軍有密奏至。”

  劉佑聞之大喜,他知道壺關守將定會向龍庭飛求援,現在龍庭飛上了密折,定然是有了決斷了,連忙道:“快將密折呈上。”接過龍庭飛親書的密折,打開一看,劉佑臉色變化萬千,良久,才將折子遞給京無極。京無極閱後微微一笑,道:“庭飛果然有了計策,王上還要擔心么?”

  劉佑憂慮地道:“這也太險了,若是不如庭飛所料可怎么辦呢?”

  京無極冷冷道:“家國將亡,還顧慮那么多做什么,若是大將軍戰敗,北漢亡無日矣,如果王上還有疑慮,不如問問碧公主,若是碧公主也支持此事,王上應該不會反對了吧?”

  劉佑沉思片刻,道:“果然得去問問碧兒,不過縱是碧兒不同意,說不得孤也要勉強為之了,若是沁州戰敗,我國再無兵力可以對抗大雍,碧兒應該可以諒解此事吧?”

  京無極默默點頭,負手向遠方望去,禦花園中花木已經逢春,如煙如霧的煙柳當中,金壁輝煌的宮室越發壯美,若是沁州一戰不能取勝,只怕是無邊美景頓成斷瓦殘垣,而魔宗在北漢的根基也將被連根挖起,自己多年來的心血將毀於一旦。可是無論如何,自己絕不能親自出手刺殺雍軍大將。如今已經不是當年了,那時諸侯爭霸,勝負未可預料,自己尚可以肆意妄為,如今大雍一統天下之勢已經是難以阻擋,若是自己親自出手,恐怕日後就會造成魔宗的覆滅,這是絕對不可以的。只要自己不出手,那么礙於自己的存在,就是北漢亡國,大雍朝廷也不敢過分逼迫魔宗,甚至還有可能保住北漢王室的一脈香煙。

  輕輕嘆了口氣,走到蘭臺一角,那裏放著一個裝滿了畫軸的青瓷花瓶,他伸手抽出一卷畫軸,輕輕展開,上面繪著一個白衣女子正在明月下舞劍,京無極自言自語道:“清惠啊清惠,若非你不肯退隱,不肯服老,又怎會有身死驪山獵宮的結局呢,卻不知那迫死你的少年是一個怎樣的人,若是淩霄將他狙殺,也算是替你報了仇吧!”
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7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部 縱橫捭闔 第十三章 安澤敗戰
作者:隨波逐流

  蘇青,原北漢國人,少年時因家仇投軍,果敢勇毅尤勝英傑,積功至北郡司總哨,素為屬下愛重,沁州戰中身世泄露,乃知為鳳儀聞氏弟子,楚鄉侯不以為忤,用其總領軍中斥候,屢立功勳。

  ——《雍史。澄侯列傳》

  走出艙房,春日明媚的陽光讓蘇青不禁微微閉了閉眼睛,重見天日的喜悅讓她忍不住唇邊露出一絲微笑,不遠處傳來急促的呼吸聲,蘇青抬目看去,只見呼延壽站在那裏手足無措,望著自己欲言又止,一個剛猛威武的大漢卻是十分局促不安的模樣。蘇青心中一動,她久歷風塵,知道呼延壽是對自己動了心,這時如月低聲對她說道:“小姐,那日就是呼延將軍親手將你抱回船上的。”

  蘇青雖然是鐵石心腸,也不由面上一紅,想起那日自己最軟弱之時朦朧中感覺到的溫暖懷抱,原來就是此人,心中生出暖意,但是轉念一想,蘇青神色卻是變得冷肅。雖然名義上呼延壽只是三品將軍,而且實權尚不如自己,但是身為虎 衛副統領,又被皇上派來保護楚鄉侯,此人前途無量,而自己雖然軍中地位頗高,但畢竟只是司聞曹所屬。而且如今自己的秘密被揭破,就是皇上念著自己的功勞不予追究,但是削去軍職也是很可能的,這些自己倒不在意,若是能夠見到北漢覆亡,就是自己前途盡毀也沒有什么關係,可是若是因為自己拖累他人就不好了,自己和此人絕無可能。

  心中想到這些,蘇青冷冷道:“多謝呼延將軍照拂之恩,末將就要回軍中去了,後會有期。”

  呼延壽見蘇青神色冰寒,滿腔熱情幾乎都被凍徹,但是他想起數日前的情景,卻仍是心動不已,那一日,他親眼見到了這個女子最堅強和最脆弱的面貌,那種強烈的衝激讓他至今仍然不能忘懷,但是轉念一想,蘇青不僅相貌清傃,而且武功高強,又是才能卓著,自己不過是一個禁軍統領,如何能夠配得上這樣的奇女子,終於在蘇青冷淡的目光下退了一步,強忍心中傾慕道:“兵危戰兇,蘇將軍前途珍重。”蘇青淡淡一笑,道:“多謝將軍好意,蘇青自會珍惜性命。”

  由軍中小船送到沁水岸邊,那裏正有蘇青的屬下焦急的等待著,見到蘇青上岸,他們同時下拜道:“屬下叩見將軍。”蘇青見他們個個神情肅穆中隱隱帶著喜悅,知道這些下屬對自己並未生出疏離之心,但是她卻不願流露出脆弱的情緒,只是冷冷道:“去安澤。”說罷接過他們遞過的馬韁,一馬當先衝了出去。那些斥候秘諜相視以目,都是十分歡喜,對他們來說,蘇青的身份來歷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女子和他們一起出生入死多年,這種袍澤之情才是他們最重視的東西,更何況蘇青的才能本領讓他們打從心裏佩服呢。

  站在樓船舷窗前,我含笑看著下面發生的事情,道:“小順子,你也和蘇青叫過手,為什么沒有發覺他和聞紫煙的關係?”

  小順子沉默了片刻,道:“這件事奴才早已經看出了端倪,蘇青的劍術承襲聞紫煙,而聞紫煙的劍術和鳳儀門眾人其實有很多不同,更加辛辣無情,少了許多花哨的招式,不過奴才想聞紫煙此人剛毅果決,蘇青個性和聞紫煙有許多相似,應該不會和那些鳳儀門中人同流合污,因此奴才沒有揭破此事。”

  我笑道:“你是擔心我斬草除根么?”

  小順子冷冷道:“斬草除根公子大概是不會做的,可是利用人利用個徹底,卻是公子的本事,蘇將軍不是那種可以被利用欺瞞的人,奴才不想公子和她結下深仇,所以沒有拆穿此事。”

  我不由有些赧然,小順子真是看透了我的為人,若是在此之前我知道了蘇青的身份,一定會把她派到南楚去,現在我正覺得在南楚的控制有些不夠嚴密,而且大概會欺瞞她很多事情,這是我用人的習慣,除了我的嫡係之外,其他的人我是不喜歡全盤托出的,可是如今蘇青在這種情況,卻讓我只能在重用她和將她解職選擇其一。

  對我來說,蘇青的忠誠沒有疑問,而且她在秘諜中威望極高,對那些下面的將士來說,朝廷中的爭權奪利實際上是一件比較遙遠的事情,蘇青和鳳儀門的瓜葛並不能讓他們產生不信任。當日那些知道蘇青身份的將士之所以震驚,大多是擔心蘇青會因此遭受牽累,畢竟謀逆之罪是株連九族的,他們或者並不在意蘇青的身份,可是卻會在意軍方上層的清洗,畢竟這會牽連很多人甚至是他們自己。

  這樣的情況下赦免蘇青更符合大雍的利益,不過這只是我的想法,而我的能力也不過是讓蘇青在沁州之戰期間不會被接觸軍職,最後的決定還是要讓皇上來決定的,最終的結果不大好揣測,雖然皇上素來雍容大度,但是他畢竟是天子,天子最重視的就是皇位和社稷,當初鳳儀門謀逆犯上,聞紫煙更是曾經幾乎將皇上至於死地,雖然事後皇上表示出了對聞紫煙的敬重,可是最好的敵人是死去的敵人,聞紫煙若是死了,自然沒有關係,聞紫煙活下來的話恐怕也會被梟首示眾,所以蘇青的命運還在兩可之間。

  我看看放在桌上的密折,其實我並不想現在就把折子遞上去的,最好等到沁州之戰結束之後再說,可是我不會設想軍中沒有夏侯沅峰明鑒司的人,而且虎 衛也會有密折遞上去,即使呼延壽明顯的陷入了情網,這件事情與其瞞著不如我提早呈上去,至少憑我的面子,可以保住蘇青的性命吧,這個女子巾幗更勝須眉,真是讓我佩服得很,就連小順子都有心成全,何況是我呢。

  這時候呼延壽失魂落魄地走了進來,道:“齊王殿下那方面有軍報傳來,說是安澤守軍十分兇悍,而且還動用了水軍,要調水營去助陣。另外殿下請大人至中軍觀戰。”

  我輕輕皺眉,為什么北漢軍會在安澤竭力抵抗,按照道理來說,沁源城高池深,易守難攻,糧道穩固,北漢軍明顯軍力不如我軍,與其這樣消耗軍力,不如趁勢誘敵深入,在沁源固守,消耗我軍實力,然後再用精銳騎兵和我軍決戰,這樣才是更合理的做法。不過想不通的事情我暫且不去想,反正齊王他們都是沙場宿將,這些疑點他們不會看不出來,也不會不防備的。望著雲山藹藹,這北漢可真是一塊硬骨頭啊,希望我的計策能夠順利成功,當然若是用不上就更好了。

  冷眼望著城下蜂擁而至的雍軍,段無敵神色肅然,不時的調動人馬將城池守得穩如泰山,安澤城內守城的準備十分充分,兵力也頗為充足,段無敵守得十分嚴密,可是這仍然不能減輕他心中的疲憊,已經四天了,雍軍兵力眾多,輪流攻城,節奏嚴密而流暢,攻城日夜不停,他再擅長守城,也幾乎是難以支撐。城上城下箭雨不斷,投石車、弓弩機幾乎沒有停止過轟鳴,滾木擂石沸油鉛水,將安澤城墻摧殘的體無全膚,有些部分已經露出墻磚後面的黏土,這樣下去,安澤城破只是時間的問題。段無敵疲倦的揉揉額角,上次中毒之後他的體力一直不夠好,很容易疲勞。段無敵強行撐著身子向城下望去,雍軍中軍樹著青羅傘蓋,身穿金色戰甲,外罩紅錦戰袍的雍軍主帥齊王李顯和一個青衣文士坐在椅子上正在談笑甚歡,這種景象對北漢軍的打擊更勝過無休無止的攻城。

  段無敵冷眼看了片刻,揮動令旗,沁州水軍從安澤西面的水門衝出,繞到南面雍軍的主攻方向,一陣機弩弓弦響動,正在攻城的雍軍早就有了準備紛紛執盾躲避箭雨,可是這樣一來攻城的力度自然弱了,安澤再次擊退了雍軍的這一輪猛攻,而雍軍的水軍戰船出現的時候,根本不可能阻攔北漢水軍的後退。在昨日澤州水營初至的時候,段無敵曾經用投石機擊毀了一艘雍軍戰船,自此以後,雍軍戰船再也不敢接近安澤的水門了。

  眼看著這一批攻城的雍軍退下之後,另外一隊雍軍緩緩逼上,段無敵嘆了口氣,讓守城的軍士開始換防,他們已經連續作戰半日,應該讓他們下去休息一下了,抬頭看看北方,段無敵心中想:“為什么大將軍的援軍還沒有到來,大將軍說只要我守住五日,就沒有我的事情了,可是今日已經是第四日了。”正在他心中忐忑的時候,一個近衛匆匆跑來道:“將軍,大將軍信使到了,請將軍依計行事。”說罷遞上一封書信。段無敵連忙打開,只看了片刻,就心中狂喜,臉上露出不可掩飾的笑容,往往城下的雍軍,段無敵眼中露出冰寒的殺機。

  而此時,我在城下也是心中不安,事情反常即為妖,段無敵不是蠢人,龍庭飛更不是白癡,安澤這樣的情形,根本阻不住我軍鋒芒,若是在沁源死守,就是一兩個月我軍都不可能攻下城池,在安澤,雖然段無敵防守的嚴密,可是安澤城墻的高度厚度都不足以堅守待援的,為什么他們不退呢,從安澤到沁源,中間山嶺起伏,丘陵不斷,若是他們逐步退守,憑借那些城寨,足可以拖住我們一月時光,事實上,我從來沒有打算過用什么狡詐手段攻打安澤,甚至沁源,在這裏,只能是我軍靠著軍力強攻才行。望望那似乎搖搖欲墜卻屹立不倒的安澤,心中的疑慮再也難以掩飾,不由問道:“殿下,蘇青可有軍報傳來?”

  齊王皺眉道:“還沒有,不過昨日又到了第二批輜重,另外還帶來了幾架神臂弩,明日攻城應該可以用上了。”

  我輕輕點頭,目光望向遠方,夕陽西下,天色昏黃,夜裏的攻城我就不看了,希望明日可見見到安澤城破,為什么蘇青沒有動作呢,我心中不由想到了一些不大好的可能。

  蘇青一身灰黃色的衣褲在山野間潛行,她重新回到戰場之後,很快就發現了情況有些異常,雖然北漢軍將雍軍阻到安澤,而其後又安排了秘諜截殺雍軍穿越安澤防線的斥候,可是蘇青仍然憑著一身武功和對安澤地理的熟悉,混入了這一帶,幸好這裏的流民絡繹不絕,仍然沒有徹底撤到沁源。這種情況的詭異,讓蘇青暫時放棄了對安澤軍心的離間,畢竟若是沒有意外,安澤是守不住的,而她的職責就是讓這個意外盡量不要發生。

  她施展蛇行身法掠上那座防守嚴密的小山坡,仗著衣衫和泥土枯草顏色相近,總算是尋到了一個合適的地點探看軍情,在小山之後,正是貫穿沁州的河流——沁水,蘇青的眼睛突然露出驚駭的光芒,她看到了想要尋找的東西。那是一座水壩,下面沒有什么異常,但是上面卻有一些可以開闔的出水口,沁水穿過這些孔洞急速的下流,而在水壩旁邊和沁水連通的,是一個數裏方圓的大湖。蘇青腦中閃過無數的思緒,在記憶中,這個湖泊並非原來所有,見湖泊四周都是火燒的痕跡,定是北漢軍在冬日用火化去寒冰,然後挖掘而成的大湖,利用春日沁水漲水的時候蓄了一池的水,而水壩的設計十分巧妙,只要蓄滿湖水,則沁水仍然可以順流而下,這樣下遊就看不出來沁水的水位變化,畢竟這一湖水比起整個沁水來並不明顯。可是只需將水壩上面的出水口封住一日,然後毀去水壩,借助地勢和水力,足以形成能夠湮滅千軍萬馬的洪流,而在下面二十裏,就是安澤,那裏正是雍軍和北漢交鋒之處,一旦洪水流去,必然是雍軍盡沒,而有城墻保護的北漢軍則不會有慘重的損失。

  忍住心中驚駭,蘇青緩緩的向下退去,十分緩慢,她不想在最後關頭露出形跡,也是她運氣不錯,在數日前,這裏還是重兵保護的所在,如今戰事繁忙,這裏又即將啟用,所以沒有太多的北漢諜探,他們大部分都到前面去探查軍情,或者清除流民中的探子去了。這也是蕭桐一時失誤,在他意中,大雍秘諜中的佼佼者蘇青應該正被拘禁甚至處死,其他的秘諜是很難有這個能力透過重重封鎖到達此地的。終於安全回到了藏身處,蘇青估計了一下時間,苦笑著施展渾身解數,向安澤奔去,這也是沒有辦法,這一帶有不少北漢的鷹隼,信鴿是根本派不上用場的,別的斥候更是很難穩妥的傳信回去,所以她只有拼命趕路了。雖然只有短短二十裏的路程,可是為了突破重重封鎖,蘇青不敢奢望很快回到安澤,只是默默祝禱,希望可以在北漢軍發動之前趕回安澤。

  安澤城下,齊王怒氣衝衝的望著安澤西面的水門,今日北漢水軍屢屢出擊,真是讓他看了礙眼,眼看天將正午,居然沒有一點破城的跡象,忍不住發了狠心,齊王終於下令先後兩批到達安澤的水軍主動出擊,一定要讓北漢的水軍困守城中,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北漢水軍終究是新軍,居然在大雍水軍分進合擊的戰術下被截了歸路,不得已往上遊退去了,達到目的大雍水軍也懶得去追擊,索性堵住安澤的西水門,用船上的投石機和弩機向安澤西面的城墻發動攻擊,一塊塊巨石向城墻砸去,一陣陣弩箭射向城頭,碎石零落中將安澤守軍的氣焰立刻打了下去。見到這種情形,眾軍大喜,都是戮力攻城,一架架雲梯井闌靠上城墻,開始有青黑色的身影出現在城墻之上,李顯大喜,指著城頭道:“若非安澤地勢險要,後倚山崖,西臨沁水,我們哪裏需要這么多時間攻取。”

  我微微一笑,心中反而更加忐忑不安,太容易了,段無敵是什么人,我見過關於他的情報,守住安澤十幾日還是沒有問題的,昨日齊王說想今日破城,我只是聽聽罷了,可是今日段無敵雖然鋒芒四射,卻全非舊日風範,守城就守城,頻頻出擊實在有些不象話,而北漢水軍的失誤雖然合情合理,但是卻未免有些讓人心疑。我盯著安澤城想著心事,若是北漢軍果然有陰謀,那么應該是如何著手得呢,北漢軍力不如我軍,我軍攻城並無疏漏,敵軍就是用什么手段,也不可能讓我軍傷筋動骨,除非是水火無情。想到這一點我心中突然一凜,我先前怎未想到這一點,或許是本就沒有抱著取勝的心思吧。急急令人拿來安澤方圓五十裏的地圖,我仔細研究起來,目光落到了沁水之上,這一帶地勢陡急,若是在上遊蓄水確實可以水淹雍軍,雖然按照時間推算,這個工程應該很浩大,不可能在十天半月之內完成,而之前沁州仍在冰凍期,想要這樣做也很困難,但是我軍將要進攻北漢,世人皆知,未必北漢不能做到這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啊。雖然心裏有了一些端倪,可是我不由皺緊了眉頭,無憑無據的,我怎么讓齊王撤軍,這無法說服眾將啊,就是想要說服齊王也不那么容易。正在我猶豫的時候,遠處一騎絕塵而來,馬上那人手持齊王軍中的風行旗,那是斥候使用的信物,任何人都不敢阻擋他們的去路,在他前面的雍軍原想阻擋,但是看到那人手中風行旗,都回避開去,那人飛馬到了中軍,下馬急拜道:“殿下、監軍大人,北漢軍在二十裏外飛雲峽築壩蓄水,恐怕今日就是放水之期。”

  我心中雖然已經有了覺察,仍然不由驚咦了一聲,仔細瞧去,那人正是蘇青,只是如今形容憔悴,衣衫破碎,手臂上還有用衣襟包裹的傷口,可見是歷經千辛萬苦才到了這裏。李顯聞言也是大驚,突地站起問道:“可是實情?”我不等蘇青答話,站起肅然道:“殿下,北漢軍情況有異,臣也以為當是如此。”

  李顯為人決斷,看了一眼蘇青,又看了我手上的地圖,斷然道:“現在不知他們何時放水,我軍不可貿然急退,宣松,你指揮攻城將士徐徐退下,我率親衛斷後,你們撤出沁水兩岸,不可懈怠,令水軍順流而下,越快越好,隨雲,你不要跟著水軍了,讓虎 衛護著你先到附近暫避。”

  這時候我也顧不上客套了,小順子扶著我上了戰馬,我低聲道:“殿下不可輕身涉險,後面還有大局需要殿下掌控,這一次我們提前知道敵軍詭計,就是損失重些,也不會翻不過身來。”

  李顯眼中閃過寒光,道:“你放心,我不是不知輕重的人,不會隨便喪命的,你先走吧,等到軍隊開始撤退之後,我會及時離開的,現在走太走了,我擔心亂了軍心,蘇將軍,你知道此處地理,就保護江大人離去,等到水退之後,也好迅速和中軍會合。”

  蘇青連忙點頭,也翻身上了戰馬,我們一行百多人迅速離開了戰場,我們原本就不是澤州大營的人,雖然走得突兀,也沒有引起手下將士過多的注意,離去之時,我聽到身後號角喧鳴,想來是齊王整軍準備撤退了,心裏祝禱齊王和三軍將士可以安全退走,畢竟若是慘敗在這裏,那么我下面的計劃就不可能實現了。

  等到我離開安澤城將近二十裏之後,耳邊突然傳來轟隆隆如同滾雷一般的巨響,我心中大叫“苦也”,想必是北漢軍放水了,這么短時間不知道齊王來不來的及安全退走。但是我也顧不上那邊的事情了,只能放馬狂奔,誰知道那水能漫多遠,我還是跑得越遠越好。心裏一邊詛咒著龍庭飛和段無敵,一邊詛咒自己為什么沒有想到敵軍會用水攻,我快馬加鞭地趕著路,幸好這些日子在軍中我還是練了練騎術,否則現在連逃命都困難了。

  此刻的安澤城下,已經成了人間地獄,大水順沁水河道直衝而下,原本還是天際的一道白線,沒過片刻就已經露出了猙獰的真面目,那混濁的河水浪高數丈,彷佛受驚的猛獸,放肆奔流,天地間雷聲滾滾,直可以震裂聽者的耳膜,但是抬望眼卻是晴空萬裏,洪水之威,乃至於此。洪水從安澤城西側擦肩而過,轉瞬將安澤城包圍在其中,西側的水門雖然早已關閉,但是河水順著水門衝入城中,洶涌的狂潮在城中肆虐,段無敵早已經將城中軍民般至高處,又已經安排好瀉水的孔洞,卻是在內城先開了門,留下外面的浮土沒有鑿穿,內裏只用磚石堵塞,洪水一過,城墻立刻開了大洞,洪水穿城而過。即使這樣,站在城樓上,眼看著城內洪水滔滔,段無敵仍然是心中忐忑不安,他可不想一城軍民都替雍軍陪葬,而且雍軍不知如何得到消息,竟然提前撤退,若非是他用烽火傳信,只怕那洪水就只淹了一個安澤城了。

  安澤城內守軍有城墻保護還可茍延殘喘,城外的雍軍可就損失慘重了。雖然因為及時得到消息,齊王下令讓騎兵一馬帶雙人離去,可是雍軍在安澤城下有騎兵四萬,步兵五萬,雖然這幾日多有損傷,騎兵又是竭力攜帶,仍有將近五千人的雍軍只能步行撤退。雙腿跑得再快也快不過洪水,他們大多是不識水性的旱鴨子,幾乎盡皆損失在洪水當中。而大雍水軍損失更加慘重,洪水波及下,大半戰船輜重船毀於洪流之下,幸好上面的將士多半都會水,憑著過人的水性再加上抱著水中飄浮的船板,倒有大半人逃得性命,只是可惜了澤州水營的戰船和雍軍的所有輜重,幾乎盡毀在沁水當中。
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7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部 縱橫捭闔 第十二章 紫煙遺塵
作者:隨波逐流

  隆盛元年戊寅,三月十二日,冀氏城破,雍軍焚城,雖冀氏守將遷民安澤,然老弱不能走者不可勝數,冀氏死傷疊累,齊王顯兇名益盛,然細察之,並無屠城之事。

  ——《資治通鑒。雍紀三》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聲厲喝傳來,從道路兩側的荒草之中飛射出一柄投矛,正撞擊在馬槊中部,馬槊偏離了一些方向,但是仍然向蘇青射去,但是這短短的時間已經讓如月行動,她抱著蘇青滾落馬下,跌倒在塵埃,這時,她的坐騎似乎也被風雷之聲驚住,揚蹄人力而起,那柄馬槊穿透馬身,那匹駿馬一聲長嘶,向地上跌去,如月一落到馬下,就抱著蘇青向旁邊滾去,那沉重的戰馬屍身只以毫厘之差,壓倒在如月身邊。

  幾乎是同時,段淩霄覺察到從道路兩邊涌來無窮的殺機,他下意識地縱身而起,當他身形躍到空中,無數弩箭向他射來,段淩霄狠狠吸了一口真氣,身軀詭異地在空中折轉方向,向旁邊飄飛,那些飛舞的弩箭幾乎是撞擊在一起,同時他搶來的戰馬也在嘶鳴中倒地。段淩霄飄飛落地,從道路兩邊的岩石和深草中躍出十八個身穿黑色騎裝,外罩軟甲的青年戰士,將段淩霄圍在當中,這些青年人人手中都是橫刀持盾,幾乎每個人都是二十五歲到三十歲的年紀,個個神態沉穩,足下塵土凝而不散,眼中精光閃耀,一見便知是大雍軍中千裏挑一的好手。還有一人大約二十八九碎歲年紀,相貌樸實,但是雙目寒光四射,渾身殺氣隱而不露,只看神情氣度就知道此人乃是為首之人。他手中也是一柄橫刀,左手拿著精鋼小盾,但是此刻橫刀沒有出鞘,腰間插著兩支短矛,正是這人方才救下了蘇青。

  段淩霄嘆息道:“你等是何人,怎會在這裏攔截於我?”

  那為首青年朗聲道:“大雍皇帝陛下禦前虎 衛副統領,楚鄉侯屬下侍衛統領呼延壽奉楚鄉侯之命,在此恭候閣下。”

  段淩霄眼中寒光一閃,道:“這是江大人設局誘我入伏么,那么他也未免太不愛惜手下了,你們自信可以擋住我么。”

  呼延壽高聲道:“閣下不用挑撥離間,大人神機妙算,知道若是閣下仍然在此,十有八九會襲擊蘇將軍,因此命我等暗中跟隨,方才蘇將軍遇襲之時,已經將警訊傳回,因此蘇將軍舍命向來路奔逃,將閣下誘入死路,我等新近學了一套刀陣,特向閣下領教。”

  段淩霄淡淡道:“楚鄉侯果然夠謹慎,若是我不出手,他不過是多事罷了,若是我出手,他就可以尋到我的蹤跡,不過他的心腸也夠狠毒,若是蘇青沒有本事逃走,他不久平白損失了一員得力屬下,蘇姑娘這等人才,被他當作犧牲,豈非可惜得很?而且他派人設伏,卻不讓他的心腹手下邪影李順前來,只讓你們前來送死,這等心狠手辣,貪生怕死的人物也值得你們為他送命么?”

  呼延壽眼中閃過怒色,冷冷道:“我家大人為人如何還輪不到閣下評價,心狠手辣,本就是好男兒的本色,若說大人貪生怕死,昔日也不會在鳳儀門主面前儻儻而談,何況李爺乃是大人近侍,本就不必上陣殺敵,我等武技都經過李爺指點,就請閣下指教一下如何?”

  隨著他的話語,那些虎 衛士各自踏前一步,驀然收縮的陣勢氣勢頓時高漲,但是在頗精奇門遁甲陣法變換的段淩霄看來卻隱隱露出不少破綻,不由微微一曬,這時,呼延壽已經拔出橫刀,執盾上前,就在他入陣之後,這座刀陣卻變得法度森嚴,所有的破綻都已經消失不見。段淩霄心中一驚,原本以為這刀陣是正反九宮合並而成的刀陣,想不到真正的人數卻是十九人,原本的似是而非令他這懂得一些陣法的人心中輕視,而在呼延壽入陣之後,天羅地網已成,這種突然的打擊足可以令被陷入陣中之人心志受挫,若是設陣之人乃是針對自己而來,那么他的心志可就太可怕了。段淩霄終於忍不住,在刀陣沒有發動之前,出言問道:“這刀陣是何人所授,呼延將軍最後入陣可是一貫如此?”

  呼延壽微微一愣,本要下令廝殺的話語也被堵了回來,心道,你縱然想要拖延時間,也沒有關係,此刻當有百餘鐵騎正向這裏趕來,等他們到來,你就是三頭六臂,也逃不出去,因此呼延壽答道:“陣法乃是江大人所授,刀術是李爺親傳,原本是為了保護大人安危,今日用來除姦,也是一樁美事。”

  段淩霄聽到這裏微微一笑,他已用魔宗秘傳心法,探聽到方圓數裏之內有兩支軍隊從不同方向奔來,敵情已明,現在就可以逃走了,不過這刀陣非是短時間可以參透,最大可能是自己殺了大半虎 衛士,卻被雍軍所困,生死兩難,不過幸好他已經有了脫身的計策。

  段淩霄就在刀陣之中朗聲大笑,負手而立道:“奇怪啊奇怪,段某聽說鳳儀門乃是大雍叛賊,人人可誅,想不到如今卻讓我看到鳳儀門的弟子在軍中效力,蘇青蘇姑娘,你可是鳳儀門主梵清惠的嫡傳弟子,也不對啊,鳳儀門主的嫡傳弟子人人有名有姓,可沒有聽說過有姓蘇的,不過姑娘這等武技,在鳳儀門二代三代弟子中也可算是佼佼者了,不知道蘇姑娘師承何人?”

  他這一番話如雷貫耳,就是那些心腸如鐵的雍軍勇士也不由驚愕地望向蘇青,而已經被侍女扶起的蘇青本已經蒼白如雪的容顏也被這番話驚得渾身一震,周身上下更是露出絕望至極的氣息,就是再懵懂的人也明白段淩霄說中了蘇青心中最不可告人的隱秘,就在這氣息凝滯的瞬間,段淩霄已經捉住刀陣的一絲空隙,眾人措手不及,飛身而出,身形化作流虹,轉眼消失的無影無蹤,風中傳來他冰冷地聲音道:“蘇青,你武功來歷已經泄漏,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在雍軍待下去。”

  場中一片靜寂,無數的目光落到蘇青身上,她傲然而立,彷佛寒冬雪梅一般鐵骨錚錚,可是神情卻是無比的凄傃悲涼,可見段淩霄所言並非是挑撥離間,她當真是鳳儀門弟子。

  鳳儀門啊,那個從前風光顯赫,如今已經令人避之不及的名字仍然深刻在所有人的心裏。曾經掌控朝野多年,權傾天下,卻又因為謀逆犯上而風流雲散,鳳儀門從前的弟子除了逃匿無蹤的那些之外,剩下的多半都已經成了皇權鬥爭的犧牲品,有的為父母夫家不容,被迫離家遠走,甚至青燈古佛聊度殘生,有的得到家人庇佑,但是從此消沉下去,再也難見昔日容光,而軍中更是將鳳儀門的影響竭力排除,一旦和鳳儀門扯上關係,就是不死也別想留在軍中任職。可是,蘇青,堂堂的大雍司聞曹所屬北郡司北漢諜報網的總哨,三品將軍,女中英傑,竟然是鳳儀門弟子,傳出去怎不令人瞠目結舌。

  有幾個見過方才蘇青和段淩霄交手情景的騎兵心中忐忑不安,方才蘇青劍如狂潮,華美瑰麗,果然有鳳儀門劍法的影子,只不過他們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因此沒有意識到,定是段淩霄對鳳儀門武功知之甚詳,因此才發覺蘇青的真實師承。不知不覺間,眾人將蘇青圍了起來。

  如月看著神情冷漠的蘇青,突然大聲道:“你們太過分了,小姐多年來為了大雍出生入死,不久前才從北漢死裏逃生,今日若不是小姐拼死苦戰,那段淩霄豈會落入埋伏,你們寧可信任一個敵人的言語,也不相信同生共死的同僚,這是什么道理?”說到後來,她已經是悲憤萬分,抱著蘇青淚如雨下。眾人面面相覷,尤其是方才見到蘇青血戰段淩霄的雍軍勇士,更是面露愧疚之色。

  呼延壽咳嗽了一聲,問道:“蘇將軍,那人所說是否實情,若是他假言構陷,請蘇將軍明言,我等自會替蘇將軍辨白。”眾人知他心意,只要蘇青說不是實情,那么他情願隱瞞此事,眾人心中也都這樣想,不論蘇青什么出身,他們只需知道這個女子和他們一樣為了大雍不惜生命榮辱,那就夠了。

  這時遠處煙塵滾滾,趕來支援的大雍騎兵終於趕到,到了近前,被詭異的氣氛所震懾,他們自動停下坐騎,莫名其妙地望著眾人,寒風吹過,千餘人的包圍之中,一個青衣女子站在那裏,神情冷若冰霜,天地間一片沉默,除了風聲和偶然有馬匹呼著熱氣低聲嘶鳴之外,再沒有別的聲音存在。

  蘇青掙開如月的扶持,走上前幾步,走到呼延壽面前,微微一笑,那笑容猶如冬日裏的一絲陽光一般燦爛,卻也如同曇花一現的凄涼,她一字一句,聲如金石,高聲道:“段淩霄並非構陷,我蘇青的恩師乃是鳳儀門首座弟子聞氏諱紫煙,雖然蘇青不過是恩師的記名弟子,但是師恩深重,蘇青至今心中感佩,雖然迫於局勢,不敢明言,但是我蘇青從未忘記恩師救我性命,傳我劍法的深情厚誼。不過,我蘇青也從未忘記自己乃是大雍的將軍身份,自認從未做過對不起朝廷袍澤的事情,今日事已泄露,終究是難以瞞過天下人的耳目,蘇青一身在此,諸位如何處置,任憑尊便,不過如月雖然是我侍女,卻不知道此情,我麾下眾多兄弟,也無人知道我蘇青的來歷,還請諸位作證,替他們洗刷清白。”剛剛說完這番話,蘇青只覺得頭暈目眩,內傷加上心灰意冷,讓她再也無力支撐,耳邊傳來如月的呼叫聲,蘇青只覺得軟倒的身軀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她輕輕嘆息一聲,罷了,自己的命運就交給老天來決定吧,全然放棄之後的蘇青陷入了最深的昏迷。

  好溫暖啊,蘇青倣佛在做一個無休無止的美夢,好像回到了舊日那種受到保護,恣意輕狂的千金小姐生活,朦朧中好似幼年時候躺在母親的懷抱,聽著母親低聲吟唱著童謠,讓自己心甘情願陷入沉眠,不知不覺間,一滴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滑落,那再也尋不回的幸福生活,再也見不到的父母親人。

  朦朦朧朧的睜開雙眼,蘇青再次感覺到生命的存在,多年來在北漢日日殫精竭慮,就是睡眠中也是時刻提防著身邊警訊,回到大雍之後,心中重擔仍然存在,所以蘇青很久沒有這樣酣然地睡上一覺了。她坐起身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溫暖舒適的軟榻上,羅幕低垂,空氣中有著品流極高的熏香氣味。蘇青將被子扯落,只見自己身上穿了白色中衣,而且似乎是自己隨身攜帶的換洗衣服,她挑開帷幕,發覺四周全是木質的板壁,地面輕輕晃動,沒有窗子,但是房內空氣並不污濁,這肯定是船上的艙房。目光掠過四周上下,只見房內並沒有太多粧飾,但是桌椅書架一應俱全,床頭放著香爐,壁上懸著書畫,看起來十分清新雅致。蘇青心中一驚,就是醒來發現自己身陷囹圄,她也不會這樣吃驚,但是在戰場之上受到這樣的優待可就讓她分外吃驚了。

  她看見旁邊一張椅子上面擺著一套青色軍服和軟甲,都是自己的衣服,只不過已經清洗縫補好了,她將衣服穿好,穿上戰靴,在書案上面擺著自己的兵器和暗器,她也一一收好,看來自己還沒有被解除軍職,蘇青心中略寬。整理好衣衫,蘇青突然覺得腹中饑餓,也不知道自己多長時間沒有吃東西了,只看自己內傷恍然若失,就知道至少有兩三天的時間了。她正要推開房門,艙門從外面被拉開了,面上帶著淡淡愁容的如月走了進來,一眼看到蘇青,她欣喜萬分的撲了過來,抱著蘇青的身軀大哭起來。蘇青心中一暖,也不將她推開,道:“傻丫頭,我的衣服都被你哭溼了。”如月連忙松開手,一邊抹著眼淚一邊道:“監軍大人說小姐快醒了,讓我來看看,說是小姐如果醒了,請到前廳用飯。”

  蘇青心中一驚,神色有些蒼白,有些事情終究是躲不過去,她強作笑顏道:“是么,我昏迷了幾天了,怎么這么餓。”如月道:“當日小姐受傷昏迷,呼延將軍將小姐帶回船上,監軍大人診脈之後,說小姐內傷其實不重,只是有些過於勞累,再加上受到心靈上的打擊,所以才會昏迷不醒。大人說讓小姐好好休息幾日,所以就在傷藥中加了安眠的藥物,如今已經是第四天了,這幾日小姐除了服藥,就是服用參湯,也難怪這樣饑餓。”

  蘇青猶豫了一下問道:“如月,那件事情監軍大人已經知道了么?”

  如月偷眼看了一下蘇青的臉色,道:“監軍大人下了禁口令,不許將當日之事外泄,之後就將小姐留在船上養傷,其他的事情我也不知道。”

  蘇青心中忐忑不安,道:“領我去見江大人吧。”

  走進江哲的艙房,蘇青幾乎立刻就被那一桌子豐盛的菜肴給吸引去了所有注意力,這個時候就是她的前途命運也勝不過食物的誘惑,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克制住立刻拿起筷子的衝動。但是江哲的一個動作讓她完全失去了控制,江哲將手指向桌面,這是一個寓意明確的動作,蘇青幾乎是連招呼也不大的撲到桌前,開始大快朵頤起來,直到她吃飽之後,才恢復了正常的思維。想起方才的失態,蘇青面上一紅,起身道:“末將失禮,請大人恕罪。”

  我一直旁觀蘇青的舉動,說起來此女不愧是名門出身,雖然狼吞虎咽,但是仍然保持著基本的儀態,只不過動作快了些,不過我能明白她的心情,饑餓加上心情的放松,會讓人不克自制,若是她在敵手手中,絕不會這樣放松,這幾日心中的猶豫突然煙消雲散,我終於作出了如何處置蘇青的決定。

  我和站在桌邊方才一直幫忙布菜,實際上是貼身保護我的小順子交換了一個眼色,問蘇青道:“蘇將軍,不知道可否將令師之事詳細道來?”

  蘇青心知自己今後的生死榮辱就在此刻,絲毫不敢怠慢,道:“末將七年前和段無敵分手之後,因為心中悲憤欲絕,因此遁入深山,渾渾噩噩不知走了多久便昏迷過去,山中多有虎豹,末將其時已經存了死志,可是醒來之後卻見自己處身山洞,身邊是篝火野味,有人將末將救下之後安置在那裏,救下末將的人正是先師聞紫煙。先師問過我身世之後,也是十分同情,見末將幼時學過武藝,就有意收留末將為徒。可是末將問過先師之後,知道鳳儀門弟子需得遵從門主諭令,更不可能從軍殺敵,末將死裏逃生,心中已發下誓願,一定要投入雍軍,報仇雪恨,所以婉拒先師美意。先師知道蘇青心意之後,十分讚賞,特意多留了十日,傳授蘇青劍術武技,不過先師為了避免被人知道此事,又見末將所學心法乃是道家正宗,所以並沒有傳授鳳儀門內功給蘇青,所傳授的劍術也是先師自己參悟的殺招,彼此雖然有師徒之情,卻沒有正式名份。後來蘇青練成劍術之後在中原創出名號,更成功的加入雍軍,末將和先師的聯絡就更加隱秘,除了每年在我師徒相遇的山洞相見一次之外,就再也沒有會面。先師說她受師門恩重,不論生死禍福,都要與師門不棄不離,弟子不過是學了一些粗淺劍招,她不想弟子陷身權勢之爭。所以鳳儀門中無人知道末將和先師之事。先師獵宮之變前曾經在山洞那裏留下她的劍術心得和一封遺書給末將,言道,她將從師門為大逆之事,若是事成也就罷了,若是事敗,讓末將不要記恨殺她之人,她是心甘情願為師門殉葬。”說道最後,蘇青已經是淚光盈盈,她起身下拜道:“大人,先師雖然做下大逆不道的舉動,但是請大人念在先師實在是為愚忠愚孝所累,允許蘇青前去祭拜先師。”

  我聽了蘇青所說,只覺得心中凄然,道:“令師雖然做下錯事,但是就是皇上也說她行軍作戰暗合兵法,性情更是剛烈無雙,當日令師親率大軍追殺皇上,以少勝多,險些將皇上逼入絕境,之後令師和小順子陣前決戰,落敗之後自盡身死,性情剛烈,皇上也為之哀嘆。血手羅剎的確是鳳儀門主最得意最出眾的弟子,如今從你口中,得知昔日往事,聞女俠還是一位明辨是非的奇女子,只可惜被忠孝所困,致令身死名滅,蘇將軍,當日皇上也對聞女俠頗為激賞,所以令人將其秘密安葬驪山,日後你若去帝都,我會派人領你前去祭拜。”

  蘇青眼中閃過感激的神色,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響頭。這時小順子突然冷冷道:“你不記恨我么?”

  蘇青看了小順子一眼,淡淡道:“先師求仁得仁,又有何怨?”

  小順子看向我,默然不語,我知他已經同意我的決定,便道:“蘇將軍,你的事情我雖然下了禁口令,但是沒有不透風的墻,所以我會上密奏稟明皇上,但是皇上寬宏大量,蘇將軍忠於朝廷,有功社稷,皇上不會怪罪,至今今後的安排,我也不能肯定皇上會如何處置,但是蘇將軍請放心,你至少可以看到北漢滅亡。”

  蘇青欣喜若狂,再拜道:“蘇青心中唯一的願望,就是看著北漢滅亡,能夠遂此心願,就是皇上判我重罪,蘇青也是死而無怨,請大人允許蘇青重回沙場,為大雍效力。”

  我伸手虛扶,道:“齊王那裏我會去說明,他不會反對此事,蘇將軍再休息一日就可以動身了,現在外面很需要蘇將軍負責斥候軍機呢。”

  蘇青起身道:“多謝監軍大人美意,蘇青已經全部恢復了,現在就可以上陣了,不知道外面軍情如何?”

  我笑道:“昨日我軍已經攻下冀氏,冀氏守將提前將平民撤到了安澤,他在據城死守一日之後連夜逃走,我軍火燒冀氏,至今火焰仍未熄滅,齊王殿下領軍直進安澤,水軍也正朝安澤而去,不過前幾日水軍輜重受損,後續的輜重要在兩日之後才能運到。”

  蘇青道:“安澤乃是段無敵親自鎮守,易守難攻,只怕是難以攻陷,不若末將派人前去散布流言,就說段無敵陷害石英入罪,眾說紛紜,段無敵必然難以辨白,大人以為如何?”

  我拊掌笑道:“正合我意,就是今日蘇將軍不醒,我也要傳令下去這般進行了,安澤守軍除了段無敵的嫡係之外,石英舊部也有許多,若是能夠跳起安澤內亂,則我軍可以輕而易舉地攻下安澤。”

  蘇青謹慎地道:“大人,段無敵作戰雖無赫赫之功,但是卻令人無從下手,今日雖然用計離間他的軍心,請大人稟告齊王殿下,不要輕視安澤守軍。”

  我點頭道:“你說得不錯,若非如此,段無敵也不會成為龍庭飛最依賴的左幫右臂,若說鬼面將軍譚忌是龍庭飛的矛,鐵壁將軍段無敵就是龍庭飛的盾,如今矛已毀,盾已傷,我倒要看看龍庭飛如何指揮作戰。”

  蘇青心中不期然閃過一絲哀嘆,對著重如泰山的壓力,段無敵會如何應對呢,我要滅掉北漢,你要守護北漢,不知道你我誰能夠完成心願,可是蘇青心中知道,不論誰能夠得償夙願,她和段無敵之間都已經是再無轉圜的餘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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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縱橫捭闔 第十一章 清野血戰
作者:隨波逐流

  隆盛元年戊寅,三月初九,大雍澤州水營與北漢沁州水營戰於沁水,雍軍輜重半毀,北漢水軍副統領劉岱,瑾郡王第四子被俘。

  ——《資治通鑒。雍紀三》

  無聊的抬頭看看滿天的羽箭,我從容自若地站在樓船之上,實在是因為這一帶河流並非特別寬,小順子足以在危急時候帶我上岸逃走,所以我也就表現出冷靜無畏的模樣,若是真的有危險,只怕我早就讓小順子帶我離開了。看看眼前混亂的河面,我站得有些累了,很想有張椅子坐下,不過考慮到鼓舞士氣,還是得直直地站在那裏。已經打了將近一個時辰了,近處應該有雍軍過來支援,可是我抬頭四望,卻是沒有人影,心中不由忐忑不安,莫非北漢軍已經出來挑戰了么,現在冀氏不穩,他們怎會在這個時候出戰。

  正在我心中盤算不停的時候,蘇青在我身後冷冷道:“大人,末將仔細想過,這支水軍應該是去年年初新建的,那個指揮水軍的將領是北漢國主心腹將領吉盛,末將得到情報知道他在沁水上遊建立新軍,不過吉盛歷來和龍庭飛不合,末將得到的情報是說他請旨訓練新軍,是為了和龍庭飛對抗,因此末將並沒有特別留意,現在想來他們應該是利用沁水源頭的湖泊訓練水軍。因為有魔門高手保護,我們派過去的斥候都無法滲入那裏的防線,而且末將那時奉命在沁州一帶主持大局,致有這樣的疏漏,還請大人恕罪。”

  我擺擺手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不過那吉盛原本應該不是擅長水軍的吧,怎么會當上了水軍統領。”

  蘇青想了一下道:“末將看北漢水軍的戰船,應該是南楚的制式艨艟,想必是有南楚水軍將領幫助訓練吧,吉盛雖然也是騎兵將領,但是他出身卻是沁水漁夫,至少比別的將領合適吧。”

  我指著那個方才射我三箭的青年將領,此刻他已經帶了幾艘船力圖衝破阻截,去對付輜重船,見他驍勇善戰,我不由頗為心動。蘇青看了他一眼,眼中閃過寒芒,道:“此人乃是北漢王室宗親,瑾郡王第四子劉岱,瑾郡王諸子大都不成材,只有這個庶子文武全才,原本有立為世子之意,不過郡王妃出身北漢名門,自然不肯讓世子之位脫出手去,屢次為難劉岱,因此瑾郡王被迫將劉岱送到軍中為將。想不到此人竟然已經成了水軍將領。”

  我驚嘆道:“北漢王室果然人才輩出,這劉岱原本恐怕也是騎兵將領,學習水戰不會太久,如今雖然仍有些不足之處,可是已經極為難得了,若是能夠生擒此人,那么這一戰我們就是小小挫敗,也是值得的。”我看他幾次衝擊,都未能衝過我水軍阻攔,去攻擊後面的輜重船,不由心中一動,想了一下,對莊汝低聲道:“可不可以將他放過去,然後拼上小半輜重,將他擒殺,此人乃是北漢宗親,又是水軍新秀,若是能夠擒殺此人,北漢水軍必然士氣受挫,到時候沁水之上就是我軍的天下了。”

  莊汝為難地道:“若是輜重損失,只怕齊王殿下怪罪下來。”

  我笑道:“只要擒殺此人,我一力承擔就是。”

  莊汝臉上露出寬心的神色,揮動手中旗幟,不多時,那劉岱果然順利地衝破了大雍水軍的防線,他驚喜地率軍衝去,那船上水軍都用上了火箭,一時之間江上煙火繚繞,好幾艘輜重船都被點著了,我知道他的用意,要將那些輜重焚毀,重重打擊我軍士氣,而且他燒盡輜重船之後還可以前後夾攻,攻破大雍水軍的船陣。他衝殺得順利,帶動了許多北漢軍戰船也從那個缺口穿越過去,那些戰船本來漸漸陷入雍軍船陣,如今見到機會,都向後殺去。殺得順利,北漢水軍大都沒有注意到,除了大半輜重船知機後退之外,還有十餘艘輜重船在初時莊汝下令放開防線的時候就向兩邊閃開,隱隱將劉岱帶來的戰船圍住。莊汝臉上露出殺機,一聲令下,這些輜重船好像失去控制一樣向中流衝去,船上水軍點燃了輜重糧草,紛紛跳水逃生,十幾艘火船將劉岱等人困住。

  那青年將領一見之下,神色慘白,他是順流而下,知道無法即時轉舵回頭,只得下令繼續前衝,這時候,原本退後的輜重船有幾艘在江心下錨停住,已經橫阻在水面上,劉岱的戰船衝過煙火之後正好撞在其上。那些輜重船上的雍軍水軍齊齊放出火箭,那些輜重船也是烈焰衝天,將劉岱那十幾艘戰船困在了火海當中。

  這時候那北漢水軍統領吉盛見雍軍後方大火熊熊,視線被煙火阻隔,原本還在高興劉岱燒了敵軍輜重,誰知不多時從後面傳來凄厲的號角聲,吉盛一聽只覺得心底冰涼,顯然劉岱已經陷入絕境,雖然有心救援,但是眼看著雍軍戰船四面蜂擁而至,知道若是再戰下去,必然無幸,只得下令退兵,北漢戰船速度超過雍軍,不多時成功地消失在雍軍視線之外。

  莊汝見敵軍已經退走,連忙下令打掃戰場,收搜俘虜,留下的北漢軍幾乎全部戰死,他們的悍勇讓雍軍將士也心中感佩,只有死戰到底的劉岱最後被幾個水性好的雍軍水鬼掀翻在水中,生擒活捉。這一戰,雍軍損失了十八艘輜重船,十九艘戰船,而北漢軍損失了七艘艨艟,十二艘鬥艦,雖然比較起來,雍軍還是敗了,但是水軍上下卻都是一片歡聲笑語。這次北漢水軍毫無徵兆地偷襲被擊退,有了準備的雍軍就可以爭霸沁水了,他們有足夠的手段讓北漢水軍無法南下,至於他們也無力取勝的事實並沒有讓他們擔憂,畢竟澤州水軍的主要目的就是運送輜重,而非是和北漢水軍作戰。而莊汝等人更是知道,生擒劉岱的事實,足以讓新建的北漢水軍失去信心,所以更是興高採烈,至於損失的輜重么,他們就不會放在心上了,誰讓我一力承擔了呢。

  我高興地付出了百兩黃金,讓那幾個生擒劉岱的水軍自己去分配,讓人將被江水灌得暈頭轉向的劉岱關入底艙。然後我回到艙房,苦著臉給齊王殿下寫了一封信,向他說明損失輜重的情況,雖然我說同意莊汝犧牲一些輜重,可是十八艘也有點太離譜了,不過想到手上奇貨可居的劉岱,我還是得意的笑了。

  這時候呼延壽走了進來,神色凝重地道:“大人,援軍到了。”

  我一邊奮筆疾書,一邊問道:“怎么回事,我記得附近應該至少有千餘騎兵的,他們不能水戰,可是沁水河面不寬,他們可以在岸上使用弓弩射殺那些北漢水軍的,怎么卻來得這么晚,莫非沒有看到我們求援的信號么。”

  呼延壽悻悻道:“屬下已經問過領軍的將領,附近只有一些百人規模的小股騎兵,他們見到求援的信號之後,紛紛前來救援,誰知有人手段通神,居然連續狙殺了大半騎隊的將領,這些騎兵被迫去追殺刺客,現在是一團混亂。”

  我手一抖,一滴墨跡落在白紙之上,我看著被墨跡弄污的信紙,嘆了口氣,將那封未完成的書信隨手扔到了船艙一角的火爐裏面,放下羊毫,我面無表情地站起身道:“是一個人做的么?”

  呼延壽黯然道:“是的,從行刺手法來看應該是一個人,而且我軍清野多日,絕不可能有太多的刺客諜探留在這一帶。”

  我陷入沉思,抬頭看向小順子道:“你可有這樣的手段?”

  小順子冷冷道:“那人武功不弱於我。”

  我冷冷笑道:“你說北漢有幾個人武功可以和你相提並論呢?”

  小順子想也不想地道:“應是段淩霄親至,京無極不會出手的。”

  我想了半晌,猶豫地道:“小順子,你說段淩霄會不會繼續留在這一帶,如果他要刺殺我或者齊王應該都不容易,可是若是刺殺那些低級將領就易如反掌了。”

  小順子冷冷道:“段淩霄若是留在這裏,只能是混在流民當中或者藏在野外,公子不妨立刻命令負責清野的騎兵以五百人為一隊,互相呼應,將所見北漢人盡皆屠盡,讓段淩霄無法藏身,就是段淩霄再想刺殺,也難以輕易接近我軍,若是他勉強為之,那么五百騎兵足可以將他死死拖住,等到我軍高手趕去之後,就是段淩霄武功再高,也難以逃生。”

  我仔細的想了一下,道:“事情緊急,也不能稟報齊王殿下知道了,呼延壽,傳我諭令,令我軍提前清野,另外派人報知齊王殿下知道。”

  我連忙寫了十幾封軍令,蓋上我的監軍大印,然後令人傳下去,我雖然是監軍身份,不能直接調動軍隊,但是這種情況比較特殊,我只是要求提前行動,我的監軍大印應該是好使的。而且我這也是為了那些中低級將領考慮,若是他們不愛惜自己的性命,那我也就顧不得他們了。當然我還是特意寫了一封信向齊王通報,為了安全送到,我請蘇青親自送去,雖然她也不是段淩霄的對手,但是我總不能讓小順子去送信吧,畢竟我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荒草漫漫的驛道上,一支騎隊疾馳而過,為首的正是蘇青,身後則跟著一些身穿青色甲胄的騎兵,她奉命去向齊王稟告軍情,因此快馬加鞭,片刻不敢停留,此時,附近的軍隊都已經得到了江哲提前清野的命令,幸而北漢平民大多已經逃到冀氏,所以一路上走來,倒沒有看到過多的屠殺場面,何況蘇青心硬如鐵,就是看到那種凄慘的景象也不過是一曬而已。她走得匆忙,除了她的親信侍女如月之外,只帶了江哲派給他的騎兵,那刺殺雍軍將領的刺客應該還沒有被擒殺,所以蘇青一路上小心謹慎,絲毫不敢大意。

  突然,蘇青眼光掠見前方路面的歇腳亭裏,一個灰衣人負手而立,蘇青眼光何等敏銳,一眼看去,就已經將這男子形貌看的清清楚楚,只見他三十多歲年紀,身子峻挺猶如青松偉岸,相貌端方剛正,雙目幽深,宛若夜空一般深邃,令人生出無法揣測的感覺。

  蘇青勒馬而住,這些戰馬都是飽經訓練,蘇青一住馬,那些後面的戰馬也都及時停住,原本狂奔的騎隊靜止下來,那些騎兵也都知道刺殺之事,心中都生出殺機,二十多人的殺氣匯聚在一起,令得這一小塊天地都倣佛凝固下來。那灰衣人目光閃過,也不由驚嘆這支騎兵的精良,他緩緩上前一步,淡淡道:“姑娘可是大雍軍營的總哨蘇青?”雖然是疑問的語氣,但是人人都覺得他心中早已這樣認定,問這一句不過是為了確認罷了。

  蘇青冷冷道:“原來是魔宗首座弟子段淩霄親至,段爺莫非不知道螳臂焉能當車,我大雍鐵騎千萬,閣下何必做這種無益之舉。”

  段淩霄微微一笑道:“姑娘說得不錯,段某武功雖然高強,但是一人之力比不過千軍萬馬,只是有些事情做了總比不做好,不久前姑娘在沁水岸邊殺伐決斷,段某十分佩服,段某的師弟蕭桐曾經向在下詳細述說了姑娘的豐功偉績,段某不由想見見你這位女中豪傑。今日道左相逢,幸何如之,姑娘不如下馬過來,我們敘談一下可好?”

  蘇青眼中閃過熱烈的光芒,道:“能夠和閣下一談,蘇青深覺榮幸。”說罷翻身下馬,向歇腳亭走去。她的侍女如月高聲道:“小姐,他定是要截殺於你,怎可和他敘談。”

  蘇青笑道:“段淩霄是何等身份,未來的魔宗宗主怎會出爾反爾,既然相邀蘇青一談,若是竟然不告而誅,豈非貽笑天下。”

  段淩霄眼中閃過激賞的光芒,他自然不屑於和如月計較,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對蘇青道:“蘇總哨巾幗不讓須眉,難怪蕭師弟將姑娘視作生平大敵,我秋師弟對姑娘也十分仰慕,今日一見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蘇姑娘,你本是北漢人,只為了私仇家恨,卻替大雍張目,真是可惜可嘆。”

  蘇青傲然一笑,道:“閣下是認定今日可以取蘇青性命,所以才會覺得可惜可嘆?北漢無恩於我蘇青,就是為了報仇雪恨,蘇青歸附大雍也無不可,而且如今大雍據有中原,北漢南楚不過是茍延殘喘,北漢魔宗縱然英傑無數,大勢如此,又能奈何,若是閣下肯棄暗投明,必然位在蘇青之上,何必還要抱殘守缺,以至身死國滅。”

  段淩霄眼中寒光一閃,道:“罷了,我也知道蘇姑娘不會回頭,只不過心中有些不忍,姑娘可知這一次為何雍軍大肆驅趕屠殺平民,若是姑娘肯直言相告,段某可以不殺害姑娘屬下的性命。”

  蘇青微微一笑,雖然知道段淩霄這樣說是表示定要殺死自己,卻不放在心上,道:“蘇青不過是斥候總哨,這種軍機大事如何知曉,閣下是問道於盲了。”

  段淩霄冷冷道:“果然如此么?蘇姑娘可知道我為何突然大開殺戒?”

  蘇青想了一下,神色凝重地道:“自然是不讓這些騎兵救援水軍,想必段大爺很希望我水軍一敗涂地。”

  段淩霄淡淡道:“你說得不錯,自從雍軍入沁州之後,我便前來查探軍情,這次雍軍入侵,聲勢浩大,生死存亡在此一戰,段某也不得不親自出馬。數日前看到大雍水軍,得知楚鄉侯江哲在水軍之中,將消息傳回之後,龍將軍下令水軍出戰。能夠一舉攻破水軍,斷去雍軍糧道自然很好,就是不能,若是趁機陣斬江哲,也是大功一件,為了此事,我不惜紆尊降貴親自出手,刺殺了來援的各軍將領,可惜大雍水軍畢竟戰力較強,結果只是差強人意。段某本想立刻離去,卻又見到姑娘下船,想起姑娘的身份地位,想必知道很多機密,因此冒險前來阻截,若是姑娘肯將心中隱秘盡皆說出,段某可以不取姑娘性命,否則蘇姑娘最好希望戰死當場,若是被段某生擒,只怕種種酷刑會令姑娘悔不當初。”

  蘇青眼中閃過漠然的神色,道:“蘇青早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閣下如此威脅蘇青,卻也沒有什么用處。”說罷,冷然退後,而那些護衛她的騎兵也已經縱馬環繞在她身後,隱隱將她護在其中。說到這裏,段淩霄和蘇青都知道已經言盡於此,接下來只能憑武力說話了。

  段淩霄輕嘆一聲,道:“蘇姑娘如此人才,卻是大雍之臣,真是可惜。”隨著他惋惜的語聲,天地間倣佛突然多了肅殺之氣,人人都知道他即將出手,不由提氣戒備,可是段淩霄卻是沒有一絲舉動,只是從他身後涌出無窮無盡的殺氣,迫得那些騎兵心中生出拼死一戰和棄械投降兩種念頭,不過這些騎兵都是身經百戰的勇士,雖然多半不是內家高手,卻也都從戰場習得比拼氣勢的技巧,也都將心中殺機肆意放出,一時之間,雙方氣勢竟然旗鼓相當。

  段淩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大雍有這樣的精兵,難怪可以雄霸天下,比較起來,北漢的將士雖然勇猛兇悍,個人戰力多半都在大雍勇士之上,可是若是組成軍陣,卻不免要遜色一些。不過他乃是先天高手,不過瞬息之間,就已經將心中雜念全部屏除幹凈,就連殺機也消退得無影無蹤。那些大雍騎兵本來正竭力在那如同海潮一般的殺氣中支撐,突然之間殺氣消失殆盡,那些騎兵頓時失去了對手,都覺得心口一震,有幾個戰力稍弱的騎兵已經是面色蒼白,更有一人,一口鮮血已經濺到馬鞍之上。就在他們由最強轉為最弱的瞬間,段淩霄已經出手。

  蘇青只覺得眼前一花,段淩霄的手掌已經拍向自己的面門,她翻身後退避開,寒光一閃,她拔劍還擊,掌劍相交,卻是聲如金石,蘇青只覺得虎口一麻,長劍幾乎脫手,她深吸一口氣,借力後退,段淩霄如影隨形,兩人戰在一起,劍光雪影中夾纏著青灰兩色的身影,令得那些騎兵無從相助,只能散開將兩人包圍起來,人人手上都取出了弩箭,準備適時射殺段淩霄。

  蘇青使出了渾身解數,劍浪一波高過一波,段淩霄卻是如同海中巨礁,任憑風吹雨打也不低頭,蘇青遇到這樣的強手,只覺得劍法從未施展得如此暢快,即使是上一次和秋玉飛交手也沒有這樣的感覺,因為秋玉飛武功靈巧機變,蘇青速度身法都不如他,應接不暇之餘,那裏還能盡情施展劍法,反而是段淩霄的武功雄奇剛烈,讓蘇青更能發揮所長,使到酣暢處,劍影化作滔天巨浪,瑰麗中顯露出殺機無數。段淩霄武功遠遠勝過蘇青,雖然一時之間不能取了她性命,但是卻是遊刃有餘,見到蘇青這樣的劍法身姿,眼中閃過異樣的光芒。一聲錚鳴,段淩霄袖中滑出一柄雪亮的短刀,無數聲兵器撞擊的聲響震耳欲聾,硬生生接下蘇青這一番猛攻,段淩霄的斷刀化作流虹,一刀快似一刀,如同出水蛟龍一般穿破蘇青的劍網。

  蘇青已經竭盡全力,猛攻之後的一絲破綻被段淩霄生生擊破,她生性堅毅,間不容發之間右手長劍脫手向段淩霄射去,左手一柄匕首擋住了那柄斷刀的鋒刃,一聲巨響,她的嬌軀如同斷線風箏一般向後墜落。段淩霄一聲長嘯,追擊而去,這時,那些在外圍掠陣的騎士同時高聲呼喝,弩機齊響,幾乎看不清影子的二十多支弩箭射向空中的段淩霄,段淩霄衣袖揮舞,那些弩箭如同遇到無形的墻壁一般停頓下來,反射墜落,這時,第二波、第三波弩箭已經射到,段淩霄身形如同風車一般在空中輪轉,那些弩箭反射激回,兩名騎士被反射的弩箭射落馬下。但是段淩霄的行動也被延遲了片刻,這時,如月已經飛馬而過,將蘇青拉到馬上,蘇青吐出幾口鮮血,大聲道:“走!”如月帶馬向來路奔逃,那些騎士一邊以弩弓阻攔段淩霄追擊,一邊策馬追去。段淩霄眼中閃過一絲冷然,抓住蘇青拋下的戰馬韁繩,策馬疾馳追去,蘇青的坐騎乃是千裏挑一的駿馬,段淩霄又是騎術高明,不到片刻已經追上了眾人。

  段淩霄冷冷一笑,淩空出掌,將最後面的一個騎士擊落馬下,騎馬掠過他的坐騎時,隨手取下他鞍邊馬槊,馬槊閃過千百道幻影,兩個騎士被他刺落馬下,不過片刻間,他就已經追到了因為馱著兩人而落在後半部的如月馬後,蘇青此刻正伏在如月肩上,似乎已經昏迷過去。

  段淩霄眼中閃過寒芒,一槊刺向蘇青背心,就在這時,蘇青突然向側面臥倒,如月則是俯下身去,蘇青手中露出一具弩弓,弩機輕響,三枚弩箭同時射向段淩霄,此刻兩人距離不過兩丈,馬槊又是長兵器,無法阻擋弩箭,幸而段淩霄騎術過人,他的身軀倣佛突然折斷一般向後仰去,一支弩箭從他面門上掠過,一聲凄厲的馬嘶,段淩霄只覺身下一軟,戰馬狂奔出十幾丈路程,頹然倒地,段淩霄飛身躍起,身形向地上落去,同時馬槊脫身而出,空中閃過一道奔雷掣電也似的烏光,射向已經從馬上起身的蘇青。蘇青方才已經是用盡渾身之力才能完成仰身射箭這一舉動,坐起身來,正是手足虛軟有心無力之時,見到馬槊射來,她再也無力閃避,蒼白如雪的容顏上露出一絲令人心寒的微笑,她寧靜的等待著馬槊刺入自己胸口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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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縱橫捭闔 第十章 沁水初戰
作者:隨波逐流

  隆盛元年戊寅,二月十六日,太宗下詔,遣齊王顯、楚鄉侯江哲攻沁州,雍漢戰事乃起。

  ——《雍史。太宗本紀》

  隆盛元年二月二十七日,沁州最南端的防線,淩垣堡,戰雲密布,大雍邊境封鎖一冬,就是最精明能幹的斥候也沒有辦法傳出消息來,但是人人都知道大雍不會這樣罷休,戰事將起。

  一座城堡孤零零地矗立在小山岡之上,岡下就是沁水南流,每年初春時節,冰雪融化使得沁水高漲,沿河各地都要提防沁水泛濫,但是今年看來水位不高,應該無礙,這一帶河面寬闊,水流平緩,土地肥沃,兩岸有十數村莊,而山崗上面的淩垣堡就是北漢軍駐扎之處,這裏也是沁州最前沿的戰線,過了此處五十裏,就是冀氏縣城,沿沁水而上,到處都是碉堡城寨,易守難攻,而安澤、沁源、沁州城就是其中最重要的關隘。

  一隊北漢士卒站在城墻之上,留意著南面的動靜,自從年後,上面傳下軍令,讓他們時刻提防大雍軍進攻,所以他們絲毫不敢松懈。一個士卒大概是有些倦怠,回過頭去想和同袍說幾句閒話,但是一回頭卻看見同袍目瞪口呆地看著前方,他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只見地平線上突然出現了青黑色的線條,不過轉瞬之間,那青黑色越發濃厚,雖然十分遙遠,可是在那士卒眼中,倣佛已經看到了大雍的軍旗,他聲嘶力竭的喊道:“快敲警鐘。”一個有些發愣的士卒清醒過來,三步並成兩步奔到鐘樓,將銅鐘撞響,然後號角聲在城堡裏響起,從各處營房奔出許多披挂整齊的北漢士卒。一個身穿偏將服色的將領奔到堡樓上,驚怒地道:“派出去的斥候怎么沒有回報,快去點燃烽火。”他的親衛匆匆走到城堡最高處,點燃了烽火。滾滾的狼煙直直地指向蒼穹,自從大雍武威二十二年之後,大雍軍第一次踏上了北漢國土,一場關係北漢生死存亡的大戰即將爆發。

  大雍軍先鋒夏寧,齊王親信愛將,望見遠處狼煙滾滾,不由哈哈大笑,勒馬揚鞭,指向前方道:“他們縱然發現我軍又能如何,小小的一個淩垣堡難道還能擋住我們的兵鋒所指。眾軍聽令,一舉拿下淩垣堡,奉齊王將令,大軍清野。”說罷一馬當先奔去,身著青黑色衣甲的雍軍高聲呼喝,隨著夏寧衝去,小小的淩垣堡就是奮起反抗,也不過是螳臂當車罷了。不過半個時辰,淩垣堡已經被攻破,雍軍四面圍住,北漢軍無一生還。淩垣堡本就是負責探察敵情的戰線前哨,一旦雍軍大舉進攻,淩垣堡不可能固守,所以派到此地的軍士都是心存死志,雍軍初戰,也沒有勸降的意思,鐵蹄之下,骨肉成泥。

  夏寧見淩垣堡已經攻破,令人毀去城門和守城器械,然後大軍向四面的鄉野殺去,這一次齊王頒下嚴令,不能在身後留下敵人。一座座村莊被焚毀,雖然青壯男子大半從軍,可是北漢民風彪悍,就是壯婦和孩童老人也都隨時可能拿起刀劍攻擊雍軍士卒,所以在夏寧的命令下,雍軍鐵騎幾乎是將這些村莊堡壘碾成了廢墟,而幸存下來的平民則被刀劍驅趕著奔向端氏、安澤。大雍軍沒有輕騎突進,而是一步一個腳印的穩步前進,所過之處,留下荒廢的村莊和無人耕作的田地。唯一令北漢平民慶幸的是,雍軍統帥齊王軍令,不得濫殺平民,所以只要不反抗,不僅能夠保全性命,甚至還可以有機會帶上一些財物,只不過,除了北上之外,他們沒有別的方向可以去。

  沁水岸邊,一群衣衫襤褸的老弱婦孺相互扶持著艱難的向北走去,隊伍中只有幾輛破車,上面裝著一些米糧,幾個實在無力行走的孩童和老人坐在車上,神情滿是凄惶,他們都是體弱無力之人,基本上在北上的流民中已經落到了最後面,而雍軍鐵騎更是已經過去了無數,他們經常會遇到往來搜索的雍軍。而將他們逐出家園的雍軍將領說得很清楚,如果三月十日之前,他們不能趕到端氏,那么就將被當作北漢軍的姦細處死。凜冽的春風從河面上吹來,讓一些衣衫單薄的老弱縮成一團,沁州的春天仍然是十分寒冷啊,前途茫茫,想到可能會被雍軍當成姦細處死,隊伍中一些老人已經是淚盡泣血。

  誰會想到雍軍會用這樣的手段呢?六年前雍軍也曾攻入沁州,卻對沿途村寨秋毫無犯,如今卻是一律踏平,幾個老人私下談起,都說這也難怪,昔日統軍的是如今的大雍皇帝李贄,今次卻是齊王李顯,誰不知道李贄寬宏,齊王殘狠呢?

  一個坐在車上的小孩兒目光無意中掠過河面,他突然驚訝地指著河心道:“爺爺,那裏有大船。”跟在車邊踉踉蹌蹌行走的老人舉目望去,也是呆住了,只見沁河中央,百餘艘大小船只正溯流而上,其中一只樓船最是巨大堅固,船頭樹著一面大旗,上面是一個大大的江字。船上甲士林立,周圍二十多艘戰船將樓船護在中央,其後是裝滿雍軍輜重的貨船。老人的驚呼讓其他人也都轉頭看去,看到雍軍的水軍快船和船上兵甲鮮明的士卒,他們幾乎是再也無力行走,上次大雍軍進攻北漢,可沒有使用這么多水軍,這一次,想必大雍是勢在必得了吧?

  這時,那只樓船船頭似乎有些騷動,幾個眼力較好的半大孩童清楚的看見從頂層的船艙緩步走出三個人,其中一人排眾而出,站在船頭,手撫欄桿,向岸邊望來。這人一身素色衣袍,外披青色大氅,遠遠的看不見形貌,只看見那人發色淺灰,應該是不年輕了,除此之外眾人只能看見一雙清潤冰寒的眼睛,雖然隔得很遠,可是那雙眼睛卻幾乎是看透了他們的五臟六腑一般,讓他們心中生出莫名的寒意。而在人群之中,一個相貌樸實的中年農夫卻在看到那只樓船的一瞬間眼中閃過冰冷的光芒,但是他又立刻低下了頭,仍然是那副苦悶煩憂的模樣,還不時摸摸右腿,那上面胡亂包裹著一些布條,應該是一條傷腿,難怪他落在後面。

  這時,眾人身後傳來輕悄的馬蹄聲,雖然聲音不大,可是地面的震動仍然讓他們覺察到了危機,幾個農夫拿起鋤頭鐮刀,想要盡可能的保護自己的家人,那些雍軍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殺人的。落入他們視線的是一支不過二三十人的小騎隊,領頭的是一個身穿青黑色軟甲的女將,雖然穿著無法分辨身份的甲胄,可是這女子清傃無雙,長眉入鬢,令人一見便知道這是一個巾幗英傑,她披著一件黑色披風,腰間懸著長劍,背後挂著弩弓。而她身後的隨從也都是身穿軟甲,佩著弩弓,武器卻是這種各樣,幾乎是無一類同。

  那支騎隊在接近這支被迫北上的流民隊伍的時候,自然而然散開,隱隱將流民隊伍圍了起來,一個騎兵高聲道:“你們為何還在這裏流連,難道不知軍令森嚴,只需過了明日,若是不能進入冀氏,就是你們的死期到了。”那聲音清越動人,卻也是一個女子。

  一個老人踉蹌上前道:“軍爺,我們這裏都是無力快走的老弱婦孺,因此誤了行程,請軍爺寬待一二。”

  那個女子轉頭看向那為首的女將,那女將目光一一從眾人身上掠過,目光冰澈刺骨,凡是被她盯住的人都覺得死亡的陰影籠罩過來。那女子的目光落到了那個受傷的中年農夫身上,嘴角露出一絲譏誚,提鞭指道:“你,出來。”

  那個中年漢子猶豫了一下,一瘸一拐地走上前來,那女子的目光時刻不離地望著他,直到他走到馬前,那女子才冷冷問道:“你是蕭桐麾下的密探吧?”

  那農夫神態茫然,似乎不知道那女子再說什么,只是驚惶辯解道:“小人不是姦細,乃是本分的莊稼人,只因腿摔傷了,才被村人拋下,落到了後面。”

  那女子冷冷一笑,道:“我蘇青乃是諜探中的好手,你如何能夠瞞過我的眼睛?”說罷,手中長鞭倣佛毒蛇一般刺向那農夫咽喉。那農夫目光一閃,作出不及反應的樣子,只是慘叫閉眼,那長鞭果然一觸即回。那農夫已經渾身冷汗,嚇得軟倒在地。那女子居高臨下,冷冷看了他半晌,回過頭去高聲道:“前線總哨蘇青求見監軍大人。”聲音清冽,人人都覺得倣佛蘇青就在自己耳邊說話一樣,雖然離河心很遠,可是樓船上面也有些騷動,顯然是聽見了蘇青的聲音。不多時,一艘快船向岸邊駛來,那女將帶馬向岸邊走去,其他的騎士也都策馬離去,卻是沿岸前行,顯然是不準備上船,而那個最先說話的女子卻落到了後面。那中年農夫松了一口氣,正要起身,卻覺得一枚冰冷尖銳的異物刺入了自己的咽喉,在他掙扎著抬頭看去,只見那落在後面的女子目光冷然地看著自己。農夫眼中閃過激烈的怒意和迷惑。

  下馬走到岸邊,蘇青目光平靜似水,彷佛不知身後發生了什么,即使那些流民發出壓抑的驚呼。直到那個青年女子策馬趕到她身邊,她才淡然道:“如月,寧可殺錯,不可放過,你做的很好。”那個女子在馬上行禮道:“多謝小姐稱讚。”然後接過蘇青拋過來的馬韁。

  蘇青飛身躍上戰船,對著那名穿著純黑色甲胄的虎 衛士道:“多謝接應,監軍大人可好?”那名虎 衛士笑道:“大人慣於坐船,沒有什么不適,蘇將軍想必帶來了軍報,大人正在等候呢。”

  我站在樓船之上,淡淡的望著岸上的流民,雖然春風凜冽,可是卻無法穿透我身披的大氅,雖然只有區區五百步的距離,卻是兩種不同的命運,我是衣錦繡、掌重權的敵國高官,他們是性命賤如草芥的流民。生在亂世,又是從風光秀麗的江南輾轉多年來到冰霜凝聚的塞北,這種情形早已是司空見慣,就是以大雍的興盛,也難以避免這種情況的出現,更何況是連年徵戰的北漢呢。只看這些流民大多是老弱病殘,就知道北漢的境況如何。

  輕輕嘆了口氣,我將目光轉向前方,我親手制定的計策不能推翻,這些人若是不能逃到冀氏,就只有死路一條,我既然將他們推到死亡的邊緣,又何必用廉價的同情來掩飾自己內心的罪惡感,還是讓心底的憐憫被無情掩蓋吧,只要大雍一統天下,我就可以不用看著這樣的人間悲劇重演。

  站在我身後的小順子突然上前一步,低聲道:“公子還是回艙去吧。”

  我回頭看了小順子一眼,從他的眼神裏面看得出來,他是不想我因為那些流民而心中難過,這世間雖有我尊敬愛重之人,但是只有小順子才是我的知己,我輕輕一笑,低聲道:“你放心,我素來自私怕死,你又不是不知道,怎會為了這些不相幹的人動心。”

  小順子沒有作聲,站在我身後也沒有退回去,我心中越發溫暖,方才所說並非全是安慰的言辭,我不過是個平常的凡人,無力顧及天下蒼生,除了我自己和我身邊的親人摯友,同僚下屬,我也顧不得更多的人了。

  呼延壽這時揚聲道:“大人,前線總哨蘇青蘇將軍求見。”

  我點頭道:“請蘇將軍上船。”蘇青是一個我很賞識的將領,雖然是女子,卻比大多數男子都冷靜聰明,心思更是無情狠辣,這次我和齊王一致同意讓她出任前線斥候總哨,負責探查軍情,截殺北漢軍的斥候諜探,這次想必是途經沁水,看到我的樓船,所以過來拜見我這個監軍大人吧,這也是軍旅中的不成文的慣例,而且按照我的估計,我軍和北漢軍還沒有正面開戰,應該不會有什么緊急軍情的。

  不多時蘇青上得船來,果然如我預計一般,並沒有什么緊要的事情,但是從蘇青的語氣中,我卻聽出她心中疑惑,為了大軍清野的需要,十數日來仍在沁州邊境徘徊,若是全力行軍,只需兩日就可以到達冀氏,可是為了將沿途碉堡民寨清除,大軍至今仍然在這一帶徘徊,所謂兵貴神速,也難怪她心中不解。不過她性情沉穩,並沒有明著質疑,只是流露出對行軍速度的不滿。

  我也無意對她解釋,問道:“蘇將軍,派到流民中的我軍諜探是否已經進入冀氏?”

  蘇青搖頭道:“冀氏守將十分謹慎,將所有流民都擋在城外,並且讓他們按照鄉裏編排安置,又設立了保甲連坐制度,我們的諜探雖然潛伏多年,因此沒有被剔除出去,可是卻是行動艱難,消息更是無法傳遞,攻打冀氏的時候恐怕是沒有用處了,而且末將得到情報,冀氏已經得到命令,正在將那些流民和冀氏一帶的平民遷入沁州腹地,只留下一些青壯男子幫助守城。”

  我輕笑道:“北漢防守以段無敵為第一,想必是他的主意,他們想必已經決定用堅壁清野的,步步為營的方式迎戰,這也不錯,我們第一步本就是要清野,讓兩軍戰場之間沒有平民的存在,他們這樣倒是助了我們一臂之力,不過他們也是不得不爾,若不如此,不需我們大軍進攻,冀氏就會被流民破城了。”

  蘇青猶豫了一下,終於問道:“大人,末將有一事不明,這些平民無害於大局,為何大人執意要先清四野呢,莫非是要脅民為前驅么?我大雍堂堂大國,為何使用這種手段,這樣一來,對於大雍在沁州的統治恐怕會有很多障礙。”

  我眼中閃過精光,想不到這個蘇青還有這樣的見地,並不僅是一個諜探的才能,讚賞地道:“蘇將軍能夠看到這一點,可謂目光深遠,驅民北上也是迫不得已,其中關鍵暫時還不能說給你聽,我令齊王殿下嚴申軍令,盡量不要濫殺無辜,這樣一來,總有大半平民可以安然逃生,而且沁州歷來是北漢和大雍對敵的前線,這裏的民眾也對大雍頗為仇視,所以就是他們更加怨恨我軍,也顧不得了,就像澤州之民,對北漢何嘗不是萬分痛恨呢!”

  這時前面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我下意識的看去,只見十餘裏之外河流轉彎之處突然出現了懸挂著北漢軍旗號的戰船,不由心中一驚,北漢歷來沒有水軍的編制,一支水軍耗資無數,對於北漢來說,戰馬易得,騎兵易練,水軍卻是很難操練的,所以歷來北漢軍除了戰時徵用民船運送輜重之外,基本上沒有使用水軍作戰的例子。不由看了蘇青一眼,她在北漢多年,怎么沒有發現水軍的存在呢?

  蘇青也是臉色鐵青,她負責在北漢的情報網,竟然沒有發覺北漢軍中有這支水軍的存在,這不僅是重大的失職,也是莫大的恥辱,她冷厲的目光越過河面,這時候雍軍前方的戰船已經擺開了陣勢準備迎敵了,雍軍的水軍雖然不如南楚水軍那般善戰,可是比起從未聽說過的北漢水軍來說,應該是頗為強大了。

  北漢水軍順流而下,不過片刻就已經清晰可見,我看到那些戰船,不由心中一嘆,那分明是南楚水軍常用的艨艟鬥艦,造一艘戰船少說也要一年半載,仔細看去,那些戰船分明還是嶄新的,想必是在去年澤州大戰之前就在籌備水軍了,看戰船外形,應是南楚提供了工匠,如今通過海運,關山阻隔再也不是問題,難怪北漢也能籌建水軍,不過想到其中耗費的人力物力,北漢軍能夠有這樣的魄力可是不易的很啊。如今我軍雖然有樓船一只,戰船百餘艘,可是比起北漢水軍的艨艟鬥艦,在速度和攻防上都落了下風,更何況我軍還是在下遊呢,事先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澤州水軍戰力不強,看來我軍要吃虧了。

  沁河水道不寬,我眼看著那船首裝著鹿角,船身涂以桐油的艨艟分成三列,向雍軍戰船撞來,不由嘆了口氣,想起昔日在南楚時候見過的水軍作戰的情景,猶豫著是否介入大雍水軍將領的指揮。這時負責統領澤州水軍的統領莊汝早已站到我身邊,也顧不得向我請示,揮舞旗幟傳下軍令,我只看了片刻就放了心,看來這人指揮水軍經驗豐富,就是到了南楚也可以一戰的,更何況只是新出茅廬的北漢水軍呢。只見他下令讓雍軍戰船分散開來,避開北漢水軍的正面攻擊,全力攻擊兩翼,沁水之上立刻弓箭如雨,水上作戰,弓箭為先,更從戰船上放下許多小型艨艟,利用船小高速的優勢,身如北漢水軍的防線。一時之間,沁水之上殺聲震天,槍戈蔽日。

  我望著兩軍作戰,雖然船只優劣不同,將領戰術也有參差,可是仍然有可觀之處,看來都在水軍上下了功夫,不知怎么我竟然想起了南楚,大雍和北漢都在發展水軍,可見都有著南下的野心,可是南楚除了德親王曾經力排眾議建立了一支騎兵之外,仍然是以水軍和步兵為主,據我所知,德親王死後襄陽騎兵被南楚朝廷消減了不少,精銳程度大不如前,只看各國在軍力上的投入,就知道南楚是落在最後面的了。

  正在我心中隱隱惆悵的時候,莊汝過來道:“大人,末將要將敵軍主力誘入包圍,需以樓船作為誘餌,請大人暫時到艙中躲避,或者先到別的戰船上面暫歇如何?”我淡淡看了他一眼,莊汝,二十七歲,面龐微黑,相貌平平,個子中等,身軀雄壯,性情沉靜,乃是大雍寥寥無幾的水軍英才,唯一的弱點就是性情太過剛正,最看不起貪生怕死的文官,我甚至能夠從他的眼睛裏看見暗藏著的對我的輕視。他資歷尚淺,可能對他來說,我不過是一個文弱書生,擅長陰謀詭計,運起又不錯,得到皇室的青眼罷了,畢竟我的事情有很多都深藏雲霧之中,不是他這種身份的將領可以知曉的。

  故意不去理會他言語中暗藏的輕視,我淡淡道:“既要誘敵船來戰,呼延壽,令虎 衛士高聲呼喊,就說是澤州大營監軍,楚鄉侯江哲在此。”

  呼延壽略一猶豫,但是卻被我淡然而堅定的語氣震懾,傳下令去,他帶頭高聲呼喝道:“澤州大營監軍,楚鄉侯江哲在此,敵將若有膽量,可敢來戰么?”

  北漢水軍主艦之上,一個身材高大的將領眼中閃過火熱的光芒,振臂道:“兒郎們,生擒江哲,大破澤州水營。”隨著他的命令,北漢水軍攻勢越發猛烈,兩軍都是拼死作戰,只見戰船往來交錯,不時有戰船傾覆沉沒,過了片刻,北漢軍三艘艨艟已經衝到樓船旁邊,已經有敵軍向樓船上面攀爬而來。我高聲道:“呼延壽,你們皆聽莊將軍將令。”

  莊汝眼中閃過一絲感激,連連傳下軍令,指揮樓船上面的水軍和虎 衛士作戰,這些虎 衛士雖然不擅長水戰,可是他們個個都是武技高強的戰士,而且已經能夠在樓船上面往來自如,至少在比較風平浪靜的沁河上是這樣,所以北漢軍除了少數勇士,根本無法攻上樓船。莊汝得空道:“大人,這裏太危險,您先到艙中休息吧。”這一次他的語氣十分誠懇。

  我微微一笑,高聲道:“江某雖然文弱,但是有我大雍諸位勇士保護,何懼北漢強攻,今日江某就在此處,看諸位大勝敵軍。”那些水軍和虎 衛士都是精神一震,高聲呼喊道:“大人信任我等,我等必要死戰。”一時之間,大發神威,將那些攻上樓船的北漢水軍逼退殺死。一艘艨艟上面指揮的一個英俊挺拔的青年將領厲喝道:“看箭。”弓弦聲響,三支鷹翎箭快捷無比地射向我的面門,以我的眼力看去那羽箭也是快如流星,一些在我們兩人之間直線上面的水軍和虎 衛士都是怒喝著想擋住羽箭,卻都慢了一線,只有一個虎 衛士橫刀劈下,將一支羽箭斬斷,但是羽箭前面的半截幾乎是速度不減地射向我,而那個衛士卻虎口巨震,橫刀幾乎脫手,雙方距離不過二十多丈,也難怪他們無法阻擋。

  就在那兩支半羽箭將要臨身之際,我面前突然出現一只白皙如雪的手掌,中指輕彈,三聲脆響,那兩支半羽箭被倒震而回。我早知道小順子能夠保住我的平安,面色絲毫沒有改變,目光落到那射了我一箭的北漢軍青年將領身上,我大聲笑道:“若是有人取此人首級來獻,賞黃金五十兩,若是生擒此人,賞黃金百兩。”

  眾人更是精神振奮,突遇強大水軍的隱憂早就無影無蹤,主帥既然要他們生擒敵將,看來自己一方已經穩佔上風了。有幾個大嗓門的虎 衛士已經高聲呼喊道:“那敵將還不束手就擒,百兩黃金老子可是要定了。”那青年將領面色鐵青,指揮麾下將士竭力攻打樓船,兩軍酣戰不休,殺聲震碎浮雲。
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7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部 縱橫捭闔 第九章 高山流水
作者:隨波逐流

  初春的靜海山莊,靜謐而幽深,聽濤閣外,碧海潮生,巨浪排空,一次次的撞擊在岩石上,濺開似碎瓊亂玉,又似風卷殘雪,東海春潮,瑰麗萬方。此時正是清晨,莊內的下人已經輕手輕腳的開始了一天的忙碌。而就在這時,聽濤閣上突然傳來激越的琴聲,琴聲如潮,激昂連綿,莊內眾人都不由立住,側耳傾聽那動人心弦的琴聲,恍惚之間,倣佛那氣勢磅薄的潮水已經越過峭壁,呈現在眼前一般。一曲終了,那些下人各自驚嘆一番,又開始忙碌起來。而在靜海山莊最高處的一間樓閣之內,一個白發如霜的老者放下手中的書卷,目光凝聚在遠處的聽濤閣上。這老者年過七旬,卻是鶴發童顏,神情氣度冷漠淡然,正是醫聖桑臣。這時,門外傳來清脆悅耳的聲音道:“師祖,青煙給您請安來了。”

  桑臣本是東海蓬萊人,而在他返鄉隱居之後,江哲特意派了人建了靜海山莊,接桑臣到此養老,桑臣雖然性情冷漠,可是對江哲卻是視若孫兒,也就沒有異議的住到了這裏。江哲相助雍王奪嫡成功之後,扶病來到靜海山莊,桑臣費了無數心思,才調養好江哲的身體,數年來,一家人其樂融融,桑臣對柔藍和慎兒也是十分喜愛,倒是少了幾分冷漠,多了幾分溫情。靜海山莊風景如畫,桑臣也有意在此養老,即使江哲夫妻已經離開,桑臣也仍然住在這裏,不過膝下承歡的換了姜海濤、越青煙罷了。越青煙身上的蠱毒已經被桑臣除去,雖然數年內仍要用藥物調治,但是性命已經無礙,而且越青煙雖然是女子,卻是天資聰穎,對醫道頗有見地,桑臣很滿意她的靈秀和天資,將她留在山莊之內傳她醫術。姜海濤除了料理公務之外,也住在靜海山莊,誰讓他和越青煙夫妻和睦,不忍分離呢。所以靜海山莊仍然是十分熱鬧,沒有一分寂寞。

  聽見越青煙的聲音,桑臣微微一笑,道:“進來吧,怎么海濤沒有過來,昨日他不是回來了么?”

  越青煙帶著兩個侍女走進房來,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禮,數月時光,越青煙仍然是肌膚如霜雪,不過不同的是,兩頰多了幾許血色,讓她顯得越發清麗絕俗。聽到桑臣的問話,她含笑道:“師祖,海濤也想給您來請安呢,不過方才先生的信使到了,海濤需要接待來使,所以恐怕得一會兒才能過來。”

  桑臣點點頭道:“彈琴的是誰,倒是好一手琴藝。”

  越青煙道:“青煙聽相公說,是北漢的使者秋玉飛,魔宗京宗主的嫡傳弟子,公公已經將所有事情都交給相公處理,所以相公派人將他接來此地。”

  桑臣輕輕蹙眉,魔宗,秋玉飛,他心中泛起漣漪,那是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六十年前,他桑臣也是魔門星宗宗主的候選,可是他對此卻沒有興趣,最後因為他醫聖的身份而失去了繼承星宗宗主的機會。不過桑臣從未後悔過,他也不是多事的人,雖然身上的蠱毒早就被他化去,但是他從未想過泄露這個隱秘,星宗就這樣成了他記憶中遙遠的記憶,直到董缺的出現。一見到董缺,桑臣就知道此人必是星宗弟子,他曾隱隱暗示江哲董缺身份有詭秘之處,不過江哲只是笑道:“董缺心中有些隱秘,這個我知道,不過只要他忠心於我,我也不願過問他的私事。”桑臣聽後也不再過問,反正在他看來,董缺也沒有惡意,不過是尋個安身之處罷了,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把小順子叫來,將一些自己參悟的絕學傳授給他,這樣一來,若是將來星宗和江哲有了衝突,小順子足以對付星宗高手,他就不用擔心江哲的安危了,不過從星宗的宗旨上看,他也不信星宗會和江哲對立。至於他自己,武功早就超越了魔宗的範疇,所以倒不憂慮董缺發現自己曾有的身份,更何況,就算他知道,又能如何呢?

  董缺暫且不提,秋玉飛的到來卻讓桑臣心中微動。北漢魔宗和江哲可是敵對關係,秋玉飛來到東海,可不會存著什么好心,若是見見秋玉飛,應該可以了解魔宗現在的實力吧。雖然桑臣並不擔心江哲的安危,有幾十萬大軍和大雍的高手侍衛保護,又有得到他親傳的小順子在旁,星宗的武功又是隱隱克制著日宗、月宗的武功,即使京無極的武功也已經超出兩宗範疇,進入宗師行列,這種克制仍然是存在的,江哲應該不會那么容易遭遇危險吧?

  聽濤閣內,秋玉飛撫著愛琴,心中寧靜許多,數日前他進入東海,就被東海來人接至在濱州的館邑,等候小侯爺姜海濤的接見,直到昨日,才有人將自己接來靜海山莊,在來之前秋玉飛已經聽說靜海山莊乃是江哲隱居之處,如今住在裏面的是東海侯愛子姜海濤和他的夫人越青煙。想到自己即將踏進江哲的居所,秋玉飛心中不免五味雜陳。昨日更是一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到了清晨,他請莊內下人引路至聽濤閣,想要觀看海潮,到了閣中,海風清新,憑欄遠眺,不由心曠神怡,因此撫琴抒懷,一曲終了,只覺得數日來的憂慮苦楚盡皆消散。秋玉飛站起身來,看著欄外的潮水,海風撲面而來,帶著冰冷和清新,秋玉飛不由想到,若是江哲也在此處,兩人一起觀潮聽琴,那該是何等的愜意啊。只可惜兩人如今已是仇敵,只怕今生是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正在秋玉飛心中惆悵的時候,耳邊傳來沉穩的腳步聲,秋玉飛心中一動,來人龍行虎步,應該不是普通人物,他回到琴邊坐下,等待來人。門外傳來爽朗的聲音道:“秋公子好興致,觀海撫琴,其樂無窮吧,不知道公子可喜歡靜海山莊的景致。”聲音未止,一個俊朗少年走了進來,正是昨日匆匆一會的姜海濤。

  秋玉飛起身一禮道:“靜海山莊風光如畫,秋某十分喜愛,小侯爺特意來見,可是已經有了決定了么?”

  姜海濤將一封書信放到琴旁,道:“今晨江先生的使者到了東海,這是先生給公子的書信。”

  秋玉飛心中一震,雖然想到東海可能會將自己的行蹤稟知江哲,卻仍然不能消去他心中驚駭,看來江哲對東海的控制十分嚴密,若是自己的要求不被接受,莫非自己真要在東海大開殺戒么,這樣一來,恐怕自己只能逃出東海去了。

  打開書信,秋玉飛目光一凝,只見上面寫著:“

  玉飛賢弟如晤:

  自萬佛寺一別,聞君已平安歸國,不勝慶幸,雖沁州之事害於賢弟,然各為其主,哲並無怨言。知君出使東海,哲有意留君暫駐靜海。寒舍雖陋,卻有藏書萬卷,更有江海之勝,君若有意,或觀海撫琴,或扁舟遊弋,此樂何極,何必陷身沙場,致令雙手血染,心境難平。東海風清月明,正合君心,屈君留此,望君遠離俗世爭端。若翌日重逢,望君前嫌盡逝,哲當與君琴歌唱和,再述別情。”

  秋玉飛初時心中一寬,江哲並未怨恨自己,可是看到後來,他不由眉頭緊鎖,江哲竟然想將自己軟禁在東海,真是豈有此理,他放下書信,冷冷道:“小侯爺可是自信能夠制住秋某么?”

  姜海濤搖手道:“秋公子過慮了,家父昔日曾受國師恩典,東海也曾收過貴國的錢糧,怎會恩將仇報,何況公子武功高強,海濤也無能囚禁公子,不過東海已經決定不參與此戰,但是今次之後,東海於北漢再無虧欠,今後恐怕就不能再和貴國有什么牽扯了。”

  秋玉飛心中一喜,疑惑地問道:“那么小侯爺憑什么自信可以留住秋某呢?”

  姜海濤微微一笑道:“雖然昔日東海受過北漢的恩情,可是後來東海也有所償還,其實雙方早已扯平了,雖然昔日貴國雪中送炭的恩義未還,可是無論如何貴國也不會指望我們出兵相助吧。今次我方答應不出兵,而且貴國軍方在此購買的錢糧,我方也願意相助貴方運走,這樣一來我方已經償還恩義,兩不相欠了。但是我方額外準備了一批糧草藥物,都是貴方急需之物,只是貴方恐怕已經無力購買,海濤已經出資購下,貴國可以隨時運走,補充軍需,只是我方也有條件,就是秋公子留在東海,多則一年半載,少則數月,公子以為如何?”

  秋玉飛沉默許久,他心中隱隱明白,江哲是決意將他滯留東海,甚至不惜付出資敵的代價,可是自己除了武功琴藝之外,再無所長,行軍作戰、出謀劃策,自己都不擅長,可以說魔宗日月兩宗的長處他都沒有,而個人的武功強弱也無益軍國大事,付出這些代價將自己留在東海,這值得么?江哲真的是為了私誼作出這種決定么?

  見他遲疑,姜海濤道:“秋公子不用多心,先生對秋公子頗為愛重,不願公子卷入世俗中事,才令海濤資助貴國糧草,交換秋公子留在東海,這樣一來,秋公子在師門那裏也可以說得過去。等到風平浪靜之後,公子再回北漢不遲。”

  秋玉飛嘆了口氣,姜海濤之言確實說到他心裏去了,比起那批糧草來說,自己是否留在北漢,已經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了,這的確是一個好借口,可是拋下師門不理,這自己能夠心安么?

  姜海濤見他神色,已經知道他的心意,又道:“如果秋公子不肯留在東海,那么姜某也無話可說,只是貴國別想從濱州取走一分錢糧,就是拼著擔上忘恩負義的罪名,東海也會即刻歸順大雍,如何選擇,請秋公子仔細思量。”

  秋玉飛不由苦笑道:“小侯爺這樣說,難道秋某還有別的選擇么?”

  姜海濤微微一笑,道:“靜海山莊是先生居處,藏書極多,其中有不少琴譜可以供秋公子賞玩,內子在山莊養病,若是秋公子有什么需要,在下又不在的話,可以去向內子說明,另外,醫聖桑先生在山莊隱修,先生說若有機緣,公子不妨去見見桑先生。”

  秋玉飛微微一嘆,道:“靜海山莊人間仙境,玉飛羈留在此,料想不會有什么苦楚,不過小侯爺真的以為大雍必勝么?”

  姜海濤含笑不語,娶妻之後,他的性子沉穩了許多,只是說道:“兵危戰兇,這等事情怎能說得準呢?”不過他心中暗想,先生既然已經出山,那么北漢滅亡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但是雖然不知為什么先生一定要將秋玉飛留在東海,但是他卻知道先生對秋玉飛十分愛重,而秋玉飛雖然不曾明言,可是對先生也似乎以知己相許,所以這種傷人的話是絕對不會說了。

  秋玉飛見大局已定,心中反而清明起來,心道,不論江哲是何等用心,可是他卻明白我的心意,知道我不願躋身血腥戰場,這兩國相爭,不論誰勝誰負,和我又有什么相幹,再說就是大雍勝了,難道我魔宗不能及時抽身么,而且大雍雖然勢大,北漢鐵騎也有十餘萬,沁州又是易守難攻,我何必為此憂心呢,不如在東海小住,避開戰事風波的好,想得通透之後,越發對江哲生出知己之情,忍不住撫上琴弦,一曲《高山流水》從弦上流出,巍巍如山,洋洋似水,琴聲一起,靜海山莊萬籟俱靜,人人聽得心曠神怡,靈臺明凈。

  一曲終了,越青煙從外走來,道:“秋公子琴藝無雙,青煙敬服,妾身師祖請公子前去一見。”

  秋玉飛微微一愣,不過醫聖何等身份,就是京無極在此也不會矜持不去,秋玉飛起身道:“敢不從命。”

  在姜海濤、越青煙引領下,秋玉飛穿過重重樓閣,走入桑臣居住的百草軒。還沒有走進房門,秋玉飛心中生出不妥的感覺,明明知道室內應是有人,可是卻又覺得那人倣佛不存在,秋玉飛曾有過這樣的感覺,那就是在師尊面前,難道靜海山莊居然有這樣一位宗師級高手么?秋玉飛微微苦笑,只怕姜海濤在這裏向自己說出決定,就是擔心無人可以壓制自己,若是自己憑借武功反抗,只怕會碰個頭破血流吧,江哲行事果然是毫無破綻,自己落入他的彀中,是絕對沒有機會脫身了,不過奇異的,秋玉飛反而更加心安理得起來,既然自己根本就沒有可能離開東海,那么屈服留下也就是別無選擇的了。忍不住抬頭看看明凈的天空,秋玉飛只覺得心境前所未有的寧靜喜悅。

  放下東海傳書,我披上大氅,走出營帳,如今已經是二月初了,雪盡冰消,春耕在即,軍中士卒每日晨練的時候甚至已經赤膀上陣了,不過我仍然覺得冰寒刺骨,唉,昔日的重病仍然在我身上留下了許多痕跡,不過少林的心法的確不錯,至少我手足都是暖的,雖然力氣不足,可是卻也不會走起路來就氣喘吁吁了,想必這次北伐,我不會過分吃苦吧,只可惜不能躲在東海或者長安休養,大雍若是不能一統天下,我怕是沒有機會作個屍位素餐之人了。

  遠處傳來腳步聲,心中泛起齊王的影子,我也沒有回頭,道:“王爺親來,莫非是有什么大事么?”

  齊王悶悶地道:“隨雲,你是什么意思,東海已經宣布中立,而且還送了一批糧食軍械給北漢,我可不信這是姜家的意思,你在東海數年,別告訴我仍然不能控制那裏的局勢。”

  我微微一笑道:“這是什么話,哲在東海養病隱居,怎會想著去控制東海姜氏呢,姜氏和大雍皇室是姻親,小侯爺又受了陛下和王爺的大恩,如何勸服他們歸順不是你們的事情么,而且數月前姜氏不就再和朝廷商量招撫事宜么?”

  齊王道:“好給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東海歸順大雍是大勢所趨,也無人可以改變,只是這次為什么會突然中立,還支持北漢和我們作對,別告訴我是你暗中算計,若是皇上怪罪下來,本王可不替你說情。”

  我漫聲道:“好啊,到時候就讓皇上治我的罪好了,最好去了我的爵位,我帶著長樂回東海隱居,你說隨著海氏的船去海外看看好不好?”

  齊王啼笑皆非地道:“好了,你就別氣我了,是不是你和皇上有了什么共識,我總要給下面的將領交代清楚吧。”

  我沉默了一會兒,道:“什么時候王爺需要向下面的將領交代了?我可以說給王爺知道,不過下面的將領還是暫時不要知道的好。”

  齊王過來的時候,我們兩人身邊的侍衛都散了開去,將周圍護住,不讓我們的談話外泄。我也就沒有顧忌地道:“現在東川慶王有了反意,南楚雖然被安撫下去,可是還要擔心他們的反復,若是東海現在歸順大雍,南楚、東川迫於壓力,一定不顧一切向大雍挑戰,現在東海表示中立,而且支持北漢糧草,不論天下人做何想法,都會暫時松口氣,甚至認為大雍會陷入和北漢的苦戰中,能夠拖延一下南楚和東川的動作,這是第一個好處。另外,大戰一起,我們就可以截斷東海和北漢的通路,所以北漢還是會陷入錢糧不足的困境,而且,我們這次作戰可不是準備長期圍困的,北漢錢糧充裕與否並不重要。這件事情我已經托長樂向皇上陳詞,等到北漢滅亡之後,東海再歸順不是錦上添花么?再說未慮勝先慮敗,若是這次進攻不順利,東海還可以繼續中立,維持和北漢的關係么。”

  停頓了一下,我淡淡道:“再說,這樣做,我還可以趁機留下秋玉飛在東海,我不想他死在戰場上,他的琴藝舉世無雙,這樣的人不應該死在沁州。”

  齊王古怪的看了江哲一眼,道:“本王可不信你會因為私情作出這樣的決定,說罷,你這次準備如何利用秋玉飛,上次用他施展反間計還不夠么?”

  我有些惱羞成怒,瞪了齊王一眼,道:“你急什么,等到了最後關節你自然知道了。”這人總是揭穿我的險惡心思。不過我也不由汗然,比起秋玉飛來說,雖然他對我存了殺機,可是他確實真誠的多。轉念一想,我也不過是在保住他的性命的時候,讓他替我作些事情么,否則他一個魔門弟子,我怎么冠冕堂皇的保下他呢?

  齊王倒也知趣,見我氣惱,便岔開話題道:“隨雲,對於這次出兵沁州,你可有什么計策么?”

  我懶洋洋地道:“出兵的日子早就定了,殿下準備這次怎么做?”

  這可說到了齊王的癢處,他興奮地道:“走,到你帳內去說。”說罷大步流星地走入我的營帳,我也跟了進去,親自取出一張地圖放到案上。

  齊王指著地圖道:“我已經讓荊遲帶五萬人提前出發,從鎮州經太行白陘攻壺關,我自帶大軍十五萬北上,輜重隨後軍走沁水,兩路夾攻,在沁州合兵,你看如何?”

  我心中已經有了定計,道:“殿下帶十萬人足矣,留下五萬人在澤州,而且要多張旗幟,做出十五萬大軍的樣子,另外沿途請殿下派出斥候和諜探,截殺北漢軍斥候諜探,絕對不能讓他們穿過大軍防線。”

  齊王眼中閃過寒芒,道:“隨雲,皇上和你可是有了什么計策么?”

  我微微一笑,低聲指著地圖將自己的全盤計劃說了出來,齊王一邊聽一邊點頭,最後傲然道:“或許用不到這一步棋呢,我的十萬大軍加上荊遲的五萬,難道不能拿下龍庭飛么?”

  我輕笑道:“若是殿下能夠立下這樣的大功,那就更好了,不過龍庭飛不是平常人,這次北漢必定傾全國之力抵抗大軍,殿下不可輕視。”

  齊王一邊看著地圖,一邊若有所思地研究我的戰策,最後終於道:“好,不過這樣一來你還要隨軍北上么?”

  我嘆了口氣道:“我也不想冒險的,可是我若不顯身,只怕北漢諜探會拼了性命到後方探查軍情吧,我可不想這樣,不過一想到騎馬坐車,我渾身都覺得酸痛。”

  齊王笑道:“我令人給你準備一艘快船,你沿沁水北上,讓你免受路途之苦,沁州路途不好走,你的馬車派不上用場的。”

  我們兩人計議已定,這時帳外有人高聲道:“王爺、監軍,皇上旨意已經到了大營。”我和齊王都是興奮的向帳外走去,按照時間,皇上允許出戰的聖旨應該是這幾天到了。走出營帳,天邊正是陰雲密布,想來天地也知道將有一場血戰,因而為此憂心忡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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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縱橫捭闔 第八章 古墓秘舵
作者:隨波逐流

  就在大殿之內氣氛一觸即發之際,那黑衣人突然哈哈一笑,道:“好個慶王爺,王爺心中想必是早有疑問,只是若是說得早了,擔心霍某心中生出嫌隙,不好敘談,也罷,霍某遵命就是。”

  李康微微一笑,他直到這時才提出要求還有一個緣故,若是協議達成,那么只要不大過分,霍紀城就不會過於記恨,可是此事十分重要,霍紀城多年沒有露面,只聞其人,不見其容,李康總有些不放心。

  黑衣人右手摘去鬥笠,青紗飄飛,露出一張清瘦峻挺的容貌,雖然細目鷹鼻,令人一見便覺得他心狠手辣,但也算是儀表不凡,尤其是冷森冰寒的雙目,令人一見膽寒。李康將這人相貌和大雍軍方留存繪制的肖像比較了一下,確定這人正是霍紀城,方欣然道:“霍盟主果然氣度不凡,能夠和盟主合作,本王定可以宏圖大展。”

  霍紀城微微一笑,道:“王爺此言差矣,我錦繡盟怎敢說和王爺結盟,是王爺不棄,收留霍某和手下這些兄弟吃碗飽飯罷了,從今之後,錦繡盟和王爺君臣名份已定,王爺不必客氣,不過我盟中不免有些固執起見的盟友,所以還請王爺暫時不要外泄此事,等到霍某將盟中料理幹凈,到時候想必王爺已經起兵,霍某一定來王爺帳下效命。”

  李康笑道:“不妨,不妨,有陳副盟主在,就像霍盟主在一樣。”

  雙方又寒暄片刻,殿內氣氛漸漸和緩下來,而殿外的殺氣也消失無蹤,霍紀城和陳稹才尋機告退。

  直到離開古寺二十裏之外,陳稹才低聲道:“董總管,多虧你設想周到,事先準備了這張面具,否則只怕我們的計策就失敗了。”

  “霍紀城”笑道:“其實陳兄也不是沒有想到,只是這易容之術早已失傳,也難怪陳兄沒有辦法,幸好這幾年我和公子仔細研究,雖然不能持久,但是倒是惟妙惟肖,這次見面之後,基本上霍紀城就不用出現了,陳兄可以放心了。”說著話,黑衣人摘下鬥笠,然後將一種藥物抹在臉上,不過片刻,他臉上的皮膚倣佛幹旱的土地一般開始龜裂,不過片刻,一些灰白色的薄皮剝落,露出一張俊秀白皙的容貌,星月沉沉,幽暗的光芒照射到他的面上,正是奉了江哲之命來到東川的董缺。他將鬥笠戴上,笑道:“這面具就是有些不透氣,將來我和公子再仔細研究一下,想辦法做出更好更耐用的面具。”

  陳稹道:“公子果然妙手,世間偶然流傳的易容之術不過是改變一下外貌形象,像公子這種手法,可以模倣另外一個人容貌的易容術可是早已失傳了。”

  董缺道:“公子還在後悔,他說,若是當初殺了霍紀城的時候,將他的面皮剝下來制成面具,就方便多了,可惜這種手法還是近年才研究出來的,十分不成熟,公子也只是利用幾個囚徒的面皮做了兩次,雖然效果更好,可是制作手法還需要精研,可惜公子終究不忍心繼續研究下去。”

  陳稹開玩笑地道:“公子不忍心,將來董總管可以用心研究一下么,畢竟董總管在這上面已經費了許多心思。”他說出來只當是玩笑,董缺眼中卻閃過一絲深思。

  兩人一邊說著閒話,一邊緩步行走,今日兩人達成和李康的協議,心中都十分高興,兩人自信無人能夠接近百丈之內,但是為了提防有人遙遙跟蹤,仍然轉了幾個圈子,直到半夜時分兩人才走到一座古墓前。兩人四處轉了一圈,確定沒有人跟蹤,陳稹走到墓前石碑之後,在石碑後面輕輕擊了幾掌,石碑悄無聲息的移開,露出一條暗道,兩人走下之後,石碑再次合上。這座古墓乃是前年陳稹從一個盜墓賊口中得知的,這座古墓足有幾十間墓室,中以甬道相連,處處機關,十分嚴密。跟隨陳稹而來的八駿之一山子對機關學得十分精通,眾人費了許多心思,花了數月時間,將這座古墓清理出來,成了錦繡盟的總舵,能夠進入這裏的除了陳稹和秘營眾人之外,只有錦繡盟的一些重要人物和陳稹在錦繡盟中的少數心腹。

  兩人走下密室,負責迎接兩人的正是白義,他身材不高,膚色微黑,相貌神情有些憨厚,但是他卻是秘營中的第一高手,搏殺之術超出眾人之上,輔佐陳稹掌控錦繡盟,功勞非淺,當然在這裏他的身份是霍紀城的義子霍義。董缺取下鬥笠,接過白義遞過的一個鬼臉面具,戴在臉上,在這裏,他仍然是霍紀城,這裏有些錦繡盟弟子雖然是陳稹心腹,但是他們也不知道霍紀城早已死去的事情,所以董缺仍然要以霍紀城的身份出現。

  兩人走入最大的一間墓室,這裏是錦繡盟的議事廳,兩側都站了十幾個形貌各異的人,董缺昂然坐上正中的位子,陳稹坐在他身側,而白義站在董缺身後權充護衛。董缺用冰冷的聲音道:“諸位請坐。”

  那些人向董缺行禮之後,謹慎的坐下,他們大多都是蜀人,“霍紀城”很少和他們見面,大多都是通過陳稹或者使者傳達各種命令,而他們對於霍盟主都是十分戒懼,不論是霍紀城從前的狠毒兇殘,還是如今的詭秘陰狠,都讓他們不敢生出背叛之心。

  董缺冷冷道:“本座已經和慶王達成協議,我們將接管慶王的諜探監察組織,而相對的,我們也要支持慶王恢復蜀國,不知諸位有何高見?”

  一個相貌豪邁的中年人站起身道:“盟主,此事不可,李康是大雍皇子,恢復蜀國還輪不到他。”

  董缺冷哼一聲道:“羅護法,你想清楚一些,憑著我們錦繡盟的力量,難道可能恢復蜀國么,如果沒有慶王的大軍,那只是鏡花水月罷了,只要我們幫著慶王割據東川,再尋機出兵關中,等到我們蜀國的力量在慶王勢力中佔了上風的時候,還怕他心口不一么?”

  那個中年人赧然坐下,他倒不會因為盟主訓斥他而擔憂,這幾年來霍紀城的性情變化了許多,在他問眾人意見的時候,大家是可以暢所欲言的,不過若是他已經作出了決定,就是絕對不許任何人違背他的命令的了。

  眾人商議了半天如何更好的控制慶王,氣氛十分熱烈,畢竟這些年來,這是最好的復國機會。董缺目光閃過,心中竊笑,公子的計策可真是高明,將這些心切復國的人控制起來,清除其中過於狂熱的分子,將剩下的人約束起來,如今又可以利用他們的復國熱忱消除慶王的疑心。不過當董缺目光落到一個沉默不語的中年人身上的時候,他卻皺起了眉頭。那個中年人叫做顧寧,在錦繡盟中聲望極高,也是創盟元老之一,原先的霍紀城和他十分不合,曾經差點將他陷害至死。等到陳稹接收錦繡盟之後,將他放了出來,因為此人復國之志十分堅定,而且才華也頗為過人,又不是那種狂熱分子,所以仍然許他高位,用他來招攬那些真正的復國志士,當然對他的監視也更加嚴密。幸好他和霍紀城並非十分親近,瞞過他並不困難,否則就不得不殺死他,那可就是損失慘重了。董缺見他神情不對,便冷冷道:“顧護法,你可有什么意見么?”

  顧寧心中一凜,當年他險些死在霍紀城手上,幸好陳稹加入之後,說服霍紀城赦免了自己,而這幾年霍紀城心性成熟了許多,所安排的計策都是十分縝密周到,錦繡盟勢力穩步上升,除了復國暫時無望之外,倒也沒有什么不妥。可是顧寧心中卻是有苦說不出來,他身邊幾乎都是陳稹派來監視自己的人,妻室子女都在這些人掌握之中,自己除了奉命行事之外再也沒有別的選擇,若沒有陳稹的許可,自己的命令根本就無法傳達下去。雖然自己的計策多被採用,可是隨時都可能喪命的陰影仍然逼得他喘不過氣來。

  對於和慶王合作之事,他是不讚同的,蜀人想要復國根本就不應該借助他人勢力,在顧寧心中,若是不能成功復國,那么寧可維持這樣的狀態,只要復國的火種傳下去,那么總有一日可以如願,這種急功近利的做法他並不同意。可是他深知霍紀城這樣的態度,那么這個決定實際上是不能反抗的。可是眼看著蜀人無辜地陷入戰火當中,他真的不情願,側頭避過冰冷的目光,他沉聲道:“慶王謀反,那是他們大雍的家事,不論誰勝誰負,我們都不可能真的復國,為何趟這混水,只怕是白白害死了眾多盟友。”

  陳稹眼中閃過冰冷的光芒,顧寧若是存有這種心思,難免會造成盟中眾人離心離德,畢竟顧寧的聲望擺在這裏,錦繡盟從上至下只能有一個心思,陳稹不想留下錦繡盟分裂的後患。不能讓致力於復國的蜀人脫離錦繡盟,這可是江哲定下的鐵律。他站起身來,他冷冷道:“盟主,有一件事情屬下早就想稟報,只是未到時機,我盟中有兩名弟子生出異心,他們厭倦了復國之事,竟然想要退盟,如何處置還請門主裁決。”

  董缺領會到了陳稹的意思,故作大怒,厲聲道:“豈有此理,錦繡盟是可以隨便來去的地方么,這兩人是誰?傳本座諭令,將這兩個弟子給我處死,家人連坐。”

  陳稹目光向下面眾人一一看去,凡是接觸到他的目光的人都不由低下頭去,蜀中這幾年來風調雨順,慶王的治理秉承大雍朝廷的意旨,也算是頗為成功,百姓安居樂業,就是錦繡盟中也有一些年輕弟子生出了不想復國的念頭,畢竟他們眷戀故國之心較為淡薄,心中明白陳稹定是要趁機發作某人,而且也知道多半目標不是自己,但是眾人仍然心中忐忑不安。

  陳稹眼中閃過一縷寒芒,恭謹地道:“是顧護法手下的熊暴和上官彥。”他這句話一說出,大部分人都送了口氣,但是還有一些人露出憂慮的神色,熊暴是顧寧的外甥,上官彥是顧寧的義子,顧寧在盟中眾人心中地位頗高,只是眾人更加畏懼霍紀城和陳稹的手段心機,所以無人敢支持顧寧。

  顧寧大驚,面色變得蒼白,這兩人都是他至親之人,更是少年英傑,顧寧第一個念頭是陳稹想趁機削弱自己的力量,可是轉念一想,顧寧卻覺得全身無力,這些時日熊暴和上官彥確實有些怨言,他們提出其實大雍一統天下之勢已經不可扭轉,與其謀求復國,不如讓平民百姓安居樂業的好。顧寧心中也有同感,所以只是警告了他們不許說出去,可是想不到陳稹還是知道了。

  無論如何,顧寧不能眼看著兩個青年這樣被處死,更何況家人連坐,那自己也會遭到波及,只得起身下拜道:“盟主,屬下這兩個晚輩只是胡亂說了幾句閒話,他們對本盟忠心耿耿,絕無叛心,還請盟主原諒他們一時糊涂,請看在他們為錦繡盟履立功勞的份上,饒他們一死吧。顧某情願代他們承受罪責。”

  顧寧低聲下氣的懇求著,偷眼望去,只見盟主放在太師椅扶手上面的右手手指輕輕顫動,這是霍紀城動了殺機的習慣性動作,顧寧心中越發緊張,語氣也漸漸急促起來。這時,盟主抬起右手,阻止了顧寧繼續說下去,道:“既然顧護法求情,那么本座就網開一面,本座已經決定派霍義到慶王跟前效力,就讓他們跟著霍義一起去吧,這件事情顧護法可有異議?”

  猶豫了一會兒,顧寧終於頹然道:“屬下沒有異議。”想到了家人,他終於妥協了,為著復國大業,他可以犧牲一切,可是為了這種事情犧牲家人還是沒有必要的,這幾年霍紀城算無遺策,應該至少可以全身而退吧,顧寧這樣想。

  陳稹和董缺交換了一個眼色,特意模倣霍紀城的習慣動作,就讓顧寧相信盟主動了殺機,無聲的威脅讓顧寧迅速屈服,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被迫到這種地步,外人見了都會同情,可是陳稹和董缺都是鐵石心腸,全無動容。董缺朗聲道:“事情就這樣決定了,不過本盟不能傾巢而出,防人之心不可無,由陳副盟主帶一批人和慶王合作,本座仍然隱在暗出操縱大局。”眾人同聲應諾。陳稹和董缺又四目對視,兩人心中早有盤算,將那些志切復國的盟友安排到慶王手下,讓他們犧牲殆盡,正是最好的處置,而顧寧的冷靜確實兩人很欣賞的,而且江哲最終的目的是讓錦繡盟中人淡忘復國的念頭,所以顧寧就不用去了,至於熊暴和上官彥跟隨白義去慶王麾下,卻是為了尋機將他們控制起來,不讓顧寧擅自行動罷了。

  令眾人散去之後,董缺低聲道:“那個人怎么樣?”

  陳稹知道董缺問得是明鑒司被俘的暗探,也低聲道:“仍在監押中,此人近來不安分,屢次想脫逃,若非他是明鑒司的人,早就死了十次了。”董缺道:“這個人應該放出去了,公子說讓明鑒司和錦繡盟打一場,我們這邊也好剔除一些不能教化的頑固之徒,至於明鑒司的損失,會讓慶王相信我們的誠意,不過公子說了不能太過分,畢竟明鑒司是大雍所屬,雖然那裏面有些人是殺人放火的出身,而且公子也不想得罪夏侯沅峰,這個人不好惹。”

  陳稹冷笑道:“夏侯沅峰不會心痛的,不過你說的有道理,還是要和他保持默契,不過這樣的話,恐怕得你走一趟。”

  董缺點頭道:“我也這么想,不過不能太急促,公子的意思,將來錦繡盟還是要保留的,先把那個明鑒司的人放了,讓他回去傳個消息,夏侯沅峰心裏也應該有點數的。”

  陳稹道:“放心,就是審問的時候,我也是蒙面去得,他絕對不會知道這裏是什么所在,錦繡盟三字他更是沒有聽到過。”董缺笑道:“現在也該讓他知道一些了,這人是個好漢子,這么多日子不明不白的困著,還沒有屈服,既然要放他,還是讓他知道一些吧,這些夏侯那邊也說的過去。”

  董缺點點頭,隨著陳稹走到古墓深處,那裏有幾間機關密布的墓室,作為囚牢,而已經被軟禁月餘的明鑒司暗探裘山目前是唯一的囚犯。

  裘山坐在石榻之上,面無表情,這間囚室十分整潔,石榻上面鋪著稻草,被褥俱全,將他囚禁的這些神秘人雖然初時對他用刑逼供,但是不過數日就停止了,不再迫問他口供,還盡心盡力的替他治傷,可是這並不能讓裘山生出一絲感激。見不到星月之光,只能憑著三餐來計算時間,一個多月的時間就這樣荒廢了,想到不能將情報送出東川,裘山心中萬分憤怒,幾次想要逃跑都功敗垂成,若非是他心性堅強,只怕早就被這似乎漫無止境的囚禁逼瘋了。忍不住摸摸身上的鞭痕,這是他上一次擊暈守衛想要脫逃被俘之後,那些神秘人似乎下令打了他三十皮鞭,不過他們下手不重,否則只怕裘山現在別想起身了。

  石門推開了,裘山眼睛都沒有抬一下,雖然按照自己的饑餓程度,應該不是到了吃飯的時間,可是這種不明不白的囚禁和強烈的無力感,讓他對很多事情都失去了興趣。

  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道:“怎么,裘兄不想離開此間了么?”

  裘山騰的一下站起來,面上卻是一紅,覺得自己表現的過於急切,抬眼望去,只見兩個黑衣人站在面前,都戴著惡鬼面具,一個負手而立,另一個卻站在門口,聽這聲音,裘山覺得有些陌生,赧然道:“請問閣下怎么稱呼?”

  站在門口的黑衣人開口道:“這位是我們長上霍爺。”

  裘山心中一凜,他心思精明,對東川局勢了若指掌,有本事將自己囚上一月,絲毫不露風聲的組織並不多,一聽見“霍爺”二字,他脫口而出道:“錦繡盟。”眼中立刻閃過警惕和疑惑的神色,錦繡盟和大雍的敵對他心中很清楚,有些疑惑就可以解釋了,為什么這些人既不肯釋放自己也不曾將自己交給慶王,可是另一個疑問又生了出來,為何這些人對自己這樣禮遇呢?

  董缺笑道:“裘兄好快的心思,不愧是明鑒司的人,在下霍紀城,忝為錦繡盟主。”

  裘山面上露出冰冷的神色道:“原來如此,今日盟主前來相見,揭露迷霧,在下已經知道自己的結局了,多日來貴盟對在下的禮遇,裘山心中感激,不過在下沒有什么可以說的,就請盟主賜在下一個痛快吧。”

  董缺玩味地道:“看來你是認為我定要殺你了?”

  裘山冷笑道:“錦繡盟是什么所在我心中清楚,盟主聲名赫赫,在下也早有耳聞,不過看在貴盟多日來的照顧上,不妨勸盟主一句,大雍統一天下,乃是大勢所趨,復國之望還是放棄的好。”

  陳稹笑道:“你倒是好心,不過慶王謀反,恐怕大雍前途未卜,你怎知我們沒有機會。”

  裘山聽出這是多次來探望審問自己的那人,冷冷道:“陛下聖明神武,我大雍帶甲百萬,慶王必定不會成功。”他說得斬釘截鐵,董缺和陳稹相視一笑,心道此人果然意志堅定,那么讓他回去最合適。

  “樓船夜雪瓜州渡,鐵馬秋風大散關”,散關乃是關中四大名關之一,自古以來就是秦蜀之噤喉,東起隴首,西向終南,高峻雄險,在蜀國未亡之前,此處是大雍阻擋蜀國的要塞,雖然自從陽平關、葭萌關落入大雍手中,散關的地位降低了許多,可是大雍仍然在散關駐扎了足夠的軍力,而且當初李援和李贄都心中有些提防,所以慶王在散關根本就無法插手,守散關的將軍叫做李宗勳,也是李氏皇族的子弟,只是血統偏遠一些,他擅長守城,忠心又沒有問題,所以特意選了他來鎮守散關。而夏侯沅峰也在多日前來到散關,主持對蜀中的刺探,他帶來了司聞曹西南郡司和明鑒司的人手,布置潛入東川的事宜,可是東川幾乎是水潑不進,夏侯沅峰不知道這是錦繡盟暗中協助慶王的結果,對慶王的能力更是高看了一眼,心中越發苦惱。所以在夏侯沅峰得知裘山求見的時候,幾乎是愣住了,原本以為早就死了的屬下重新顯身,這件事情足以讓他震驚,而這次被夏侯沅峰帶來協助自己的驊騮卻是心中有數,雖然這幾年他不再有機會接觸江哲的勢力,可是有些事情還是能夠知道的,錦繡盟暗中被江哲控制,這件事他是知道的,所以裘山突然生還,驊騮很快就想到了可能的原因。夏侯沅峰心思細密,見驊騮嘴角露出笑意,立刻想起了李贄隱隱約約說過的事情,心中一寬,下令將裘山招了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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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縱橫捭闔 第七章 陰雲密布
作者:隨波逐流

  流水一般連綿的琴聲從龍庭飛府中的一處華軒傳出,琴聲宛若天籟,在仍然冰涼的微風中回蕩,蕭桐匆匆走來,隔著窗欞看到那黑色的身影,心中不由輕嘆。一個多月前,自己無意中查到一些久遠的幾乎湮滅的情報,發覺青黛曾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在北漢境內失去了蹤影,心中生出不妥感覺的他立刻回來準備將青黛拘禁起來。可是卻得知段無敵帶著青黛出門了,而且不知兩人去向。正在忙亂的時候,淩端說出了偷聽來的消息,蕭桐心中不安,請秋玉飛和自己一起前去尋找段無敵和青黛。而在石英墓前,兩人看到的是被殺死的近衛和昏迷不醒的段無敵。段無敵是中了一種大雍密諜特制的劇毒,這種毒雖然不夠強烈,不能讓人立刻身死,可是卻是很難治愈,中毒之人一兩個月之內都很難恢復健康,常常被大雍密諜用來生擒目標。而段無敵清醒之後說出青黛所為之後。蕭桐大受刺激,誰讓他沒有發覺青黛居然是大雍密諜呢?

  為了彌補自己的錯誤,蕭桐請秋玉飛前去追殺青黛,畢竟秋玉飛武功大進這一點他是看得出來的。可是秋玉飛居然婉拒了他的要求。蕭桐素來是知道這個師弟對於戰爭和權勢毫無興趣,幾乎從來不牽涉其中,可是這次秋玉飛去大雍刺殺江哲以及他出面替段無敵緩頰的事實讓蕭桐淡忘了這一點。因此兩人之間發生了不大愉快的衝突,不過最後看在師兄弟的情分上,秋玉飛還是親自出馬了。而且在數百裏的追殺過程中,秋玉飛親手殺死殺傷了大半密諜,若非是大雍軍方的接應及時,恐怕就連那個武功超出眾人預計的青黛也不會活著回去。而回到沁州的秋玉飛十分不快,甚至立刻就要回晉陽,若非龍庭飛千方百計說服了他暫時留下,恐怕秋玉飛早就離去了。蕭桐隱隱覺得,除了不願涉入軍務之外,師弟更可能怨恨自己迫他去追殺青黛,因為他從淩端口中得知,秋玉飛似乎對青黛也頗為青睞。

  想起青黛,蕭桐更是恨得咬牙切齒,多年打雁,卻被大雁啄了眼睛,這個女子擺出對北漢朝廷痛恨的架勢,卻讓自己完全沒有懷疑她真的是大雍密諜,根據段無敵所見,此女身份極為重要,她能夠接下師弟百招,這樣的武功心機,很可能是大雍在北漢情報網的總哨,讓她逃生真是萬分可惜。雖然龍庭飛沒有怪罪自己,可是蕭桐卻心中難安,所以更是要想法子留下秋玉飛,這個師弟武功突飛猛進,若有他相助,自己更可以放手而為了。

  琴聲終於停了,蕭桐輕輕咳嗽了一聲,走進了華軒,秋玉飛輕撫著琴弦,沒有起身迎接師兄,他們師兄弟之間本就沒有明顯的身份高低,在魔門,武功和才華決定了很多東西,如今已經晉入先天境界的秋玉飛完全有資格冷落蕭桐,即使蕭桐是自己的師兄。

  蕭桐猶豫了一下道:“大將軍需要一個人去東海,阻止東海侯在近期歸順大雍。”

  秋玉飛淡淡道:“如何阻止,東海侯本是大雍外戚,而且江哲在東海數年,我想東海歸順大雍只是時間的問題。”

  蕭桐無奈地道:“你說得不錯,可是我們需要東海的物資,雖然這幾個月我們盡量的囤積物資,可是仍然不足夠,如果東海歸順大雍,對我們來說打擊太大了,我們希望東海仍然能夠保持中立。”

  秋玉飛劍眉揚起,道:“這恐怕不容易,難道大將軍有什么對策?”

  蕭桐冷冷道:“當年東海與大雍為敵,若沒有我國暗中支持,他們早就完蛋了,如今我們不求他支援我方,只要他保持中立,如果這一點他們不答應,那么姜氏父子忘恩負義,理應受到天遣。”

  秋玉飛冷冷道:“你是要我用刺殺威脅他們么?東海是他們的勢力範圍,你不怕我死在海上?”

  蕭桐道:“以你如今的武功,至少可以逃出東海,而且有師尊作為後盾,東海絕對不敢輕易為難你,我們的要求並不過分,我想他們會同意的。”

  秋玉飛輕撫琴弦,似乎有些猶豫不決,蕭桐知道秋玉飛並非擔心危險,而是在猶豫自己是否要介入這些事情。蕭桐也不敢肯定他會如何答復,心中忐忑不安。這時,站在一旁侍奉的淩端低聲道:“四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難道現在大雍還會將四爺當成無害之人么?”秋玉飛心中一凜,想起萬佛寺刺殺,想起自己追殺青黛之事,終於嘆了口氣道:“好吧,我去就是。”

  蕭桐大喜道:“多謝師弟體諒愚兄難處。這也是師尊的意思,還望師弟多多用心。”

  秋玉飛漠然,望著琴邊那冊琴譜,不由想起萬佛寺之內那人對自己的厚愛,以及他得知自己乃是刺客之後悲憤的神色。想起那清秀儒雅,卻是灰發霜鬢的形容,秋玉飛心中涌起無可言表的悲哀。人生難得一知己,可是自己卻偏偏只能和他生死相見。

  帥府節堂之上,龍庭飛對著麾下將領,冷冷道:“你們不用再說,我知道現在軍心不穩,可是現在不是手軟的時候,大雍齊王已經虎視眈眈,雖然都會起兵攻打沁州。石英麾下的將領士卒必須重新編制,不能留下任何隱患,如今我北漢危亡在即,若是不用非常手段,不等大雍鐵蹄進入沁州,我們就已經完了。傳我諭令,沁州男子十五歲以上者均召入軍中,此戰之後,我自然重重賞賜撫恤,若是此戰落敗,社稷不存,還談什么安居樂業。”

  揮手斥退了麾下將領,龍庭飛疲倦地倚在帥椅上,這段時日他可是太辛苦了。石英自盡,段無敵中毒,他盡失臂膀,而石英背叛和段無敵走私的消息又不脛而走,為了安撫軍心和應對朝廷,龍庭飛幾乎費盡了所有心力。雖然如此,段無敵還是降了一級官職,石英在軍中舊部也受到牽連,龍庭飛被迫進行了清洗,如今對著下面的將領,龍庭飛總覺得他們沉默中帶著不滿和反抗,可是卻又無可奈何。想要重聚離散的軍心是需要契機的。

  目光落到帥案上面的一份文卷,那裏面記載的全是大雍楚鄉侯江哲的情報,龍庭飛將文卷拿起,再次閱讀起來,讀到最後,龍庭飛心中恨意漸起,都是這個人,自從他在東海顯蹤,自己的一切計劃都遭遇到挫折,忍不住將文卷扯得粉碎,龍庭飛無力地嘆了口氣,莫非這人是我的克星么?心中苦悶之下,龍庭飛回到後宅,吩咐下人取來酒菜,獨自一人飲了起來,酒入愁腸愁更愁,龍庭飛喝了許久,饒是他酒量不錯,也是酩酊大醉。

  “哎。”當龍庭飛從頭疼愈烈中醒來之時,已經是正午時分,近衛送上熱水面巾,一個近衛小心翼翼地道:“大將軍,段將軍在外面等了半天了。”

  龍庭飛一驚,顧不上整理儀容,走出臥房,一眼就看見段無敵一身戎裝,站在階下,神情冷峻,面色蒼白,龍庭飛連忙上前幾步,急切地道:“無敵,你來做什么,你的傷勢還沒有痊愈。”然後又斥責近衛道:“你們不知道段將軍身有毒傷,怎么不請他到旁邊花廳裏面休息,真是廢物。”

  幾個近衛凜如寒蟬,吶吶不敢辯解,段無敵卻是坦然道:“大將軍不要責怪他們,是末將堅持在這裏等候。”

  龍庭飛愧疚地道:“無敵,都是我酒醉誤事,對不住你,快,到我房中坐下。”段無敵眼中閃過一絲光芒,道:“末將正有事情和大將軍商談。”

  龍庭飛親自領了段無敵走進臥房,將近衛趕了出去,胡亂洗了兩把臉,道:“無敵,你有什么事情就說吧。”

  段無敵站了起來,正色道:“末將今日前來向大將軍稟明軍務,可是大將軍居然沒有出現,末將問過之後近衛才知道大將軍酒醉,末將因此前來相諫,如今我北漢危在旦夕,大將軍乃是軍心所係,怎能貪杯誤事,此時若是流傳出去,豈不是令人心寒,末將狂妄直言,請大將軍不要見怪。”

  龍庭飛面上一紅,繼而頹然坐下,道:“無敵,你是我心腹人,我不瞞你,如今的局勢我真的覺得無能為力,論軍力,大雍是我數倍,論錢糧,大雍可以長年累月作戰,我們若是打上幾個月,只怕就輜重耗盡了,論將領,大雍拿出一個就是名將,可是我最信任的將領卻是死得死,叛的叛,就連你也受了毒傷,我真得有些支撐不住了。大雍有李贄那種明君,李顯那種大將,還有江哲那種謀士,我身上的壓力你可明白?”

  段無敵肅然道:“大將軍對無敵推心置腹,那么無敵也不敢相瞞,我軍窘況,無敵何嘗不是心中明了,可是無論如何大將軍不能流露出這樣的心意,如今軍中除了大將軍,再也無人可以控制軍心士氣,如果大將軍都放棄了,那么如何讓麾下將士樹立信心呢?大將軍,你若是心意如此,那么我們不如不戰得好,免得讓將士白白喪命。”

  龍庭飛被段無敵的言辭激得面紅耳赤,望著神色蒼白,額頭上滿是汗水的段無敵,如今段無敵身負污名罪責,在軍中也是處境艱難,石英的部下對他很不諒解,很多下級軍士也不明白他所做出的犧牲,可是他卻仍然如此堅定不移。望著這樣的段無敵,龍庭飛心中豪氣漸起,北漢軍中都是這樣的豪傑,就是大雍再強大又能如何?龍庭飛恭恭敬敬地向段無敵行了一禮,段無敵連忙避過,龍庭飛大聲道:“段將軍忠言,庭飛謹記,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能再這樣灰心喪氣。”

  段無敵見龍庭飛恢復了往日神採,心中欣然,道:“大將軍軍略無雙,我們沁州易守難攻,大將軍也不用過分擔憂。”龍庭飛已經恢復了信心,道:“段將軍放心,除非是庭飛戰死沙場,否則絕不會讓大雍軍攻下沁州。”

  望著神採飛揚的龍庭飛,段無敵這才放下心來,道:“大將軍請先更衣,末將告退了。”

  龍庭飛笑道:“你先等我一下,看你已經可以起床了,有些事情我還要和你商議一下,若是撐不住,就在我府上休息,讓你躺著養病可就太可惜了。”

  段無敵心中一暖道:“末將遵命。”

  同一時刻,南鄭東郊一座古寺之內,李康站在大雄寶殿之內,望著莊嚴的佛像,陷入沉思。

  雖然還不到二月,長安還是十分寒冷,可是南鄭可是比長安溫暖的多,東川富庶之地,李康在這裏可以說是一手遮天,更何況他如今將朝廷安排的將領暗探一掃而空,更是沒有掣肘之人,按理說李康應該十分歡喜得意才是,可是李康心中卻燃燒著熊熊怒火。

  就在方才,雍帝李贄的聖旨到了,不過不是朝廷使臣送來的,李康在使臣還沒有進入東川之前就派出得力手下扮作山賊將使臣殺了,不過仍然將聖旨取了來。聖旨上面是命他嚴守葭萌關,不可懈怠。看了聖旨之後,李康本應該歡喜,因為這樣看來朝廷還不知道東川已經被他完全控制,可是李康卻還是十分惱怒,憑什么李贄可以對他呼來喝去。

  李康從來都覺得自己是不幸的,出身微賤,自幼不得父皇寵愛,除了母親之外,李康從來沒有得到什么溫情。多少次他眼睜睜看著李安、李贄,甚至李顯、李貞,在父皇面前肆意邀寵,自己明明是三皇子,卻因為母親只是一個地位低下的嬪妾而不敢上前。若僅是如此,李康或者會容忍下去,可是唯一疼愛自己的母親,卻被紀霞那個賤婦生生害死,而父皇只是追封了事,一怒之下李康逃離了皇宮。

  可是逃離了皇宮之後,李康才知道原來自己的生活已經是很多人夢寐以求得了,一個什么都不懂的皇子在亂世之中生存談何容易,多少次被人辱罵毆打,多少次饑腸轆轆,憑著一點武技和心狠手辣,他終於活了下去,可是報仇卻是遙遙無期的一件事。多少次他忍受不住外面的苦難,想屈服回宮,可是母親臨死之前的情景卻讓他終於堅持了下去。而直到他遇到那個改變了自己的命運的神秘人,李康才第一次覺得上天待自己不薄。而後他練成了高深的武技,回去行刺紀霞,卻落敗被擒,若非是鄭暇仗義執言,只怕他這個皇子就要問罪下獄了,若是如此也就罷了,偏偏李援將他派去東川,無詔不得回朝,這種明是貶斥暗是保護的舉動卻讓李康更加不平。明明自己是天家骨肉,卻要讓自己向鳳儀門低頭,李贄還不是明目張膽和鳳儀門作對,可是憑著他的大軍,誰敢和他為難。抱著這種心情,李康在東川整軍盡心竭力,終於掌握了一支不小的力量,可是即使如此,幹係大雍社稷的奪嫡之爭,李康卻沒有絲毫機會參與,皇上、太子、雍王、齊王在這一點上似乎有相同的看法,所以李康的勢力根本無法在雍都立足,就是最溫和的李贄,也曾經寫信阻止自己介入長安之事。難道我不是皇家的人么,這種屈辱讓李康下定了決心,就是大雍顛覆,也不能任由人主宰欺壓。所以超出了北漢魔宗的預計,李康決定反叛,而反叛的第一步就是清除身邊的暗探。

  東川數年,李康已經成功的有了自己的力量,而蜀國餘孽也為了虛無縹緲的復國上了自己的船,再加上北漢魔宗的暗中支持,終於一舉鏟除了身邊的暗探和臥底,這些人早就被李康監控起來,如今一網成擒,李康終於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松。然後汰換軍中將領,更換官員,李康多年來的謀劃終於付諸實施,東川已經是他一人的東川,而只要尋到適當時機,就可以出斜谷攻向長安,到時候大雍朝廷就在自己掌握當中。當然出兵的時機要仔細選擇,要等到長安周邊的軍力被李贄調去援救澤州前線和荊襄長江一帶之後,自己才可以如同匕首一般直接刺穿大雍的心臟。李康心中明白,如今雖然自己手上有十萬兵馬,可是這些兵馬畢竟是大雍的軍隊,若是給大雍朝廷發覺自己的反叛,那么這只軍隊很可能會被朝廷分化招降,所以切斷長安和東川之間的聯係,隱蔽自己背叛的事實就成了最重要的事情。而想要達到自己的目的,憑著自己一人的力量是很艱難的,如果不能得到原蜀國勢力的支持,自己只能功敗垂成。而原蜀國勢力除了那些想要恢復昔日榮耀的舊世家之外,至今仍然暗中反抗大雍的錦繡盟就成了他最想招攬的力量,經過多次談判協商,今日就是錦繡盟主和自己會面的日子,霍紀城的謹慎很令李康嘆服,他是輾轉多次,才最後得知在此地和霍紀城相會的,為了安全,除了葉天秀和幾個親信侍衛,李康沒有多帶人馬,他相信霍紀城也是很有誠意的,錦繡盟近些時日協助自己斷絕長安和南鄭通路,這就是誠意的證明。

  將近黃昏時分,大雄寶殿的殿門突然無風自開,兩個黑衣人站在門前,其中一人正是多次和慶王會過面的陳稹,而另外一人則戴著遮陽鬥笠,青紗低垂,看不見形貌如何。李康欣然上前道:“陳副盟主,這位就是霍盟主吧,小王聞名久矣,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那黑衣蒙面人上前施了一禮道:“殿下禮賢下士,霍某也是聞名久矣,霍某不才,心中只有復國一念,多年來碌碌無為,真是慚愧,聽陳稹說,殿下府上的蜀王遺子身份已經核實無誤,殿下之恩,蜀國遺民無不感激涕零,霍某今日前來,除了致謝之外,也想和殿下商量一下合作事宜。”

  李康道:“盟主太謙了,當初盟主刺殺南楚國主、害得李安戶部事泄,就是鳳儀門不也被盟主在江湖上狠狠打擊了一番,這種種豐功偉績,小王可是不敢忘記,尤其是洛陽一事,盟主義子少年英傑,憑著一人之力將洛陽兩大世家幾乎是天翻地覆,鳳儀門在洛陽的影響力也削弱到了極點,這件事情長令小王擊節而嘆,不知可否有機會見見這位少年英雄。”

  黑衣人輕聲笑道:“小孩家的胡鬧,倒是讓王爺見笑了,霍離乃是我心腹愛將,又是我的義子,我素愛之,可惜此子身負重責不能脫身,若是王爺喜歡年少英傑,在下另一個義子霍義武功高強,辦事放心,如果王爺不棄,請允許他替王爺效力。”

  李康笑道:“好啊,貴盟英才輩出,本王真是羨慕得很,就讓霍義到我身邊作個親衛吧,若是才能不凡,本王自然會重用他,霍盟主,關於我們的合作,不知道盟主意下如何?”

  黑衣人沉默片刻,道:“王爺說得不錯,這才是正事,在下冷眼旁觀,王爺反意堅決,所以霍某才不畏陷阱的可能,來到南鄭和王爺相見,可是王爺畢竟是大雍親王,讓在下怎么相信王爺會恢復蜀國江山,蜀王遺子身份雖然沒有問題,可是這種使用傀儡的把戲也很常見,昔日霸王項羽不也擁立了懷王,可是最後懷王死在項羽手上。王爺憑什么讓在下相信蜀國會真的復國呢?”

  李康早有準備,坦然道:“小王也不說什么冠冕堂皇的大話,世上不會有這樣的好事,本王起兵作戰,卻讓小兒承受王位,所以這大權一定要在小王手中,擁立蜀王不過是個幌子,要讓蜀國遺民支持小王的計策,可是本王也可以擔保不會過河拆橋,畢竟如果沒有蜀人的支持,本王也不可能割據一方。所以蜀國宗室我一定保全,甚至本王可以改奉蜀王宗廟,不過若是本王能夠有所成就,這蜀王之位我是要定了的。諸位要得不過是榮華富貴,難道我李康就沒有可以給你們的么,盟主不是愚忠之人,蜀王之位也不是他一家之物。”

  那黑衣人雖然看不清神情,可是只見他身軀微震,就知道他心中激動,良久,黑衣人才道:“王爺說得不錯,蜀王之位能者居之,王爺需要依靠蜀人,所以只要仔細籌劃,二十年後,蜀人就會將王爺當成自己人。王爺如此推心置腹,霍某感激不盡,若是王爺說什么沒有二心,倒讓霍某小瞧了,好,若是王爺肯再答應霍某一個條件,你我盟約就在今日達成。”

  李康大喜,他經過仔細揣摩,能夠作出這種種匪夷所思之事的錦繡盟主絕非食古不化之人,所以料定霍紀城不會著緊蜀王遺子,果然如他所料,他稍微放心一些,道:“盟主請說,只要合情合理,本王一定答應。”

  黑衣人斬釘截鐵地道:“在下要得是權勢。”

  李康有些奇怪,自己要和錦繡盟結盟,這權勢富貴自然是要給的,怎么霍紀城會特意提出,正要動問。黑衣人揮手讓他不要說話,朗聲道:“所謂權勢多種多樣,但是只有兩種權勢是不可輕易被奪取的,就是兵權和監察之權,皇權之所以至高無上,就是因為皇室掌握著壓制一切的兵權和監察臣下的暗探,兵權我們錦繡盟沒有興趣,也沒有這個能力掌握,所以我要暗探之權,錦繡盟可以成為王爺的耳目和殺手,只有這樣,錦繡盟才能和王爺結成穩固的聯盟。如果王爺不肯答應這個條件,那么錦繡盟絕不會和王爺合作。”

  李康心中一凜,霍紀城果然厲害,雖然他是有心吸納錦繡盟的力量,可是若是放手讓他們掌管監察權力,那么自己就不可能和他們分離了,雖然有些猶豫,可是李康轉念一想,自己不就是看中錦繡盟在這方面的能力么,只不過霍紀城要求的權力多一些,畢竟兵權在自己手上,只要掌握兵權,那么錦繡盟就不足為懼。而且這樣一來,雙方的盟約就堅不可摧,對於自己來說,完全掌控蜀國遺民的目的才有實現的可能。所以李康伸出手掌道:“一言為定。”

  黑衣人眼中閃過激動的神色,兩人擊掌為誓,達成盟約。擊掌之後,黑衣人就要告辭,道:“在下的名聲有些不好,還是不公然出現比較穩妥,王爺現在也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吧,陳稹是我親信,就讓他和王爺商議合作的細節吧。”

  李康眼中閃過寒芒,道:“這樣也好,不過本王有個不情之請,本王對盟主早就感佩在心,今日相見,盟主卻是不肯露出廬山真面目,不知道可否取下鬥笠,坦誠相見呢?”

  黑衣人默然,陳稹一直站在他身後,此刻似乎身軀一動,有些不安,可是殿門之外卻響起不急不緩的腳步聲,隱隱的殺氣透入進來,而李康的身軀更是屹立如山,血腥的殺氣衝天而起,顯示出李康並非只是一個武將,而是雙手沾滿鮮血的江湖高手的身份。殿中的氣氛在頃刻之間變得冷肅,殺機隱伏。
jollypong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0:0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部 縱橫捭闔 第六章 大戰前夕
作者:隨波逐流

  同泰五年,元月,大雍使臣茍廉謁見,廉以重金賂群臣,時王年幼,丞相尚維鈞把持朝政,廉數以密談,尚相畏陸燦功高,乃約束其不許出戰,致令坐失良機,此誠莫赦之罪也。

  ——《南朝楚史。楚愍王傳》

  望著手上的情報,我幾乎是呻吟著將它看完,齊王可是拿著情報對我說道:“隨雲,沒想到你的計策真夠陰毒,這樣就讓龍庭飛麾下的大將一死一傷。”我只能蒼白無力地辯解,這可不是我的安排,事實上,北漢總哨蘇青的計策比我安排得更加狠毒更加兇險,而結果也更加完美,不僅達到了陷害石英、抹黑段無敵的目的,還順便打擊了龍庭飛的威信。如果不是蘇青在帶著一些密諜高手返回澤州途中被秋玉飛綴上,雖然靠著蘇青出類拔萃的武功,和密諜高手的苦戰,以及澤州派去的接應及時,終於逼退了秋玉飛,但是卻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這次的計劃真的被蘇青演繹的非常完美。

  不過我心虛的想到,這好像不是蘇青的責任,秋玉飛正是被我放走的,雖然不知道此人怎么突然成了先天級高手,可是好像是我的責任,才讓蘇青損失慘重的。說起來魔宗雖然是北漢的助力,可是京無極只能作個威懾力量罷了,像他這種身份的人物,若是親自出手殺敵或者刺殺,只怕北漢軍民都會覺得北漢大廈將傾了,而且京無極不動手,我們這邊的宗師級高手也不會出動,所以不到緊要關頭,京無極不會出手。比較起來,魔宗其他弟子對我們的威脅更大呢,就像秋玉飛,誰會想到他突然武功大進,晉入先天極數,這也怪不得蘇青失誤。小小的後悔了一番,不過秋玉飛終究是不能殺的,我也只得放下既成的事實,準備善後了。我決定將蘇青召入中軍,畢竟很快大軍就要進攻北漢了,既然蘇青身份已經泄漏,那么留在中軍參讚更合適一下,這個女子,真的不簡單,能夠在北漢多年不漏半點破綻,這次身入虎穴,欲蓋彌彰的手段用得爐火純青,真是令我佩服的很。

  將情報整理好,我吩咐呼延壽傳蘇青進來。換了一身青衫男裝,雖然仍是婀娜多姿,卻是如同冬日寒梅一般鐵骨錚錚的蘇青神色漠然地走進我的營帳,拜倒叩首道:“屬下蘇青,叩見楚鄉侯監軍大人,屬下違背大人諭令,擅自更改計劃,連累眾多同僚遇難,還請大人治罪。”說罷輕輕咳嗽了幾聲,面色更加蒼白如雪。

  我讚嘆的看了此女一眼,這是奇女子,六年前曾在大雍江湖上曇花一現,一身青色儒衫,卻不曾掩飾女子身份,手段狠辣,卻又光明磊落,不曾以真面目見人,短短半年就聲名大振,然後便投靠雍王,自請赴北漢為密諜,功勞卓著,數年內就成了北漢總哨,不論才華忠心,都是密諜中首屈一指的人物,今次立下大功,但見她神色間既沒有絲毫得意之色,也沒有因為擅自違令而擔憂失措,娥眉青衫,果然是非同一般。

  蘇青心中並非表現出來的那般冷靜,其實也是忐忑不安,這位江大人雖然言辭溫文儒雅,但是她身為北漢密諜總哨,自然對朝廷內幕知道的極多,此人手段如何,她心知肚明,若非是她和段無敵之間有糾葛,而且石英又意外迷戀自己,她是萬萬不敢擅自更改計劃的。可是計劃成功之後,她反而更擔心自己的結局,智深者往往最惡事情脫出控制,自己所為只怕觸犯此人逆鱗,他也不用網羅罪名,只憑自己屬下精英被秋玉飛殺死殺傷半數,就可以加罪自己了。

  我卻不會想到她的心思,對我來說,屬下之人能夠隨機應變,那是最好不過,不過既然有膽子改變計劃,就要承擔後果,若是敗了自然要重重懲罰,若是勝了就當獎賞,蘇青所得勝過所失,我自然要賞的。輕輕嘆了一口氣,我道:“這不是你的責任,雖然你擅自改變計劃,可是卻比我預想的效果要好,而且你犧牲良多,本侯怎會怪罪你,至於秋玉飛追殺之事,也是事先預料不到的,這次總算是得大於失,你也不用過分自責,我讓小順子送去的傷藥你服了沒有?”

  蘇青眼中閃過感激的神色,道:“屬下多謝大人不罪之恩,傷藥很有效。”

  小順子插話道:“蘇總哨,等你傷愈之後,我要和你交手,看一下秋玉飛如今的身手如何。”

  蘇青爽快地道:“屬下只接了秋玉飛百招,就落敗受傷,屬下無能,還請大人和李爺恕罪。”

  我深吸了一口氣,在小順子猜測秋玉飛晉入先天之境後,我就心中不安,不過蘇青一個女子,能夠接下一個先天高手百招,這種武功已經不簡單,可真是女中豪傑,只是至今仍然小姑獨處,真是可憐可惜,我心中想著是否也可能替她說個媒,卻不敢流露出這樣的想法,免她以為我輕浮,只是道:“蘇總哨,如今北漢必然全力清剿我方密諜,而且如今大戰在即,你也不用回去了,等到我軍進攻北漢之時,你再隨軍出發吧,指揮我方潛伏的密諜,掌控情報,我方的斥候營也交給你管理,你可願意。”

  蘇青神色一喜,能夠得到這樣的重用,是她回來之前沒有料到的,連忙叩謝道:“多謝大人厚愛,屬下必定竭盡全力。”

  等到蘇青退去之後,我松了口氣,對小順子道:“事情如今已經安排的差不多了,大戰在即,去請齊王、宣將軍、荊遲過來,我們得商議一下如何進攻北漢了,還有,赤驥什么時候過來?東川和南楚有情報過來了么?”

  小順子道:“赤驥奉了公子諭令,去南楚整頓情報網,發覺這次之所以沒有得到鳳儀門異動的情報,實在是因為這次韋膺手段隱蔽,天機閣又不便過分插手的緣故,赤驥已經安排好了對鳳儀門的監視,想來不會有這次的紕漏了,另外寒總管也沒有因為東川的事情生出異心,所以赤驥已經動身趕來澤州了,預計這兩三天就會到達。董缺已經到了東川,陳稹感激公子恩惠,他也不信慶王的承諾,而且他不像寒無計,對蜀國沒有多少舊情,所以東川的局勢已經穩定,現在已經和慶王達成了協議,相信很快就可以進入慶王勢力的核心。不過若是慶王發動太快的話,只怕他們來不及控制慶王的要害。”

  我淡淡道:“這個你放心,夏侯沅峰不是吃素的,他已經開始對慶王下手,讓董缺和他聯係,慶王依靠的力量損失慘重,才能讓他更加依賴錦繡盟,如果慶王想見霍紀城,就說霍紀城不便出面,什么時候慶王扯起反旗,霍紀城才能出現,反正慶王也應該知道原蜀國的勢力不會完全相信他的。”

  小順子噗哧一笑,道:“何止夏侯沅峰不是吃素的,皇上也不是吃素的,他讓石大人寫來的書信,就差沒有明著說讓你趕快獻策了。”

  我苦笑著道:“不知道我是不是前輩子欠了他們兄弟什么,我自負聰明,偏這兩個人可以輕易看穿我。”

  這時帳外傳來爽朗的笑聲道:“說什么呢,皇上若是能夠看穿你,就不會總是吃癟了,天下有幾個做主君的像皇上一樣,總是由著你的性子,什么事情,你不說皇上就不問,這樣的寵信,讓我都嫉妒呢。”然後齊王大步走了進來,擠眉弄眼地道:“隨雲,你對蘇青很憐惜呢,怎么樣,要不要我為你作伐,長樂賢惠得很,不會怪你的。”

  我正色道:“殿下不要胡說,若是蘇姑娘聽見豈不是心灰意冷,她可不是以色事人之輩。”

  李顯被我硬頂了回去,赧然道:“我也是好心,蘇青至今仍然孤身一人,一個女子這樣苦撐,本王也看不過去,她這樣心機手段,若非是你,誰能消受得起?”

  我冷冷道:“我都不是殿下對手呢,何況是她,幹脆我請長樂去向皇上稟明,將她許給王爺為妃如何?”

  李顯嚇了一跳道:“別別,我只是開玩笑,這個蘇青恐怖得很,我可不敢冒犯,再說如今她是三品的將軍身份,可不能拿她開玩笑。”

  我瞪了齊王一眼,也不知是誰先開的話頭,不過我又奇怪地道:“我正想讓小順子派人去請殿下和宣松、荊遲呢,怎么殿下倒先來了,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齊王正色道:“也沒有什么事情,不過是想和你商量一下進軍的事情。”

  我笑道:“在下也正有此想,等到兩位將軍到了之後我們再談吧,不過這些事情,殿下足可應付,哲只能聽聽罷了。”齊王道:“我來的時候已經派人去傳他們了,很快就會到了。”這時,帳外有侍衛稟道:“荊將軍、宣將軍求見。”

  我和齊王相視一笑,大舉進攻北漢迫在眉睫,決定大雍命運的一戰即將開始,這一戰若能速戰速決,天下再也無人能夠阻擋大雍一統天下的步伐,若是陷入長期作戰的泥潭,那么就是大雍被群起而攻的局面,這一戰,至關重要啊。

  南楚,陸燦憤怒地將詔書擲到地上,本已計劃好,一旦大雍北漢開戰,那么自己立刻將蜀中的防務交給下屬,自己親率大軍渡江攻擊大雍,這是南楚唯一一次奪取天下的機會,錯過這一次,沒有了北漢鐵騎牽制,南楚最多不過能夠偏安江南罷了,可是雍使茍廉卻用金錢和恫嚇輕而易舉的嚇住了朝中群臣。望著那封阻止自己出戰的詔書,陸燦真的覺得渾身無力。

  這時,有人稟道:“將軍,辰堂首座求見。”陸燦皺皺眉,心道,韋膺怎會前來,他傷勢尚未痊愈,而且因為東海慘敗,他的很多權力被鳳舞堂和儀凰堂分割,如今正是韜光養晦的時候,他怎會前來和自己相見呢?不過雖然鄙夷韋膺的為人,但是對他的才華還是頗為看重的。陸燦傳令讓韋膺進來。

  韋膺神色有些憔悴,畢竟從火海中脫身並不是那么容易的,一路上又遭遇大雍的追緝,能夠安全回到南楚已經是非常不易了。他從容地向陸燦行了一禮,笑道:“陸將軍想必是十分頭痛,不知道在下可否有所諫言呢?”

  陸燦淡淡道:“韋首座有何高見,朝廷已經有了旨意,本將軍難道還能抗旨不成。”

  韋膺笑道:“將軍也太迂了,抗旨有什么要緊,令尊早已不問軍事,南楚三分軍權,將軍掌握二分,荊襄守將容淵聲威不如將軍,平素也多聽將軍調遣,將軍若是有心,我願助將軍清君側,除去誤國姦相,從此將軍便可以大展宏圖,膺也可以附諸驥尾,得報大仇。韋膺此心,天日可表,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陸燦拍案而起,斥道:“韋膺,你怎可出此無父無君之言,當初你們落難至此,若非尚相和王上恩德,你們焉能在南楚立足,如今剛剛得勢,就像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別怪我翻臉無情,綁了你送去給尚相,讓他看看你們鳳儀門的醜惡面目。”

  他這一大怒,帳外的衛士拿著兵器衝了進來,陸燦的親衛長冷冷的看了一眼韋膺,道:“將軍,可是這人冒犯將軍么,請將軍示下。”

  韋膺面上帶著譏誚的笑容,道:“陸將軍,要殺要綁也得等到在下說完肺腑之言啊,難不成將軍不敢聽在下的妄言么?”

  陸燦面色一沉,揮手令親衛退去,道:“韋膺,南楚不是大雍,本將軍希望你好自為之。”

  韋膺微微一笑,道:“將軍可想知道茍廉和尚相密談的內容?”

  陸燦心中一驚,道:“你怎會知道這等機密大事?”

  韋膺沒有回答,模倣茍廉的語氣道:“相爺乃國主外祖,警纓世家,此誠貴不可言,然國統存亡不在文臣,而在統兵大將,如今貴國兵權三分,陸公父子掌握二分,荊襄守將容淵掌握一分,相爺手中之兵不過可以控制建業一城而已,比起陸信陸公爺、陸燦陸將軍和容將軍來說,可以忽略不計,陸公爺雖然忠君愛國,但是總不會和自己的兒子為難,容將軍也多聽從陸將軍之命,若是陸將軍起意謀反,則貴國社稷頃刻顛覆,就是陸將軍心無反意,相爺也要早做提防。如今我大雍有事北疆,陸將軍少年輕浮,不懼螳臂當車之險,竟然意圖渡江攻我,若彼敗,我大雍皇帝盛怒之下,北疆事了,必定興師問罪,到時兩國交兵,血流成河,不免重現昔日慘狀,何況貴國王上尚有兄弟在我國為質,若是皇帝震怒之下,改立新王,則貴國王上和相爺如何自處,若彼勝,不過是我大雍兩面作戰,不得已暫時退卻,大雍兵甲百萬,錢糧豐足,縱使一時落敗,也不會傷害元氣,而陸將軍挾大勝餘威,功高震主,即使陸將軍本無反心,只怕到時也難免不生異心。相爺每每掣肘陸將軍,到時候陸將軍豎起清君側的大旗,只怕南楚上下一呼百應,相爺不免死無葬身之地,就是貴國王室,恐怕也會遭到池魚之秧。由此可見,兩國交兵,不論勝負,於相爺都是無利可圖,相爺不過是為了榮華富貴,一旦兵戈蔽日,相爺權勢皆成泡影。為相爺計,莫過和議,昔日貴國戰敗,曾經立約年年賠款,至今貴國軍民仍然深受其害,若是相爺以此為條件和我國和議,我國陛下為了北疆戰事,必定同意減免賠款,到時候朝野必定讚譽相爺功勞,豈不勝過交兵之害。若是相爺同意,我國還可以與貴國重結秦晉之好,我陛下願以愛女許以貴國王上,待公主及笈之期,兩國便結姻親之好。北漢兵強,沒有十年八年,無法攻克,陛下心切北疆戰事,更希望和南楚和議,不知相爺意下如何?”

  陸燦初時還有些不明白,只聽了幾句臉色便沉了下來,等到韋膺說完,他嘆了口氣道:“尚相想必是答應了。”

  韋膺冷冷道:“茍廉舌燦蓮花,尚維鈞昔日被大雍俘虜,早就心膽俱寒,只想偷安,更何況將軍手握重兵,本就受尚相猜忌,陸公爺又臥病在床,如今和議已經談成,將軍除非是使用兵諫,否則絕沒有挽回的機會。”

  陸燦神色一動,道:“你今日來此,是你一人的意思,還是鳳儀門的意思?”

  韋膺神色有些焦躁,道:“她們畏懼大雍兵勢,怎敢和大雍作戰,只想施展陰謀詭計,沙場廝殺,她們早就沒有參與的勇氣了,這次是我一人的意思,不過若是將軍肯起兵,我保證她們會選擇支持將軍。”

  陸燦深深嘆了一口氣,道:“韋首座,我知道你今日乃是一片誠心,可是陸某身為南楚臣子,絕不能作出這種目無君上的事情,所以我不會起兵,你的心意我領了,也不會將今日之事泄漏出去,你去吧。”

  韋膺失望地道:“你可知道今日若是妥協,再沒有踏上大雍領土的機會?”

  陸燦正色道:“不論將來如何,陸某不能做出不忠不孝之事,若是人臣都可以抗旨兵諫,那么朝廷威嚴何在,若是陸某做出這等事情,南楚從此王綱失統,與其如此,陸燦寧可將來苦戰大雍,保住江南半壁江山。”

  韋膺嘆道:“你如此愚忠,怎是江哲的對手,罷了,是我瞎了眼睛,當你是可托付的主君,既然你下了決定,我也無話可說,只是從今之後,我可能會多有得罪,還請將軍體諒。”

  陸燦眼中殺機一閃,繼而泄氣地道:“我知道你想轉而控制尚相,不過尚相雖然不明軍略,那些鉤心鬥角之事,你未必是他的對手,無論如何,你若做得太過分,別忘記我手上還有大軍。”

  韋膺輕輕一嘆,道:“我若是能夠掌控鳳儀門,必定除掉尚維鈞,讓你可以控制朝政,可惜這一點我無能為力,罷了,也是韋某命該如此,沒有可能借助你南楚大軍攻下長安。”說罷,韋膺轉身走出,陸燦想要出聲喚他,卻終於沒有出口,他既然不能做出不忠不孝之事,那么和韋膺決裂也是必然之事。深深嘆息了一聲,陸燦低聲道:“縱是粉身碎骨,陸某也要保護著如畫江山,只是這謀逆犯上之事,陸某卻是死也不能從命啊。若是江先生在此,必定嘲笑自己我太過迂腐吧,昔日從他讀書之時,先生就曾經取笑,唉,我終究是不如先生灑脫啊。”

  走出陸燦大營,韋膺茫然地走了許久,良久才從徹底的失望心寒中恢復過來,身為丞相之子,又曾經做過高官,韋膺的軍略才能絕不是泛泛而已,當今天下,大雍兵強馬壯,南楚、北漢都無力與爭,如今正是唯一的機會,南北夾攻,削弱大雍勢力,只要大雍損失慘重,就是一時不能徹底滅亡大雍,它也無力再一統天下,若是天下一統,那么自己的仇恨就再也難以報復。淩羽、紀霞、燕無雙這些人雖然也是略通軍政,可是卻是目光短淺,只想著讓南楚偏安江南,對她們來說,大雍想要滅亡北漢,消化其地其民,沒有十幾年是不行的,而南楚雖然暗弱,但是畢竟佔了半壁江山,只要守住長江,不懼大雍鐵蹄南下,所以她們寧可用各種手段阻礙大雍的一統進程,卻不敢正面對敵,生怕大雍索性先出兵南楚。在她們心中,有了十年的緩衝,足可以讓南楚積蓄力量,至少幾十年之內可保平安。而鳳儀門主的仇恨,在她們來說,早已是昨日黃花,只要能夠自身榮華富貴,她們不願意豁出性命復仇。如今她們最想的是像昔日在大雍一樣,暗中控制南楚朝政,而兩國交兵,不符合她們的利益。這些愚蠢短視的女子,自己怎會和她們攪在一起。恨意重重中,韋膺清醒過來,他果斷的放棄了無益的抱怨,既然不能利用陸燦向大雍出兵,那么自己就要借助鳳儀門的力量,想盡辦法控制南楚的朝政,然後集中所有的力量,向大雍報復,向江哲報復,為了這個目的,自己寧可付出任何代價。臉上閃過堅毅的神色,韋膺加快了步伐,他不能再浪費任何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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