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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邊戎 作者:阿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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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 邊戎 作者:阿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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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wawa
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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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軍政 第三百章 堅毅與警覺(下)
當初種去病率領大軍,追著耶律鐵哥軍的尾巴,越走越遠,也越走越覺得不對勁。
“耶律鐵哥似乎在引我兜圈子。”
不但前方的情形撲簌迷離,就連後方與可敦城的聯絡也出現了疑點。他派去直接和蕭鐵奴聯系的人都沒有回來,所能得到的,都是穆沁轉手的消息。
“事不尋常,必有妖異!”
更奇怪的是,追了這麼久,一直都沒到耶律鐵哥的另外一個據點古回鶻城。于是,種去病開始對幾個向導產生了懷疑。種去病所部兵將,有許多對漠北地形、氣候的規律都有很深的認識,但對于可敦城以西的具體道路,就嚴重依賴穆沁派來的幾個向導。他是在幾次生死中爬滾出來的人,警覺性比蕭駿高多了,這一路追著耶律鐵哥軍隊的尾巴,好幾次他寧可冒著追丟了敵人的危險,也不肯讓大軍進入沙漠深處,對于尤其狹隘的地形更是慎之又慎,而這些都發生在他懷疑那幾個向導之前當時種去病擔心的是敵軍在耍詭計,而還沒有考慮到自己的陣營內出現問題。不過,在發現向導可能有古怪之後,他立刻行動,沒有絲毫遲疑!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種去病忽然以雷霆手段將那幾個向導隔離開來拷問,其中三個在事發之後服毒自殺,兩個死不開口,但終于有個耐不住刑罰招供了他知道的也不多,只是承認穆沁吩咐他們將漢軍逐步帶入死地!
如果失去了這幾個向導,那漢軍在這里將失去耳目,但種去病這時已經不敢相信他們了。他下令將除了那個招供者之外的所有向導處死,又處理了一批可能和穆沁有關的兵將,然後便派人依照大漠地形總結出來的規律探尋路徑,這時候種去病才忽然發現︰他迷路了!
前方不遠,依然有耶律鐵哥軍留下的一些蛛絲馬跡,但種去病決定不再追了。如果一直向東的話,也可能可以回到可敦城但那也只是可能而已,誰知道穆沁派來的那幾個向導已經將他們帶到什麼地方了!
這時候種去病想起了蕭鐵奴的教誨︰在漠北打仗,別急,一切以活下來為第一要義!然後他又想起了楊應麒給他的一封信︰保住自己的性命,你的性命比一支軍隊還重要,因為我賠得起一支軍隊,卻賠不起一個種去病!
“先活下來!”
于是種去病不再尋找道路不管是追到耶律鐵哥的道路還是回可敦城的道路,而是先尋找水草。
這樣一來,事情反而好辦多了,因為軍中有不少經驗豐富的牧人,尋找水草可以依據山脈、風向、水源以及沙土的干燥濕潤程度來推斷。種去病所部,再次成為一個軍事化游牧部落,不久後他們就找到了一個草場,補充了養料。他們逐水草而走,慢慢地竟越走越西。一些將領擔心起來,怕會犯了南轅北轍的錯誤,但種去病卻在一番猶豫之後決定繼續貫徹水草優先的原則。
“我們現在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必須先得到確切的消息,包括敵軍的消息,還有,就是弄清楚我們自己的處境!”
“那麼六將軍那邊呢?”
“六將軍那邊……”種去病遙望東方︰“我相信,他也會活下去的!”
在種去病決定水草優先于道路,且不再追逐耶律鐵哥軍尾巴之後,一直在前方牽引著他們的那撥可疑人馬反而找上來了。
種去病心中暗暗冷笑,他在一個百里方圓的山漠之間兜了幾天,弄熟了地形,然後布下陷阱,將這支軍馬給吃了!這場仗打下來,種去病才發現這撥人還不到一千人,之前的種種痕跡,都是在故布迷陣。
“他們果然是要先對付六將軍!”
種去病有一股沖動涌了上來,幾乎就想馬上向東方沖去救蕭鐵奴,可是最後他沒這麼做。
“還是先保住自己再說。”種去病覺得,只有這樣做,才不算背叛蕭鐵奴因為這是蕭鐵奴對他的教誨,他認為蕭鐵奴的教誨優先于蕭鐵奴的性命這一點種去病認為連蕭鐵奴自己也會同意。
這次伏擊戰還有另外一個戰果,就是捕獲了不少知道此地所在的俘虜。種去病將幾個願意開口的俘虜分隔開來,分別詢問他們道路,只有當幾個人的說法都一致無誤時,才相信他們的話是真的。
這一審問下來,才知道他們已經走出了數千里,眼下已經到達西夏與回鶻邊境附近,再向西的話,就是回鶻的轄地伊州,向南,如能順利越過沙漠,則可以到達西夏的西平軍州地界。不過,這兩條路都不好走。還有一個俘虜透露︰耶律大石已經下令回鶻國王畢勒哥,要求他陳兵東疆,如果漢軍到達這里便進行伏擊。
這個消息讓種去病感到左右為難,這時他的軍隊已經開始顯得疲乏,畢竟,這部人馬首先是一支軍隊,而不全是一個游牧部落,沿途的游獵放牧只是作為一種延緩糧食危機的手段,而不能永無止期地維持這支軍隊的供應。
種去病知道,他必須盡快取得新的補給了。不過,作為一支遠來的疲累軍隊,他沒有把握能在回鶻打贏本土的士兵。
這時,一個畏兀爾籍的隨軍商人前來求見,他告訴種去病,如果軍隊到達伊州,他就會認得道路︰“從伊州到高昌,從高昌到敦煌,從敦煌到蘭州的道路,我都認得。”
種去病沉吟道︰“從伊州到高昌,那都是回鶻境內。從敦煌到蘭州,那是西夏境內。要走這兩條道路,相當于是提兵縱橫于回鶻、西夏兩國!我再高傲,也沒有自大到這個地步!”
這個叫托術的商人道︰“打仗的事情,我不懂。不過我們去了回鶻,不一定要打仗啊。”
種去病道︰“如果那個俘虜所言不虛,那回鶻國王畢勒哥多半已接到耶律大石的命令,在回鶻東疆布防。只怕還沒到伊州,我們便要大打出手了。”
托術問︰“耶律大石的命令?什麼命令?”
漢軍規模大一點的軍隊,大多有隨軍商團,這個托術是種去病軍隨軍商團的團長,跟著種去病出征也有好幾次了,雖然不是軍人,但在軍中也是非常重要的人物,種去病對他十分信任,便不隱瞞,將俘虜的言語都說了。
托術听了之後,沉吟半晌,道︰“將軍,我看畢勒哥未必會听耶律大石的話。”
“哦?”種去病問︰“回鶻不是已經成為西遼附庸了麼?這個消息,還是你帶來的。”
“是,消息是這樣,但在這件事情上,畢勒哥未必會那麼听話。”托術道︰“將軍你想想,當初耶律大石萬里西進,借道高昌。當時遼國已滅,耶律大石向東無路,和喪家之犬也沒什麼區別,但即便這樣,那畢勒哥也還是不敢得罪,接到耶律大石的書信後不但乖乖借出道路,還獻上軍馬千匹,駱駝百峰,牛羊無數。又送子孫為質,願為附庸這個人有多懦弱,從這一點上就看得出來!大漢待我畏兀爾商人甚厚,我畏兀爾商人走西域的又多,所以回鶻國的消息,大漢中樞有時知道得比西夏還快,而在我一眾畏兀爾商人的宣傳下,大漢國威在回鶻也早已深入民心。遼滅于金,金滅于漢!畢勒哥當初不敢得罪夕陽一樣的耶律大石,如今也斷不敢得罪朝陽般的大漢!若我大漢與西遼同時向他傳旨,他多半會兩頭應付。若說要他起兵與將軍為難,我料他斷斷不敢做的!”
種去病轉憂為喜道︰“若依你說,他會如何做?”
“他會如何做,那要看將軍怎麼對待他。”托術道︰“若依托術之計,莫如偽造一封敕書,假裝我們已經征服了漠北,到此是代替大漢來敕封畢勒哥的。畢勒哥听了此信,就算不馬上投誠,也定要好生款待我們的大軍。等到我們軍資一足,天山南北,大漠兩側哪里去不得!”
種去病大喜道︰“妙極!就依了你。至于敕書,卻不必偽造了,我手頭有真敕書呢。”
托術訝異道︰“真敕書?哪里來的真敕書。”
種去病笑道︰“是出發之前,總理大臣楊相爺簽發,皇上親自蓋了印璽的真敕書!”
原來漢廷對漠北的政策,乃是且打且撫,安撫就要封官。漠北諸族大概會封幾個王公,幾個侯伯,楊應麒大體有個把握,但究竟該封誰卻不能在燕京憑空決定。因此蕭鐵奴和種去病出發之前,楊應麒早讓韓擬定了若干白金敕封卷冊,空了名號,交給了蕭鐵奴和種去病,許他們便宜行事。當然,蕭鐵奴和種去病也不能濫用這種權力,什麼樣的族長該封什麼樣的祿位,在京畿時已經議定。這些族長拿到了這敕封卷冊,那就是拿到了一張保證書,將來入京朝貢,便能從禮部處換得一張黃金敕封卷冊那才是正式的敕冊卷冊。
此次種去病北上,臨機封了幾個小族,但還沒封到大族頭上。他的權力,本封不了國王這麼高的品級,這次北征也沒料到就會到回鶻來。但該如何對西北如回鶻、西夏等國,折彥沖和楊應麒都和種去病說過,所以種去病知道君相二人對回鶻的大致態度。他料若自己臨機招撫到一個萬里之外的藩屬,不但大大有利于當前局面,而且以折彥沖、楊應麒處事之通達,多半不會見罪,反而有功。
托術卻哪里知道這里面的曲折?又是駭然,又是敬畏︰“都說麒麟宰相未卜先知,原來是真的啊!”
種去病哈哈一笑,也不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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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waw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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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29 2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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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軍政 第三百章 堅毅與警覺(上)
穆沁的軍馬終于出現在可敦城西北,並和蕭字旗的偵察隊伍發生了小規模的沖突,這場沖突的勝負並不重要,但這場沖突卻確定了一個很重要的信息︰穆沁真的背叛了!
不久,又傳來穆沁反叛漢廷的宣言,他的口號(或者說是借口)果然與阿蘭多的死有關。他宣稱自己上了漢廷的當,斥責漢部失信無義,說漠北的英雄為漢部立了功勞卻反而慘遭屠戮,號召漠北所有部族都起來反抗!
不過,穆沁的這些宣傳起到的效用並不是很大。現在還留在漢地以及蕭字旗下的胡族兵將,大部分人的生活過得比還在漠北游牧的時候好,而且漢軍的編制、紀律也讓他們感到要從內部造反是困難重重。漠北諸族不服漢廷的也有,但這些人大多還處于漢軍體系之外,如尚未歸附漢廷的部族如蒙古、烏古、敵烈諸部,在漢軍體系內不滿漢廷而又比較成規模的,大都已跟隨穆沁走了。
為了因應穆沁的挑釁,諸將中馬上有人建議︰將所有和穆沁有關的漠北胡人都從軍中清理出來,殺掉!
這個建議讓幾個漠北胡將為之一寒,但一向以冷酷見稱這次卻表現出了罕有的仁慈,他非但沒有接納這個將領的提議,反而公開宣布要放和穆沁同族同部的老弱回去。
“我不殺你們!因為大漢朝廷是天下人的朝廷,無論胡人,還是漢人,我們都視為一體!漢軍不會殺漢廷的子民!你們回去告訴穆沁!將來他就會知道,他這次的選擇有多愚蠢!”
蕭駿對父親的這次決定感到又是訝異,又是欽佩,心想︰“南邊的人都說父親嗜殺,其實不是的!父親根本就不嗜殺!像這次他做的事情,只怕連二叔、三叔也做不到!”
然後在短短兩天之內,蕭鐵奴就把所有的“胡族老弱”都放走了。而他“放走”的人在人數上遠遠超過蕭駿的想像!蕭駿原來以為只有幾千人,誰知道蕭鐵奴竟然“放走”了幾萬人!
桑瑩比他丈夫先一步明白了過來,蕭鐵奴這麼做根本不是仁慈,而是狠辣!他是借著這個機會把城內大部分無益于戰斗的人口都驅逐了出去!經過這場驅逐以後,留在城里的除了戰士、工匠、牧夫等之外,就只剩下一些強壯的婦女,一些有用的商人,一些即將成年的少年!
這場驅逐的直接結果是讓蕭字旗後勤官頓時覺得軍糧預算舒展了許多,可預期的糧食供應時日至少翻了一翻。而這些人被“放”出城外以後,無衣無食,便循著漢軍的指示向西去尋找穆沁祈求庇護。穆沁是打著為漠北諸族出頭的旗號反叛的,這時幾萬人的隊伍去投奔他,他到底是理會,還是不理會?
想到這里,可敦城內的蕭駿不禁為他感到為難。
“大帥,”桑瑩請令道︰“桑瑩請領一支兵馬,追著這群人去尋那穆沁的巢穴。”
蕭鐵奴卻沒有采納她的請求,淡淡道︰“別僥幸打了一次勝仗就得意起來。打仗的事情,難著呢!”
他沒說什麼原因,但事後一個老兵痞卻為桑瑩點破了玄機︰“你想想,你要真帶著人馬跟著,穆沁還會出現嗎?那樣這幾萬人最後又會跑回來。再說,只要穆沁理會這批人,他就是背上了一個大包袱,想不露形都不行了!”
就長遠來說,人口的增加對一個部族的發展是很有利的,但就戰時來說,一些不能隨時上戰場的人卻會成為拖累。特別是眼前這個情況,雙方的兵糧其實都不是非常充足,口糧的消耗更是不得不考慮的事情!
這時留在可敦城內還有將近四萬人,蕭鐵奴分之為三部。
第一部為戰斗機動隊伍,除了負責偵察敵情之外,還隨時準備迎戰來襲的敵人。漢部的輕騎偵察十分發達,騎兵縱出,方圓數十里都在其視野之內,有此為耳目,不但可敦城的軍隊能以最快的速度集結迎敵,而且可敦城周圍的土地都可以發揮出作用來,不至于敵騎未至城內軍民就閉門坐困。
第二部為工事隊伍。部分工兵、大部分工匠乃至婦女都歸入這個行列中來,這一部的主要任務是盡量集結城內外的物資材料,以可敦城為中心修繕防御工事。
第三部為生產隊伍。數千農夫出身的兵丁被組織起來,在城內外的農田種植生長周期較短的作物,又在偵察輕騎確定為安全的範圍內,派出人手采集果實,獵殺野物,並將城內還剩下的牛羊馬匹驅出城外放牧,或者收割草葉入城飼喂,擠奶為飲,煉制奶酪總之,就是窮盡一切辦法延長蕭字旗的糧食供應。
三部人馬有的專任,有的互相間有交叉和輪休。蕭鐵奴太熟悉大草原的生態了,他知道此刻東北的蒙古、烏古,東南的敵烈諸部,以及西邊的耶律鐵哥、穆沁,也都不是擁有吃喝不盡的糧食,他們也需要利用各種資源來延續他們的生存。數千年來漠北民族在這片土地上對于漢族大軍之所以能佔優勢,並不在于他們的戰斗力遠勝于漢軍,而在于他們比漢人更能適應大漠與草原的生存環境。
“東邊的蒙古部、烏古部和敵烈部,與西邊的耶律鐵哥、穆沁並不一條心。”蕭鐵奴對蕭駿說︰“如果是一條心,他們的行動就會更加配合、更有默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彼此狐疑。實際上,耶律鐵哥他們只是利用了漠北諸部對我們的警惕罷了。”
蕭鐵奴看破了這一點之後,便下令讓偵騎以千人為一隊,向東北、東南、西北、正西以更加主動的態度沖出更長的距離。蕭字旗偵騎的活動,對圍堵可敦城的漠北諸族來說是很大的威脅。漠北諸族的口糧就是牛羊,牛羊需逐水草放養,將牛羊驅逐得太近,會發生被蕭字旗奪走的危險,這就大大限制了他們的馬足,使他們在達成聯盟的協議之前不敢對可敦城過分逼近。
“西邊的穆沁震于我的威名,而東邊諸族還沒看破我們的虛實,看來我們還可以再拖延一段時間。”蕭鐵奴對蕭駿說︰“不過,這也未必拖得了多久!”
其實,蕭鐵奴對對手的了解,也未必比耶律鐵哥、合不勒等對他的了解更清楚。蒙古部、烏古部的戰斗力到底去到哪里?敵烈諸部對漢廷的敵對態度究竟有多強硬?耶律鐵哥到底號召了多少軍馬?西北的乃蠻人,西南的阻卜人是否也加入了圍堵漢軍的陣營?這些蕭鐵奴都還不清楚,正因為他不清楚,所以他不敢貿然進擊。
也曾有部將建議放棄可敦城,但蕭鐵奴卻拒絕了︰“我們現在已經穩住了,只要向南會合了托普嘉,生還漢地的機會就很大!可是那樣的話,去病在西北就會成為一支孤軍,就算他現在還沒死,我們一走他也會陷入絕境!再說,我們傾盡了漠南的物資,萬里迢迢來到這里,什麼也沒得到就回去,到了燕京,我有什麼面目去見大哥,你們有什麼面目去見其它軍隊的將士!”
只要蕭鐵奴一朝還在可敦城,就能對漠北諸族形成強有力的牽制與壓迫,燕京方面再派一支大軍前來,那就是里應外合之勢。反之,蕭鐵奴一旦撤離了可敦城,那就意味著這次北征徹底失敗,再要卷土重來,一切都得重新開始。如果是楊開遠,在這種情況下也許會這樣選擇,因為更加穩妥,但蕭鐵奴卻不願意!
盡管已身陷重圍,但“蕭”字大旗依然在可敦城城牆上獵獵作響。這桿大旗在等待,等待著燕京方面和種去病方面的響應。
“爹爹,種叔叔會不會已經遭到不測了?”有一天,蕭駿擔心地問。
“應該還沒有。如果去病已經完蛋,耶律鐵哥和穆沁馬上會拿著他的頭顱兵臨城下!”蕭鐵奴道︰“若真到了那個時候,我二話不說,馬上逃走!”
蕭駿睜大了眼楮︰“爹爹你也會逃走?”
“誰告訴你我不會逃走的?”蕭鐵奴道︰“我逃走的次數,比我打勝仗的次數多出十倍!要不是這樣,我早就死了,哪里還會有你這崽子!我告訴你個秘訣︰在草原上,不,在任何地方,學會逃跑都比學會打勝仗更難,也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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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軍政 第二九九章 谷物與泥沙(下)
五座糧倉,只有已經在用的那座都是糧草,但這座糧倉里的糧草都已經用掉了一大半!其余四座,扒開過一角的那座,只有三成是糧草,還沒動用過的那三座,推倒之後才發現除了外層是谷物,里面全是泥沙!
軍中的糧官主事見狀當場就嚇得趴下了!只有蕭鐵奴依然鎮定,當場傳令,封鎖消息!
帥府議事廳里,蕭鐵奴的目光劍一般從各人面上掃過,終于落在蕭駿身上,眾人忽然想起自蕭鐵奴以下諸將都先入為主地相信這五座糧倉沒有問題,蕭駿的話實起到了重大的誤導作用!
一些將領心道︰“蕭大帥雖然老對他這個公子呵斥冷待,其實內心還是當他是骨肉至親!但恰恰是在這一點上被人利用了。”然而看到蕭鐵奴此刻盯住蕭駿的目光,眾人心中一寒。
桑瑩身子一顫,就想求情,卻听蕭鐵奴一字字道︰“蕭駿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桑瑩叫道︰“大帥,我丈夫他……”
“出去!”蕭鐵奴不是暴喝,這句話說的非常平靜,但這種平靜卻比暴怒更令人不敢違抗。
桑瑩捏緊了拳頭,隨諸將退出,直到門闔上的那一剎那也不願將眼光從蕭駿身上移開蕭鐵奴的脾氣軍中無人不知,她已經沒把握這個丈夫還能不能活著出來。
身處浪濤中心的蕭駿,感受到的壓力比別人更大了十倍,不過,在諸將都出去了以後,他忽然感到蕭鐵奴的殺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奈和憐憫不知怎麼的,這種無奈和憐憫卻讓蕭駿更加難受。
“大……大帥。”
蕭駿才要說話,蕭鐵奴已道︰“你叫我大帥?如果你不是我兒子,你認為以你的軍功、品階、能耐,有資格站在這里和我單獨說話麼?”
蕭駿跪了下來,顫聲道︰“爹……爹爹!我……你處罰我吧。你無論怎麼處罰我,我……我都不會埋怨的。”
“處罰?”蕭鐵奴嘴角的笑容仿佛是在嘲笑自己︰“我生了那麼多兒子,長大了的,就你一個。可要說你像我,又不像我,說你像老七……卻只學到了他一些壞處,好處半點也沒學到!”
蕭駿道︰“七叔……”
“你給我閉嘴!”蕭駿抬起了頭,看著屋頂一只正在結網的蜘蛛這個議事廳每隔兩天清理一次,但畢竟不比中原,在清潔這一塊做得那麼細心,一些蟲蟻沒清除干淨,這只蜘蛛之前結下的網已在前天被清除,現在又重新結了一個新網,正在等待小蟲自投死路。
蕭鐵奴道︰“看樣子,穆沁是真的背叛了,至于他為什麼背叛,已經不重要了。”
蕭駿正要接口,蕭鐵奴已道︰“至于去病,嗯,他到達可敦城的時候,形勢應該還是對我們有利的。他手下有三四萬極能打的兵馬,牛馬又足。他可不像我這個傻瓜兒子,或許是因為要追耶律鐵哥走得急,所以沒看破穆沁在城內的詭計,但穆沁要想直接在他的軍資上做手腳,並不容易。”
蕭駿一開始慚愧無比,但听到後來卻怔了,覺得蕭鐵奴不像在對自己說話,而像是在自言自語。
蕭鐵奴又道︰“不過,去病在可敦城停留的時間並不長,嗯,他一路游牧而來,糧食不缺,那時還不是很需要這五座糧倉,有當然更好,但沒有的話,影響也不是很大。他帶走了精銳,帶走了牛羊,而留下了穆沁,還有我的傻瓜兒子。穆沁又利用了我的傻瓜兒子,瞞過了我。當時我又太大意,沒看破他的詭計,竟讓他帶走了我帶到可敦城的牛馬、軍資……”
“嗯,這麼說來,這五座糧倉是穆沁進城之前就已經布置好了的?耶律鐵哥撤走,也許是主動撤走,而不是敗退。這樣才合理啊。”蕭鐵奴喃喃道︰“不過從各種跡象看來,耶律鐵哥的兵馬,並不比去病強,甚至還有所不如,要不然就該直接讓穆沁里應外合襲擊去病。去病帶走了許多胡族人馬,又留下三千漢軍在可敦城,可見他對穆沁是有防範的,這樣一來穆沁想捅他刀子,最多就只能傷到他的手足,而沒法傷到他的要害。就算穆沁和耶律鐵哥前後夾擊,要打敗去病也不容易。就算真能獲勝,那西邊也應該是發生了一場激烈的大戰斗,而不是無聲無息地就打完了!”
蕭駿听到這里已經明白過來︰“他根本不是要和我說話,他只是留我在這里听著。他其實是自己跟自己說話!”
蕭鐵奴嘴上說著話,但表情卻是那樣的孤獨他從來都是孤獨地思考,這一點從他還與折彥沖楊應麒作對時就已經形成︰“我派去西邊和去病聯系的人,都是零散的候騎,並不是大隊,穆沁顯然沿途安排下了陷阱截殺他們,但就算這樣,還是有一個跑了回來。可見穆沁的攔截,並沒能做得極為嚴密。也就是說,如果西邊去病和耶律鐵哥發生大戰,就算去病兵敗,潰敗的隊伍也很可能會有一部分會逃到這里,穆沁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攔住。現在西邊沒什麼動靜,很可能去病那邊還沒有發生大變。”
慢慢的,蕭駿開始跟上了蕭鐵奴的思路,心想︰“如果種叔叔沒有被殲滅……那麼……”
可是蕭鐵奴思考的方式,顯然又與蕭駿不同,他不是去為種去病擔心,而是很快地想到了自己︰“那麼耶律鐵哥和穆沁對付我們的基本路子,已經可以猜到了︰他要先分化我和去病,截斷我們的聯系,先對付一個,再對付另外一個!而不會兩個同時對付!那麼他會先對付誰呢?”
蕭鐵奴的地位比種去病高,聲威比種去病大,但這次出長城,兩人麾下的兵馬卻差不多,沿途增收的兵員也差不多。不過種去病出發時實際上是帶走了胡族的大部分人馬,蕭鐵奴卻分給了托普嘉部分舊部用于南方,所以這時直接歸種去病指揮的部隊兵力反而比蕭鐵奴要來得強大。
蕭鐵奴明白這一點︰“去病的兵馬,比我還多些,因為在前方,警覺性也比我強,按現在的情況看,他的軍資也比我足!我若死了,對漢軍軍心的打擊會比去病死了大!所以……所以他們很可能會先對付我!他們的兵力相對于去病未必很佔優勢,去病是懂得游戰的,牛馬又足,一戰不利馬上就會可以退走。所以他們相對于去病,最大的優勢,就是道路!對,把他引入歧途,讓他迷路。不過去病軍中有懂得漠北地形的人,他又經歷過上次漠北人誘惑我們的事情,要想引他進死地並不容易,反而會讓他警覺。如果耶律鐵哥和穆沁想保險的話,應該是先把他引開,讓他迷路,讓他在沙漠與草原間繞,然後鼓動漠北諸族先對付我!我一死,去病在漠北就會成為一支孤軍!那我們漢廷對漠北的攻勢就全瓦解了。”
說到這里,蕭鐵奴盯緊了蕭駿︰“你說,我會死在這里麼?”
蕭駿心中一緊,隨即大聲道︰“不會!”
“不會?”蕭鐵奴問︰“為什麼?”
蕭駿腦中亂成一片,為什麼不會,為什麼不會?他該如何回答?一個人在面對突如其來的問題時,只能用他最熟悉的思維方式去考慮,去回答。蕭駿忽然想到了楊應麒,在一片混亂中上了楊應麒那種先考慮全局、再進入每一個細節的思維方式︰“我們現在很糟糕,但……但還不是死地!”
“哦?”
“我們還有兵!”
“但我們沒有糧!”蕭鐵奴道︰“那幾座糧倉的谷物清理出來,只夠全軍吃一個月,最多兩個月!”
“我們可以走!”蕭駿道︰“我們不一定要坐以待斃的!”
“走?”蕭鐵奴道︰“一出城,糧食就會耗得更加厲害。而且一路南退的話,軍心會浮動,那樣我們也許退不到漠南。再說,我們一走,他們就能從從容容地對付去病如果去病還沒死的話。”
“那……那……”
蕭鐵奴喝道︰“那什麼!”
蕭駿被逼急了,大聲道︰“我們不會輸的,因為……因為我們大漢的國運正在走上坡路啊!”
蕭鐵奴眉毛揚了揚,道︰“國運?呃,有些道理……大哥已經得到了東北,得到了漢地民風最勁的燕趙秦晉,又得到了漠南一半的馬匹、騎兵,還得到了漠北部分族群的歸降!”
听到這里,蕭駿也覺得自己的思路有些打開了,大聲地接著蕭鐵奴的話頭道︰“沒錯!兩國交戰,打到後來還是國力的爭衡!耶律大石帶走了部分人西征,耶律鐵哥麾下的人馬,加上蒙古部、烏古部、敵烈諸部,再加上穆沁,他們最多也只是漠北一半的實力!”
蕭鐵奴冷笑道︰“一半?絕對不到一半。現在所有已經動起來的人加起來,都沒法同時對付去病和我,所以他們才要分化我們!”
蕭駿道︰“對,正因如此,可以說就大勢而論,我們大漢的勢力遠遠超過他們。我們的人口,我們的財富,我們的牛馬……都超過他們!所以……所以爹爹,到最後我們一定能贏的。眼前的困境,只是成功之前的曲折!我們要相信這一點!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怎麼活下來。如果種叔叔那邊還沒有完全失敗的話,那只要我們能活下來,便是保存了我們在漠北的勢力。到時候漢地再有一支大軍北上,漠北的整個局勢就會完全顛覆!耶律鐵哥、穆沁他們弄出來的這個圍堵,也會瓦解!”
“漢軍北上?”蕭鐵奴道︰“臨潢府、大定府和漠南大部分的牛羊馬匹,都已經在我和去病這里了。如果再有一支大軍北上,就要動用漢地和東海的財力了。所以……”
蕭駿接口道︰“所以,如果我們能挺住的話,接下來就看七叔手里還有多少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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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軍政 第二九九章 谷物與泥沙(上)
不久剌察爾引了殘兵敗將來到可敦城,蕭鐵奴一見他,怒道︰“你和蒙古部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剌察爾諤諤許久,終于被逼不過,把實情說了出來。原來弘吉剌部和蒙古部世代通婚,關系甚好。到了這一代,剌察爾的女兒也已許配給了合不勒的兒子。誰知道蕭鐵奴北上之後,剌察爾羨慕漢廷富強,嫌蒙古部貧苦,在族中幾個長老的慫恿下,竟改了主意,將女兒桑瑩獻給了蕭鐵奴,最後還懷上了蕭駿的崽子!這件事情傳到了蒙古部,合不勒等首腦都引為奇恥大辱。听說蕭鐵奴北上,竟聯合了漢部的仇人烏古部以及幾個通好的部落,來尋蕭鐵奴和剌察爾的晦氣,如今蒙古、烏古等部的聯軍約兩萬,已經抵達可敦城西北二百里處,合不勒率眾打敗了剌察爾,並準備乘勝追擊,進取可敦城。
剌察爾這席話吞吞吐吐,把蕭鐵奴听得青筋暴起,拔出刀來,叫道︰“你個惹禍的廢物,我宰了你!”就要跳過去殺了他。
剌察爾大驚,轉身就逃,蕭鐵奴追到外廳,命左右截住,就要動手,忽然竄過一個肚子微微凸起的女人來,攔在前面叫道︰“大帥,手下留情!”卻是桑瑩。
蕭駿見狀大駭,怕蕭鐵奴失手把她殺了,撲過去抱住蕭鐵奴的臂膀,一時情急,脫口叫道︰“爹!”
蕭鐵奴看了他一眼,手上松了松,喝道︰“這人害得我大漢在草原上失了信義,就是死一百遍也抵不了罪!”
桑瑩叫道︰“大帥!如今大兵逼境,還是先解決了外患,再論處我父親的罪過吧!草原上,有刀,就有信義!打敗了敵人,信義就回來了!”
蕭鐵奴哼道︰“打敗敵人?就靠他?他只會打敗仗!”
蕭駿道︰“不論如何,先安穩了內部,才好打外人。”
蕭鐵奴怒道︰“安穩內部?就是留著他,我們內部才不安穩!”
桑瑩一听,便知蕭鐵奴是不信任他們了,挺身道︰“好!那請蕭大帥將我父親禁住,看我們弘吉剌部為大漢廝殺。若我們能立功,還請蕭看功勞份上赦免了我父親的罪過。若我們有異心,蕭大帥再取我父親的性命,到時候我弘吉剌部上下絕無二話。”
蕭鐵奴還沒決定,斥候營將領匆匆來報︰“東南有敵烈部蹤影,看來來勢不善!”
蕭駿驚道︰“敵烈部?我們和他們沒什麼關系啊,他們來干什麼?”
桑瑩道︰“草原上的狼,向來是欺軟怕硬!見了虎和豹就躲開,見了羊和鹿就撲上來!他們來到這麼近了也不先派使者來拜見大帥,那多半是欺我們來了。”
蕭鐵奴哼道︰“羊和鹿?哈哈,我蕭鐵奴什麼時候變成羊和鹿了?”
桑瑩道︰“我們牙齒上有血,便是虎和豹,我們身上帶傷,便是羊和鹿。請大帥許我帶兵去染一染血,用敵烈部的血來證明這可敦城內的兵將不是羊,不是鹿,而是虎豹!”
蕭鐵奴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你?”
桑瑩道︰“不錯!我爹爹沒生下一兩個有出息的兒子,便只能由我去!”
蕭鐵奴哈哈笑道︰“好!我給你五千兵馬,也不用你立大功,只要你能將牙齒染紅回來,我便免了剌察爾的罪!”
桑瑩看了看蕭駿,對蕭鐵奴道︰“听說中原的將軍出征,是有將令的,桑瑩請領將令。”
蕭鐵奴便把自己的腰刀給她道︰“這就是將令!”
桑瑩便去召集弘吉剌部的殘余人馬,共得三千人,舉起蕭鐵奴給她的刀道︰“弘吉剌部的兄弟們!我們被人瞧不起了!因為我們剛剛打了敗仗!大漢朝廷說我們有罪,配不上頒賜給我們的爵號,蒙古部欺負我們,說我們只配生女兒嫁給他們!兄弟們,難道我們真的這麼沒用麼?”
弘吉剌部的血性漢子都怒吼了起來,桑瑩又道︰“如今我領了蕭大帥的寶刀,要去廝殺立功,我要告訴大漢朝廷,告訴漠北諸族︰就算我們弘吉剌部只剩下一個女人,我們也不是孬種!你們跟不跟我走?”
桑瑩的一個堂弟先沖出來道︰“我們去!”
蕭鐵奴又增益了桑瑩兩千兵馬,桑瑩領兵出城,蕭駿心里擔心,卻不知如何是好。蕭鐵奴看了他一眼,哼道︰“沒出息的東西!”吩咐諸將,準備好糧草、牛羊,以備進退。種去病追擊耶律鐵哥時幾乎帶走了大部分的牛羊作為軍資,蕭鐵奴進駐可敦城帶來的牛羊,又有一大半被穆沁帶走,這時城內的牛羊已經不多,食物主要得依靠谷物。牛羊利于遷徙,谷物卻難搬運,所以就糧食這一項來說,已經使蕭鐵奴軍隊的機動性有所削弱。
接下來幾天平安無事,五日後東南煙塵滾滾,蕭鐵奴聞訊親自帶兵準備迎擊,兩軍接近,卻見對面打著漢軍給弘吉剌部頒賜的旗號,卻是桑瑩回來了。
桑瑩近前,喝令軍馬停下,命人帶出俘虜三百余人,自己捧了一個首級,下馬跪在蕭鐵奴鞍前,左手舉起蕭鐵奴給她的寶刀,右手舉起一個鮮血淋灕的頭顱,說道︰“部將桑瑩,向東南走了兩日,遇見敵烈部,探知他們敵烈八部來了五部,共人馬兩萬四千人,意圖圍堵我東南方向。我于當晚發動夜襲,殺散其曷剌、巨母二部,得耳朵九百七十二雙,俘虜三百二十二人,巨母部族長負傷逃走,曷剌部族長授首。其余三部,懼怕退去!此為曷剌部族長首級!”
蕭鐵奴命人驗明,大喜道︰“好樣的!哈哈,沒想到剌察爾有你這樣一個女兒!看在你的份上,我便赦免了他的重罪!從今往後,你也是我的女兒了!”
桑瑩大喜,又道︰“此外,還有軍情稟告!”
蕭鐵奴點了點頭,命人犒賞有功將士,與桑瑩回到城內帥府,問她還有什麼軍情。
桑瑩道︰“我探到敵烈諸部之所以來犯,欺的是我們已經身處重圍。這次其它三部雖然退卻,但並沒有潰散,或許仍然會騷擾我們的東南道路。”
蕭鐵奴皺眉道︰“重圍?什麼重圍?”
桑瑩道︰“我們的東北,有蒙古、烏古,西邊是契丹的大軍。他們敵烈部之所以敢來,據說是探听到種去病將軍已被耶律鐵哥騙入死地,所以耶律鐵哥才能號召漠北諸族,圍攻大帥。”
蕭鐵奴一呆,隨即笑道︰“去病軍中有熟悉道路的人,他又軍資充足,沒那麼容易受困!哼,我現在尚有兵力數萬,憑靠可敦城,有糧有馬,就算蒙古、烏古、敵烈諸部齊至,也奈何不了我!”
仍命人偵騎四出,一邊探听東邊蒙古、烏古、敵烈諸部的動靜,一邊向西聯系種去病和穆沁。東邊的情況漸漸明朗,果如桑瑩所說,蒙古、烏古從東北慢慢逼近,只是忌憚蕭字旗的威名,一時不敢直迫城下,東南則是敵烈諸部在游走觀望。反而是西邊,派出去的人個個都有去無回。
蕭鐵奴暗暗心驚,趕緊派人前往南方,聯系托普嘉,調他北上會師。
派往南方的人出發後的第二天,終于有一個西面的騎士回來了但這個使者回到城下時卻已變成了一具尸體,連他胯下的軍馬也是傷痕累累。斥候營的將官檢查了他的尸體後急忙來報蕭鐵奴︰“他身上中的,是我們的箭?”
“我們的箭?”
“是。確切地說,是我們撥給穆沁的箭!”
在場諸將聞言大嘩,蕭鐵奴倏地站了起來,叫道︰“清點城內人口,看看穆沁的直系家屬還在不在!”
不久將官來報︰穆沁留在可敦城內最親的親戚,也就是他的堂佷。
蕭鐵奴大怒,而諸將卻都恐慌起來,有的說穆沁如果背叛種去病多半便已遇難,有的說要趕緊徹查與穆沁同族之人,有的說要趕緊聯系南邊的托普嘉,有的說要趕緊請朝廷增兵,眾言紛紛,莫衷一是。
看著這群屬下忽然變得像一群沒頭蒼蠅,蕭鐵奴心中大怒︰“這群沒用的家伙!”隨即一凜︰“不對!他們亂,是因為我亂了!我不能亂!不能亂!”
他抬頭望著西邊,心想︰“穆沁為什麼要背叛?難道……是為了他佷子阿蘭多的事情?”
穆沁的佷子阿蘭多在東北時因沖撞了完顏虎和趙橘兒的車駕被依漢軍軍律處死,此事漠北諸族有理解的,有不理解的,漢廷幾個元首對這件事情本來也頗為關注,但因見穆沁一直忠心辦事,便沒有窮究下去。這次穆沁如果真是背叛,阿蘭多的死會不會是誘因呢?
阿蘭多一事在蕭鐵奴的腦中只是一閃,隨即略過,心道︰“穆沁為什麼背叛,不重要了!現在最重要的,是眼前的危機!危機……危機……我們能有什麼危機呢?可敦城還有數萬大軍,如果沒有去病來援,平定漠北已不可能,但只要我糧草無缺,就算耶律鐵哥、穆沁、蒙古、烏古、敵烈諸部齊心協力,要困住我,也沒那麼容易!何況他們還未必能齊心協力。等等!糧草無缺……糧草無缺……”
蕭鐵奴驀地站起來,喝道︰“去,再檢查一趟糧倉!”
諸將一愣,主事官員道︰“糧倉有重兵把守,應該沒事。”
蕭鐵奴臉色猶如寒鐵︰“把還沒動的那幾座糧倉里的谷堆,都給我推倒了再看看!”
嘖嘖,章節末忍不住嘮叨幾句︰弘吉剌部的女人很贊的,鐵木真的老婆(即術赤、察合台、窩闊台、拖雷的老媽),忽必烈的老婆和老媽,都是弘吉剌部的。弘吉剌部對蒙古人來說簡直就是後族,這有點像遼國的後族蕭姓。據說鐵木真還有過明令︰弘吉剌部的女兒世配皇子,男子世配公主,可見當年是多麼的風光啊。唉,當初腦袋一熱,讓蕭駿這小子撿到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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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軍政 第二九八章蕭帥的大意(下)
當初听說合不勒來會師,蕭鐵奴便派剌察爾去接應。他自己的隊伍漸漸接近土兀剌河流域,又得到了種去病的實訊,穆沁派了使者來報︰種去病前軍已經奪取了可敦城,如今正在維州與耶律鐵哥相持,可敦城有糧草無數,現由穆沁鎮守,只等蕭鐵奴去會師。
進入鎮州地界,穆沁來接,蕭鐵奴便問︰“城內真有那麼多積糧?”
穆沁道︰“這鎮州是舊遼西北招討司所在地,也是西北諸族朝覲、通商之所,貨物集聚甚多,尤其鎮州附近,不但水草豐美,而且有舊遼歷代屯軍開墾出來農田,所以不但牛羊極多,而且谷物堆積如山。蕭帥進城一看就知道了。”
蕭鐵奴大喜,即命大軍開進可敦城。一路行進,果見沿路皆有頗成規模之農田,看那些灌溉系統,顯然是不知經營了多少年才有的成果,心想︰“漠北地方有這麼大片的農田,確實不易。”
大軍進城,城內尚有數萬軍馬眷屬,種去病卻不在城中。原來種去病統領了主力去追耶律鐵哥了。城內軍馬中有三千漢軍,已經升為都尉蕭駿也在其中。
蕭鐵奴召了兒子來問種去病攻打可敦城以及出發的詳情,蕭駿道︰“當初我們進逼至此處,是穆沁將軍先到達攻城,耶律鐵哥本在城內,見種去病將軍領大軍合圍,連夜撤走,他們只來得及帶走牛馬,卻來不及帶走谷物食糧。種將軍派人檢查了城內的糧草水源後,便留下穆沁將軍守城,等候蕭帥,自己領了大軍去追耶律鐵哥了。”蕭駿說這些話時沒帶半點情感,好似蕭鐵奴真的只是他的主帥。
蕭鐵奴點了點頭,不問別的,先派人去點算糧草丁口。
當初種去病出長城舊址,原有漢軍一萬人,穆沁等胡漢諸將率大定府六萬軍馬前來回合,其中兩萬為蕭字旗舊部,剩下四萬為不想留在大定府的漠北諸族,這四萬人里,男女老幼都有,戰斗隊伍約為一萬五千。這次種去病北來,一路或戰斗或者招降,兵丁人口有所損益,到了可敦城,連同城內人口共得七萬人。
而蕭鐵奴和托普嘉分手後,除直系一萬大軍外,還有臨潢府來會合的兵馬一萬多人,他清點可敦城內丁口,知道種去病此去共帶走了胡漢軍馬三萬五千余人,留下的漢軍只有三千,穆沁所統胡族戰士不到一萬,此外便多是家眷牧民。這番清點之後,蕭鐵奴便知種去病的意思,對穆沁道︰“鎮州水草豐美,和你們老家水土又近,不如你們便在此牧馬,我表你為此地各族之首,永為大漢鎮守北疆,如何?”
穆沁連忙磕頭謝恩。蕭鐵奴又道︰“城內城外的牛羊似乎少了些。”
蕭駿道︰“牛羊多被種將軍帶走了,谷物卻多留下,帶走的不多。再說,城內谷物實在太多,也帶不去多少。”
蕭鐵奴點了點頭,知道漠北行軍,驅牛羊易,運谷物卻麻煩,所以種去病自己帶走牛羊以攻,留下谷物給自己以守。便對穆沁等道︰“走,我先看看你們說的如山谷物去。”
到了第一座糧倉,穆沁親自打開倉門,里面果然都是糧食,穆沁道︰“這座糧倉我們才進城時都還沒動,種將軍除了帶走大批牛羊外,也帶著許多麥子、谷子,不過他就算把所有牛背都馱滿了,最多也只能帶走這座糧倉的兩成積蓄。”
蕭鐵奴進倉看了又看,忍不住大笑起來,問蕭駿︰“城內像這樣的糧倉,還有幾座?”
這時蕭駿還沒意識到蕭鐵奴在一些很關鍵的問題上都會問自己,只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還有四座。”
蕭鐵奴又問︰“你都看了嗎?谷物堆的可滿?”
蕭駿道︰“我都看了,其中三座谷物都沒怎麼動過。有一座也只鏟下了一小角陳谷。”
蕭鐵奴大笑道︰“耶律鐵哥這蠢豬!他臨走之前,就該一把火燒了才對,如今留下來給我做軍資,這漠北我是要定了!”
出了糧倉,侍衛來報︰可敦城的州府已經換了牌匾,房屋各處也已檢查清理過,請大帥入住。蕭鐵奴便領諸將進了帥府,下令擺酒賀勝。
第二日穆沁來請,說道︰“種將軍去了多日,勝敗未知。如今大帥已經入城,我守城的任務便已完成。末將請領一支人馬,去接應種將軍。”
蕭鐵奴許了他,讓他帶一萬兵馬前往增援。穆沁走後,蕭鐵奴命文書擬信,向中樞報捷。
左右道︰“現在便報捷,太早了吧?”
蕭鐵奴笑道︰“你們不懂!漠北爭戰,戰局之所以變幻莫測,只在兩件事情上。一是道路,二是糧草。不知道路,這仗便沒法打;沒有糧草,這仗便打不長。這可敦城是漠北的心髒。通往各方都極方便。如今漠北諸族分崩離析,我放著幾萬大軍在此,四處征討諸族,不愁不勝。我和去病的軍隊加起來,更足以縱橫草原!萬一戰況不利,還可以隨時退回可敦城嚴防密守!我原本還顧慮著沒有糧草。要知此地離燕京需經數處沙漠,數處草原,一百萬擔的糧草運到這里,路上先吃了五十萬擔更別說一路都無人煙,強盜叢出,真要將糧食運到這里,一百萬擔出發,能到這里的恐怕剩下不到十萬擔!所以漢地的軍隊若是來得少了,征服不了漠北;來得多了,在這里又呆不長。漠北諸族見我們勢大,也不用和我們打,只要找個地方一躲,過個幾個月,我們就得乖乖退回漠南去,這里便仍然是他們的天下。但如今放著許多谷物在此,我們幾萬人也夠吃得一二年。一年之後,什麼大事都定了!”
諸將聞言無不欽服。
蕭鐵奴說到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對文書道︰“擬信!擬信!有多好的詞都給用上!就告訴大哥︰漠北大勢已定!大哥若要打雲中河南,盡管打去!不用顧忌北邊了!等我將這邊收拾干淨,就領兵南下,把西夏也給滅了。哈哈,到時候胡漢萬里河山,都歸我們兄弟所有了!”
蕭鐵奴正要擺慶功宴,忽然城外傳來急報,卻是蕭鐵奴派去監視剌察爾的副將遣來的信使。這信使形狀極為狼狽,倒像打了敗仗回來一般。
蕭鐵奴見到,先有三分不喜,問道︰“出什麼事了?”
那信使滿臉灰土,也來不及去抹,沙啞著聲音道︰“蒙古……蒙古部!他們不是來會師的,是來打我們的!”
蕭鐵奴一呆,哼道︰“那剌察爾呢?他也背叛了麼?”
“沒有。”那信使道︰“但他和合不勒馬上交涉,卻被合不勒一頓痛罵,雙方交鋒,我軍大敗。”
蕭鐵奴怒道︰“廢物!”又問︰“合不勒有多少人馬?”
那信使道︰“約有七八千,不上一萬。”
蕭鐵奴哼了一聲,那信使又道︰“有一件事情古怪。”
蕭鐵奴便問什麼事情古怪,那信使道︰“合不勒責問剌察爾時,我听得懂他們的話,好像是剌察爾做了什麼對不起蒙古部的事情。”
蕭鐵奴道︰“剌察爾對不起蒙古部?那是他們部族間的恩怨了?”
“不完全是……”那信使道︰“其實合不勒不但說剌察爾對不起蒙古部,而且說我們大漢……說我們大漢忘恩負義。”
蕭鐵奴一呆,隨即喝道︰“這是什麼話!合不勒幫過我們漢部,這不錯。我們大漢暫時沒報答他們,那也是雙方離得太遠。如今我北上,其中一件大事就是要封合不勒作大官。說我們還沒報答他可以,說我們忘恩負義,哼!哪里來的說法。”
那信使道︰“當時剌察爾說話有些含糊,合不勒又很惱怒,我在隊伍中,听得不甚明白,只是听到合不勒不停地怒責剌察爾,其中一件事情合不勒說了好幾次。”
蕭鐵奴問︰“哪件事情?”
那信使道︰“合不勒說剌察爾不應該把答應嫁到他們蒙古部的女兒,嫁給了我們大漢的將軍。”
蕭鐵奴听到這里為之一愕,忽然想到了什麼,心中隱隱不安起來。
蕭鐵奴直覺地感到此間之事頗為不妥,便讓那文書且莫擬捷報,派人去尋穆沁和種去病,要他們“如果戰事不利,就且退回,一起議定後再行事”。但派往西邊的人去了好久,卻一直沒聯系上種去病,不但沒聯系上種去病,連穆沁也失去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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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軍政 第二九八章 蕭帥的大意(上)
折允武和盧彥倫雙方卻都是認得的,兩人見面後,折允武行了軍禮,盧彥倫命左右都出去,這才噗的跪下道︰“太子爺,微臣該死,請太子爺責罰!”
折允武吃了一驚道︰“盧大人,你這是干什麼!快起來!”
盧彥倫道︰“太子爺若不見諒,微臣不敢起來。”
折允武忙道︰“你先起來說說什麼事情!”
盧彥倫垂淚道︰“自陛下命微臣安排太子爺下軍隊歷練的事情後,可將微臣難為死了。微臣既要體念陛下的心意,給太子爺有個歷練的機會,又怕太子爺在軍中沒有照應,出了個什麼事情。而陛下又叮囑,不得將此事告知下面的將官,微臣左思右想,無奈之下,只好安排了犬子進軍,就近照顧太子爺的起居微臣本以為這麼做這一來無損陛下的美意,二來也可以保證太子爺的安全,誰知道犬子不肖,到頭來竟鬧出這等事情來,這豈不都是微臣的過錯?”
折允武道︰“原來如此,那盧璣就是你的兒子了?”
“是。”盧彥倫道︰“微臣本來也沒告訴他太子爺的身份,只是讓他就近照顧,若出了什麼大事趕緊回報。沒想到一來二往,竟然這不肖子猜出了太子爺的身份。如今又鬧出這等事情來,這……這豈非陷微臣于欺君之罪麼?”
折允武嘆了一口氣道︰“罷了,盧大人,這件事情也不怪你,也不怪盧璣。這種事情,我從小見得多了,我知道,事情只要和我扯上了都難辦。你起來吧,我不怪你。”
盧彥倫大喜,這才爬了起來。折允武又道︰“只是張端那件事情……”
盧彥倫道︰“太子爺,這件事情,我已听說。知道之後,不禁感嘆太子爺不但心存仁念,而且正直無雙。不過,事有經、權之分,太子爺所為,本是堂堂正正。若是平時,這件事情大可秉公處理,只是眼下有件大事要發生,若魯莽行事……微臣等受處罰都是小事,但因此而壞了國事,卻是大大不妥。”
折允武驚道︰“什麼大事?”
盧彥倫道︰“這……不是微臣敢瞞太子,只是此事乃是絕密,眼下只有陛下、三將軍、七將軍以及微臣等少數幾個臣工將領知道。微臣不敢擅自告訴太子,若太子執意要知道……”說著目視折允武,作詢問之意。
折允武好奇心大起,但想想軍律以及楊應麒的教誨,終于忍住道︰“罷了。我不問便是。”
盧彥倫道︰“太子爺英明!”又道︰“此事微臣雖然不敢說,但微臣料想,不數日間,要麼是陛下有召,要麼是塘沽來人,到時候太子自然會知曉。”
折允武微微皺眉道︰“這麼說來,倒也真是件大事了。”又問︰“那麼張端這件事情,你打算怎麼處理?”
盧彥倫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折允武有些過意不去道︰“這……不大好吧。”
盧彥倫道︰“此事唯一受害者,乃是張端,待微臣作些安排,讓他有個好出路,也便是了。至于此事作惡之人,乃是犬子,等事情寧定,微臣便將他綁了,送太子爺處責罰。”
折允武道︰“好,這事就這麼辦了。不過若你剛才所言的那大事其實烏有,或者並沒你說的嚴重……哼!”
盧彥倫趕緊道︰“微臣哪里敢欺騙太子爺?只需過得幾日,太子爺便知道微臣的苦心。”
折允武又道︰“你兒子你自己管教便是了。至于張端……你可得好好安置,回頭我會派人問他著落的。”
盧彥倫忙道︰“是,是。”
兩人談得妥當,折允武便要回軍中去,卻听侍衛來報︰“兵部尚書郭大人來了。”折允武一听,便知道是樞密院副使兼兵部尚書郭浩。
盧彥倫驚道︰“來得好快。”便命快請。
郭浩進來,見到折允武,愕道︰“太子也在這里。”
盧彥倫道︰“太子方才有些事情,來與我說。可巧郭大人就來了。”
郭浩道︰“漠北的事情,你告訴太子了麼?”
盧彥倫還沒回答,折允武已驚道︰“漠北出什麼事情了?”
郭浩嘆道︰“漠北之事,此時尚撲簌迷離,听說蕭帥被圍可敦城,形勢大大不利。”
折允武驚道︰“那可如何是好!”
郭浩道︰“漠北之事,陛下與楊帥,楊相他們幾位正在商議,我本在塘沽辦事,楊相得到消息後便派了我來燕京見陛下,陛下已經下令,要太子暫停歷練,且回塘沽。”
折允武隱隱猜到了折彥沖等的安排,點頭道︰“好。”又道︰“我想先去見爹爹。”
郭浩道︰“陛下已到居庸關巡視去了,眼下未必能見到。太子,不如先隨我回塘沽吧。不管陛下如何決定,總要來塘沽一趟的,到時便見到了。”
折允武心中一黯,盧彥倫看出了點端倪,說道︰“太子爺,眼下烽火連天,陛下也是以國事為重啊。望太子爺能體諒陛下的苦處。”
折允武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我知道,我知道的。”對郭浩道︰“郭大人,我們這便出發麼?”
郭浩道︰“是。陛下已經安排了一支驍騎,護送太子前往塘沽。”
折允武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問道︰“對了,可敦城被圍,那麼……那麼阿駿他怎麼樣了?”
郭浩道︰“阿駿?”
盧彥倫反應過來道︰“六將軍的公子駿少爺麼?”
折允武道︰“是啊。”
盧彥倫道︰“這個,軍報上沒說。”看了看郭浩,郭浩也搖了搖頭。
蕭駿此時身份還甚低微,漠北的戰報連一些重要的細節也沒來得及傳到,哪里會說到蕭駿的事情?
折允武搓手道︰“他……他不會出什麼事情吧。”
盧彥倫安慰道︰“太子爺放心,駿少爺是六將軍的親生骨肉啊,只要六將軍沒事,想必他也沒事。嗯,有件事情,不知太子听說沒。”
折允武便問什麼事情,盧彥倫道︰“听說駿少爺好像在漠北成親了。”
折允武又驚又喜,罵道︰“這……這小子!這麼大的事情,也不知會一聲!”
盧彥倫含笑道︰“駿少爺在漠北做親事,不可能有在中原這麼隆重的。不過听說這件親事有些先斬後奏,那女子能否成為駿少爺的正室,還得看陛下如何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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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軍政 第二九七章 太子的良心(下)
折允武激于正義,來尋都尉,說知此事,那都尉大怒,漢軍軍律嚴明,對這等事情最是忌諱,趕緊來報知任得敬。任得敬听說嚇了一跳,問那都尉︰“這件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那都尉道︰“就卑職一人知道。卑職听那佘武的話後,便來向將軍稟告。”
任得敬臉上不動聲色,點頭道︰“這件事情,我卻早收到些風聲了,只是所知卻與你不同。這個佘武,其實也是被人利用,實際情況並不完全如此。”
那都尉奇道︰“莫非其中還有隱情?”
任得敬道︰“這件事情並不簡單,這幾個小子,不過是被牽連到罷了。這件事情,你假裝不知,我來處理便是。你且傳那佘武來見我。”又叮囑道︰“此事不許再提起,以免亂了軍心。”
任得敬在本軍威望甚重,那都尉不敢多言,答應去了。不久折允武傳到,任得敬一時卻不見他,讓他在自己的營房中等待,好茶好水留著原來任得敬在事情弄清楚之前不敢就見折允武,卻又怕折允武到處說開了,所以先將他留住。折允武幾次問侍衛郎將何在,侍衛總說任將軍有緊急公務,待會就來。折允武沒得到允許又不能回去,只好在營房內空等。
那邊任得敬卻先來見盧彥倫,一見面,盧彥倫便冷笑道︰“你干的好事!讓你服侍好太子爺,如今卻鬧出事情來了!”
任得敬心想︰“太子爺是何等身份,想來他不至于說謊。若依太子爺所言,這件事情卻都是你兒子鬧出來的,如今你反來倒打我一耙!”但他心機甚深,只是道︰“原來盧大人知道了。下官正為此事而來。”
盧彥倫問︰“太子去找你了?”
任得敬道︰“我還沒敢見他,他是先到都尉那里去告發,都尉來轉告我,我已將都尉鎮住,又安撫了他在我大帳中等著,現在事情還沒傳出去。”
盧彥倫松了口氣道︰“還好,還好。”
任得敬問︰“盧大人,這件事情,你看卻當如何?”
盧彥倫道︰“還能如何!當然要壓下。眼前就有一件大事要發生,若是捅破了,只怕會動搖國本!”
任得敬駭然道︰“動搖國本?有這等嚴重?這……卻不知是什麼大事?大人能否告知末將?”
盧彥倫心道︰“如今六將軍在漠北出事,若皇上決定親征,勢必由太子監國。若是此事給皇上知道,對太子失去了信任,那禍患可就大了。”但這等事情,卻不能與任得敬說,只是哼了一聲道︰“那件大事,你遲早會知道,現在卻不能亂說!太子那邊,你也不用去見了,帶了來,我親自安撫。”
任得敬心道︰“若是這樣將太子交到你手里,那我這趟便白忙活了!”便說道︰“我離開前曾吩咐了,除了我親自去,否則誰也不準見太子爺,更不準帶太子爺走。這趟卻還是得我親自去。”
盧彥倫看了他一眼,便知他的意思,知道不給他些甜頭不行,這段時間任得敬對他也算盡禮,給盧彥倫的印象不壞,盧彥倫也需要軍中有這樣一個懂事的將領跑腿,想了想道︰“即將發生的大事,我不能透露半點,否則就是我也得砍頭。不過任將軍是有才能的人,在這件大事上,我會盡我所能做些安排,若是順利,或能讓任將軍再覲天顏。”
任得敬大喜,跪下道︰“若是如此,那盧大人便是任得敬的再生父母了!”
盧彥倫微笑道︰“好說,好說。”又囑咐了任得敬一番道︰“你安撫了太子爺後,想個辦法,把這個小隊調出來,打入後勤去。我自然有辦法在編制上將之化為烏有!”
任得敬道︰“那個小隊存廢無關緊要,但太子爺可怎麼辦?皇上總會問起吧?”
盧彥倫道︰“放心,過不了多久,我估計塘沽就會派人來接太子爺。”
任得敬听得心驚︰“塘沽派人來,看來真發生大事了!”卻不敢多問,回到自己營房中,折允武早等得脖子也直了,見到他來,雙方行了軍禮。任得敬仍假裝不知道他的身份,說道︰“我才去辦件緊要事,卻讓你久等了。”
這句話其實還是露出了個小小的破綻,軍營中高出幾階的長官要一個小兵等待,哪里需要什麼理由?但折允武卻沒留心到,只是站直了等任得敬問話。
任得敬雖然已從都尉那里得到了消息,但做戲做全套,便問起整件事情來,折允武和盤托出,只是隱瞞了自己的身份。任得敬問︰“那個盧璣,為什麼要這麼巴結你?”問了這句話後頗為擔心,怕折允武連這個也說了。
折允武猶豫了一下,說道︰“我父親在外邊是個頗有權勢的人,大概是盧璣的家人想討好我父親,所以送了他來。”
任得敬冷笑道︰“權勢!權勢!軍中講的是紀律,是忠誠!什麼權勢!”
折允武心中熱情激蕩,大聲道︰“將軍說的是!”
任得敬道︰“這件事情若真像你說的這樣,影響會很壞!我會稟告上官,慎重處理。但此事在上頭有決定之前,不得再向旁人提起。這是軍律,明白麼?”
折允武應道︰“明白了。”
任得敬這才緩和下來,拍拍他的肩膀道︰“你雖然是個小兵,但我看你嬌生慣養,家里多半來頭不小。只是男兒在軍中,自當以軍紀為重!不能依賴著家里的勢頭,明白沒?”
折允武挺直了身子道︰“謝將軍教誨。”
任得敬道︰“那你就去吧。記得,不論你將來去到哪里,都別忘了這段日子和同袍的相處,別忘了這段日子的歷練!”
折允武應道︰“刻骨銘心,一生難忘!”
任得敬心中大喜,但臉上卻一點也沒表露出來,只是揮手道︰“出去吧。”
折允武出得營房,心想︰“雖然出了盧璣那件事情,但幸而軍中還有任將軍這樣的人在,我大漢鐵軍的軍紀才得以不亂!”
外邊早候著一個軍士,見到折允武道︰“你是佘武麼?”
折允武應是,那軍士道︰“盧大人有令,傳你去見他。”便帶領折允武朝盧彥倫所在的營房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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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軍政 第二九七章 太子的良心(上)
張端的話听得折允武汗水涔涔,盧璣等卻惱羞成怒,就想打人,忽然門外負責把風的跑進來叫道︰“不好!好像有誰來營了!”
盧璣等都慌了,這時漢軍紀律甚嚴,就算他是盧彥倫的兒子,被營的發現犯了紀律一樣要受重罰,這一點誰也沒情面可講。眾人趕緊收拾東西,以備推諉。
但營的竟然沒進來。張端本是個有些木訥的人,罵了這一通以後也覺得這種作風不像自己,再說他又不相信這一頓罵能罵醒這些富家子弟,自己也覺得無聊,便躲到一個角落去,摸出一些皺皺巴巴的紙張來讀。
漢軍軍營亦開設有文化課程,張端是入伍以後才開始學認字的,他學習極為刻苦,但起步畢竟太晚,文史通識固然懂的不多,詩詞歌賦和盧璣、劉仲詢等一比更是蹩腳,所以常常被盧劉等人恥笑,但他也不氣餒,沒事時便繼續讀他的書認他的字。
折允武被張端一陣痛罵後大感尷尬,心想︰“以前總听七叔說民間如何如何疾苦,只要為政者多寬容一二分,對下面的生民來說就是救苦救難甚至活人性命了,當時听听而已,並不往心里去。現在想想,他們真苦得很。”要過去和張端道歉,卻終究不好意思。
到第二日,上面忽然來了一個長官,將張端傳召了去,不久張端回來,便收拾東西要走。折允武看見,忙問怎麼回事。
張端冷笑道︰“怎麼回事?你們果然手眼通天,上面說我昨天犯了紀律,要調我去做火夫!”
折允武驚道︰“犯了紀律,你犯了什麼紀律?”
張端怒道︰“少在這里假惺惺!他們……他們竟然說我私下帶雪糕進軍營……這!哼!不提了!”說完就怒氣沖沖走了。
折允武呆了半晌,剛好見盧璣進來,問道︰“張端被人誣賴帶雪糕進來了。是你做的麼?”
盧璣笑道︰“他實在礙事,我設了個小計謀……”
折允武正色道︰“那怎麼可以!我們玩玩沒關系,但如何能將過錯推到別人頭上去?走,跟我去見都尉,把事情說清楚。”
盧璣嚇了一跳道︰“阿武,你瘋了麼?這事情如何能說?”
折允武道︰“這事若是不弄明白,傳了出去,整個軍紀都要被敗壞掉。這是原則,不能動的!”
盧璣叫道︰“阿武,你可千萬不能亂來!私帶違禁物品入營,查實了,最多不過驅逐出營。但要是鬧出一個誣陷同袍的罪名……就算不殺頭,我們的名聲可就都臭了!再別想在軍中、朝廷上混!”
折允武道︰“名聲臭?既然知道名聲會臭,你為何要做這等事情?好,你不去說,我去!”
盧璣急了︰“阿武,你……不能去啊!這……事情若鬧大,你當然不會有事,但我們就難說了!”
折允武一呆道︰“什麼意思?為什麼我當然不會有事?”
“這是當然的了!”盧璣脫口道︰“你是太子爺啊……啊!”忽然發現自己說漏了嘴,卻已經來不及了。
折允武看了他半晌,忽然嘆道︰“原來如此,你早就知道了。”
盧璣道︰“這……這……我……”
折允武嘿了一聲道︰“這麼想來,你這段時間對我這麼好,也是有所用心的了。”
盧璣忙道︰“這……我……不是的,我是……後來一個偶然的機會才知道的。”
折允武道︰“好吧,且不管你究竟是為了什麼,我就相信你是真心和我做朋友的,但這件事情,無論如何都要鬧清楚。張端是個清白的人,我不想讓他無辜烙上一個污名。”見盧璣還在磨蹭,喝道︰“你到底去不去?”
盧璣道︰“阿……太……武哥,你饒了我吧。”
折允武嘆了一口氣道︰“好吧,你不去……我去!反正整件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我會全攬了下來,你們放心好了。”說完便出門去尋都尉。
盧璣還愣在那里,便見劉仲詢進來道︰“出什麼事情了?阿武去的那麼急?”
盧璣見到劉仲詢苦笑道︰“這回禍事了。他……他全知道了?”
“全知道?知道什麼?”
“就是知道我們已曉得他身份的事情。”
劉仲詢驚道︰“你……你跟他說的?”
盧璣頓足道︰“我也是一時情急,才說漏嘴的。”跟著將方才的事情說了。
劉仲詢駭然道︰“這回可大禍了!听說他是皇帝陛下調下來歷練的,現在沒見立功,先出了一樁丑聞。若是皇帝陛下一怒……誰知道會怎麼樣啊!太子當然不會有什麼事情,最後背黑鍋的肯定是我們!”
盧璣道︰“那怎麼辦?”
劉仲詢道︰“我爹沒你爹官大,再說他不在這里,管不到這邊的事情。你得趕緊去找你爹,讓他想想辦法!若要錢時,可來和我說。”
盧璣之父盧彥倫眼下在樞密院系統中料理的是後勤事務,極有實權,所以盧璣才能在軍中如魚得水。這時听了劉仲詢的話,趕緊出門去尋盧彥倫。
盧彥倫為了討好折允武,在軍中暗中安排了一條信息通道以便和兒子互通消息,隨時照應,所以盧璣要找盧彥倫並不麻煩。
盧彥倫听完兒子的敘述,怒罵道︰“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讓你侍奉太子爺,本來是想給你鋪路,誰知你卻鬧成這般田地!”
盧璣被盧彥倫罵得抬不起頭來,只是囁嚅著︰“我本來也不想的……”
盧彥倫怒道︰“本來也不想?你到太子爺身邊,只需認真侍奉便是了,何必弄出這許多事情來?”哼了一聲道︰“罷了!這件事情,可得趕緊辦好才是,萬萬不能捅到皇上那里去。若讓陛下知道,太子爺和我們都沒好果子吃!”
盧璣道︰“那……那現在怎麼辦啊?”
盧彥倫道︰“這件事情,我要壓住應該還可以,怕只怕太子爺年輕不懂事,硬是要將這件事情捅破,那就難辦了。我權力再大,可攔不住他!”
就在這時,有個信使匆匆交給了盧彥倫一份公文,盧彥倫看了加密的印泥,打開一看,不由大驚,盧璣看見問︰“爹爹,出什麼事情了?”
盧彥倫臉色一沉,說道︰“這件事情,不能和你說。總之你趕緊回營听命。太子爺那邊的事情,就當沒發生過!誰問都要提起,我自有主意!”
盧璣答應著出去了,他出去後,盧彥倫再次打開那份加密的公文,喃喃道︰“這可怎麼辦?六將軍,你可千萬不能出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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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軍政 第二九六章 東海的不滿(下)
這次漢廷重構中央、地方,上層官員與將領流動甚大,虞琪由河東移鎮陝西,鄧肅升領河東,李彥仙升調秦鳳,這是地方上的變動。文武全才的郭浩帶領一班陝西文武進入中央軍事系統,這是西系對中央的輸血。
在這次大調動中進入燕京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折允武。于阿骨打即皇帝位那年出生的折允武,如今已經虛歲十八了。和他父輩幾個叔叔相比,折允武這一代實在顯得非常晚熟,當年楊開遠在死谷與折彥沖相遇,也差不多是這個年齡,蕭鐵奴謀算折彥沖時,年紀比折允武還要小一點。但在折彥沖的記憶里,當時的蕭鐵奴已是一個非常厲害的對手,他完全沒考慮到對方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可是再看看他的大兒子,折彥沖忍不住感到一陣失望。
“如果把他拋到死谷里去,如果把他拋到沙漠里去,拋到狼群里去……”想到這里折彥沖搖了搖頭,他覺得折允武若是到了那個環境多半只有死路一條。
“讓他下軍隊去訓練吧。”折彥沖說。他已從一些多口的人那里知道了蕭鐵奴是如何對待蕭駿的,覺得老六的做法很有道理,所以便決定將折允武調到最基層的軍隊去,希望他能學到一點東西。
折允武一開始听了父親的話,實在有些擔心,蕭駿的處境他也听說過一些,臥馬棚,吃粗糧這哪里是他這樣一個貴族子弟想像過的?不過他下去以後才知道事情沒那麼嚴重,對他來說甚至是一件很慶幸的事情。
要知道,燕京這個大軍營畢竟不是蕭字旗,折允武也不是蕭駿。折允武頂頭的郎將是從陝西新調入中央的將領任得敬,折彥沖對這個年輕的郎將頗為器重,又想他是新來的人,和中央關系不深,便將兒子扔到他旗下去歷練。誰知道任得敬外貌忠厚,內里精明,只兩個轉折便從盧彥倫處知道了折允武的身份,這一下可把他嚇著了,他思前想後,決定不動聲色,暗中照料。雖然在出操作息的紀律上他不敢放水,但折允武來了以後,全軍吃的、穿的、用的,卻都是嚴格按照漢軍最足量的標準來提供,他看得死緊,不許出現半分的克扣。
此外,任得敬又在折允武入營之前,悄悄更調了太子爺所在十人隊的成員。
任得敬一開始倒也是出于好心,他是怕有人要謀害太子,所以挑選的都是身家清白、略略識字的將士,但偏偏有兩個消息靈通的厲害人物,听到消息後趕緊把自己的子弟送了過來。
第一個是盧彥倫,任得敬在這件事情上欠了他人情,第二個是劉萼,他是和西系大將曲端關系甚深的重臣,任得敬入京途中曾得他招呼,入京後又蒙他多方幫忙安頓落腳,也是有交往的,所以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都默許了。他讓盧彥倫的兒子盧璣做正隊長,讓劉萼的兒子劉仲詢做副隊長,有了這兩高干子弟在,折允武所在這個十人隊就變了顏色。
折彥沖高居九天之上,哪里能審查到這些細處?而由于這些事情都是在折允武入營之前就已經變易妥當,所以這個少年也毫無察覺,只是覺得進入軍營後事事順心,同袍們都十分照顧自己而已。
尤其是兩個正副隊長,更是軍隊里難得一見的人物。盧彥倫和劉萼都是北國士人,他們的兒子既得北國水土之養育,身材高大英偉,又有家學傳授,言語典雅不俗,和別的軍人大不相同。兩人雖然都瞞了自己的家世背景,但學問修養卻瞞不住。折允武從小得名師教養,學識自然也不差,一兩句話之間,便覺得九個同袍里以這兩個人最為相投。三人因此整日廝混一處,折允武性情漫浪,最喜新奇玩意兒。軍中雖然紀律森嚴,但盧璣神通廣大,往往總能弄到一些新鮮事物來滿足折允武的胃口,久而久之,折允武便喜歡上了這里,覺得自己又舒適,又自由,當初的顧慮全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原來軍中也不難受嘛。”雖然要按時作息,按律出操,但折允武底子本來就好,這個對他也不是什麼難受的事情。而尤其讓他滿意的是,這里不像家里那樣,干什麼都有十幾個人盯著。“早知道這樣,我就該早點來!”
折允武這次“下放”是一次秘密的事情,雖然盧彥倫等少數幾個高層知道,折允武頂頭的郎將任得敬知道,但郎將以下的都尉、校尉就都不知。折允武所在的十人小隊里,沒有特殊背景的另外幾個士卒雖然不知道,但也被盧璣、劉仲詢鎮住,凡事都跟著盧、劉二人轉,只剩下最後一個鄉下出身叫張端的,對折允武的事情毫無頭緒,又不肯湊盧劉等人的趣,盧劉等人嫌他礙事,都有心弄走他,只是一時沒個由頭。
這日六月正中,天氣炎熱,折允武所在的隊伍外出作實戰訓練回來,盧璣讓人堵住帳門,對張端道︰“我們要說話,你出去一會。”
張端自往他的席子上一躺,說道︰“你自說你的話,我不听就是。”
盧璣道︰“既要你出去,自有我的道理!我是隊長,你敢抗命麼?”
張端無奈,懨懨出去了。盧璣又道︰“守住門口,有人進來便高聲報告。”
張端出去後,折允武忙問︰“怎麼,有什麼好東西麼?”
盧璣哈哈一笑,摸出一個袋子來,觸手冰涼,將袋子掀開,卻是一盒糕餅樣的東西,上面還冒著煙,不認識的就說︰“大熱天還吃這等熱騰騰的東西?咦,怎麼有一股寒氣?”盧璣鄙夷地看了那人一眼,一聲冷笑。
折允武卻大喜道︰“雪糕?這玩意兒在眼下可難得。乖乖,隊長你哪里弄來的?”
盧璣笑道︰“別多說了,都融得差不多了,咱們分了吧。”
就分與眾人吃了,分給折允武這份自然最大,一份當得三份。折允武吃了兩口,過意不去,讓一個吃過的同袍把張端替代進來。盧璣雖然有些不情願,卻也不敢反對。
張端進來後,折允武便要分一半請他,說道︰“天氣熱,吃點雪糕,消消暑氣。”
張端奇道︰“這是什麼東西?”
盧璣冷笑道︰“鄉下人沒見識,阿武你理他作甚!”
折允武忙道︰“一場同袍,別這樣說。”又對張端道︰“這是雪糕。”
“雪糕?”張端道︰“我倒也听說過,不過好像塘沽才有這等稀奇東西。這里是軍營,怎麼會有?”
折允武笑道︰“這是多虧了盧隊長,我們才有這口福。別說了,快吃!都融了一大半了。”
張端看了看道︰“听說這東西很貴的,這麼一小塊,夠換一斗米。”
盧璣哈哈笑道︰“一斗米?一斗米你換得來,我跟你換去。我跟你說,在燕京這里,便是十斗米也換不到!”
張端低了頭,忽又抬起頭來道︰“我不吃了,你們吃吧。”說著轉身要走。
折允武忙扯住他道︰“你怎麼就走了呢?太不給面子了。”
“不干面子的事。”張端道︰“我實是吃不起。”
折允武道︰“是隊長請客,什麼吃得起吃不起的。”
張端看了盧璣一眼,說道︰“那我更受不起了。佘兄,我不像你們,我只是個鄉下人,餓過肚子。當初饑荒時節,十斗米便夠我們一家挨過一個冬天。這麼一小口就要吃掉十斗米……我吃不下,不敢造這個口孽。”
盧璣聞言怒道︰“你不吃便不吃,何必說風涼話?”
張端道︰“我沒說風涼話。”
盧璣冷笑道︰“你還說沒有?那你又說什麼口孽,分明是說我……”看了折允武一眼,道︰“分明是在罵我們造口孽!”
幾個同隊的士兵只分到一點,眼見張端不肯吃任那份雪糕融了,都為這被暴殄的天物不忿,紛紛指責他。
張端本來是一直退讓隱忍,被眾人說得急了,發性道︰“你們……你們……你們這群花花公子!我便是說你們造口孽,那又有什麼不對的!”
盧璣冷笑道︰“好啊!你終于承認了!還罵我們是花花公子……”
“難道你們不是嗎?”張端怒沖沖道︰“十斗米,十斗米啊!我們一個月的軍俸,才有多少?一年的軍俸,才有多少?是,我知道你們這些人,都不指望這點軍俸吃飯,可是……可是我指望!你們有錢,可是我窮。你們沒挨過餓,我挨過!我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就都是挨餓餓死了!當初要是有十斗米……要是有十斗米,他們興許便能活下來了。”
盧璣和劉仲詢還在冷笑,折允武想起楊應麒的教誨卻有些黯然了,張端這一爆發便不可收拾︰“我不知道你們是為了什麼來軍營的,你們大概是來玩的,可我不是!我需要這軍俸盡管它對你們來說很少,你們不放在眼里,但在鄉下,卻足夠買我一個人忙活兩年才能到手的口糧!有了這軍俸,加上我父母兄長的耕作,我們便能不拿國家的賑濟。當年我們快餓死了的時候,是漢軍給我們帶來了口糧,還有免稅令!所以我感激這支軍隊,我信它,我來了這里,已準備把命交給皇上,交給國家,隨時準備死在戰場上這些,是入伍以後老隊長的教訓,我都記得!可我不知道為什麼會來你們這樣一批人,你們根本就不需要這軍俸,為什麼還要來這里吃掉米?你們根本就不準備上戰場拼命,可為什麼你們卻能做隊長、副隊長?你們……你們根本就都不像軍人!你們……你們其實就是一群蛀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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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國軍政 第二九六章 東海的不滿(上)
剛剛成立的漢帝國,經濟中心和政治中心暫時在塘沽,而軍事中心卻在燕京。燕京此時已成為一座大兵營,舊軍之整頓、新軍之訓練均在此處。一個個的市集依靠軍人的消費在這個大軍區東面發展起來,並慢慢形成了一個新的城市。
燕京的現狀,和當初楊應麒的規劃有所不同,所以都城的設計者便不得不依現狀而對規劃圖作一些修改。幸而開國的第一年里漢廷財政吃緊,燕京的建都大工程尚未動工,他們還有時間來進行修改。
為了加強對軍隊的控制,折彥沖親自在燕京指導新軍的訓練。他身邊除了剛剛調到中央軍隊的王宣,留著沒跟蕭鐵奴一起出征的蒙兀爾,以及近在咫尺的石康等將領外,新調入中央的郭浩,盧彥倫、馬擴也成為了他的得力助手,當然,最幫得上忙的還是楊開遠。
折彥沖登基以後,軍方作了一系列的職務變動,其中皇帝自然而然成為軍方最高首腦,直接領導樞密使為首的樞密院,而樞密使則為楊開遠。就職務而論,楊開遠已是漢軍軍方第二人。
曹廣弼自請削權,歸民政于中央,並提出七條建議限制軍人權力,其中包括不準干涉地方官員的提名與任命,加強軍隊中關于軍人不干政的思想教育等等。
對于曹廣弼上奏自請削權,士林贊聲一片,隨後劉、種彥崧都有附議。折彥沖便依其所請,讓楊開遠楊應麒將邊境將帥的權責剖析清楚,使軍機民政、兵權財權涇渭分明。這場調整下來,盡管以曹廣弼為首的秦晉將帥權力大受限制,但東海與秦晉之間的關系卻大見統合,塘沽中央政府對地方的控制力大大增強。
漢廷內部經過這場權力調整之後,曹廣弼和折彥沖的互相信任大為增強,而基于這種信任而構建起來的中央與地方、文官與武將、東海與秦晉間的平衡,也成為漢帝國構建其和諧政治的基石。
曹廣弼的自請削權是西北系軍政勢力對折楊中央的妥協,但這個自請所造成的影響卻不僅限于西北,連東海歐陽適這邊也受到強大的沖擊!
曹廣弼的奏表到達折彥沖手里之後,折彥沖便轉給楊應麒參詳,楊應麒拿到奏表之後,便抄寫了副本,分別寄給阿魯蠻和歐陽適,阿魯蠻那邊很快就有了反應,表示要以二哥為榜樣,請中央下令厘清東北軍政權責,但東北的軍政權責其實早就厘清了,所以阿魯蠻這邊根本就沒動,只是由折彥沖加以表彰而已。
可歐陽適這邊就不同了,歐陽適在東海,權力包攬得比曹廣弼在秦晉還要泛濫,南洋諸島商道之交通貿易,流求麻逸官員之提名任命,處處都有歐陽適的身影。
楊應麒的書信以最快的速度南下到達舟山群島,歐陽適拿到之後往桌上一拍,憤憤道︰“老二傻了麼?老大還沒開口,他就巴巴地自請削權,那對他有什麼好處!”
“那還用說!”歐陽濟在旁,說道︰“他自然是要向大將軍表忠心了!”
歐陽適哼道︰“表忠心!他要表忠心,也不用搞得這麼大!”又道︰“還有老七,老二要表忠心,他自己表就是了,特地轉這封信來給我作什麼!”
陳奉山在旁,勸道︰“賢婿,且勿生氣,依我看,楊七既然寫了這封信來,我們怕也不得不有所表示。”
歐陽適問︰“什麼表示?”
陳奉山道︰“上表附和啊。”
歐陽適冷笑道︰“上表附和?那是不是我也要像老二一樣,管軍不管民?只管帶水師,這南洋的商道,香料的榷稅都不管了?”
陳奉山听了不禁一窒,他在歐陽適的支持下控制了南洋的香料航道,所以才能在短短幾年內便積聚了敵國的財富,要他放棄南洋商道的壟斷特權,那好比要了他的命根!
“這個南洋商路,那是萬萬不能放開的。”歐陽濟說。香料貿易雖然是陳奉山在主持,但歐陽濟也有份,所以對這樁壟斷權也不肯放開︰“但別的事情,卻可以考慮放一放。”
歐陽適便問哪些可以放,歐陽濟道︰“一個月前,塘沽不是剛派下二十幾個人來接手流求的幾個縣港的庶政嗎?我看就把這一塊放給他們吧。”
自楊應麒南巡、陳正匯北上以後,中央政府對流求的控制一直在加強,但真定之敗以後,歐陽適在流求的勢力又再次抬頭,如今流求官員雖仍然都由中央任命,但上任前若不不得歐陽適首肯,到了流求勢必寸步難行,一有差池禍患立至。這次中央政府征調了流求南北兩港七縣二十三名官員北上進入中樞,又下放了相同數量的官員補了這些缺,在同一時間內進行這麼大的調動,而且調動之前也沒跟歐陽適打聲招呼,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歐陽適對那件事情十分不滿,只允許六縣官員十四名北上,發下了十四個缺,其他九名官員尤其是南北兩港政務官的缺卻都還被歐陽適以種種理由掐住不放。
這時歐陽濟提出這個來,歐陽適不悅道︰“若把這些都放了,流求還是我們的嗎?沒有了流求,東海還能控制嗎?控制不了東海,南洋的商道有等于無!之前塘沽戰事緊時,老七要回曰本的維和隊伍,說要調去戍守塘沽,為了顧全大局,我便答應了。結果他換了將帥以後也不見將隊伍往塘沽調,什麼戍守塘沽分明是個借口,但我也忍了。現在連流求也……叫我怎麼忍!”
歐陽濟道︰“但現在折楊這般作為,分明是要收權。若我們半步也不退讓,恐怕……”
陳奉山也道︰“如今他們勢大,我們扭不過。不如便放一放吧。反正水師還在賢婿手里,若真有什麼事情,船隊一開入港口,換個官員還不是賢婿一句話?”
歐陽適無奈,哼道︰“好吧!給他們!”
陳奉山又道︰“還有,建都那件事情……有些麻煩。”
歐陽適皺眉道︰“麻煩?什麼麻煩?”
陳奉山道︰“那個陳楚不識好歹!廣湖北上尋了他幾回,他竟不給個實訊,拖拖拉拉。”
歐陽適道︰“我不是已經給了他書信麼?”
“是。”陳奉山道︰“但他拿到了賢婿的書信後,仍舊推諉。”
歐陽適怒道︰“這個小子,當他自己是什麼!給三分顏色就要開染坊了?便是他老爹,當年在我這里也只是個奴才!”
歐陽適在東海威權一日重似一日,陳奉山雖是他岳父,歐陽濟雖是他叔父,見他發怒卻也有些害怕,都道︰“是,這小子不識好歹!”
陳奉山又道︰“但如今這建都的事落在他手上……”
歐陽適哼了一聲道︰“什麼他手上?他也就是一只小棋子。建都這麼大的事情,其實大權還是在老七手中!”
陳奉山道︰“這麼說來,是楊七和我們為難了?”
歐陽適道︰“那自然!哼,其實這件大事,油水雖然都在總承辦那里,但若真要拿到手,還是得爭得那總監一職。”
歐陽濟驚道︰“總監?這……這可不是我們所能擔當的。除非……”
陳奉山道︰“除非什麼?”
歐陽濟向歐陽適看去,陳奉山也隨即將目光轉向歐陽適,歐陽適冷笑道︰“看什麼?哼!這總監一職,老大既然還沒下命令來,若我親口去要,他怕不能不給。”
陳奉山大喜道︰“若是賢婿得了總監一職,那……那事情就好辦了!”
歐陽濟也道︰“若四將軍執掌此事,那我們就有機會進入中樞了!”
陳奉山問道︰“賢婿,你可有此意?”
歐陽適沉吟道︰“前些時候六奴兒來信,卻是他在北行之前寫給我的,詳細告知我北邊之事。如今我也想再次北上,進入中樞,只是沒個由頭。若是得了這總監之職,我隨時要上去,便都名正言順。只是……只是要辦成這件大事,中樞也得有人呼應才行。”
陳奉山道︰“中樞?我們在中樞的人多了去了。”
歐陽適也知道陳奉山這幾年他大把花錢,收買了的官吏數以百計,這時卻搖頭道︰“你收買的那些人,大多份量不夠。可以行走辦事,但要在大哥面前說的上話……”
陳奉山道︰“韓也不夠麼?他最近頻頻向我們示好啊。”
歐陽適听到這個名字,不禁喜道︰“若是他,自然有這個資格。”
歐陽濟道︰“只是對這個韓,我卻有些不放心,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們和他一個天南,一個地北,實在扯不到一塊去!”
歐陽適聞言哈哈笑道︰“這你就不懂了,他能攀上我,卻是盧彥倫牽的線。我看這人心肝不小,或許他想成為文臣之首也未可知。只是他真要這麼做,沒有我和老六的支持,卻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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