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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泰坦穹蒼下 作者:新月 (已完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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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泰坦穹蒼下 作者:新月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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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ai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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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0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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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坦穹蒼下 第三章
“他們還沒準備好嗎?”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小心翼翼地朝軍情分析處長問了一聲,他的聲音很低,只有盧卡斯一個人才能聽到。
“我不清楚!”年輕的大學畢業生有些尷尬地望瞭望寂靜無聲軍人陣營。
“您……您得做點什麼!”
奧斯卡點了點頭,為漢密爾頓宮改旗易幟本來就是對帝國近衛軍的一項考驗。作為帝國元帥,他並不確定在場的軍人到底是以怎樣的心態參與這次行動。他們可能只是為了向皇室請願,也可能是為了徹底推翻這個王權,但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對已經更改了面容的國旗產生反感?
帝國親王登上宮殿臺階,他望向寧靜的蔚藍色的海灣。
“你們是在悼念腐朽屈辱的過去?還是在憧憬光明燦爛的未來?”
軍人們紛紛揚起頭,是的沒錯!像一團抹布一樣掉落在地的黃金獅子象徵著孱弱、無能、屈辱和腐敗。而張牙舞爪的猛虎則是造物主為泰坦選擇地戰士、衛士、勇士;純潔亮麗的水仙則是光明神賦予泰坦的美德、品質、精神!帝國近衛軍並不是莫瑞塞特皇室地軍人!他們是泰坦的軍人、是民族地軍人。
“安魯哈啦!”奧斯涅突然振起手臂發出一聲呐喊,他的聲音沖入宮殿的牆壁,再彈回王者之路。並在整個天地之間蕩起蒼涼的回音。
奧斯卡在祈禱,但願面前的軍人該知道怎麼選。
“安魯哈啦……”回應帝國親王地歡呼聲終於響了起來,但那只是跟隨安魯家長一同進入首都的水仙騎士。而在場的多數近衛軍官兵還在猶自發呆,他們左顧又盼。似乎是在尋找一個能夠清楚表達心中所想的帶頭人,可是很明顯——他們並不習慣這種指向性很強的呼聲,不過奧斯卡已經明白,確立安魯對泰坦帝國的統治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在一陣稀疏的附和過後,來自南方集團軍群的帝國軍人終於打定主意。他們加入歡呼著的水仙騎士,聲浪立刻壯大起來,寧靜地海灣也隨之掀起波瀾,但波瀾只是帶動了海流,並未凝聚成暴風雨時的氣勢。
“這已經足夠了……”奧斯卡心滿意足地歎息了一聲,他不能要求在場所有的人都屈服于猛虎水仙,有些人在猶豫、有些人還無法接受皇旗地變遷,這都可以理解。
就在帝國親王轉身走向漢密爾頓宮那扇黃金大門的最後一瞬間,一點一滴凝聚起來的力量突然全面爆發,越來越多的軍人放棄了矜持。越來越多地士兵擺脫了無助和遺憾。“安魯哈啦”的呼聲鋪天蓋地,聲浪構成的強大氣流甚至帶動了穹蒼中的濃雲。
聰明伶俐的軍情分析處長盧卡斯迪亞巴克爾上校一見機不可失便立即唱起近衛軍軍歌,他的聲音在萬千人的歡呼聲中顯得那樣刺耳。不過軍人們倒沒有像剛剛那樣忸怩,安魯哈啦的呼聲很快就被“近衛軍前進”所取代。尷尬、彷徨、疑惑、以及所有對未知的恐懼都在嘹亮的大合唱中消失了,軍人們直到這時才明白此時此刻的景況擁有的意義,他們的所作所為並不是為了造就一位帝王。也不是為了埋葬一位帝王,他們只是在向一個偉大的目標發動一場名字叫做勝利的進軍!
“你聽到了嗎?”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指了指回蕩著軍歌的殿頂。
“他們會像野蠻人那樣沖進來,撕碎你的皇袍、奪走你的皇冠、再把你扭送斷頭臺!”
“呵呵!”阿萊尼斯從唯一的朋友身上移開視線,她的姆媽已經變作一具僵硬的屍體,拜她的臣屬所賜。
“卡梅倫,謝謝你讓我明白一件事!”
“什麼事?”
帝國女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華服,然後便用嘲諷的眼光打量著在場的人。
“作為一國之主,我敗得啞口無言!因為我把本該與自己最親近的人推出門,把一群無能又自以為是的豬玀請進神聖的宮殿!軍人要進來就讓他們進來好了……不過被送上斷頭臺人絕對不是我!是你們!你們真的該死!原諒我好嗎?我剛剛才發現!要不然我會親手為你們行刑!”
卡梅倫終於冷下似笑非笑的面孔,她朝走廊盡頭一努嘴。
“您說什麼都沒用了陛下!現在您只是我們的擋箭牌!如果您真的允許帝國軍人把您最忠誠的臣屬送上斷頭臺……”
宮廷長官的夫人揚了揚沾滿鮮血的刺劍。
“阿萊尼斯!請你相信我,在發生那種事之前,我會親手把這件兇器刺進你的心臟!到時你就會知道什麼自己有多麼愚蠢!”
特勤處長並不習慣有人這樣當面頂撞他的姑姑,他輕扯女皇陛下的手臂。
“走吧陛下!再晚就來不及了,我們都是為你好!”
阿萊尼斯被眾人挾持著,她只能三步並作兩步地跟隨著叛亂者。在她的認識中,宮殿門外大聲喧嘩的帝國軍人們反倒突然可愛起來了。至少她不會相信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能像拉皮條的惡棍一樣推搡她的身子。
事情進行到這裏已經很清楚。阿萊尼斯捫心自問,她沒做過任何一件對不起首都貴族的事,然而事實卻是。即便帝國軍人被迫停止抵抗入侵祖國的敵人。但他們至始至終也沒說過一句要對女皇陛下要殺要刮這樣地話!
阿萊尼斯再看看面前這些所謂的“最忠誠的臣僕”……真是算了吧!女皇陛下一想起剛剛地遭遇就覺得自己真的無法芶活於世。她不但和丈夫鬧翻了,還把自己託付給一群皮條客!她哪里還是一國之主?在“最忠誠地臣僕”的看來,她只是一個能在關鍵時刻賣出好價錢的護身符。
亂七八糟的漢密爾頓宮已經安靜下來。貴族們在也一位末代皇帝訣別之後就從花園裏的小宮門偷偷溜了出去。走廊裏沒有人,也沒有衛兵——據說最後一班宮廷聖騎士要阻擋正待進門地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阿萊尼斯每走幾步就會被身後的惡婦推一把。她只能用憤怒的眼光瞪視人面獸心的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婦。
帝國女皇突然想起都林城的一些傳聞,遠道歸國的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婦不會是英格人的間諜吧?她就煞有介事地轉向特勤處長。
“費瑞德!你該不會上了這兩個人的當吧?”
特勤處長搖了搖頭。
“陛下!您就不用多心了,我現在倒真在祈禱委西阿塞利亞侯爵是英格間諜,這樣一和。
“咱們在英格斯特獲得政治避難的機會也說不定呢!”
阿萊尼斯無可奈何地調轉頭。她的特勤處長就是皇室飼養地豬玀裏面最愚蠢的那頭。
“您省點力氣吧!咱們到了!”卡梅倫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拍了拍女伴的肩膀,她望著眼前這間巨大畫室地目光充滿貪婪的神色。
漢密爾頓宮的天井畫室舉世聞名,這裏集中了莫瑞塞特皇室四百餘年以來收藏的藝術珍品。即便是位高權重地首都貴族也鮮少有人能夠光臨這間放置寶藏的大廳堂。畫室上的天井嵌著無數玻璃窗,天窗的排列並不是平面的,而是與陽光達成各自的固定角度。粗大的拱梁和立柱支撐著天窗的重量,大量的藝術品就鑲在立柱和牆壁的畫框裏面,陽光通過精密設計的天窗灑在一幅幅畫面上,歷代繪畫大師的傑作便綻放出神跡一般的彩光。
“《都林斯平原上的河》……”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在一幅色彩陰鬱筆法平凡的畫作面前停了下來。
“作這幅畫的人您一定沒聽說過,因為和那些藝術大師比起來,他簡直一文不值!”
阿萊尼斯冷冷地笑了笑。
“是莫瑞塞特皇朝的第一位皇帝……”
“是嗎?”卡梅倫狀似極感興趣地笑了起來。
“那你知道他為什麼要在這裏佈置一幅自己的畫嗎?”
阿萊尼斯冷哼了一聲,她狠狠地瞪了瞪低眉順目的特勤處長。這個世界上除了莫瑞塞特皇帝。就只有第一忠狗知道畫裏的秘密。
跟隨皇帝一行人的特勤密探在這幅平凡的油畫上鼓搗起來,人們屏息凝氣地注視著畫面的每一個細節,仿佛畫裏藏著光明神。
不多一會兒,一名密探朝特勤處長示意了一下。費瑞德立即點頭,密探就按動了機關。隨著一陣金屬摩擦聲,畫框整個上移,粗大的立柱露出了一個黑沉沉的空洞。
卡梅倫興高采烈地拍了拍手,她望向已經註定要被嫁往威典的泰坦女皇,也許她要譏諷阿萊尼斯的遲鈍、也許她要嘲笑阿萊尼斯的無能,可誰管她想要說什麼?當卡梅倫掉轉頭的時候,她突然呆住了,本該站在她身邊的阿萊尼斯竟然無影無蹤!
“人呢?”所有人都朝著女皇陛下憑空消失的地方發出驚呼!
阿萊尼斯被一雙堅硬的手掌死命捂住嘴巴,她並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只知道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副藏著逃生通道的油畫吸引過去的時候,一雙健壯的手臂突然以難以想像的速度把她提上天窗下的拱梁。
帝國女皇在一夜之間已經受到足夠多的驚嚇,她不喊不叫不哭不鬧,只是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面前這個形容枯槁面相猥瑣的小老頭兒。
小老頭兒有著不同于任何一個西方人的黑色瞳孔和墨色的頭髮,這把誘人的黑髮已經白了半邊,但與老人臉上濃密的皺紋和古戰場一般地溝壑比起來。他的白髮倒比面容年輕得多。
老人用唇形告訴西大陸最為尊貴的女人。
“別動……一切都交給我……”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就一動不敢動,在他打開宮殿大門地一瞬間,超過幾十支弓弩一齊指向他。
泰坦親王環顧四周。宮廷聖騎士、穿著各色華服的小夥子……那些身經百戰、從小便接受戰鬥訓練地聖騎士也就罷了,可那些頭暈腦脹的青年貴族……有的在發抖、有的在詛咒、有的在哭!在哭?在哭還用箭矢指著門?這不是在添亂嗎?萬一手指頭抽筋怎麼辦?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必然死不瞑目。
泰坦親王深吸了一口氣。他朝封堵大門地人群緩緩攤開手,儘量保持臉上的笑容。就在緊張到極點的青年貴族真的出現手指抽筋的狀況之前,奧斯卡微微一笑。
“抱歉……打擾了!”
宮門猛然關閉,巨大的聲響令手指抽筋的小夥子們下意識地放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像雞手鴨腳的農夫一般溜下宮殿臺階。他一邊跑一邊哦啦哦啦地叫!
“哦啦……納索夫!哦啦……開炮!”
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的師長大人立即舉起號令旗,藏在萬軍叢中的炮手隊伍連忙點燃引線。伴隨一聲驚天動地地呼嘯,燃燒著的炮彈在空中劃過一條彩色的光弧。緊接著,在軍人們地頭頂、漢密爾頓宮大理石臺階的盡頭,厚重的鑲金大門隨著爆炸的光火在一瞬間四分五裂,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他地手寫意似的揮了一揮,萬千軍人便追隨著他重新登上權利的巔峰。
只是……這一次他不再孤獨了。先是一隊刀斧手舉著厚重的盾牌踩過支離破碎的黃金大門,再然後是荷槍實彈的泰坦尼亞子弟兵蜂擁而入,帝國親王和他身邊的高階軍官跟在前鋒的後頭。他們一路有說有笑,渾不在意漢密爾頓宮內此起彼伏的槍聲。
邁過碎石、跨過血泊,深如幽谷的皇宮終於不再平靜了。刀斧手和槍手很快就佔領了宮殿大廳。他們按部就班地掃蕩每一條走廊和每一個角落。近衛軍和擲彈兵的行動並沒有多麼迅速,他們走一步停一步,因為四處都有大聲叫喊著沖上來拼命的聖騎士。至於那些青年貴族……他們必是在漢密爾頓宮遭遇唯一一發炮彈的時候就一哄而散了。
奧斯卡和參與行動的高級軍官在宮殿大堂做了短暫停留,直到一名士兵跑到他的面前對著他的耳朵小聲嘀咕一陣。
帝國親王只是點了點頭。他帶上衛士和軍官追隨這名士兵轉入一條走廊,然後就在一個寬敞的會客室裏見到了剛剛那番耳語的確切內容。
幾名刀斧手將癱倒在地的兩名大人扶了起來,正當壯年的宮廷侍衛長巴西利•肯尼尼上校還好一些,那位被捆了個結實,還被一雙臭襪子塞住嘴巴的內閣總理大臣就有點腦淤血的徵兆。
奧斯卡打了老人兩個嘴巴。
“季妥瓦爺爺!季妥瓦爺爺!”
拉舍爾季妥瓦老公爵緩緩睜開眼,他朝多特蒙德的小兒子虛弱地笑了笑。在特勤處的疑案調查卷宗裏面,大概有十幾頁的篇幅用來描述多年前季妥瓦公爵小姐的失蹤案。結果這位公爵小姐自然是沒找到,可老人心裏清楚,他的心肝兒寶貝必然是被那個穿著一身水仙軍官制服的小雜種賣到波西斯去了!
當然!這僅僅是老人一相情願的想法。調查結束不久,時任安魯公爵的多特蒙德元帥就來信告訴他——季妥瓦公爵小姐在水仙郡過得很好,她先是參軍、後又結婚、再就生了一個男孩兒。孩子自然姓安魯,孩子的父親自然是一位能征善戰的安魯將軍!猜猜這位父親是誰?既然特勤處以疑難案件宣告調查結束,那麼世上就沒人知道離家出走的季妥瓦公爵小姐到底嫁給誰了。
“季妥瓦爺爺!您怎麼樣了?”奧斯卡扶住老人。
老人擺了擺手。
“沒什麼……只是實在難以啟齒!”
“您想說什麼?”奧斯卡笑呵呵地望著這位並不比任何一頭老狐狸遜色多少的內閣總理大臣。
宮廷侍衛長在嘴巴剛剛獲得解放之後立即插口進來。
“殿下!快!女皇陛下要被宮廷長官和特勤處長劫持出走了!我們反對,結果就落得這個下場。“
“不用擔心!”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自信滿滿地擺了擺手。
“從漢密爾頓宮潛往外城只有一條路,有一頭被困了半個的魔獸在把守!”
“倒是你……”帝國親王拍了拍宮廷侍衛長身上的灰塵。
“我可聽說你的騎士損失慘重……”
巴西利肯尼尼上校緊緊抿住嘴,他留神聽著宮殿內的喊殺聲,不過沒有多久他就像洩氣一般長歎出聲。
“好吧您贏了!我會叫他們立刻停止抵抗!”
“還等什麼?”
卡梅倫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大聲叱喝在場的特勤密探。
“去做點什麼呀!快去找啊!她不會憑空消失!”
帝國女皇自然不會憑空消失,她安安穩穩地坐在拱梁上,用打量小丑似地眼光盯著那些在畫室裏團團亂轉的特勤密探。阿萊尼斯緊緊攥住自己的裙擺,用最虔誠的禱語祈求光明神。下面的冒失鬼只要稍稍抬起頭就可以看到女皇的裙角,不過阿萊尼斯已經聽到宮殿中回蕩著刺耳的槍聲!
一個小時之前,再多也就是半個小時之前,帝國的女皇陛下還在懼怕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到來,可現在她的眼睛卻填滿淚水,嘴裏口口聲聲地念叨著。
“奧斯卡……奧斯卡……快來救我……”
“算啦!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特勤處長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子爵大力扯著宮廷長官的手臂。
“算啦?”卡梅倫夫人不屑地望了過來。
“沒有女皇隨行,我們會被奧斯涅親王和他控制的政府判定為賣國賊,你想被軍情局列入追緝黑名單嗎?多想想奧斯涅親王對付異己的手段吧!”
費瑞德四下打量,他已經打定主意要先行溜走,畢竟他是莫瑞塞特皇室的特勤處長,通過一些秘密管道,他有可能成功外逃。可就在費瑞德已經把半個身子挪進暗道的時候,畫室裏突然響起一聲慘叫。
一名特勤密探捂著自己的脖頸跌跌撞撞地從一根立柱後面沖了出來,他大口地咳血,空出的一隻手臂不停地揮舞。就好像是要阻擋虛空中地惡魔。
所有的密探都撥出刀劍,他們一同向遭遇致命一擊的夥伴迎了上去,可總會有聰明人懂得利用這種非常時刻。一個身材高大地密探悄悄移向畫室大門,就在他的手快要擰動門栓地時候。一個漆黑的身影突然由半空中垂了下來,伴隨一聲頸骨斷折的脆響,這名密探就看到身後的事物,可他的胸膛還是朝著前頭。
人體跌倒在地地聲音吸引了特勤行動人員的注意。
“在那!”一個目光敏銳的密探首先捕捉到牆壁上一閃而過的人影。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淩厲的劍風呼嘯起來,天光畫室裏突然響起激烈的金鐵交鳴聲!
帝國女皇阿萊尼斯•阿爾法•莫瑞塞特已經不再害怕了,她只能用難以置信地神情打量著眼前混亂至極的場景,那個比自己的父親還有衰老消瘦的小老頭兒竟然能像山貓一樣在牆壁和拱梁上飛躍行走!他的每一個起落都不可思議、他地每一個動作都像音樂之城的大師在嫺熟地撥弄琴弓。
琴弓就是刺客之王13手裏的精鋼短刃,這是一把既像短刀就像短劍,地殺人利器,不管老人身處何地,慘叫和飛濺的鮮血總會自在地噴灑而出。有那麼一刻,阿萊尼斯親眼看到六把刺劍同時鑽入老人的身影,她駭然絕望地發出一聲驚叫,可就在她死死掩住嘴巴的時候。老人卻從已被挑成碎片地黑衣後面躍了起來,他那枯瘦的身軀突然踏上牆壁,在畫幅之間一陣急奔……阿萊尼斯的視角根本捕捉不到殺手的動作。她只能看到寒光連閃,然後六把刺劍的主人就像等待收割的小麥一樣被農夫的鐮刀齊齊斬落。
13從牆壁上沖至畫室中心,一直靜觀其變的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婦終於動作起來,夫妻二人的配合極為純熟。刺劍圍繞人體的輪廓不斷鑽進鑽出,可殺手的短刃卻像吐信的毒蛇!被激怒的冷血動物帶著清冷的寒光,以肉眼難辨的速度上下翻飛左右騰挪。
幾乎是在三把兇器互相交擊的一瞬間,宮廷長官的刺劍就被一股令人吐血的力道帶得離手,他悶哼一聲,在下一秒鐘就退出戰圈。卡梅倫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似乎並不在乎丈夫的死活,她奮不顧身地沖了上去,並向神勇的殺手刺出避無可避的一劍。
阿萊尼斯再一次掩住嘴巴,可令她難以置信的事情又一次出現在眼前。殺手13突然撥地而起,他的雙腳竟然直接落在對方的刺劍上!卡梅倫夫人似乎也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她無計可施地打量著刺客,而刺客只是借由壓彎刺劍的微笑力道輕輕一彈,整個身體便再一次蕩入空中。
帝國女皇想為自己親眼目睹的神技拍手歡呼,可她看到身處空中的老人竟向自己投來一把明晃晃的飛刀!阿萊尼斯想躲無法躲、想避無處避,她只得大瞪著眼,直到飛刀穿過她的發梢,然後便聽到身後的拱梁上傳出一聲慘叫。
倒楣的密探自信滿滿地接近了女皇陛下,可他只能不甘心地手捂胸口跌下樑拱。
阿萊尼斯剛剛松了一口氣,可她稍一轉頭就已看到又一名密探出現在拱梁上,帝國女皇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她想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奈何狹窄的拱梁就像一座狹窄危險的獨木橋!獨木橋距離地面的落差足有三米,失足“落水”的結果只能是身陷洪流。
“別過來!我命令你……別過來!”帝國女皇虛張聲勢地斥責那名密探,可她的叫囂只是逼迫對方加快了腳步。
畫室宮門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阿萊尼斯乍一分神就失去了平衡,她在驚叫中左搖右擺,可最終還是無法擺脫重心的偏失。
泰坦帝國的女皇陛下發出一聲淒慘至極的呼叫,她張牙舞爪的朝地面掉落。
“哦啦……親愛的,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阿萊尼斯就在男人懷裏睜開眼睛,她極為不好意思地停止了亂抓亂蹬。
“你看……我來得剛剛好!”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笑呵呵地望著掉進自己懷裏的妻子,看來這一切都是光明神安排好了的。剛剛他只是走進門,然後就被妻子地叫喊嚇了一跳。再然後……他朝天上掉下來的陰影伸出手,阿萊尼斯就變成一隻乖巧的小花貓。
“我不是在做夢……”帝國女皇使勁兒瞪著丈夫地面孔,沒錯!這就是那個她在夜晚總會夢到、白日又恨得咬牙切齒的男人。
“你不是在做夢!我回來了。還抱著你。“奧斯卡像傻小子一樣笑。阿萊尼斯甩了甩頭,她已經想到就是眼前這個男人把自己逼入絕境。也是眼前這個男人害得自己差點被莫名其妙地給嫁掉。帝國女皇在一瞬間就冷下面孔,她從男人地懷裏跳落地面,先是整了整服飾,後又擺出一幅帝國女皇還沒死的架勢。
“我問你!這是一次探訪還是一次宮廷政變?你帶著大隊人馬闖進皇宮是為了看我的笑話還是為了把我關進監獄等待開庭公審?”
奧斯卡摸了摸鼻子。
“抱歉阿萊尼斯。現在不是說這些事情的時候,你打算怎樣處置這些……這些要把我的妻子販賣到國外地十惡不赦的傢伙們?
皇帝夫婦一同轉向已被大群刀斧手踩在地板上的宮廷長官夫婦,可就在這時,敞開的密道裏面突然冒出一顆人頭。
特勤處長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子爵哭喪著臉,一名好心的士兵連忙扶住他,莫瑞塞特皇室的特務頭子就向士兵道謝,他還不停地朝對方發牢騷。
“你們相信嗎?裏面竟然被人堵死了……”
費瑞德抬起頭,他把抱怨咽進肚子。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踱到他身邊,還朝他呆滯的面孔揮了揮手。
“幸會!你還好嗎?”
特勤處長沒有理會笑得像老虎一樣難看的帝國親王,他鑽出密道。
然後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曾經不可一世的費瑞德子爵四蹄並用,他爬到女皇腳邊,聲淚俱下地哭訴自己的無辜。他說自己受到宮廷長官夫婦地無恥欺騙,還信誓旦旦地詛咒那兩個該死一千幾百次的傢伙。
“委西阿塞利亞侯爵是個卑鄙狡猾的賣國賊、卡梅倫夫人是個心如蛇蠍地娼婦……”換作從前,阿萊尼斯若是聽到有人用這樣的言辭數落她的朋友,她一定會大發雷霆。可是現在,帝國女皇眯著眼,帶著一臉的心滿意足,似乎是在享受特勤處長對兩位“忠僕”地詛咒。
“你們還有什麼要解釋的嗎?”等到費瑞德子爵哭得累了,狀似無所事事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終於轉向被十幾雙大皮靴踩個結實的宮廷長官夫婦。
男人說。
“我抗議!我有外交赦免權!”
女人說。
“我反對!一切都是為了皇朝!”
“為了皇朝?”阿萊尼斯猛地踢開擋在腳邊的特勤處長,她沖到曾經的女伴身邊,狀似歇斯底里地糾住了對方的頭。
“你為的是哪個皇朝?我的皇朝嗎?”帝國女皇不停地把女伴的額頭撞在地板上。
“你來說說啊……不斷誘導我向最親近的丈夫發起攻殲、對我的思考不停地說三道四……”
不管阿萊尼斯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既然帝國的女皇陛下這樣說了,那麼在場的人就得乖乖聽著,只有帶著一臉不耐煩的惡魔桑迪對著主人的耳朵嘀咕了一句。
“她怎麼不檢討一下自己的錯誤?”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猛然扭過頭,他用眼神制止了多嘴的瘟神,並裝作一副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
當看到地板上已經留有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掉落的血跡,阿萊尼斯這才放開可憐的女人,她轉向自己的丈夫,仍用居高臨下的口氣吩咐他。
“把他們都關押起來吧……問罪的事情由你負責!”
奧斯卡連忙稱是,他朝在場的士兵使了個眼色,對那些伏法的賣國賊鄙夷至極的近衛軍官兵就七手八腳地把神情萎靡的宮廷長官夫婦、痛哭流涕的特勤處長,還有一干仍在喘氣的特勤密探全都押出了畫室。
當到人都走得差不多,阿萊尼斯的面孔也像冰河消融一般舒展開來,她望瞭望好整以暇的丈夫,用只有蚊子才能聽到的聲音小心嘀咕。
“不會牽涉到我吧?”
帝國親王便朝帝國女皇側彎手臂。並像承諾一般輕輕點頭。
“放心吧……他們連說一句話地機會都沒有。”
女皇陛下確實猶豫了幾秒鐘,可她只要想起剛剛的遭遇就感到心灰意冷。雖然這種種境遇以及泰坦帝國當前的時局並不能完全歸結于一個女人犯了多少錯,但就皇帝本身地意義而言。莫瑞塞特王朝阿萊尼斯一世陛下是失敗的;她地統治威信和對這個大帝國的控制力隨著軍人和貴族的日益離心而土崩瓦解。她現在已無話可說,但她並不願道歉。也不願向任何人扡悔她的過錯。
按照安魯王朝第一位史記官羅蘭娜葛台亞奧熱羅男爵夫人對這位女皇的瞭解,阿萊尼斯是一個“高貴、聰穎、多愁善感、懂得享受生活,但心性善變耳根又軟地小女人”請注意,這不是歷史評語,只是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抱持的感觀。
阿萊尼斯沒有讓奧斯卡等太久。她挽住了丈夫的手臂,甚至沒有過問男人會把她引向哪里。
“哦對了!”帝國女皇在走出數步之後突然仰起頭。
“我得朝那位孤身闖入宮殿的勇士道謝,是他救了我!”
“哦啦……這不對!”奧斯卡搖了搖頭。
“這就是你的夢了!如果你有時間去問問在場的士兵就會明白——沒人看到有位勇士孤身闖入宮殿,士兵們一進門就發現你像栽蘿蔔一樣抓著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的頭往地板上撞。
“可那位老先生確實救了我的命!”阿萊尼斯難以置信地瞪著丈夫。
“他不存在!”奧斯卡還是搖頭。
“你可真是算了吧……”帝國女皇不耐煩地別開頭,可她又突然轉了回來,還用一隻手指猛戳丈夫的胸脯。
“奧斯卡啊奧斯卡!你知道嗎?我最討厭跟這樣的你打交道……無論什麼事情你都要藏著掖著!”
“好吧好吧!”奧斯卡投降似地攤開手。
“他叫13,你若是聽說過阿拉丁神燈那樣的故事……下次遭遇危險的時候就可以大喊一聲13,然後奇跡就出現了!”
“那……拉舍爾季妥瓦老公爵是怎麼回事?他到底站在哪一邊?”
“哦啦……這個真地不能說……還不是時候!”
“那……你是什麼時候與泰坦尼亞家達成協定的?前代皇族要把我趕走嗎?”
“哦啦……這件事得從長計議。不過沒人能趕你走,我發誓!”
“那……”
“你真是個問題寶寶!”奧斯卡有些不耐煩地望了過來。
阿萊尼斯連忙伸出一顆手指。
“最後一個問題!最後一個!”
親王殿下只得點頭。
“是誰害了可憐的薩沙?”
泰坦親王全身的肌肉都在一瞬間硬化、勃發。他在吐出那幾個字時差點咬碎自己地牙齒。
“是南方貴族中的野心家!”
阿萊尼斯不甘心地點了點頭,她就知道事情一定是這樣的,要不然她的丈夫也不會對莫瑞塞特王朝承諾什麼。
“還有一種我並不能完全確定的說法……你要聽嗎?”
女皇陛下疑惑地望向自己的丈夫,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有些難以啟齒。但他還咬住妻子的耳朵。
“那些陰謀家不止一次對我的孩子下手……”
“你說什麼?”阿萊尼斯突然掙開奧斯卡的手臂,她用憤怒至極的眼神打量著丈夫。
“你的意思是說…我的孩子……薩沙的孩子……”
奧斯卡想點頭,可他的妻子已經搖搖晃晃地軟了下去。男人連忙扶住面色慘白的女人,可阿萊尼斯猛地掉轉頭,然後便開始兇猛地嘔吐。
等到妻子平靜下來,帝國親王就把女人打橫抱起,一直向內宮走。他沒作聲,再說現下的漢密爾頓宮實在不是親密交談的好場所。皇室宮殿的地板上留著屍體拖曳而過之後的清晰血跡,牆壁上的裝飾和名貴的油畫上都落滿刀痕劍跡和仍在冒煙的彈孔。
“泰坦尼亞家的士兵就是一群暴徒!”阿萊尼斯憤怒地打量著她的皇宮。
“抱歉……我們只能祈禱下一次他們會注意的……”奧斯卡苦笑著點頭。
年輕地夫婦由後宮畫室走到通向花園的巨型玻璃門,阿萊尼斯始終堅持,奧斯卡就把她放下來了。第一次。他們牽著手,在宮殿花園中漫遊。面對雨後初雯的天空,面對早春時節地第一束迎賓花。他們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可這個畫面卻是完美的。
走到最後。距離漢密爾頓宮地後馬路已經很近了,從環繞花園的外牆後面就可以聽到無數軍馬的踢踏聲。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停下腳步,他把妻子扶正,並用一雙長滿厚繭的手掌撫摩女人的面孔。“沙……沙……”阿萊尼斯留神聽著手掌穿透金髮地聲音,她感到胸肺中澎湃著難以明狀的激情。這種情感是好久都不曾有過的,就像第一次向丈夫展示裸體……一分無助、兩分羞恥、三分自豪,剩下的就全是等待暴風雨降臨的急切。
“我需要你的一項任命……”奧斯卡沒頭沒腦地摸了摸鼻子,他知道這種無聲的境況最適合纏綿擁吻,可他並不確定妻子是否會抗拒這個吻,為了保險起鑒,他退縮了。
“你可真掃興……”泰坦帝國的女皇陛下失望地歎息了一聲,她攏了攏自己的頭髮,又展平了被手指絞成一團的裙擺,看來她不想承認自己剛剛緊張得直想哭。
“抱歉尼斯。這……並不單純只是咱們兩個人地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指了指已經大敞開的花園宮門,那裏停放著一輛鐫刻著安魯圖騰的華麗馬車。
“你真地要趕我走?”阿萊尼斯無所適從地望著自己的丈夫,她皺著眉頭、緊攥拳頭。她要把身上的勁力全都使在眼皮上才能止住奪眶而出的渾濁淚珠。
“哦不……”奧斯卡終於探出手臂,他把妻子緊緊攬在懷裏,樣子就像一頭巨大地冰熊裹住了自己的寵物。
“忘了我的誓言嗎?除非是你自己的決定,要不然誰也無法逼你去做那些違背意願的事!那些企圖用陰謀或是用暴力逼迫你的人只有一個下場——和那兩個英格間諜一塊兒下地獄。”
“宮廷長官夫婦?”阿萊尼斯從丈夫懷裏仰起頭。
“他們真的是英格斯特王國派來的間諜嗎?”
奧斯卡聳了聳肩,他無所謂地搖了搖頭。
“誰知道他們是不是?我說他們是……他們就是!”
“那我聽你的!”阿萊尼斯下意識地鑽進丈夫的懷抱,她覺得這種感覺其實也還蠻好。
“不勉強嗎?”帝國親王有些驚訝地打量著妻子,他滿以為自己的說辭會遭遇阻力,他滿以為阿萊尼斯會守著末代帝王最後的矜持,可現在看來,他的妻子在一瞬間就轉變了!而這種前後狀態的巨大反差又造成了非常突兀的現實偏失。奧斯卡簡直難以置信!莫瑞塞特王朝的皇帝竟然告訴他一切由他或是由安魯做主……這個意義是一樣的!
“勉強?”阿萊尼斯無法回答丈夫的提問,她只是苦笑著搖頭。
“還有比被一群最忠誠的臣僕劫持到外國更勉強的事嗎?”
奧斯卡歎息一聲,如果不是他有那麼一點專斷,如果他能與自己的妻子進行坦誠的交流,相信阿萊尼斯也不會遭遇那群下作的皮條客。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不是那群“最忠誠的臣僕”令帝國女皇徹底寒心,她的轉變也不會這麼迅速、心胸也不會突然開闊。
“跟泰克少校回肯辛特宮!”奧斯卡迅速地吻了吻妻子的面孔。
“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相信我!除我之外,泰利、拉舍爾季妥瓦、盧卡斯、躲在暗處的保爾、13、黑魔,還有即將抵達都林的帕爾斯醫師。在我沒有處理完首都事務之前,你只能信任這七個人!”
“算上你……能夠信任的人只有八個嗎?”阿萊尼斯在登上馬車之後不禁朝丈夫攤開手,她能夠倚賴的資源實在是太匱乏了。
奧斯卡無言地點頭,就在分手的時候,他突然扶住車門。
“尼斯!好好修養,你的身體太虛弱了,那個什麼神經性嘔吐也有點古怪!”
帝國女皇點了點頭,她摸了摸丈夫的面孔。
“別擔心,就像你說的,我只是虛弱!”
奧斯卡就為自己關上車門,阿萊尼斯便在整團水仙騎士的護衛下離開了莫瑞塞特皇室佔據了四個世紀之久的漢密爾頓宮——這是她最後一次光臨王者之路的盡頭。
在與護衛女皇陛下的騎士隊伍相反的方向,聚集在宮前廣場和王者之路上的萬千軍人焦急地等待著。他們踮著腳、皺著眉頭,時而四下張望,時而低聲議論。宮殿中的槍聲已經停歇,先是一些傷患被抬了出來,然後就是跟隨奧斯涅親王進入宮殿的高階軍官,這些人在走出殿門後便在大理石臺階上立正站好,他們半臂轉向幽深地宮殿,由中間至兩側分別由軍銜的高低次序進行排列。
終於,一名皇室書記官打扮的貴族紳士急衝衝地跑出門,他對著整個世界高聲呐喊。
“泰坦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到…六軍人陣營的沉寂持續了數秒鐘,這數秒鐘放在世界歷史上都是極為重要的一個片段。緊接著,在胸口膨脹的氣息和發由內心的情感積聚到臨界噴發的最後一刻,軍人的歡呼震動了整個都林城。羅蘭娜葛台亞奧熱羅男爵夫人坐在臨近王者之路的一間小閣樓裏,她客觀地在稿紙上描述著眼前發生的事。法利莫瓦特上校在《青年近衛軍》當日印發的題頭興奮地用羽筆發出歡呼;至於身臨其境的各國外交使節和國際事務觀察家、政治評論員……他們都是在很久之後才搞懂這件事的真實含義——按照當時最為流行也是最被學者認可的說法,教曆802年2月23日,都林城的改旗易幟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上臺標誌著西大陸歷史上的君主專制制度達到了新的制高點,大陸上最老牌的君主國迎來了真正的帝國時代。
話說到這裏,我們的主人公已經走過紅地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現身與王者之路的盡頭、世俗權力的頂峰,他對所有人揮了揮手,令整個世界都為之顫抖的歡呼便倏地消失,然後他就說。
“祖國萬歲!萬歲泰坦!我們都站在一個起點上,向前一步就是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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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0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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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坦穹蒼下 第五章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留鬍子的?奧斯卡忘記了。從天鵝山城堡的臥室裏醒來,他的鬍子和頭髮都有些亂。
時間已經是早晨七點。掀開落地窗前的巨大帷幔,春光便像無孔不入的軍情密探一樣湧進房間,泰坦帝國的現實主宰者對著燦爛的光線押了好大一個懶腰,然後又做了五十多個伏地挺身。奧斯卡出了一些汗,汗水從他的鼻尖滑落下來,掉在嘴唇上的小鬍子裏。
當帝國攝政王感到飽睡一夜的身體終於獲得一些新鮮空氣的時候,他就按響臥室書桌上的銅鈴。高大的宮門立即敞開,一隊侍從魚貫而入。天鵝山的胖總管親自為攝政王殿下捧來貼身衣物,奧斯卡直到這時才想起自己仍是赤裸的。
值得慶倖!在場的侍者並不會專注地瞪著最高執政的裸體,他們按部就班地忙著自己的事情。有人推開落地窗,將陽臺上的盆栽移進屋裏,有的轉進浴室,不一會兒就聽見熱水落入浴缸的聲音。
侍者們有條不紊地忙碌並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們受過最嚴格的職業訓,練,可總有一些冒失鬼會心不在焉,當一個面相青澀的男侍在收拾冰酒的鐵桶時,嘩啦嘩啦的響動立即就讓寬大的羅曼臥床發出不滿的呼聲。
床可不會呻吟!攝政王殿下自然而然便望了過去,但他立即就被自己看到的景象嚇了一跳——床上哪來的女人?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有點納悶,他就開始仔細回顧昨晚的經歷,可酒會上地場景實在有些模糊。他只記得自己和那些參加過妻女山阻擊戰的老兵喝得很開心,特別是惠靈頓!他與惠靈頓分別數年,難得一見!
不過……
“我的天!”奧斯卡突然從浴缸裏跳了起來。惠靈頓?斯坦貝維爾家地神箭手?他的傳令官?但這些不重要!關鍵是他想起來了,惠靈頓把斯坦貝維爾家地小小姐介紹給他……然後……然後呢?
惠靈頓上校套著只有斯坦貝維爾戰士才會穿戴的紅木色將校服。他肩臂厚實、在叢林中轉戰多年之後還能看出眉清目秀的面相……不過當然!前提是他得刮掉鬍子、還要想辦法用軍帽擋住額頭上的一道猙獰的傷疤。此時,他像多年前一樣,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走出臥室地時候,他站立的位置和姿勢甚至是神態都和一個傳令官沒什麼兩樣。
奧斯卡剛一推開門就看到惠靈頓笑呵呵地迎了上來,帝國攝政王立刻便露出一副見到鬼怪的神情。他大力把門砸上,將斯坦貝維爾家的叢林勇士關在外面。
“完了!完了!完了……”奧斯卡急得團團轉,若是有人敢對安魯家族的小小姐做那種事……相信這個人絕不會像自己這麼好運能夠見到第二天的太陽,若是換做斯坦貝維爾家的小小姐……事情會有變化嗎?
“寶貝兒!醒醒!醒醒!”帝國攝政王像個膽小的情夫一樣推搡著床上的女人,似乎她的丈夫就堵在外面。
女人悠悠醒轉,她緩緩睜開眼,然後她就看到泰坦帝國地主宰者用異常關切的眼神望著她!光明神萬歲!她雖然擁有一個心上人,可能夠與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度過一個火辣瘋狂的夜晚足夠她在都林城地貴族小姐裏面炫耀幾個月!
“這樣說雖然很抱歉!可是……”奧斯卡牽過女人的手,直到這時他才完全徹底地看清女人的臉。
“你叫什麼名字?”
“您可以叫我珍尼……”年輕漂亮的女郎盡力展開夾著枕頭地大腿,她又不著痕跡地把搭在胸口的床單向下扯。美麗的胸部曲線和若隱若現的雙峰便突出出來,似乎她想和帝國的主宰者再一次……
“別這樣珍尼!”奧斯卡將被單扯了回去。
“告訴我,你的本家是……”
“哦?”女郎眨了眨聰慧的大眼睛。
“剛剛還是寶貝兒,現在您就打算叫我蘇爾特公爵小姐嗎?”
“蘇爾特……蘇爾特公爵小姐?”奧斯卡異常艱難地吞了一口吐沫,這位莫名其妙出現在自己床上、似乎還與自己發生過超友誼關係的貴族小姐不姓斯坦貝維爾,這實在是可喜可賀!
“好啦蘇爾特公爵小姐。你該回家了!在你的父親找到天鵝山之前。”奧斯卡說完話便丟下女人走出門,他恨不得這一切從沒發生過。
惠靈頓有些疑惑地打量著帝國攝政王。
“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什麼事都沒發生!”奧斯卡失口否認。
“可是……我的天!她是蘇爾特公爵小姐,貴族院議長蘇爾特公爵的小孫女!我還真是歪打正著。“
“您是要打蘇爾特公爵還是他的孫女?”從前的傳令官用戲謔的眼神打量著帝國主宰者。
“不過——您已經把蘇爾特公爵的小孫女飽揍了一頓,所以我想您一定是要對付那個老傢伙。”
奧斯卡攤開手,他和斯坦貝維爾家的會議代表已經走進天鵝山城堡的宴會廳。
“那個老傢伙還不值得我在他身上浪費時間,只是他對事務的判斷力太令人失望了!你知道嗎?”帝國攝政王說到這裏突然壓低聲音。
“趁我主持會議這兩天,貴族院很可能會通過召開特別法庭審判帝國女皇的動議。”
“特別法庭?審判女皇陛下?您在開玩笑嗎?女皇陛下又沒犯罪!”惠靈頓驚詫地望著奧斯卡,他對這件極為荒謬的事情感到難以置信。
“我也希望這是一些喜歡搞惡作劇的傢伙在跟我和阿萊尼斯開玩笑,可是……”奧斯卡聳了聳肩又攤了攤手。
“世界上總有那種自作聰明的傢伙始終搞不清楚開玩笑和活得不耐煩有什麼必然的關聯,所以……這樣地話你能讓我怎麼辦?”
惠靈頓眨了眨眼,這個問題他不屑回答。因為答案太簡單。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為人處事的態度和方針,對付那些活得不耐煩的人一向最好辦。
“來吧,早餐時間!”奧斯卡率先踏入宴會廳。隨著侍者地唱喏,寬敞的廳堂裏面響起一陣軍靴磕碰地聲音。
望著坐滿長方桌的高級將領。泰坦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立下誓言。他要用對付侵略者的精神對付烤麵包和炒雞蛋,在麵包和炒蛋全部被殲之後,他就要在全軍擴大會議上敲定對付侵略者的事情,而且他始終堅信!泰坦的敵人只是空具規模,骨子裏就是和麵包炒蛋一樣地東西。拿出對付麵包和炒蛋的精神對付他們已經綽綽有餘。
值得一提的是,高階軍官的早餐除了麵包炒蛋還有各式各樣的意利亞點心、熏腸、肉脯、炸得金燦燦的蔬菜和剛剛採摘的黃櫻桃。天鵝止,除了美味的鳥獸,就屬這種顆粒大、口感脆甜的黃櫻桃最是著名。不過剛剛提到的這一切都不在帝國攝政王地食譜上,他的早餐只是麵包炒蛋和一碗稀糊狀的燕麥粥。奧斯卡就自嘲地說,他是一個苦命人。
苦命地泰坦最高執政官在餐後喝了少許濃縮咖啡,當他準備和到會的軍官一道出門的時候,那位更加命苦的蘇爾特公爵小姐不知從哪鑽了出來。她糾住攝政王地衣角,質問他為什麼要把自己送回家!
奧斯涅親王的護衛騎士像老鷹捉小雞一般把無理取鬧的女人掀到一邊,在場的人就紛紛為他們的主宰者開脫這件荒唐事。有的說攝政王殿下風流倜儻不拘小節,這是典型的馬屁派;有的說攝政王殿下過於忘形應該收斂。這是保守派或是沒腦子的找死派;有的說男人總會犯這種錯誤,醒來的時候發現身邊躺著陌生女子是每名軍人都會遇到的事情。
抱持最後這種說法的人自然最討奧斯卡的喜歡,他們雖然不會受到過多的青睞。但帝國攝政王總會和顏悅色地對他們說。
“哦啦……男人嘛……最好別叫小姐們抱怨太多!”他那樣子就像一個從來都不會犯錯的好男人。
天鵝山城堡距離卡皮托榮譽軍人療養院有十幾公里的路程,最後一段還是難走的山路,跟隨帝國攝政王一同出行的高級軍官一邊觀風賞景一邊趕路,數個小時的旅途倒也不算多麼難熬。可即將出入戰陣的軍人們還是在滿眼的春色底下顯得落落寡歡。
記得上一次近衛軍全軍工作會議是在800年的9月份,泰坦帝國剛剛贏得第一次衛國戰爭的勝利,各大軍區無論是在士氣還是實力上都處於顛峰狀態。到了802年3月末,第二次衛國戰爭打打停停,儘管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代表大部分軍人的意志最終上臺,可三面陷入重圍的局勢始終都不樂觀。
正是為了扭轉這種不容樂觀的局勢,帝國攝政王提前召開三年一屆的全軍工作會議,並擴大了與會人員的編制,幾乎每個軍區都派出了相當數量的代表議團,而水仙騎士團和各大擁有私兵的軍勳世家也由最高級別的控軍人物親自出面。
按照帝國攝政王與近衛軍總參謀在會前擬訂的戰爭部署,戰略中心在都林斯平原,外延向南為“維耶羅那——多瑙河”一線,外延向北為“妻女山——布倫要塞”一線,外延向西為“瓦倫要塞——傑布靈要塞“一線。總的來說,作戰部部長拉裏勃裏上將概括的戰術方略十分得當,所謂“收縮于南線、死守於北線、誘敵於西線、集中全力殲敵于都林斯中央平原”……顧名思義!收縮南線意指會兵維耶羅那,抗擊法蘭來犯之敵;死守北線意指聯合北方軍群與斯坦貝維爾,阻擊德意斯來犯之敵。誘敵於西線,這個也好理解,打兩站、退兩站,把反坦聯盟軍最龐大的集群一步一步地誘入都林斯中央平原。至於集中全力殲滅敵人,這個就不好解釋了!按照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構想,他將打一場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殲滅戰。屆時,敵我雙方在都林斯平原長約六十公里的戰線上投入地總兵力會超過一百萬。
不過……意思是當然。戰爭從來都不是嘴上吹出來的事。儘管泰坦帝國的武裝力量最高統帥已把作戰方針謀劃到某個師地確切位置,但事情並不像預計中的那樣簡單。至少在當前。在四大軍區都面臨嚴峻考驗地情況下,前景是否會像奧斯涅親王描述的那樣還是完全未知的事,因為。
首先。南方集團軍群。帝國攝政王對這支自己最為瞭解的勁旅頗為放心,可維耶羅那攻防戰不日就會打響。而南方軍還有一個集群被總參謀長達答拉斯皮切將軍擱置在布拉利格無法動彈。
奧斯卡的本意是在全面開戰之後抽調一部分南方軍秘密北上,佔據都林斯平原地南端,可達答拉斯似乎會錯了意,他在保存實力的同時,只留給維耶羅那方面十萬守軍。這十萬守軍在抵擋超過二十三萬法蘭王國軍的猛攻。一旦法蘭人不計代價拿下泰坦南方最重要的城市樞紐,整個戰局的走勢就會跌入穀底,都林淪陷的時日也就為期不遠。不過,值得慶倖地是。猛攻北線的德意斯人也會遭遇類似泰坦的困難。至少在802年,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仍然信任他的俄列盟友,一旦俄列聯合王國在德意斯北部發動攻勢。德軍必然陷入兩面作戰地困境。
這個時候,安魯的傳統盟友捷洛克王國就會由德意斯東部發動攻勢,陷敵於三面包圍。所以說,攝政王的大膽並不是純粹意義上的軍事冒險。
他只是與值得信任的盟友大手筆地賭了一盤。
再次,泰坦近衛軍中東部集團軍群。在過往的戰史中,近衛軍不斷湧現出英雄部隊和英雄個人,可這些部隊和勇士多數都在邊疆軍區供職,地處內陸的中東部集群鮮少獲得這類殊榮。
由於緊鄰首都區,在戰略態勢上又處於東疆安魯和三方軍群的拱衛之中,泰坦中東部軍區很少參與戰士,這種非戰狀態在當地淳樸平和的民風上也得到了一定體現。由於戰鬥力的不足,再加上應敵經驗的欠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一直都在猶豫要不要把人數在十六萬上下的中東部隊投入都林斯中央會戰。時至最高軍議之前,帝國攝政王仍未下定決心,似乎他真的無法判斷。
最後,西方集團軍群。
提起第一次衛國戰爭期間震驚全世界的泰坦近衛軍西方集團軍群,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不止一次向這群敢打敢拼的勇士豎起大拇指。肖伯河河套平原一戰,時任近衛軍統帥的銀狐阿蘭自然是那個力挽狂瀾的關鍵人物。可是……若沒有十二軍區四萬余名官兵血灑河灘,若沒有三十萬主力集群的拼死苦戰,阿蘭就沒有建立不世功勳的必然。
說到這裏,西方集團軍群的問題已經很明顯,勝利已事過境遷,敵人留下了無數具屍骸,也留下了空殼一樣的泰坦西部邊境防線,特別是十二區!彭西勒,多涅尼斯上將真正完成了阿蘭的囑託,他背上全軍覆沒的命運。事隔一年之後,十二軍區只有三個不滿編的新兵團,還有五座破敗不堪的堡壘。曾經的英雄指揮官已經在擴大會議前向攝政王殿下申明。即使再一次全軍覆沒,十二軍也無法阻擋敵人超過兩天……
同時,除去第一次衛國戰爭造成的巨大損失,西方集團軍群同樣面臨戰線過長的問題。在瓦倫要塞與傑布靈要塞之間,侵略者可以展開五十萬人同時投入進攻,可一直留守前沿的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只能做到重點防禦,也就是說,集中在瓦倫要塞、肖伯河河套平原、傑布靈要塞三個據點上的三十萬近衛軍隨時都有被優勢敵人分割包圍的危險。
應對西方集團軍群在戰場上的不利局面,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給魯賓元帥的意見只有退!可退到什麼地方?在哪組織第二防線?這些事情都是未知數,不明就裏的首都軍部作戰官員甚至認為攝政王殿下有捨棄西方軍群的打算。
不管怎麼說,經過數個小時的行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一行人距離會場所在地已經很近了,他們在鄧利爾山南麓的一處驛館做了短暫停留,按照會議日程,開幕式要在晚上舉行,明天才開始正式的會談。
人數眾多的首都軍官團和陣營龐大的護衛騎士簡單地用了些午餐,當他們重新上路的時候,山裏的太陽終於從雲層中間露出了幾星光亮,暗淡的山間石子路立刻就被金燦燦的光彩徹底引燃。
騎士們的鎧甲反射著陽光,光閃和馬匹的嘶叫驚飛山裏的野鴿子,它們飛起來,在空中盤旋一段時間之後就落向另一處山林,對著人群不間斷地緩慢笨拙地咕咕叫,好像是受到了侵犯。
除了鴿子,鄧利爾山上的飛鳥多得不勝枚舉,甜蜜明媚春光灑在四野的山麓上,各種顏色的鳥兒起起落落,從早到晚叫個不停。個頭最大的是崖雕,這些巨鷹在一千多米高的山崖上往返盤旋,下面的飛鳥便叫得十分匆促,大有四散奔逃的狀況。
山裏的泥土剛剛由嚴寒中解凍,看上去顯得濕漉漉,還在一些草埂間零散著鳥翼的殘骸。這多半都是崖雕的傑作。它們對同類飛禽淺嘗則止,經常在啄空獵物地內臟之後就把軀幹丟掉。
褐頂鸛、禿鷲和烏鴉自然是崖雕的追隨者,它們總能找到腐敗的肉食。也不管新鮮不新鮮,一旦發現。大群地掠食者就會飛撲而上,為了一點點肉沫大動干戈,其中以褐頂鸛和禿鷲的爭鬥最為慘烈。
褐頂鸛性情兇猛,習慣單獨行動,與禿鷲打架時才會招朋喚友。禿鷲欺軟怕硬。若是站在它們面前地是一隻翼展超過兩米的巨雕,這些膽小鬼就會自顧自地梳理羽毛,擺出一副對到口的美味視而未見的樣子;若是禿鷲見到一隻帶著褐色帽子的鵲鳥,這些傢伙就會群起而攻,直到褐頂鸛敗退而逃。
自然界有自身地規則,誰與誰是天敵、誰是誰的獵物,這是造物主在創世之初就已確定的事。三月底四月初,山間的生靈遵循著神明的法則雜亂無章卻又井然有序地忙碌著,它們在山林深處窺視擁有智慧的人群,看著人們的鋼鐵鎧甲在反射陽光。看著人們的刀劍弓弩融入了山谷的陰冷。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眼睛就像最敏銳地崖雕一樣,好長一段路,他從沒斜視。也從沒眯縫著眼睛、蹙額地看人。他那雙亮褐色的小眼睛總是直瞪著。所以,人們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也搞不清他會怎麼幹。
臨近卡皮托榮譽軍人療養院,隱沒在山林中的白色磚石建築漸漸多了起來。這裏散落著一些退伍軍官地度假小屋,也有貴族的莊園。在每一戶人家的屋簷底下,遠來的燕子都已找到去年地巢穴。
奧斯卡從來沒有遇到這樣專心致志、毫無怨尤地勞動的動物。從黎明到黃昏,燕子用小小的喙銜來泥土、草葉、羽毛。它們在乾涸的窠邊放上一小塊泥土,加上一段合適的幹枝,為找到這根適合做外架的幹枝,它們可以不停地飛上一整天。
在幹枝上填些泥土,再補上一些草葉,等到風乾,燕窠的外架就築成了,遠遠看去就像建築在岩壁上的要塞城堡。雄燕就像高傲的騎士一樣挺著胸,站在城堡門口,向過往的異性炫耀著它的體魄和築巢的技巧,如果有一隻雌燕看上了這座城堡,那麼雄燕的辛勞就會獲得補償,它可以在美麗的春天成家立業,在夏天孵化幼鳥,趕在秋收前填飽一家人的肚子,在冬天飛往溫暖的海灘,如此而已,千年來一成不變。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強烈地感覺到,他最為需要的東西就是改變,最為迫切地想要得到的東西也是改變。可改變往往會傷筋動骨,就像南來北往的燕子突然不再遷徙,那會引發一個種群的滅絕。
在帝國攝政王看來,三年一屆的近衛軍全軍工作會議的確是一項優越的管理制度,但與之無法媲美的是糟糕透頂的會議習慣。奧斯卡參加過一屆全會,到會的各方軍區代表只給他留下一個印象……按傳統辦事!上面說了算的話下面絕對不會仔細動腦想上一想。
服從命令雖然是軍人的天職,可龐大的近衛軍官僚系統已經不能負荷由上而下的應聲筒結構。首都控軍部門盲目地下達指標、定制計畫,下屬各軍區就有樣學樣地貫徹所謂“中央精神”若是各個地方的實際情況與中央精神相悖,那麼由軍區開始,抵觸情緒慢慢滋生,或是陰奉陽違、或是死鑽牛角尖強力執行,不管各個位置上的主事者怎麼幹,實際就是實際,地方軍務沒有任何改觀,有時還會引發不必要的麻煩。
帝國攝政王認為,像都林城的貴族院一樣,軍隊事務也應公開公正地討論。在疑難問題和優先解決的問題上要調動主次責任人之間的能動性,發揮人力資源最大的效用。
奧斯卡不想在不聞不問的情況下就把自己對當前戰局的預測和計畫,丟給一群官僚習氣濃厚的應聲筒,那樣做非但於事無補,還會引發一些實際層面上的災難。就比如說,他在昨天下午第一次跟近衛軍第三軍區總司令打交道的時候才被告知,第三軍區制下的鐵礦作坊根本無法承接軍部攤派的戰具生產任務,全軍區要節衣縮食才能補足產量上的缺失。
奧斯卡自然感到很荒謬,他並不習慣站在全局角度上駕馭一支八十萬人組成地龐大軍隊。或者說,這是他第一次在真正意義上統帥泰坦帝國全部的武裝力量。這個活計要比他事前預想的要困難得多。
首先,他並不是數學家。可他地軍隊偏偏是由一個個數位組成的。
這些數字包括師、軍、縱隊地番號和編制,戰具的生產、分配。兵員的軍餉、口糧的數量……以上所述仍然只是很小一部分,攝政王掌握的軍隊越龐大,他所要計算地數學問題就越困難。
其次,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不是一個統計學家,可他的軍隊偏偏需要預算、需要補給、需要在遭遇敵人的時候留出預備役、需要在撤退或是前進的時候帶上輜重。預算由哪來?補給從哪調?預備役的品質和位置如何計算?輜重的規模、民夫的規模以及……以及什麼事情奧斯卡還沒想清楚,我們說過他並不是一個統計學家,可在哪遇見敵人就在哪里抵抗的傳統作戰原則已經過時了。他知道自己面臨的戰爭在所有環節上都需要最精密的測算。
最後,應該說……泰坦帝國地最高執政官絕對是一位軍事家,同時他也稱得上是一位政治家。在由他向軍隊履行統帥的義務和職責時,他得在人事上、戰事上、利益上、攤派上、明裏暗裏、遠的近地等等無數個方面兼顧四方軍區的平衡穩定,他深刻地瞭解軍人的內涵,既然他建立了一個軍人政府,那麼軍人的政治就比真正意義上地政治生活更加驚心動魄,搞不好就是一損俱損的危險局面。
“殿下!到了!”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就翻翻眼睛。整理了一下心情。他由馬車上走下來,在恢弘的晚霞剛剛燃燒起來的時候,他穿過卡皮托榮譽軍人療養院開在山腳下的石頭堡門。踩著紅地毯,一路上山。
來自近衛軍各大軍區的主官和與會代表排列在山道兩側,當穿戴著一身元帥將校服的帝國攝政王就要經過身邊的時候,他們便拉著刀劍單膝跪地。用迎接一位皇帝的禮節歡迎光臨此地的最高統帥。
奧斯卡一向都有身為一位統帥的自覺,這種自覺有一部分是與生俱來的氣質,源自他那高貴的家庭和神選戰士的血脈。另一部分統帥自覺來自後天養成,我們可以說他並不是一個天生的領導者,但他一直作為一個領袖群倫的人被教育培養著,他對危險和陰謀的敏銳嗅覺、對政治軍事事務的客觀把握,是由無數次危機中提煉而成的正果。
初到卡皮托療養院,他趕上了降旗儀式,那種身為統帥的自覺立刻令他意識到這是一個打探風聲的好機會。於是,帝國攝政王命令執旗手只降半旗,又命在場的軍人為歷次保衛祖國的戰爭中犧牲的勇士默哀。
軍人們對統帥的命令沒有意見,南方軍代表自然是最先回應。西部軍群的代表隨後而行。北方軍的代表有些磨蹭,他們仍在幻想阿蘭元帥能夠重新站起來;最離譜的還是來自中東部地區的軍人代表,他們左顧右盼,站在人群裏面瞧熱鬧。
奧斯卡在面對這種景象的時候只得發出一聲長歎,他已經預見到明天的擴大會議會出現怎樣的狀況。其實……無非是像上次一樣!各軍區提出議題,該通過的通過、不能通過的就駁回;首都軍部下達作戰訓令,各區各軍領命行事,然後就開始動真格的了!擴軍的擴軍、拉預算的拉預算、看不順眼的就互相攻殲,等到喊累了、吵累了、爭累了……
先生們保重!三年後再見!
奧斯卡不想這樣。別說三年,他的帝國能否支撐到今年年底都說不準!這是他扭轉衛國戰爭不利局面的唯一機會,是他真正掌握近衛軍軍權的起點,同時也是終點!如果他不能在這次全軍擴大會議上爭取到絕大多數的支持,隨著戰事推延,他對軍隊控制力的缺陷就會造成一個又一個現實困難。
“好啦……”帝國攝政王在默哀過後朝旗手示意了一下,他望著緩緩下降的軍旗輕輕搖頭,然後便轉向四周的軍人代表。
“各位……晚餐時間。”
晚餐很簡單。一份稀稀地麥粥,一塊散發著黴味的幹麵包。麵包硬得像冰棒,要用雙手死死攥緊。再用牙齒捨命撕咬。如何咀嚼這樣的東西就不用提了,關鍵是咽下這塊麵包要有自盡地勇氣!萬一被硬物噎到。在司法部的大牢裏,即使是萬能地光明神也救不了任何人,更何況是被關押在牢方最底層的泰坦帝國前特勤處長!
一盞從沒亮過的油燈、一把被老鼠啃缺一角的椅子、一張鋪著草墊和蚊蟲的小床、再加上一條不時飄出臭氣地下水道,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子爵擁有的東西就這麼多了。他很難過,因為手裏那塊被稱之為麵包的東西差點撕裂他的食道。
年紀輕輕的前特勤處長已被關押一個多月。他在最初進入這間牢房的時候仍對那些趾高氣揚的看守報以嘲笑,他會從早罵到晚,罵司法大臣、罵內閣總理、有時興之所致還會罵上一陣帝國攝政王,他要求謁見女皇、他要求改善獄監和伙食。在寂靜和自己的喊叫中度過一個星期之後,他就開始告誡自己要把之前的過往統統忘掉!
於是!又過了一個星期,他就用高貴肥白的屁股勾引了一個嗜好此道地看守。如此一來,一傳十、十傳百,前特勤處長的屁股在司法部大牢裏聲名大噪。再於是,費瑞德的屁股出了名,他本人就得到了麥粥和麵包。
麥粥和麵包沒有滿足他地欲望。他曾出入宮廷,他曾品嘗各式美味佳餚,他幻想著曾被自己咽進肚裏的每一塊牛排、幻想著曾被自己壓在身下的每一個女人!他快瘋了。他快崩潰了。但他還沒有,他在等待。等待某個位高權重的大人聽聞他地屁股,那樣一知。“事情或許會有轉機也說不定。畢竟……帝國特勤處長的屁股不曾輕易示人。地底牢室的走廊裏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費瑞德就在他的小床上翻了個身。他並不知道這間算不上多麼恐怖的地底牢室到底關著多少人,他只知道看守並不會在送餐之外的時間光顧這裏,除非……那個喜歡叫他“好寶貝兒”的傢伙又來了!
不出費瑞德所料,腳步聲在他的牢門前停了下來。
“好寶貝兒!我來看望你啦……”
前特勤處長翻了個白眼,他已經聽到牢門上的鐵鎖嘩啦嘩啦地響了起來,於是他就不情不願地爬起床,扶著顫巍巍的椅子翹起了聞名遐邇的白屁股。
“別這樣,有位大人來探望你了!”看守心滿意足地打量著費瑞德子爵的屁股,他還猥褻地在特勤處長的褲襠裏掏了一把,最後還把那雙沾染了一股惡臭的手掌塞到鼻子跟前仔細聞了聞。
“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
身陷牢獄的特勤長官下意識地丟開椅子,這個聲音他並不認得!
“是的我是!可您該叫我子爵!”
陌生的訪客罩著一件連頭斗篷,監獄看守擎著火把,可特勤處長還是看不清對方的面孔。
“那麼……子爵閣下。“訪客合作地點了點頭。
“我想請問一個問題,當你的屁股不像現在這樣白皙緊窄了……你靠什麼討生活?”
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突然感到內心深處有股難以抑制的怒火勃發而出,他想揪住對方的衣領狠狠地給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一記重拳,可那個喜歡叫他“寶貝兒”的看守先一步踢到他的痛處。
特勤處長捂著下體軟倒在地,看守把火光挪近他的臉。
“寶貝兒,別傻了!”
訪客蹲了下來,他打量著前特勤處長的面孔。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不過我得提醒你,雖然你比魯道夫•霍斯差了很多,但最好別讓我失望!”
“你……你要我幹什麼?”費瑞德絲絲吸著氣,他從牙縫裏擠出了幾個詞。
“果然聰明!”訪客讚歎一聲,他從地上站了起來。
“跟我來吧,有位來自帝國南方的大人要請你觀摩一場精彩至極的演出。”
“南方貴族?”費瑞德在走出牢房之後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問題,他曾親自策劃了數起針對南方貴族的逮捕和指控,南方人該恨他入骨,可就在這種時候,是某位來自帝國南方的大人把他領出守衛森嚴的司法部大牢!這說明什麼?
特勤處長無法領會其中的深意,但他知道這絕對不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作風,已經貴為帝國攝政王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不會在一隻蟲豸身上花心思。那麼這位來自南方的大人……他要把自己搞出大牢就得擺脫軍情局的耳目,還得買通司法部獄押司,在奧斯涅攝政王的眼皮底下,這可絕對不是一項簡單的工作。
“咱們到了!”訪客邊說邊給費瑞德子爵取下蒙住眼睛的黑布。
特勤處長被突然出現的光明刺痛了眼,他連忙伸手遮擋,等到他的視力恢復正常之後他才謹慎地環顧四周。
這裏還是一處監獄,確切一點說是專門用於刑訊逼供的場所,不過這對見慣世面的泰坦帝國特勤處長來說並不會起到驚嚇的作用,費瑞德別的不在行,在如何折磨人這一項上倒是受過魯道夫•霍斯親傳的。
前特勤處長發現自己站在一座圓形碉堡的第二層,由旋梯向下望,碉堡一層的情況一目了然。插滿各種機關的行刑架上綁著一個渾身染血的女人,女人衣衫破碎,兩條白生生的大腿已經變作炭棍一樣的灰黑。
費瑞德仔細觀察,但他始終看不清女人的面孔。
“開始吧!”訪客邊說邊朝一直在向上張望的打手招呼了一下,圍在行刑架四周的男人們立刻動作起來,隨著一陣機關轉動的聲音,受到莫名傷害的女人突然發出一聲慘叫,她弓著背,瘋狂的搖著頭。
“卡梅倫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費瑞德發出一聲驚叫,他總算認出這個被折磨得慘不忍睹的女囚徒。
“說!你在英格斯特海洋調查局擔任什麼職務?”一名打手糾住侯爵夫人的頭髮。
雙目青紫、血流滿面的女人發出一陣無意義的呼嚕,打手不耐煩了,他示意同夥繼續加力。站在樓上的特勤處長這才看清,女犯背後吊著一塊軸承,粗大的繩索饒在軸承上,繩子的另一端連接壓迫腿骨的兩根木輕。
在女人發出淒喊的時候,費瑞德已經不甚了了地別開頭,這種場面對他來說並不新鮮,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並不需要刑訊逼供來對付他。
“你到底想幹什麼?我一點也看不出這場表演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地方?”特勤處長邊說邊轉向一直縮在暗影裏的陌生訪客。
“黑斗篷”發出一陣笑聲。
“咱們來得不是什麼!每天二十四小時,卡梅倫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除了要應付花樣百出的刑訊官,還得照料二十幾個欲火中燒的男人!”
“哇哦……”費瑞德子爵難以置信地望向行刑架上的女人,看不出是什麼力量令她仍為屈服。
“想和她換換嗎?”訪客突然發問。
費瑞德下意識地搖頭,他擅長折磨人,在被別人折磨的時候只能忍受一個男人的侵犯,再多一個他就不能接受。
“很好!”訪客終於把話說開了,他從斗篷的夾兜裏掏出一份文件。
“在上面簽字!”
特勤處長接過文件看了一眼,可他隨即就被文件扉頁上的字跡嚇呆了!
“指控帝國女皇阿萊尼斯•阿爾法•莫瑞塞特一世陛下犯有叛國罪、戰爭罪、譭謗罪、偽證罪、蓄意謀殺罪、蓄意傷人罪、妨害國家安全罪、妨害司法公正罪、妨害公民權益罪、非法謀奪他人財產罪!”
“你……你們到底要我幹什麼?”費瑞德端著起訴檔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
“你怎麼突然變笨了?”黑斗篷裏的訪客發出一聲嗤笑。
“還有誰比莫瑞塞特皇室的特勤處長更適合做指控阿萊尼斯一世陛下的污點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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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0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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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坦穹蒼下 第六章
教曆802年4月1日,都林城各大報館都以大量篇幅刊載了近衛軍全軍擴大會議的盛況。首都市民中識字的人幾乎人手一份報紙,就連抱著孩子端著鍋鏟的主婦也會向家裏的男人問一聲“當兵的打算幹什麼?”
帝國軍人打算幹什麼?怎麼幹?這種事情不會在“全會”上公開說。考慮到泰坦境內活動的西方密探,又考慮到近衛軍連聲招呼也不打就會把大半國土拱手讓給敵人……最高統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制定了嚴格的保密措施,在近衛軍十九大軍區的與會代表裏面,只有軍群一級主官才知曉大致的戰略部署。
為什麼說是“大致上的戰略部署”這個問題會令帝國攝政王頗為尷尬,他在歷次準備會上聽取了地方軍區提出的許多寶貴意見,也推翻了好幾種作戰思路,但是……
到了最後,經過反復推敲、反復論證、反復研討,剩下的也是唯一一種可行性較強、或者說是贏面較大的戰略還是不能完全盡如人意,年紀輕輕的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在打量作戰計畫定稿的時候只能一邊彌補缺漏、一邊向神明祈禱。
所以,由於保密條例的約束,4月1日的全會會場出現了難得的平靜,來自各地的軍人代表在一一面見帝國攝政王之後便忙著打探風聲,諸如戰爭期間的預算誰多誰少、戰爭期間的兵力配置如何分佈。其實各大軍區司令對這些問題心裏都有數,只是礙於嚴令,他們都扮作一副人事不知的樣子。
保密運作可以減少許多不必要地麻煩。但負面效應也不是沒有。
軍人代表的情緒普遍都很浮躁,他們都能理解軍部秘密決議的重要性,也知道作戰計畫洩露地可怕後果。但侵略者坐擁百萬大軍,不明就裏便走上戰場可不是鬧著玩的。
不過……還是奧斯涅元帥說得好。
“怎樣履行軍人地使命和職責?就是國家需要你為此犧牲的時候。你不會皺眉頭。”
話雖這樣說,在面臨犧牲的時候,誰都會仔細思考一下前因後果。
不過……我們是說多數時候,這種思考會被泰坦民族的血脈中留存的遠古記憶徹底支解,當身邊響起戰友地哀號。當兄弟的鮮血灑落城頭,當耳朵裏充斥衝鋒號的怒吼!誰他媽的還會記得家裏的三畝荒地和羅哩囉嗦的老婆?
一塊兒沖吧!向前沖吧!把刀劍刺進敵人的喉嚨,把盾牌砸進敵人的頭殼,把長矛送進敵人的胃袋——只有鮮血才能喂飽侵略者的肚子,泰坦戰士都是精神病患者,他們在作戰時地狂熱並不輸給臭名卓著的德意斯雅利安人。
到底是第幾次衝鋒了?戰士們就皺起眉頭,他們已經不記得。今天是4月,日,是首都軍部召開全軍擴大會議的大日子!但在維耶羅那週邊地區,法蘭狗崽子地大掃蕩已經持續兩個星期,這些低賤的高盧人扮足了侵略者的派頭。他們縱火燒田、毀林伐木,把富庶的維耶羅那郊區變成一塊荒涼地墳場。
從早到晚,成群的烏鴉和各種食腐動物都會圍著音樂之城轉上幾圈。在零星的幾座濃密的灌木叢裏、在塌掉一邊屋頂的農舍裏,這些清潔工總會找到新鮮的血肉。
烏鴉用尖利的喙一點一點地撕開屍體上的鎧甲,它們對這項煩瑣的工作已經十分在行了。然後,烏鴉會選擇鮮嫩的肌肉和散發惡臭的內臟。一具屍體足夠一個烏鴉群落或是一頭野狼大咬大嚼一整天,而且屍肉取之不盡,只要跟隨法蘭人的三色飄帶旗,聚集在維耶羅那週邊地區的掠食者就衣食無憂。
“這是第九次衝鋒,今天的!”
一位軍官模樣的泰坦戰士在他的日記上寫到。
“普帕卡上校!您的晚餐!”
“擱在那吧!”普帕卡上校瞄了一眼那盤盛著一顆馬鈴薯的大麥粥,他沒胃口,便再沒理會呆在一邊的勤務官。
“上校……您一天沒吃東西了!”盡職盡責的勤務官出言提醒,但普帕卡是第八軍區第三軍團裏面最出名的倔驢,他只是瞪了一眼還沒成年的勤務官就把這個小傢伙給嚇跑了。
普帕卡望著勤務官的背影笑了笑,然後便把視線再次放到日記上,他接著寫到。
“直到目前,法蘭人仍沒有直接攻城的打算,他們必然是在去年吃足了苦頭,不過維耶羅那週邊地區就不尋常了。大掃蕩持續半個月,戍守郊區的兩個軍團被打成一條死蛇,還被截成好幾段……”
普帕卡突然停下筆,他聽到簡易工事外邊響起輕微的人聲,近衛軍上校立刻抓起弓箭跳了起來,就在他撐開弓弦的時候,哨兵已經確認對方的暗號——是外出巡邏的戰士回來了。
普帕卡下意識地放鬆精神,他不禁再一次打量自己的營壘。在維耶羅那東北方,多瑙河順著丘陵的走勢轉向南部山嶺,流水在丘陵間形成了無數淺灘和河灣。
第八軍區第三軍團第三師師長普帕卡亞德拉上校的駐防地就在維耶羅那城外十九公里處的這片河灘地上。
河灘地上有一座從河床邊就開始隆起小山包,普帕卡上校的營壘就是眼前這片長寬不過數百米的山坳子。不過當然,這是八三三師在4月,號的駐防地,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普帕卡上校就會帶著他的士兵向更安全的地方轉移。
收回視線,近衛軍上校再不願重新拿起筆,有好幾次他都想把日記燒掉,自己若是被俘,法蘭狗子就會從日記上的隻言片語看出泰坦衛戍部隊的作戰軌跡。
燒不燒?燒的話,一了百了;不燒!他可以在記憶中留存參軍以來的點點滴滴。
普帕卡在兩難之間突然靈機一動,幹嘛要燒?被俘又怎樣?大不了在日記上胡亂編造一些假消息。
近衛軍上校說到做到!按照習慣。他還是仔細觀察了一下河灘地上地景致,如果不是參軍入伍,現在的普帕卡亞德拉爵士就該是一個散文家。他在描寫景物時的文筆足以感天動地。
“多瑙河畔地夜晚,星星的金色花紋透露出令人期待地甜蜜。月光依稀。但在戰士們的鎧甲上卻變成泛著銀光的蔚藍。聽不到多瑙河的水聲,這令人不安。剛剛巡夜的時候,那大片地水光同時在星辰和月華之底輕飄漫蕩,在見到水的一刹那,四周的一切就顯得親切、溫柔。還帶著新生一般的朝氣。” 普帕卡寫到這裏不禁停住筆,他突然難以克制地笑了起來。
“這個消息——就是布拉利格要塞即將送來援軍地消息。為了接應援軍前鋒觀察團,我把八三三師放在了遠離城郊的一處河灣。還有模有樣地向前來追擊的法蘭狗崽子發動了十幾次衝鋒,但願這些小雜種不會破壞我的好事……”
近衛軍上校終於寫不下去了,他笑得前仰後合,還驚醒了好幾名睡在隔離溝裏的重甲戰士。
“頭兒?你要結婚了?”
“沒有的事!”普帕卡踢了那個多嘴的傢伙一腳。他打量著自己的日記,若是哪個法蘭狗崽子能夠僥倖獲得這份東西,他們的長官就一定會為寫在日記上的事情頭疼至極。
在這樣一個迷人的夜晚,哨兵的警哨顯得異常淒厲。清脆的哨音只響了一聲,泰坦戰士的營壘就已變作突然由熟睡中驚醒的刺蝟。
在南方轉戰一年,八三三師擁有了一群身經百戰的老兵。戰士們無須長官的命令,他們在驚醒之後便把各式各樣的武器攥在手裏。黑夜之底、多瑙河畔,鬼魅一般的人影交錯閃動,像從前應付無數次夜襲一樣,戰士們七手八腳地踩滅營火,掐熄馬燈,弓箭手在簡易工事最前一字排開,刺槍手朝南,刀斧手隱在山坳後方的脊背。
普帕卡仔細打量戰線前沿的開闊地,開闊地寂靜如常,只在深入丘陵的一方密林裏傳出一陣斷斷續續的喊殺聲。
終於,數名騎士沖出密林闖入小山包前的開闊地!月華在一瞬間就點亮了他們的鎧甲,鎧甲上帶著鮮血淋漓的裂口,有人還在鎧甲背後插著箭羽。
“等等!”普帕卡上校大聲喝止急待把沖出林地的敵人射倒在地的冒失鬼,他的士兵不自然地緊張起來,數名騎士已經接近高地邊緣,他們已經看到突然出現於視線內的簡易工事。
“是近衛軍制服!接他們上來!”八三三師師長終於看清月光下的軍衣。
簡易工事靠近河灘的一側立即燃起火光,近衛軍士兵亮出南方五省聯合軍群的四色戰旗。馬上一人突然發出一聲呼喝,逃出密林的騎士立即朝著火光追了過去。普帕卡帶著一隊刀斧手迎向戰友,但他還是異常小心。刀斧手都帶著扣緊鐵箭的弩機,如果這幾名騎士是敵人假扮的,那就別怪他們不客氣。
幾乎是在眨眼之間,數名騎士就已沖進戰友們打開的工事護欄,為首一名騎士剛一進入安全地帶就飛速跳下馬背。
“見到隊長了嗎?見到隊長了嗎?”騎士向自己的同伴大聲叫喊,可這隊剛剛突出重圍的戰士不禁面面相覷。
“真見鬼!上馬!跟我來!”
“等等……等等!”普帕卡上校一把拉住神情焦急的騎兵長,他打量了一下對方的軍銜。
“我說少尉,你和你地人跌跌撞撞地闖進我的營壘也就算了。見到長官就這麼乾瞪眼還不敬禮我也不想追究,可你是打算連聲招呼也不打就離開這兒嗎?”
“上校!”騎兵長只得立正敬禮。
“軍群直屬騎兵軍第三師第二團第一大隊奉南部戰區總參謀長之命護送一份異常重要的文件給地方各個守備區。檔在我地隊長那裏!絕不能讓法蘭狗子得去!”
普帕卡朝密林的方向看了看,他伸手一指。
“那就是你地隊長嗎?”
開闊地上響起人聲。一名近衛軍軍官步履蹣跚地沖出林地,他受了傷,似乎還失落了馬匹。
“真要命!”營壘後的騎兵長低聲詛咒了一句,他就知道這個出身貴族家庭的上司准會出狀況。
“快!跟我去救人!”
傷痕累累的騎兵重新上馬,他們不管不顧地從小山包上沖了下去。
法蘭王國軍終於由密林中追擊而至。最先是兩三名騎士,緊接著就是一個整編騎兵團,大隊人馬賓士時產生的噪音完全驚醒了靜夜,月光,下地河灘地飛沙走石,法蘭騎兵的口哨和揮舞馬刀的呼嘯聲此起彼伏。
泰坦騎士與他們的長官迅速接近,迎面而來的法蘭騎兵也在與關鍵人物迅速接近!
“我們怎麼辦?”一名戰士望向沉著臉的師長大人。
普帕卡咬了咬牙,他不知道維耶羅那衛戍區在這種時候還能有什麼重要文件傳給地方守備部隊。難道南方集團軍群總參謀長達答拉斯皮切將軍還不清楚所謂的地方守備軍都已被法蘭人打得支離破碎了嗎?
“再等一等……”近衛軍上校下不了決心,他不能頂著臨時營壘被法蘭騎兵踏成廢墟的危險冒冒失失地由有利防禦地勢倉促出擊。
幾乎是在一瞬間!數名泰坦騎士就沖進了法蘭騎兵的陣營,雙方像客氣的鄰居一樣擦身而過,泰坦騎士護住重傷地大隊長。法蘭人也沒有理會山坡上的部隊,逕自將開闊地裏近衛軍騎士四面包圍。
騎兵長把他的上司拖到馬背上,向戰友大喊了一聲“突圍”四面而來地法蘭人自然不會令他如意。冷箭穿梭、劍光閃動。暗夜中的搏殺狀似無聲無息,可煙塵的每一次流轉都能顯出一具顧然倒地的屍體。
第一名泰坦騎士倒下了,普帕卡上校抿緊嘴唇;第二名泰坦騎士倒下了,近衛軍上校就攥緊拳頭;第三名、第四名、第五名……第六名騎士終於向包圍圈地最週邊移動一個馬位元。可來自四面八方的法蘭騎兵立刻就用刺槍把他逼退回去。
普帕卡看出來了!法蘭狗子們就是在等著他沖下工事!
陸陸續續……駐守營壘的泰坦戰士紛紛低下頭,他們不忍再看倒折遍地的戰友,在戰士們的陣營中間,一些心情鬱結感情脆弱的小鬼甚至在低聲抽泣。
最後一名泰坦騎士落馬了!那名勇敢的騎兵長在倒地之後並未顧忌那些不斷在頭頂閃動寒光的兵器,而是奮力背起他的長官。第一把馬刀劈開了他的頭盔、第二支刺槍插進他的後背。
勇敢的騎兵長不斷揮舞手裏的兵器,他的血越來越熱、他的身體越來越輕,他知道自己距離天堂只有一步之遙,也想到保住那份重要檔只有一個方式。
思路突然中斷了!騎兵長的長劍緩緩地垂了下來,他平靜地打量著刺入腹部的長槍,在下一刻,前後左右便有無數把同一式樣的長槍刺進他的身體。當疼痛過於強烈,大腦就會選擇忽視。騎士長憋足一口氣,他不斷揮舞長劍,似乎想要再殺一個狗崽子,而令他感到無奈的是,劍鋒只在十數支刺入身體的長槍上刮起一些淡弱的火星。
不耐煩的法蘭騎兵一齊發力,他們把這名英勇泰坦騎士由地上挑起。無數槍刺絞動內臟的聲音一直傳到小山上的營壘裏面,近衛軍的步兵戰士都避過這慘烈的一幕,他們紅著眼睛盯緊上校師長,哪怕師長大人有一點點向前衝鋒的打算,他們也會捨命殺入敵群。
“近衛軍……前進……前進……”被敵人挑入半空的騎兵長仍在低聲呻吟,他的眼睛亮得像兩盞火炬。
“我們還有多少箭矢?”普帕卡的聲音又輕又低。
“每名箭手都只剩下十幾支……”一名尉官難堪地回答。
“聽我的命令……”八三三師師長似乎是在囈語。
“近衛軍……”黑夜中突然響起一聲大吼,身在半空中的勇士突然向天舉起沾滿鮮血的長劍,他用生命盡頭最後的一絲氣力對戰友高喊。
“近衛軍萬歲!”
“放箭!”普帕卡在世間最慘烈的歡呼聲中下達了戰鬥命令。
箭雨騰空而起,帶著星星光火落進敵人的陣營。
教曆802年4月3日清晨,從海洋上積聚而成的暖濕氣流如約而至,陰雲籠罩著南方大地,多瑙河變成藍褐色的一潭醬汁。淩晨開始下雨,雨水只局限在河灘地區。
距離維耶羅那十幾公里的八三三師駐防營壘安靜如常,戰士們冒著連綿不斷的雨水,像塑像一般守衛著腳下的大地。腳下的大地一片泥濘,雨水將氣溫也帶走了,軍靴踩在稀泥裏的感覺就像紮身冰窖,戰士們到了極不耐煩的時候就稍稍挪挪腳,其實他們只是有點無聊,對冰冷倒是渾不在意。
天宇極低,像黑黝黝的鍋盔一樣扣在小高地上。細緻緊密的雨簾,迷夢一般的森林霧氣,由河灘地深處飄蕩而來的炊煙,這一切都是贈給散文家的恩物,可八三三師師長普帕卡,亞德拉上校卻沒有一點動筆的心情,他和堅毅的戰士們一起站在簡易工事的迎敵鋒線上,用鷹戟一般的眼光注視著山坳前沿的開闊地。
受到雨水的澆灌,開闊地上的瑩草在一夜之間撥起半人多高,馬匹和人體的殘軀就隱沒在草叢裏,只有插入地面的半截刺槍和零散的兵器還能依稀可見。瑩草地外就是河灘豁口處的密林,密林同樣沐浴著雨水,狀似無聲無息。
“敵人就在那裏!”普帕卡上校仔細琢磨”號晚間的那場一邊倒的屠殺並不能滿足這些狗崽子的胃口。儘管那個整編騎兵團在十幾輪覆蓋式箭襲下損失了一個中隊的兵力,但他們絕對不會放棄。他們躲在樹林裏,等待出擊地最佳時機。
瑩草叢在動。雖然不起眼,可普帕卡上校還是緊張地蹙起眉頭,那是他的戰士!他命令自己的戰士偷偷摸去那處落滿騎士遺骸地空地。
越過一具屍體。再越過一具屍體,數名近衛軍士兵在濕漉漉的草地上匍匐前進。一名機警地小戰士停止了左顧右盼。他突然停下來,然後便朝自己的兵長打出“前方有情況”的手語。兵長示意小戰士去檢查那處草叢,嘴上還沒長齊鬍子的年輕人就把短劍咬在嘴裏”卜心地向那處“呻吟”著的草地爬了過去。
“是自己人!”小戰士欣喜地撥開草叢,他看到了即使染著血跡也異常熟悉地軍衣。
“還是個上尉呢!”年輕人對自己的發現開心至極。可他那驚喜的面孔在一瞬間又垮了下來,眼前的騎兵上尉緊閉著眼,面孔蒼白至極,他在睡夢中發出痛苦的呻吟,這多半是由於那道從右肩劈開胸甲、一直切往左腹的刀痕。這條長長的傷口已被雨水沖刷乾淨,白色的骨肉向外翻出,發出一股令人聞之欲嘔的氣息。
“喂……上尉!上尉!”
騎兵上尉猛地睜開眼,他肩膀一扭就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刺出一劍。
小戰士暗叫僥倖,如果不是上尉地傷勢延緩了他的動作,這一劍必然會了結自己的性命。
小戰士用身體壓住騎兵上尉持劍地手臂。他凝視對方的眼睛。
“噓……噓……別出聲!”
騎兵隊長平靜下來,他已認出戰友的軍衣。當意識重新回歸腦海,創傷造成的巨大痛苦立即奪走了他地神志。可他望向戰友的眼睛,硬是把呐喊發洩的欲望強行咽進肚裏。
“你能動嗎?”小戰士期待地打量著騎兵上尉。
騎兵上尉猛吸了幾口氣,他抬頭望瞭望隱沒在草叢裏的下肢,想要移動一下腿腳。可他竟然感覺不到自己的大腿。
“不……不行……動不了!”
小戰士有些疑惑地撥開了埋住騎兵上尉下肢的草叢,他只看到一大片模糊的血肉,然後就是十幾隻受到驚嚇的老鼠倉皇逃離。不過仍有一隻老鼠不願放棄眼前的美餐,它埋頭在一根白骨上,叼起血肉的同時還用譏諷的眼神瞪了一下強自忍住嘔吐的小戰士。
“呃……呃……你沒問題!放心吧!”小戰士不知如何向上尉解釋這件事,他只能這樣安慰對方。
“我拖你離開這個鬼對方!法蘭狗子就藏在叢林裏,還有好幾個狙擊手盯著這片空地,咱們只能爬回營壘。”上尉點了點頭,他朝年輕的步兵戰士伸開手臂”卜戰士就把他的手臂搭在肩上。
“留神!咱們要走了!”
上尉便又堅定地點了點頭,步兵戰士拖著他的手,小心地向營壘的方向移動少許。巨大的痛苦突然撕裂了騎兵上尉的神經,他的忍耐力瞬間崩潰!小戰士眼疾手快,他先一步捂緊戰友的嘴巴,出口的痛苦呐喊立即變作悶鳴。
騎兵上尉在連連呼出幾口濁氣之後才勉強止住痛楚,他的淚水一不小心就滑出眼眶,小戰士看得一陣辛酸,他就抓住戰友的手。
“嘿!堅持住!你沒問題!”
騎兵上尉搖了搖頭,他在腰間一陣摸索,直到抓牢腰袋才徹底放鬆緊繃的面孔。
“把這個帶給你的長官,裏面是軍群總參謀長達答拉斯將軍向各地守備區派發的重要文件!”
小戰士接過腰袋,他朝騎兵上尉重重地點了點頭。
“嘿!還要轉告你的長官!”騎兵上尉握緊戰友的手。
“每一個守備區!戰線後方的每一支抵抗部隊!這份檔必須送到,這是……這是戰友的囑託,也是……也是由首都最高軍部下達的戰場指令!”
“我明白!”小戰士點了點頭。
“可是……我的兄弟!別放棄!再使一把勁兒!”
騎兵上尉無可奈何地抬頭看了看,剛剛爬行的一小段距離已把他拖出那塊董草地。此刻,他終於看到自己的雙腿齊膝以下都已變作血泥,有些地方還露出慘白的骨骼,他歎了一口氣,似乎並未受到太大的驚嚇。
“朋友!別白費力氣啦!把我留在這裏。和我地士兵一起!”
小戰士緊了緊抱在懷裏的軍情檔,他按捺不住地抽泣起來。
“不行……不放棄每一個同袍兄弟——這是軍規!”
“哈……”騎兵上尉笑了笑,雨水打在他蒼白的面孔上。他就像獲得一場勝利地將軍一樣開心。
“謝謝!你叫什麼名字?”
“八區第三軍第三步兵師格鬥團下士,您可以叫我喬伊。”
“好的喬伊下士……我以軍群直屬騎兵軍上尉地名義命令你!帶著文件離開這兒!現在!”
小戰士吸了吸鼻子。他環顧左右,下到開闊地上的戰友都在忙著搜集箭矢,即便找人幫忙也無法不露痕跡地把騎兵上尉拖回營壘,更何況騎兵上尉還要在拖行中忍受難以想像的痛苦。年紀輕輕的小戰士突然明白,有時候……搶救戰友並不是多麼人道的一件事情。
“喬伊!拜託你一件私事!”上尉突然扯開胸衣。他從脖頸上摸出一條黃金項鏈,項鏈墜子是一個雕工精緻金屬神牌。
“這是我地傳家寶!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他在參軍的時候害怕犧牲之後無人認領他的屍體,就把身份刻在這塊神牌上。有機會的話……請把它送還博多加省首府帕爾瑪利亞城的多姆尼斯伯爵,那是我的父親!”
喬伊接過黃金項鏈和小巧的金屬神牌,他用手指擦拭了一下金屬神牌上的汗漬血泥,然後便利落地把項鏈套在自己地脖子上。
“上尉!你放心!戰友的囑託如同戰場指令……一定帶到!”騎兵上尉心滿意足地合上眼睛,他的面孔似乎突然紅潤起來”卜戰士驚訝地打量著他,他聽到騎兵上尉已經開始念頌牧師為犧牲者祈禱時地死亡福音。
“光明神與你同在……”喬伊向安詳等待死亡的戰友致與最莊重的軍禮。
時近中午。雨水仍未停歇,反而越下越急。大雨澆打著高地,高地上有一群始終未曾鬆懈的泰坦戰士。透過驟密地雨幕。人們可以看到小山包上只搭建了一座營帳,八三三師長普帕卡,亞德拉上校和他的三位團長九位隊長就圍著篝火蹲在帳幕裏。
普帕卡亞德拉四下打量,他的部下都對已經敞開的腰袋露出膽戰心驚的神情,他突然有些不耐煩。儘管私拆軍令會被判處極刑,可他還是一把搶過腰袋,隨手便掏出了藏於其中的羊皮紙袋。
喬伊下士也蹲在帳幕裏,他無意識地用短劍的劍鋒切割著腳下的稀泥。
“哇哦!”普帕卡上校在打量過檔之後不禁發出一聲驚呼,他轉向已經抬起的頭喬伊。
“我說小傢伙!你立了大功!你知道這份東西有多重要嗎?”
上校邊說邊朝師裏的團長和隊長們攤開文件,文件是一張蠟漆封過的羊皮紙。羊皮紙上的銘文用很大的字體寫著密密麻麻一行泰坦文字。
“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第二次衛國戰爭戰場總指揮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告泰坦全軍書!”
八三三師的軍官們齊聲發出驚歎,他們把註定名留史冊的“《二告全軍書》”在手裏傳來遞去。帝國軍人欣喜地念叨著檔上的字句,他們異常清楚,這份戰鬥檄文的現實意義就如同在敵人面前擺開一座百萬大軍組成的方陣,千千萬萬的帝國軍人會在一面旗幟下英勇抗擊來犯之敵。
“看來……我們要當一回信使!”普帕卡上校奪回了那份珍貴的文件。
“這樣合適嗎?”一位步兵團長有些猶豫。
“軍長給我們的任務是阻擊河灘地區的……”
一直蹲在旁邊默不作聲的喬伊下士猛地站了起來,他只是一甩手就把短劍戳進泥地。
“師長!各位長官!我答應過多姆尼斯上尉,一定把檔帶給戰線後方的部隊!這是一位元戰友的臨終囑託,等同戰場指令……”
“別激動你這小傢伙!”普帕卡邊說邊向喬伊下士招了招手,倔強的小戰士氣惱地別開頭,複又一屁股蹲了下去。
“咱們與軍指揮部失去聯繫到底有多久了?”八三三師師長轉向他的通訊官。
通訊官尷尬地抓了抓頭。
“九天了!派出去的通訊員一個也沒回來!”
“別再派人做這種無意義地事了!”普帕卡無奈地擺了擺手,該是他下決心的時候了。
“聽我的命令!”在場地軍官應聲起立。
普帕卡亞德拉上校環視了一遍帝國軍人中最最頑強的一干將士。
“我們已與維耶羅那衛戍區失去聯繫。呆在這兒只是等死!再說喬伊下士將一項戰場指令轉達給我,我就有責任為戰友完成使命!”
在場地軍人互相打量一番,最後他們都點了點頭。
普帕卡整了整自己的軍容。他扶住掛在腰間的劍柄。
“我命令,一團、二團在用過午餐之後立即開拔。放棄輜重、只帶戰具和口糧!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把最高統帥的告全軍書謄寫幾份,越多越好!一團向南滲透敵後、二團向東進入山區,一旦遇到地方部隊和民眾反抗軍就向他們宣讀這份東西。告訴兄弟們可別忘了!由現在起!你們就是最高軍部的信使,你們地任務就是傳遞這份檔。儘量保存實力,避免與敵交戰!”
“三團怎麼辦?”八三三師的三團團長有些尷尬地攤開手。
“很抱歉!”普帕卡上校搖了搖頭。
“我需要一個團志願留守陣地!這樣一來,一團二團的行動就不會被法蘭人發覺。”
三團團長苦笑著點頭。
“我的團就是那個志願者嘍?”
“沒錯!”普帕卡上校拍了拍三團團長的肩膀,對方是跟隨他一塊兒參加入伍的老夥計。剛剛他已說明留在此地的後果,但他還是向甘願就義的老夥計報以笑容。
“我可沒讓你帶著三團官兵去送死!只要堅持到今天入夜,之後你就見機行事。”
三團團長立正敬禮。
“保證完成任務!”
普帕卡沒說什麼。他只是大力地與對方擁抱在一起!
“我們愛我們的民族,這是我們自信心、榮譽心、愛國心的源泉,所以說。熱愛自己地祖國是理所當然的事。也許,在生活中,祖國母親對熱愛她的人並不公平,但我們在貧窮地時候。祖國母親並不嫌棄。我們在受到傷害的時候,祖國母親會疼痛流淚;現在,輪到祖國受到侵犯了!作為子女、作為泰坦民族集體中的一員、作為肩負榮譽信仰、愛國熱忱和犧牲精神的帝國近衛軍!我們應該怎麼做呢?”
喬伊和他地許多戰友聚在一起,一位受過學校教育的士兵長正在向他們宣讀《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第二次衛國戰爭戰場總指揮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告泰坦全軍書》說實在話,喬伊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他不斷地回頭張望,張望那片雨幕下的董草地。
“在維耶羅那!”士兵長突然從文書上抬起頭。
“聽聽,聽聽!攝政王殿下提到你們啦!”
喬伊下士只得挺起胸。
“在維耶羅那,英勇無畏的南方軍人陷入重重圍困,他們用血肉之軀鑄造了一座抗戰堅城!在瓦倫要塞和傑布靈要塞,秉承第一次衛國戰爭的英雄遺志,西方軍人面對五十萬侵略大軍怡然無懼!在北方、在西北,春暖花開,長眠於冰天雪地的鬥士蘇醒了!游離于黑森林中的戰鬥精靈也蘇醒了!他們面對一如千百年前那樣強悍瘋狂的德意斯野蠻人,並已立下死為忠魂烈骨的血誓。”
“當然!更多的帝國軍人即將走上戰場,他們是青年學生、是辛勤的園丁、是高貴的紳士、是田地和農莊裏的好夥計,他們告別家人,與同胞戰友一同面對戰爭、一同面對未知!”
“在這裏,向戍守戰線和所有甘為保衛祖國的戰鬥貢獻死力的近衛軍官兵復述一遍我在多年前的妻女山戰場告訴士兵的幾句話!”
“勇士們!我不想用金幣、高官那些東西來迷惑你們的視野、挑惹你們的拼搏之心,我只想讓你們試想一下,當你們中的倖存者在未來向自己的兒孫講述悲壯的戰鬥故事時,你們可以挺起胸膛,望著孩子們期盼的眼睛,再無比自豪的告訴他們,作為父輩的你們曾為帝國擊敗強大的侵略者,你們曾使家園免受敵人地蹂躪!那麼……既是如此。即便是我,也會以最高昂的鬥志迎擊敵人的衝鋒,即便我會因此埋骨於他鄉異地。我也會心安理得地閉上眼睛……”
該是整裝出發的時候了。“志願”留守陣地地三團士兵親熱地為戰友們送行。他們與相熟或是不相熟的兄弟大力擁抱,還堅持把口糧塞進戰友們的行囊,他們必是已經瞭解自身的命運。
喬伊下士是最後一個離開營壘的,他一直都在觀望那片開闊地。多姆尼斯上尉是不是已經出離痛苦?他是不是被天使引入神明地殿宇?喬伊不敢再想,他只是再一次打量了一遍騎兵上尉的傳家寶。那片刻著一位士兵名姓的神牌已經帶有步兵下士的體溫,喬伊最後望了一眼雨幕中的瑩草地,然後便把神牌重新放入胸懷,接著便頭也不回地追上自己的團隊。
雨簾密集,天穹低垂,喬伊的身影隱沒在無數士兵組成的隊伍裏,他的面孔是那樣普通,以至於認識他的人也不會時常記起這樣一個年輕地步兵下士。
同樣,翻遍《泰坦衛國戰爭史》你絕對不會找到喬伊下士的名字。這位平凡的列兵並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像多姆尼斯上尉那樣壯烈犧牲,他地長官也不知道八三三師“信使之旅”的終點會在哪里。
當然……所有的當事人更不會知道一個刻著一位老兵名姓的小小神牌會在日後陳列於帝國戰爭歷史博物館地正殿大堂,並被整個泰坦民族引為國家的軍魂聖器!
小小的神牌將在第二次衛國戰爭中數度易手。遵循一位騎兵上尉的臨終囑託,追隨著數名官兵的足跡,縱橫千里戰場,見證人類歷史上最偉大、最慘烈的一次反侵略戰爭。它的際遇就是泰坦帝國第二次衛國戰爭發生發展直至最終的線索、航標和現實依據。
除了人們抽離而出的意義。小小的神牌還啟發了泰坦當權者,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為了紀念這件事,為當時服役的所有近衛軍士兵都打造了這樣一塊刻印著姓名的金屬神牌,這項措施進而發展成為士兵戶籍和識別制度,並為後世採用延續至今。
但話說回來,在教曆802年4月3日的泰坦,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正為棘手的現役軍人普查工作頭疼不已。
“以第十五軍區為例!”最高統帥向坐滿一室的軍人代表伸出一顆手指。
“能統計上來的確切數字只有軍官一級!剩下的現役士兵和預備役團隊都用‘約等於’這樣的字眼!”
奧斯卡不耐煩地攤開手。
“除了現役士兵和預備役戰士,我們還有九年制的僕役兵、取代勞役苦役的囚兵、還有很小一部分雇傭兵!這些人都在哪?難道要控軍部門胡亂派發軍餉和補給嗎?如果在一個月內還不能把現役軍人的普查工作落在準確的數字上,接下來的作戰部署還談個屁?”
“總參謀部已經責成……”
“我只要數位!我只要準確的數字!”奧斯卡將一位敢於出言辯解的高級參謀吼了回去。
“軍事情報局分析一處處長向您報告!”
帝國攝政王連眼也沒眨就瞪往門口。
“盧卡斯!謝天謝地!我以為死在女人的裙子裏!”
迪亞巴克爾子爵對小主人的譏諷不以為意,因為他確實想死于某位小姐的裙子裏。
軍情分析處長朝在座的高級將領們使了一個眼色,如蒙大赦的軍部首腦們立即起身向心情不佳的最高統帥出言告辭。
待人走淨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終於疲憊地軟倒在冰熊沙發上,他朝大學畢業生招了招手。
“有進展了嗎?”
盧卡斯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很抱歉殿下!似乎……我們做得有點太逼真了!您抽調了監視司法部大牢的密探,前特勤處長得以被人營救,可在那之後我們就找不到他了!”
“那是什麼東西?”奧斯卡對前特勤處長那種小動物不甚在意,他指了指被盧卡斯抱在懷裏的一份卷宗。
“哦!這就是您要的進展!”軍情分析處長將卷宗遞到親王殿下面前。
“南方人在貴族元老院的動議、最高法院的開庭日程、根據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的所謂罪狀編造的若干證據、隱藏在幕後推動這一系列陰謀詭計的人員名單……您需要掌握的東西都在這裏!”
帝國攝政王煩躁地接過卷宗,但他沒看上一眼的打算,他只是把這份東西丟在辦公桌上,然後便朝自己的親信無可奈何地攤開手。
“盧卡斯!我始終搞不清楚!難道是我的所作所為沒有給南方貴族更加清楚的暗示嗎?還是他們一門心思地想要下地獄?我保留了阿萊尼斯為帝國法定皇帝的地位,這還不夠明白嗎?他們幹嘛非要把事情做得這麼……這麼……”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說不下去了,他根本無法形容這件事,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南方人三番兩次地挑戰他的權威都只是意圖早登天堂的行徑,而且不具備任何現實意義。
“要聽聽我們的意見嗎?”
盧卡斯讓過身,帝國攝政王就看到了倚在門邊的兩位白髮老人。誰能準確地形容總理大臣拉舍爾季妥瓦公爵和著名的詩人、神棍格萊恩阿爾普勒侯爵這樣的組合呢?至少奧斯卡還不清楚,他只知道兩頭老狐狸加在一起的動量要大過一個殘忍兇悍的狼群。於是,帝國攝政王從座位上站起身,分別擁抱了兩位精明的老人。
“南方貴族為什麼三番兩次地挑戰您的權威?”季妥瓦公爵說。
“南方貴族為什麼在大局已定的時候還不放棄嘗試?”阿爾普勒侯爵說。
“首先!他們缺乏足夠的安全感,害怕您在看破真相之後進行報復,害怕您在利用他們之後就把他們徹底拋棄,所以他們要用盡一切手段鞏固在您身邊的地位,令您繼續依賴南方貴族的實力!”季妥瓦公爵伸出一根手指。
格萊恩阿爾普勒侯爵接著探出第二根手指。
“其次!南方貴族的野心不允許他們在帝國的攝政王殿下沒有透露出任何的妥協意願時停止謀奪權利的行動,其實……即使他們想停也停不下來了,因為就像季妥瓦公爵說的那樣,他們首先就缺乏足夠的安全感,換句話說,他們並不信任您。他們仍然需要在您的四位元正妻中圈定一個代表南方利益的人選,阿萊尼斯女皇陛下是最礙眼的一個,剷除她不但可以為南方貴族圈定的人選騰出位置,還可以阻止您利用女皇陛下協調帝國各方貴族的權益。進而……您只能依賴南方貴族的實力重置皇統,建立安魯的專制統治秩序!”
“最後!”終於輪到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這頭小狐狸發言了。
“南方貴族已經感到自身的處境正在陷入危機,因為他們在陣營內部發出的聲音並不一致!”
盧卡斯突然指了指擱在辦公桌上的秘密調查卷宗。
“您知道是誰送來這份東西的嗎?”
奧斯卡疑惑地皺起眉頭。
“這不是軍情密探的調查結果嗎?”
分析處長搖了搖頭。
“南方貴族做起事來不但專心致志還異常隱秘,軍情密探的收穫不大,這份東西是五省事務總理菲力浦古裏安伯爵交給我的!”
“菲力浦?”奧斯卡瞪大眼睛。
“這次算他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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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0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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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坦穹蒼下 第七章
教曆802年4月4日,聚集在卡皮托療養院的軍人代表終於結束了四天會議,陸續踏上歸程。這表明軍人們在帝國首都的工作完全結束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依靠軍人的偉力登上王位,依靠遊說和高超的制權手腕理順了各個軍區和世家門閥武裝集體之間的利益配比。
其實,光靠遊說和制衡永遠與解決不了戰爭中的現實問題。帝國攝政王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的軍隊需要為大兵團作戰準備一套全新的體制,當侵略者深入帝國內地的時候,隨著被占區的擴大,近衛軍的軍群軍區編制就會成為敵人的笑柄,同時也會限制自身的戰鬥力。
應該有一種科學的方式能夠解決大兵團運動作戰時的隊伍建制問題,奧斯涅攝政王在皇家軍事學院時期的畢業論文只是對這個問題淺嘗則止,他的單步方面軍縱隊制式雖然經受過實戰檢驗,但出現于第一次衛國戰爭肖伯河河套平原戰役的“縱”仍是軍區建制的衍生物,這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要建立一種科學合理,並符合戰爭需求、能夠有效打破近衛軍區域利益團體的戰場編制,首先要解決的自然是軍群內部的派系問題。
說起大集團軍群內部的派系問題,帝國攝政王首先想到的就是全軍擴大會議上最著名的問題兒——北部戰區!
令奧斯卡印象最為深刻的是,大會上所有的軍群軍區都是在為自身利益謀求預算給養和充足地補充兵,只有北方軍群代表在自己人中間就吵了起來。會議表決數度因為北方軍代表的胡攪蠻纏和損人不利己而中斷。這份檢討勉勉強強在會議上通過了,可大多數與會軍官仍對混亂的北方軍務抱持看熱鬧的心情,他們根本就瞧不起善長在窩裏鬥的北方兵痞。
作為北方兵痞地最高統帥,克拉蘇斯波萊斯拉夫將軍倒不像他派往首都的會議代表那樣倒楣。甚至可以說,這位近衛軍歷史上最年輕的集團軍群上將總參謀長該是春風得意才對!他剛剛收到最高軍部寄來的新軍銜和新軍衣,此時此刻他正在對著鏡子美滋滋地試穿試戴。
北方集團軍群總參謀長克拉蘇斯上將年僅三十五歲,雖然他擁有的記錄比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在二十一歲“幼齡”晉升帝國元帥還差了那麼一些,但兩個人一直都有惺惺相吸的感覺,就像這一次!
克拉蘇斯相信奧斯涅攝政王一定能夠領會自己的用意,若是不把那些喜好挑惹是非的傢伙派去最高軍議上出出風頭,近衛軍統帥就不會理解北方軍的現實難題。
也許是因為北方人特有的那種凡事較真、或是歡喜拉幫結派、占止,為王地品質,北部軍區內部的上層軍官團派系林立。而且一直以來,土匪和兵痞始終是北方的特產。當兵即當匪,今天是匪、明天是兵,今天是兵、明天就是匪——北方部隊如此而已。
在對待北方集團軍群地問題上。首都軍部沒少花力氣,可三番五次的整治一直收效甚微——北部軍區存在嚴重的歷史遺留問題。三巨頭在實際上控制北方的大片土地,地方駐軍也就無法獲得足夠地資源,更無法獲得等同于其他三方大集團軍群的地位。同時。阿爾法三世的羅琳凱特皇后為了家族和自身利益,長期把持北方軍務,在北方軍中任人為親,進一步加劇了軍隊上層的腐朽墮落。
也是因此,北方軍一直不存在集團軍群總司令這個職位,在泰坦近衛軍的四大地方軍系統裏,只有北方軍的主官由參謀長擔任。這樣一來,北方軍大本營的控軍力度就在無形中被削減了一環,北方軍的總參謀長在現實中並不能像軍群總司令那樣直接行使人事任免權和戰地最高指揮權。
在797年前後,泰坦軍務大臣馮•休依特•阿蘭元帥親自出面,在全力打擊北方三巨頭家族勢力的同時,以一場大規模對德戰爭達到了清洗一部分北方軍官的目的,並為淤積已久的北方軍群上層職權系統注入了新鮮的血液,甚至還借著勝利為北方軍人拓展了極為有利的戰場環境。
因此!我們可以說銀狐阿蘭是當之無愧的軍事家、謀略家、泰坦第一智將!他借皇帝之手剪除了三巨頭,又借戰爭之便打亂了北方軍群的利蓋派系、清理了其中的一些人渣和無能之輩。
在親身執掌北方軍務的過程中,阿蘭元帥做出了許多調整、許多佈置、在加強隊伍戰鬥力的問題上也反復投入偉力。可現在的問題是,銀狐志得意滿地上陣、被人抬著由戰場上走下來!
儘管接替阿蘭的克拉蘇斯波萊斯拉夫將軍也是一個全面俱到的好手,可控軍手腕上的差距還是令他在北方軍區的工作難以為繼。在失去阿蘭的全盤控制之後,北方軍的陋習死灰復燃。德軍兵臨城下,泰坦軍人的派系和小團體之間的爭鬥大有燎原之勢!要打破這種危險局面,克拉蘇斯認為,只能借由自上而下的軍群編制改組決議。
但是……克拉蘇斯也知道,若沒有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支援,改組近衛軍傳統官僚系統就會是比抵禦德意斯人的進攻更加困難地事。
將嶄新的軍衣穿戴整齊,克拉蘇斯將軍就打開了臥室大門。最為他賞識的幾位北方將領都等在門外。一見到軍群主官,在場地將領便都以最莊重的軍姿向統帥立正敬禮……他們互相之間都是同齡人,平常並不習慣這麼幹。大家只是為了祝賀克拉蘇斯地升遷。
北方軍總參謀長最先與剛由帝國首都趕回軍群司令部的李將軍,他攬住老朋友的肩膀。又親了親對方的雙頰,然後才用促狹的目光上下打量李,麥克倫。
“砸地啦?當了幾天軍情第二特戰旅地代旅長就擺出一副精明強幹的架勢啦?”
克拉蘇斯話音剛落就引得滿室的北方大漢“嘎嘎嘎”地怪笑起來。
李,麥克倫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
“報告總參謀長!正打算向您述職……”
“拉倒吧……”克拉蘇斯猛地一揮手。
“還述啥職啊?馬上給我去前線,帶上你的整編第八軍去敲鬼子的營門!”
豪爽的北方軍官笑得更厲害了,李將軍只得無可奈何地應了一聲“是”
克拉蘇斯將軍的臥室緊臨著集團軍群的作戰部門。他引領軍官們走進寬敞的磚石大廳,期間還不停地向李將軍詢問首都之行的見聞。
這間華麗地磚石大廳原是傑布倫要塞的宴會廳,直到克拉蘇斯將司令部設在要塞主堡之後才被改為作戰室。作戰室靠內裏的一側高牆上掛著一幅一人多高地戰術地圖,地圖上描繪著東起捷坦邊境、西至斯坦貝維爾黑森林的帝國北部防區。
克拉蘇斯在地圖前站定,他剛想開口就聽見站在磚石大廳二層陵窗裏的哨兵朝室內大喊了一聲。
“投石……隱蔽!”
隔著要塞主堡的高牆,石頭建築裏地人還是能夠聽到一塊重物從空中呼嘯而過的聲音。在一陣難以形容的沉寂過後,主堡牆體上突然發出一聲暴裂一般的嗚鳴。堡身劇烈地顫抖、牆體和屋頂抖落了滿身的灰塵……
“要該死的德意斯人!”克拉蘇斯將軍低聲詛咒了一句。
突然間!傑布倫要塞內部響起了更巨大的轟鳴,音波刺穿牆壁、在各條走廊和戰道中回蕩不絕,沉悶的憤怒的暴鳴持續了半分鐘的回音,克拉蘇斯的耳朵在經歷一陣音嘯之後才清楚地聽到炮彈在下落的時候撕裂空氣的聲音。
“是塔里!”李將軍欣喜地笑了起來。
“首都炮兵師不愧是參加過妻女山阻擊戰的老兵,只要德意斯人敢朝咱們扔石頭,塔•馮•蘇霍伊將軍就用火炮朝他們吐口水!”
“他帶了多少炮彈?”克拉蘇斯皺起眉頭。他的布倫要塞擁有十二萬守軍,足夠城下的二十萬德意斯人啃上一年半載,可最關鍵也是最令克拉蘇斯感到擔憂的就是補給品的運輸、後勤通道的安全、以及補充兵的來源問題。
“炮彈?”李•麥克倫前後想了想,似乎他也有些擔心。
“我覺得……問題應該不大!蘇霍伊將軍向我提起過一次。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有意重新扶植蘇霍伊家族的軍工產業!我在回程的時候就經過灰熊要塞,那裏的確變成了一個大工地!”
“重新扶植蘇霍伊?”克拉蘇斯的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質疑。
“攝政王殿下必然有他的道理……”李•麥克倫邊說邊從懷裏掏出一封信。
“殿下命我將這封私人信件轉交給您。“北方軍總參謀長接過信件,他四下觀望一陣之後才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親筆信收到懷裏。
“好啦!”克拉蘇斯轉向在場的軍官。
“李回來的正是時候,看到戰場中線那片淺藍色的區域了嗎?”
李•麥克倫點了點頭,戰術地圖上標記為淺藍色的那片區域是布倫要塞左翼防線的最中心,德意斯王國軍若是打算對要塞進行合圍,必然會由無險可守的左翼防線中心區域發動突襲。
“突出部!”克拉蘇斯將軍大力按住戰場上的藍色區域。
“我需要你的第八軍在半個月內打破左翼戰場上的僵持局面,於中心防線最前沿建立一個正面跨度不小於十公里、南北縱深不小於七公里的突出部!”
“頭兒!您沒搞錯吧?”雖然李•麥克倫是北方集團軍群鼎鼎大名地戰場英雄,可他在聽到總參謀長的作戰部署之後還是垮下一張臉。
“德意斯人大舉來攻!第八軍能守住防線已經非常吃力。您還要我在對方的鋒線上打開一個突破口!我可不想士兵地生命陪您……”
“我不是那個意思!”克拉蘇斯搖了搖頭。
“前兩天的作戰會議你是沒見到,第五軍和第十七戰區地傢伙就像瘋了一樣!既然他們不想縮在要塞裏。就讓他們和德意斯人面對面地打一場!由他們發動突出部之役,你的第八軍由後策應。”
“可剛剛您不是命令我的軍團去開墾突出部嗎?”
“你可別傻了!”克拉蘇斯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我會拿你和八軍將士的性命開玩笑嗎?你只要告訴那些活得不耐煩的傢伙……你地鋒線前沿就是突出部,然後讓他們上去拼命!”
李將軍瞪大眼睛,他用難以置信的眼神打量著早已熟識的總參謀長,樣子就像第一次認識。
“將軍,可您想過沒有!第五軍和第十七軍區的士兵也會被德意斯人……”
“他們必然會敗!德意斯人勢大。這是沒辦法的事。”克拉蘇斯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
“別為他們難過,不管是你還是我,或者是普通一兵,為國捐軀都是遲早的事!但總得有人為戰敗和犧牲背負責任!你給我記住,我不是讓你的第八軍在突出部後面看熱鬧,當第五軍和十七軍區的部隊敗退下來的時候,你就給我把所有地軍級主官全都捆起來,布倫要塞會有軍事法庭在等著他們。”
“總參謀長閣下!”李,麥克倫朝他的軍群總指揮鄭重敬禮。
“請您再考慮考慮!利用士兵的生命剷除異己不是真正軍人地作為。您不能像阿蘭元帥那樣……”
“夠啦!”克拉蘇斯猛地揮手制止第八軍軍長的胡言亂語。
“李•麥克倫將軍,你只需要執行命令!”
李將軍搖了搖頭。
“你變了……”
克拉蘇斯沒有言語。他只是背向在場的軍人,狀似專注地打量著地圖。作為一大集團軍群的統帥,克拉蘇斯波萊斯拉夫沒有足夠地力量控制軍內的不同派系。由之前的三大家族併入北方近衛軍的部隊實屬各自為政,連駐守布倫要塞的重裝步兵軍也經常性地抵觸他的命令。要想打贏這場戰爭。前提必須是軍群內部只能發出一個聲音!
望著李將軍的背影,唐•卡洛斯少將不禁暗自歎息。李將軍在剛剛提到了阿蘭元帥的冬季攻勢,這令他想到自己在那場戰役中犧牲的三個弟弟。
“報告總參謀長!”平民出身的帝國勇士從軍官群中站了出來。
“總裝備處接到了帝國軍部發來的第九批戰爭物資,不如——“。“
“不過什麼?”克拉蘇斯將軍朝他的總裝備官吼了一句。
唐•卡洛斯挺起胸。
“戰具還是跟不上消耗,特別是鐵箭和刀具,馬料和糧食的品質也參差不齊!一線衛戍部隊的指揮官都在向我抱怨,我……”
“他們向你抱怨,你就向我抱怨!那我問問你,我去向誰抱怨?”
克拉蘇斯瞪圓眼睛,他的怒火來得又凶又急。
北方集團軍群的總裝備官唐•卡洛斯少將難堪地垂下頭,他也覺得從前的克拉蘇斯並不會像現在這樣不可理喻。
“對不起……”軍群總參謀長在沉默半晌之後才拍了拍卡洛斯的肩膀,泰坦帝國的四大軍群主官裏面就屬他的壓力最大,在大敵當前之際還得提防隊伍內部的不安定份子,克拉蘇斯只能祈禱他的防線撐過一天是一天!
今天是802年4月4號,當落日燃盡餘輝,德意斯王國軍就從布倫要塞北方鋒面的平原穀道退了出去。空曠的原野上落滿黑洞洞的炮坑,守在城牆上的近衛軍士兵就對著首都炮兵師的傑作指指點點,樣子滿是歡喜。
晚霞將西方天宇變作一顆成熟的大柿子,流雲時而前行時而在空中懸停。巨大的要塞堡壘飄揚著戰旗,士兵們三叢五團地蹲在城牆走道上,他們守著湯鍋,說著各種各樣的無聊話,但都不去留意身邊的戰友又少了誰。
有時,戰爭就像平原盡頭的落日一般乏味,除了螞蟻一樣的敵群和活生生的戰友,世界上的一切都與士兵的心靈隔開一段異常遙遠的距離。
就這樣,帶著些許無奈和寂寥,802年4月4日的夜幕降臨了。
同樣是帝國最高法庭,在經歷一場乏味甚至帶點色情的審判鬧劇之後,一場新的訴訟又開始了。法庭正門的高大羅曼式廳堂上懸掛著莫瑞塞特皇朝的獅子徽和象徵正義女神的紋章,貴族們就守在大堂裏。他們一邊竊竊私語一邊三不五時地望向門口,帝國的皇帝陛下已經遲到了六個鐘頭,都林的交通就算再糟糕也不至於把阿萊尼斯一世女皇堵在那裏。
八點一刻,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淡藍色的天宇被光明神的畫筆塗上了墨汁,星星燃起一閃一閃的燈火,只有兩三顆,點綴在月亮出沒的地方,預示著一夜晴空或是越來越熱的天氣。
“她來了!”不知是誰在走廊裏喊了一句。
帝國最高法院喧鬧起來,首都貴族忙不迭地趕來看熱鬧,與審判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時的熱情相比,這些為莫瑞塞特皇室服務了四個世紀的世家子弟都帶著驚恐悲哀的神情,就像突然失去了一件異常重要的東西。
在法庭裏有一群趾高氣揚的傢伙,他們滿心歡喜地聽聞女皇陛下的降臨,卻沒移動好好擱在高背靠椅上的大屁股。南方貴族再也不必謹慎小心地察言觀色了,他們再也不必擔心莫瑞塞特皇帝會把帝國的苛捐雜稅全都攤牌到自己頭上,他們要用貴族元老院賦予自身的合法權利審理曾經的皇帝。
按理說,如果大法官判處皇帝罪名成立。那麼皇帝就會被他們罷免。要是運氣好地話……皇帝還會被南方貴族集體送上斷頭臺!想想吧,歷史上也不見出過幾個被貴族院的決議送上斷頭臺的皇帝。
所以!最高法庭旁聽席上地南方貴族是興奮的,他們打算創造一段由貴族書寫地歷史。儘管來自維耶羅那方面的消息並不允許他們大張旗鼓地數落女皇陛下的不是,但事情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火急的貴族本著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心理,他們把全部心思都傾注到針對帝國皇帝地審判工作裏。
說了這麼多,女皇陛下到底犯了什麼罪?在審理一位皇帝的時候,控方是誰?檢方又是誰?是最高教廷的世俗神權代表以光明神的名義賜予莫瑞塞特帝王統治泰坦的權利,除了光明神。世界上有哪個人能用怎樣的藉口剝奪這樣一位主宰者的權利?
南方貴族似乎考慮到所有的問題,他們由羅曼教廷請來了最高宗教裁判所的大法官,又花了大價錢從教宗陛下那裏取得了一份沒有填寫罪名的控訴狀,不過當然,單憑這些還不能審判一位皇帝,他們還得爭取到貴族元老院絕大多數地贊成票,還得在首都貴族把持的都林城佔據一席之地,還得在佔據首都的軍人中間製造一定地影響力,還得……
總之呢……天知道南方貴族到底使用了多麼巨大的動量!不管怎麼說,在教曆802年4月4日。他們造成了審判帝國皇帝的事實。儘管女皇陛下已經遲到六個小時,但她還是來了不是嗎?這說明……南方貴族會取得對莫瑞塞特皇室的最終勝利!
“都把嘴閉上!”阿萊尼斯旁若無人地走上被告地席位,她沖旁聽席上對自己怒目而視的大貴族不屑地瞪了幾眼。
貴族們立刻屏住氣。他們難以置信地打量著帝國女皇!阿萊尼斯一世陛下還是老樣子,穿戴著一身華麗的宮廷禮服,外衣前襟和一切鑲嵌鑽石飾品的地方都掛著雕刻莫瑞塞特皇室紋章的金片。女皇高昂著頭,她的皇冠在屋宇的火燭映襯下發出炫人眼目的豪光。這片神聖的光芒在女皇頭頂凝而不散,就像空想中的神跡。
按照南方貴族的理解能力,阿萊尼斯女皇應該像那些受到侵犯的女人一樣驚恐,她該哭喪著臉,用卑怯的口氣祈求大法官、陪審團和在場的貴族寬恕她的罪行,可看看她那副樣子!她剛做過頭髮、剛換過衣服、剛蹬上鞋子,她是來逛街的嗎?
“把嘴閉上先生們!不要讓我看到有人接話、有人搭茬、有人隨地吐痰!你們是紳士,不是地痞!”
阿萊尼斯刻薄地譏諷著在場的貴族,包括來自首都的紳士在內,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垂下頭,直到這時他們才記起骨子裏的從屬性,他們是皇帝的臣子,皇帝的話就是真知。
“夠了!陛下!”
阿萊尼斯聞聲望了過去,她有些詫異,坐在最高法庭審判席上的大法官並不是豬玀一樣的史蒂芬瑪阿裏伯爵。現在這個老人女皇陛下可從沒見過,不過她能從老人的面相上看出一些不好惹的氣息。
“陛下!在審理沒有開始之前,我一樣可以先予定您的罪,您覺得藐視法庭這個罪名怎麼樣?”
阿萊尼斯剛要反駁回去,可一直陪在她身邊的一名近衛軍軍官突然挺身而出,被攝政王殿下調給妻子繼續做秘書的偉克,克加德上校向高高在上的法官大人微微欠身。
“尊敬的庭上、個位陪審團官員、在座的先生們!”偉克上校面帶微笑,帝國女皇扯他手臂他也置之不理。
“女皇陛下並無任何藐視最高法庭的心意!就在剛剛,或者說是整個下午,陛下一直在與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商討前線軍務事宜,如果對各位有任何冒犯的地方,我向庭上、陪審團和在座的先生們致以歉意!”
“你有什麼資格代表女皇陛下致歉?”不知打哪鑽出來的最高法官不依不饒地質問偉克•克加德上校。
阿萊尼斯突然不耐煩了,她從沒吃過這種委屈。
“喂!你!南方五省聯合政府的司法部長又有什麼資格出任帝國最高法官?你的職權是不是太大了一點?”
“陛下!您還是等等……”偉克上校再次把怒火中燒地帝國女皇拖到自己身後,接著他便轉向眼睛瞪圓了的大法官。
“尊敬的庭上。我當然可以代表女皇陛下向在座地各位致歉,因為是我把傳喚使者攔在門外,女皇陛下並不知道今天她要出席庭上的審理。”
“你憑什麼這樣幹?”大法官咬牙切齒地叫了起來。
“因為……這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地吩咐。攝政王殿下在進門的時候告訴我——任何人都不得打擾他與女皇陛下的密議!”偉克克加德狡猾地笑了笑。
“尊敬的庭上。其實……您只要向攝政王殿下求證一下就能知道女皇陛下的遲到是他一手造成地!”
南方五省聯合政府的司法部長呻吟了一聲,他可不是帝國最高大法官史蒂芬瑪阿裏伯爵伯爵那樣的廢物點心,若是法庭上的審理牽扯到那位說一不二的帝國攝政王,事情只會更麻煩!
“好啦女皇陛下”,臨時最高法官在權衡一番之後終於放棄無理取鬧的打算。他徑直敲響定音錘,示意庭議正式開始。
“請控方宣讀……”
“等等!”阿萊尼斯突然朝庭上擺了擺手,她用手中的權杖指了指坐在控方席位上的一個裝模做樣的傢伙。
“他是誰?”
大法官無奈地攤開手。
“陛下,您這是明知故問!他是南方五省最著名的律師德拉霍克爵士。霍克爵士以嫉惡如仇和公正嚴明著稱司法界,再說……他就是那個代表帝國貴族集體控告您地人。所以,您不必擔心他會冤枉好人。”
“我還沒問你呢?你又是誰?”阿萊尼斯對自己討厭的傢伙一直沒有好臉色。
“我?”臨時大法官不耐煩地捧住額頭。
“陛下!我本是方五省聯合政府的司法部長,現在是審理這次案件地……”
“我是問你的名字!”
大法官望著面容堅定的帝國女皇,他突然感到有些難堪。
“我是……巴里亞烏德爾……伯爵!”
“巴里亞烏德爾伯爵!”阿萊尼斯狀似興致勃勃地重複了一遍臨時法官的名字。
“我不認識你,但我記得!烏德爾家族於教曆597年第三次坦法戰爭中自建獨立旅團守衛帝國疆土,戰後因功勳卓著被莫瑞塞特盧裏德皇姓四世先皇加封伯爵銜!現在可倒好……烏德爾家地子孫長了大出息。巴里亞烏德爾伯爵要把一位莫瑞塞特皇帝送進監獄!”
女皇不屑地打量著最高法官。
“伯爵閣下!你還記得烏德爾家族在獲封貴族時的誓詞嗎?你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不感到羞愧嗎?”
“抱歉陛下!”衰老的大法官已經過了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愧的年紀。
“您所說的不是今天的議席,如果我感到羞愧會去教堂扡悔,在法庭上,一切會以犯罪事實為根據。現在犯罪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省省控方的口水吧!”阿萊尼斯不想再做無意義的糾纏,敢於在庭上出面的人必定寡廉鮮恥。
“快點傳喚你們的證人吧!把所謂的證據一件一件展示出來,也好讓我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麼罪!”
“叛國罪、戰爭罪、譭謗罪、偽證罪、蓄意謀殺罪、蓄意傷人罪、妨害國家安全罪、妨害司法公正罪、妨害公民權益罪、非法謀奪他人財產罪……”德拉霍克爵士板著臉,他義正詞嚴地將控訴書上的罪名一仵一件地羅列出來。
“哦啦!”一聲興高采烈的歡呼響掣法庭大堂。
在場的所有貴族全都心驚膽戰地向聲音響起的地方投去目光。
帝國攝政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法庭門口脫掉他的外套,隨手便丟給身旁侍立的一名聖騎士,這名聖騎士就是仍在當值的宮廷侍衛長巴西利,肯尼尼上校,巴西利恭敬地接過攝政王殿下的大衣,然後他便朝門外揮手示意。
在貴族們的驚叫聲中,大隊的近衛軍刀斧手湧進法庭,這些全副武裝的士兵很快就佔據了法庭的各個角落,有一隊還闖進法庭二層地包廂。將包廂裏的大貴族極其女性家眷全都趕了出來。
“奧斯涅攝政王殿下!您……”
“得了吧!”奧斯卡朝臨時法官揮了揮手。
“想說什麼?藐視法庭嗎?”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巴里亞烏德爾伯爵無可奈何地望瞭望室內的近衛軍士兵,在這種時候跟奧斯涅攝政王耍嘴皮子絕對不是明智之舉。
“我聽說你們要把我地妻子送進監獄。不過大家請放心……”奧斯卡邊說邊用不甚在意的神情攤開手。
“大家放心!我可沒有一點干涉司法公正地用心,只是我有點擔心庭議現場的安全問題!都林城仍在戒嚴。如果法官大人沒有意見,就請庭上、陪審團、還有在場的先生們接受士兵的檢查,軍事情報局提供的現報表明……現場可能有人持有管制刀具、大麻、自製火槍、以及……我忘了!反正是些危害國家公共安全地東西。”
烏德爾伯爵為難地四下張望,攝政王殿下既然來了,就沒有輕易被打發走的道理。可若是讓士兵檢查庭議現場……今天的審理多半也就泡湯了!
“殿下!不如這樣吧!”臨時法官眼珠一轉就想到一個折中的辦法。
“今日休庭!開庭時間會另行公佈。不過您在事前一定會得到通知,到時候……負責安全保衛工作的聖騎士就可以在庭議之前檢查到場的各位先生女士。”
奧斯卡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他再沒理會必恭必敬的大法官,而是興沖沖地走向自己的妻子。
“嗨!尼斯!怎麼樣?有沒有人欺負你?”
阿萊尼斯有些莫名其妙地打量著奧斯卡,他在之前可沒說要來。
“我倒沒什麼,但是你……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奧斯卡向妻子伸出手,其實他挺喜歡妻子打扮成女皇的樣子,可這是什麼話?他的妻子就是一位女皇,只不過……他這樣想地時候會在內心深處產生一種濃烈的欲望,這種欲望能夠令他征服一切東西。或者說……就是征服欲。
“我好想你……”奧斯卡牽起妻子的手臂摩挲起來,也不顧忌在場地人都在呆看這一幕。
阿萊尼斯被噁心得抖了抖,她掉落一身的雞皮疙瘩。
“喂!拜託你。別在這裏!我會認為你是在演戲!”
奧斯卡只得把妻子的手臂放到自己的臂腕裏,當他領著帝國女皇走出法庭地時候,在場的貴族終於想起身為貴族的自覺,前一刻還在為今日這一壯舉而自豪的人已然誠惶誠恐地跪倒在走道兩邊。也許他們是在跪拜那位新的主宰者,可帝國的女皇陛下依然高傲地經過這群欺軟怕硬的奴僕,她在俯瞰跪伏在地的人群時,就像是在打量川流熙攘的螞蟻。
“你要帶我去哪?”阿萊尼斯有些驚異!她的丈夫沒有送她上車,也沒有為她預備馬匹,奧斯卡只是挽著她的手,在走出法庭之後就領著她走進了夜幕下的都林。
“你想去哪?”奧斯卡促狹地打量著自己的妻子,印象中,他與阿萊尼斯從來都沒像現在這般無憂無慮地走在馬路上,像那種正在經歷熱戀的情侶。
泰坦帝國的女皇陛下偏頭想了想,她不確定奧斯卡是心血來潮還是存心如此。
“我想不到!你想去哪?”
奧斯卡聳了聳肩。
“我也不太清楚,本來……我想約你去看望一下阿蘭元帥!你知道,不管怎麼說……應該的嘛!但是,看看都林的夜色,我不想把這樣完美的夜晚送給一個癱瘓在床的老頭子,所以……”
“所以什麼?”阿萊尼斯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她很少這樣輕鬆自在地笑一笑,現在看來,與丈夫相處並沒她想像中的那樣困難。
“所以咱們應該四處走走!”奧斯卡頗為頭疼地抓了抓鼻子,他並不知道情侶該去什麼地方,也不知道怎樣才能和妻子親熱一下。
對啦!就這回事!奧斯卡想和阿萊尼斯親熱一下,他為這件事琢磨了整整一個星期!他得有藉口、他得有理由、他得有機會、他得有一個像今天這麼清爽的夜晚和好心情!那麼這樣一來……就得為親熱找個好地方。
與丈夫的沒頭沒腦比起來,阿萊尼斯並無多少不自然的神情,可她心裏一直都在打鼓,這從她的腳步就能看得出——她總是下意識地落後丈夫少許。
“他想幹什麼?”女皇陛下心虛地想。
“撕掉我的衣服?撕掉我的襯裙?撕掉我的束胸?斯掉我的內衣?然後呢?”
然後出現在腦海中的畫面令阿萊尼斯的面孔漲得通紅,就像她從沒做過那麼丟臉的事,或者說……她只在夢中做過那種事!阿萊尼斯很難相信自己竟與丈夫結婚五年,如果她真的已經結婚五年,她該對那種事心安理得才對。
“呃……你怎麼看南方人對我的指控?”帝國女皇紅著臉,她就開始胡亂說些分散注意力的東西。
奧斯卡聳了聳肩,他正為這件事頭疼不已。帝國攝政王四下打量一番,街道兩旁的建築都亮著燈,路面上沒有一個行人,只有他和妻子兩個人。不過當然,奧斯卡指的人僅僅是他自己和阿萊尼斯,他們四周裏三層外三層的近衛軍侍衛並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行人……於是,奧斯卡就低聲對妻子說。
“你知道嗎阿萊尼斯!要度過這一關其實很容易,只要我能接受南方人為我選定的妻子,那麼一切……”
“你說什麼?南方人為你……他們為你選定了一個妻子?”
奧斯卡打量著女皇陛下的神情,可是很奇怪!阿萊尼斯沒有橫眉豎目,反倒像聽說什麼新鮮事一樣好奇地瞪大眼睛。
“是誰?是誰?南方人為你選了誰?”
“你幹嘛這麼興奮?”奧斯卡狐疑地盯著妻子,天底下的女人在聽聞這種事時應該歇斯底里才對。
帝國女皇偏頭想了想。
“我只是想知道那個要接替我的人是男是女,長得什麼樣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奧斯卡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是男是女?虧阿萊尼斯想得出!他攫住妻子的面孔,用指尖輕輕按壓妻子的臉頰。
“阿萊尼斯!你不用擔心這種事,因為……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無法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我曾經可以否認過這一點,但我明白了!我是一直在跟自己的情感過不去!”
就在帝國攝政王說到這裏的時候,街邊的一戶人家突然大力敞開門,巨大的聲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一個店主打扮的中年人抱著一件莫名其妙的東西走了出來,可他兩眼一瞪就被驚在原地!
護衛帝國女皇和攝政王殿下的聖騎士都在盯著這個突然闖入街道的店主人,不知是誰一聲發喊,數條人影立刻竄了上去,可憐的店主連慘叫都來不及就被鋼鐵鎧甲壓成肉餅,看看店門牌……還是意式肉餅。
“搜他的身!別動那其他的東西,他可能帶著炸藥……”巴西利肯尼尼上校像個瘋狂的精神病人一樣大吼大叫。
可就在說話間,所有人都愣住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已經揀起店主人丟開的那件東西,就在聖騎士們閉上眼睛等待一場大爆炸的時候……
“哦啦!”奧斯卡突然發出一聲歡叫,他將手裏的硬木牌展示給妻子。
“一家旅店!供應意式點心和威爾尼斯本邦菜!”
帝國女皇陛下低啐著別開頭,她的丈夫是怎麼想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向她展示一間旅館的門牌,這要是傳出去……
奧斯卡蹲下來,他朝癱軟在地的店主人揮了揮手。
“晚上好,我要一個房間!”
阿萊尼斯難堪至極地呻吟一聲,她沒想到奧斯卡真的會那麼幹。
“呃……你到底想要怎麼對付南方貴族?”女皇陛下又開始轉移話題。
“誰跟你過不去我就殺誰!先是污點證人、再然後就是那個沽名釣譽的律師、接下來就是那個自以為是的大法官、最後就去找主事的老狐狸!”奧斯卡抱住妻子的腰肢,他的手指在女人的肉體上逐漸發力。
“不過……我的尼斯!我敢保證!你在這個夜晚不會再想起任何莫名其妙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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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0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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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坦穹蒼下 第八章
泰坦春天的植物是美麗的、討喜的,唯有一個生長於異國他邦的法蘭人才能完全領略。令塞比斯阿盧索爵士感到不解的是,他在由法蘭歸國的途中,竟然從未聽人提起過祖國的植物是多麼迷人。
塞比斯阿盧索爵士是地地道道的法蘭人,生於巴厘、長於巴厘,在巴厘聖母院結婚、在巴厘第八大學學習文藝,後來……大概是在他的第一個兒子降生的時候,他突然發現值得自己奉獻一生的學科是植物學,於是他就改投門庭,像與第一任妻子離婚一樣拋棄了文藝美學。
值得一提的是,塞比斯阿盧索爵士稱旅居泰坦為“歸國”這得從何說起呢?大概是上個世紀三十年代末,阿盧索一家在法蘭王城用極低的價格贖買了一座植物園,那時的法蘭王國在鬧瘟疫,地價像殖民地一樣便宜,若是屋宇裏病死過人,這屋子就白送你。
老阿盧索爵士一直認為,是泰坦民族的威望和神聖泰坦的國格令一家人免于瘟疫侵襲,於是老人便訂下一條家規。每名家族成員在一生中都得回到祖國生活一段時間!也是因此,輪到當代的阿盧索爵士旅居泰坦的時候,他就理所當然地把這件事稱為“歸國”雖然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法蘭人,可他是泰坦民族的一份子、擁有泰坦國格賦予他的一切精神。
“停!”背景之後的事情說到這兒就足夠了,塞比斯阿盧索爵士已經喝止駕車的民夫。
“老爺……這兒離戰區不遠了!”村裏地車把式沒見過世面,可老實人從來不說胡話。
“老爺……鬼子兵見人就殺。不講理的!”
塞比斯一聽這話就朝地上吐了口濃痰,他在馬車裏憋了很久了。很明顯!阿盧索爵士歸國歸得不太是時候,國內竟是些殺風景的事。傲慢地法蘭人、貪婪的荷茵蘭人、卑怯地利比裏斯人和海盜出身的威典人。
世界民族爭著搶著要來瓜分泰坦,這些沒種的小狗崽子怎麼不問問泰坦民族願不願意被奴役呢?
“能在這裏等等我嗎?”塞比斯邊說邊朝農夫懷裏丟進一枚銀閃閃的泰士。
村裏的車夫用手接住銀泰。又把它送到嘴邊大力地咬了一口!牙齒咯咯響,沒錯!車夫那張被烈日和風雨蹂躪過後地面孔露出笑意,但他歎息一聲,稍稍有些不情願地把戰爭期間難得的一份收入丟還面前的老爺。
“這是怎麼了?”塞比斯有些疑惑。
車夫笨拙地抓了抓頭。
“老爺!我不能收您的錢。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
“聽村長說……您是法蘭人!我還聽說……您是間諜!我不能收您的錢!我要是收了……就是賣國,我可不想當個狗腿子。”
“呵呵!”阿盧索爵士開心地笑了起來。
“我是法蘭人,可也是法籍泰坦人,但不管怎麼說,我不是法蘭人的間諜!我是一個植物學家,研究農作物、研究花草、研究樹木的植物學家!”
“不是間諜?”農夫仍在用警惕的眼光打量著使錢的老爺。
“不是!”
“您得發誓!”
“好吧!”阿盧索無可奈何地探出三指朝向天空。
“遠天的光明神!塞比斯阿盧索以他地所有信仰和家族女性成員的名譽起誓,我他媽的不是法蘭間諜!從來就不是!”
“您是塞比斯老爺,我是奧卡柳村地羅漢德!”車夫似乎打算妥協了。他脫下氊帽朝貴族老爺恭恭敬敬地行禮。
“您去吧!我就在這兒等您,若您回來的時候發現我不在了,就告訴每一個您遇見的人。奧卡柳村的羅漢德背信棄義,以後就再不會有人雇我地車!”
“它是你的了!”塞比斯開心地笑了起來,他邊說邊將那枚銀幣拋給車夫。車夫這次也不含糊,他高高興興地把辛勤勞動得來的報酬收到胸衣的內兜。還用力地拍了拍。
農夫説明慷慨的貴族老爺卸下馬車後面綴著的一匹小公馬,又説明貴族老爺給小公馬換上嶄新的鞍具,塞比斯俐落地上馬,他在向車把式告別之後就轉上了田野中的一條小路,隔得遠遠的還能聽到淳樸的農夫在大聲吆喝。
“嘿……別走遠了……鬼子兵不講理的……”
“我愛泰坦……我愛泰坦民族……”塞比斯在聽到親切的叮囑之後自言自語地說。
說了這麼多,現在總算回到最初了。剛才有人提起過……泰坦春天的植物是美麗的、迷人的!在田野間,日光柔和、一片寧靜、風景如畫,清瘦的柳樹搖曳生姿,池塘倒映出一大叢盛開的野菊和三兩株枝繁葉茂的橄欖樹;大陸性氣候的明媚陽光和點綴著流雲,黍葵就躲開雲朵,追隨日照改變怒放的角度。
“天氣真好……植物真好……國道上人可真多!”阿盧索爵士又自言自語地說。
泰坦大地籠罩著一片優美安逸的氣氛,春季的淡綠和黃褐的色調令人神蕩意迷。道道樹籬即使在開滿花朵的夏季也不會比現在更可愛了!
在那一片如醉如夢的恬靜裏,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泰坦民族就該沉醉於靜謐的良田和一座座古老的灰色石房,沉醉於靜止的大氣中依依而升的炊煙…… 似乎……塞比斯阿盧索爵士並不清楚自己要到什麼地方。他再與車夫告別之後兜了一個大圈子,從國道東側轉到南側,又從南側躍到北側。現在他又要從北側去到西南方向了!不但如此,每次出門地時候。
阿盧索爵士絕對不會雇傭同一輛馬車和同一個車夫,他也不會騎著同一匹馬,甚至不會走同樣的路線!因此,有人懷疑他是間諜的確是有根據地,但阿盧索爵士發過誓。那麼他就不是間諜,至少……他不是法蘭人的間諜就行了。
教曆802年4月7日午時三刻,泰坦帝國唯斯特省、即近衛軍第十一戰區、瓦倫要塞西北偏東六十一公里處、九號國道米洛辛德岔路口……擁有法蘭籍地泰坦爵士想要穿越公路,可他發現自己至少得等半個多鐘頭才有機會那樣做。
士兵、泰坦士兵、沿著公路踏步行軍的泰坦士兵、即使撤退也保持著挺拔軍姿和高昂勢頭的泰坦士兵!這樣的泰坦士兵在塞比斯阿盧索爵士面前大步流星地穿行而過,塞比斯既自豪又無奈地打量著這些鬥志昂揚的戰士,他們鎧甲鮮明、刀槍透著金屬寒光!很明顯,他們與敵人未經一戰,可他們接到撤退地命令,於是他們就撤退了!
不光是他們!塞比斯相信西部戰場上的每一條國道都在經歷相同的事情,以保家衛國為使命的近衛軍士兵整團整師整軍地撤往帝國內地!
這些可愛的軍人在告別駐地和防禦陣地的時候始終沒問為什麼!他們堅信在都林城主宰一切的攝政王殿下必然會帶領他們擊敗敵人!就像攝政王說的那樣。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日後能對子孫後代說一聲。爺爺我為帝國迎得了一場反侵略戰爭的偉大勝利……
嘖嘖!若是戰士們地想像力再豐富一些,他們就該想想那些小淘氣包們在聽聞這件事時的神情……孩子們的神情不並代表他們從祖輩地事蹟中獲得了自信心和自豪感,他們得到的應是一個民族集體所能擁有的榮譽的總和!
所以!塞比斯•阿盧索爵士只是怔怔地打量著軍人地大撤退。他可沒像擠在路口的農夫農婦一樣大聲質問祖國的戰士。
“為什麼?”
“為什麼還要不停地撤?”
“你們還回來嗎?”
各種各樣的指責和置疑充斥塞比斯的耳朵,但他只是冷笑著,和許多戰士一樣!他和戰士們都在心裏說。
“幹嘛不回來?回不來的還是泰坦近衛軍嗎?”
走了輜重車隊、走了運送傷兵的大篷車,等到憤怒無助的地方民眾也走乾淨了。阿盧索爵士又開始了自言自語。
“媽的!我遲到了……”
小公馬放開四蹄、噴著響鼻,它興致勃勃地沖向曠野中的一處綠色的突起。由遠及近,塞比斯看清了,那是一株高大的天鵝絨(櫓)樹泰坦獨有的珍惜樹種,在皇家園林裏面也不多見的。
再近些,植物學家看得更清楚了,天鵝絨(榕)樹鬱鬱蔥蔥,它正是因絲緞一般柔順潤滑的枝葉而得名。塞比斯有點興奮,因為他終於看到樹下的騎士了。
來自法蘭的植物學家借著巴厘第八大學教授的名頭經常來往於敵我陣線兩側,他擁有兩種身份,當遇到反坦聯盟的鬼子兵時,他會掏出法蘭國王親自簽發的戰地通行證。當遇到泰坦近衛軍的時候……
“你們遇到麻煩了嗎?”植物學家緊勒住馬,他有些疑惑地打量著在榕樹底下站成一排的八名騎士,按照他對近衛軍的瞭解,這應是一個戰鬥小組。
“不是什麼大麻煩!”為首居中的一位騎士接過阿盧索爵士的話。
“跟您打聽一下,附近有鐵匠嗎?”
塞比斯笑呵呵地脫下帽子。
“你運氣真好,我就是!”
為首的騎士聞言之後也由心地笑了起來,一切都表明暗號對上了。
“感謝您為祖國所做的一切!”騎士邊說邊向軍事情報局派駐近衛軍第十一軍區的戰場搜查官致以軍禮。
“咱們彼此彼此!”塞比斯鄭重地向對方回以軍禮,他總算能像個軍人那樣敬禮了。
“對了!”植物學家突然將手掌探入胸口。
“里爾斯怎麼沒有來?他是我的單線聯絡人,難道他在1125師呆煩了嗎?”
“呵呵!”為首的近衛軍騎士咧嘴笑了笑。這位戰地搜查官還不是一般地小心呢。
“您的單線聯繫人不是里爾斯,是克拉斯!克拉斯上尉也不在1125師,他在1121師。說實話我倒真的見過他一次……左眼底下有顆痔地小個子!”
塞比斯這才完全放心地點了點頭,他朝答話的騎士抱歉地揮了揮手。
“您看看我!見到生面孔就有點緊張了!”
“應該地!您是從事秘密工作的嘛!”騎士大大方方地笑了笑,他緊緊握住對方遞過來的大手。
“自我介紹一下,第十二軍區第三軍第二騎兵師潘尼蒂哥隆•阿斯根,聖騎士!”
“哦?真的嗎?認識您實在是榮幸之至!”塞比斯立刻肅然起敬,雖然他在戰事爆發之後就被軍情法蘭分局調回國內。可他還是第一次與聖騎士打交道呢!不過植物學家似乎突然想到什麼事情,他的面孔又冷了下來。
“你來自第十二軍區?十一軍區地部隊呢?”
潘尼蒂哥隆無可奈何地攤開手。
“搜查官閣下!第十一軍區的部隊在這個星期就已撤離了,現在有我們十二軍區的六個師在斷後。”
塞比斯只得掏出懷裏的軍情密報。
“好吧聖騎士!現在就剩下咱們了,給你!這個星期的戰場敵情動態報告!”
“謝謝!再次感謝你為帝國所做的一切!”聖騎士一邊說一邊接過文書,他很仔細地把這份寶貴的資料放進背囊裏。
“潘尼蒂哥隆……我好像在哪聽說過……”塞比斯又開始自言自語,不過大多數從事秘密諜報的人都有這樣的毛病,他們要麼不說話,要麼就是對自己說個不停——因為他們的話都不能對外人說。
“有情況!”站在潘尼身邊地一名騎士突然俐落地解下弓箭。所有人的注意力便都被吸引過去了。
遠方的地平線上升起一股煙塵,騎士張弓搭箭,箭頭直直指向煙塵飛舞地地方。一名騎士策著戰馬急奔而來。持箭的騎士突然松了一口氣,他合上弓弦,還對指揮官做了一個腦筋短路的手勢。
“虛驚一場……是托尼!”
“托尼?”潘尼蒂哥隆不得不佩服箭手的好眼力,在這個位置他還什麼都看不清呢!
塞比斯注視著剽悍地騎士們由緊張到鬆弛的全過程。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分鐘,但他已在腦海中對這數名騎士留有深刻的印象了,同時他也敏銳地感知到……似乎有事發生!
名叫托尼的騎士瘋狂地打著馬,他終於跑了過來。情形果然不出植物學家的預料,這名不知從哪鑽出來的近衛軍戰士帶著傷,他的馬也被人在屁股上劃了一道血口子。
“報告……報告少校!獵人……獵人帶著第二中隊……跟荷茵蘭人……跟荷茵蘭人打起來了!”
“你說什麼?”潘尼蒂哥隆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我對妥斯拉克千叮嚀萬囑咐!避免交火,避免交火!他到底在想什麼?”
上氣不接下氣地托尼連連擺手。
“頭兒!不打不行!那個荷茵蘭步兵團圍住了一個村子,村裏還有一些當地人,大半都是婦孺!”
“真見鬼!他們怎麼還沒撤離呢?”潘尼只得帶馬轉向他的士兵們。
“都還愣著幹什麼?出發啊!把獵人從整團荷茵蘭鬼子堆裏拖出來!再把村民救走!”
騎士們的動作整齊劃一,塞比斯阿盧索爵士還在發呆的時候,聖騎士已經和他的士兵沖出幾十米了!植物學家連忙重重地踢了一下小公馬的肚子。
“等等我……”
不知過了多久,植物學家和聖騎士為首的九名騎士已經站在一座小山包上的橘子林裏了。泰坦橘樹多為闊葉窄莖的地心海種,從密佈的枝葉間望出去,放眼十裏山河——陽光下,溪水波光瀲灩、綠樹成蔭、村舍掩映其間;塊塊麥天果圃綠如寶石,如棋盤一般規規矩矩地攤在藍天對面。
美中不足——喊殺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仇敵衣甲鮮明、人多勢眾!衣衫襤褸面帶淚珠的婦女懷抱著孩子,她們和零星的幾個男丁沿著近衛軍騎士用鮮血開闢的通道撤往小山包朝東的一側。
妥斯拉克穿這一件怎麼看怎麼彆扭的上尉制服,他左腰上插著一支箭,右腿上裂開一條巴掌長的口子。獵人丟了馬,他追在村民後面沖上小山坡。
“潘尼!潘尼!我把村民都救出來了,沒有漏掉一個!”
聖騎士用盾牌猛敲了一下老相識的頭盔。
“是啊!是啊!你把村民一個不剩地救出來了!要我恭喜你嗎?要我再給你一枚帝國勇士勳章嗎?回頭看看你的士兵!你想把他們的血肉留給荷茵蘭鬼子做大餐嗎?”
“鬼子們還沒這個膽子!”獵人不屑地哼了一聲,他不由分說就把報信的托尼拉下馬,然後他就跳上馬背,和潘尼蒂哥隆並肩而立,面沖已經開始燃燒的小村落。
“來了多少鬼子?”聖騎士謹慎地問。
“一個不滿編的團,清一色的步兵!”獵人謹慎地回答。
“我們有多少兄弟陷在村裏?”聖騎士咬牙切齒地問。
“差不多都在!鬼子們就是想放跑村民,接著就能把斷後的我們給吃了!”妥斯拉克異常惱火地說。
“他們做夢去吧!”潘尼蒂哥隆肯定地說。
“誰說不是!”獵人就以否定加強肯定。
“輕裝!”聖騎士發出一個簡單至極的命令,在場的士兵立刻丟掉了馬匹背負的行囊和野營帳篷。除了負傷的托尼,所有的騎士都已扣好面甲,振起刀弓。
“你們……你們要幹什麼?”一直都旁邊察言觀色的塞比斯阿盧索爵士終於不耐煩了。
“我說少校!你的任務是護送這份秘密軍報返回戰地司令部,你不能為了一個村落鋌而走險!”
“托尼……”潘尼蒂哥隆沒有理會軍情搜查官地叫喚。他只是招來了自己的師團通訊員。
“把這份軍情密報送抵軍區司令部!面呈司令長官彭西勒•多涅尼斯將軍!若是將軍問起我……就說我被狗崽子們給耽擱了一會兒!”
“是!”名叫托尼的通訊員小心地接過密報,但他還在原地呆站著,狀似沒有儘快離開戰場地打算。
“拜託!”塞比斯更加惱火了。
“對方有一個團!可直到目前我只看到你們……你們九個人!這是送死,這是……”
“呵呵呵呵!”一直沒作聲的英雄獵戶突然笑了起來。他碰了碰聖騎士地手臂。
“喂!這個傢伙是不是讓你想起卡封堡時的我?”
潘尼蒂哥隆也笑了笑,但他已經沒心情回憶往事,包圍村落的荷茵蘭步兵已經注意到小山岡上的動靜,他們調出一個百人大隊開始向山坡正面移動。
那名使弓箭的戰士再次掣出他地長弓,他在張弓搭箭的時候還不忘向自己的長官抱怨著說。
“頭兒!上次是這樣。這次還是這樣!您就不能帶著我們打一次常規戰嗎?”
箭矢隨著說話聲急射而出,鋼鐵箭頭在空氣中劃出一道異常優美的光弧,銀光閃閃的弧線就像在落筆之際突然消失不見,走在荷茵蘭百人大隊最左側的掌旗官就隨著消逝的光芒緩緩躺倒了!
“頭兒!這次怎麼打?還像上次一樣傻呼呼地沖上去嗎?”箭手一邊抱怨一邊搭上一支新的箭矢,他的眼光在一陣流轉之間就瞄準了新的目標……距離三百步、輕微地東南風、箭頭的角度、“望止”,的高度、弓弦地張弛度!在雕翎細箭離手的一刹那,箭手像慶賀一般吹響口哨!
這是完美無暇的一箭!它乘著流雲,穿越了陽光,賽過朔風,箭羽在下落時正中荷茵蘭百人隊長的脖頸,這個倒楣地傢伙在隊伍最右側緩緩載倒了!
“朋友。少校!你得聽我的,這是自殺!”戰地搜查官使勁兒扯住聖騎士的韁繩。
“就算你能沖過去也帶不走包圍圈裏的戰士!”
“誰說的?”一名跟隨聖騎士的士兵不樂意了。
“別說是一個團!就算面前擋著幾萬條惡狗我們一樣把人救出來了!”
“別胡扯!”塞比斯阿盧索爵士倔強地頂了回去,說這話的人以為戰爭是什麼?傳奇故事嗎?
獵人妥斯拉克揮手制止正欲出言反駁的騎士。他轉向自己的老朋友。
“潘尼……謝謝你,你沒有責備我!”
“我為什麼要責備你?”年輕的聖騎士微微一笑。
“我……我把一隊戰士丟在包圍圈裏了!”獵人難堪地別開頭。
“不!不是這樣的。”潘尼蒂哥隆邊說邊撥出了自己的寬刃大劍,在他身邊立即響起一片兵器出鞘的聲音。
“你和在場的戰士們救助了村子裏的婦孺,她們一輩子都會對你們感恩戴德!”
九名騎士中只有一人持著長長的刺槍。他從馬鞍一側取出近衛軍的奔馬飄帶旗,然後就把這面象徵忘我作戰的旗幟掛上槍刺頂端。
“不再考慮一下嗎?”
潘尼向出言提醒他的軍情搜查官搖了搖頭,這種事他又不是第一次幹!上一趟還稍顯生疏,可這一次……潘尼有把握!橫陳在眼前那片開闊地上的狗子百人隊失去了掌旗手和指揮官,隊型和動作都已淩亂不堪了。
近衛軍騎兵少校將大劍置於胸口,他垂下頭,嘴裏念念有詞。
“遠天的神明呵……保佑忠心護國的勇士能夠獲得解脫,當痛苦遠離的時候,在神明的殿堂,吾等得永生!”
隨後……九名騎士同時放落鋼鐵面甲,他們在眨眼之間就失去了面目,猛然化身為嗜好血肉的凶獸。
聖騎士將劍鋒緩緩探出,戰旗飄舞、九匹戰馬同時踏出一板一眼的舞步!奔馬的速度逐漸快了起來,泥土就在蹄聲中四散飛濺,陽光便在鎧甲上留下了織錦一般的光澤。
又一次!寥寥數名泰坦戰士一往無前地沖向密密麻麻的敵叢。他們就像第一次時那樣瘋狂、那樣執著!可與雞飛蛋打地第一次比起來,他們已在血與火的洗禮中成長為真正的軍人,他們不再是那群只有愚勇而無智謀地年輕人了!
“近衛軍……前進!”
在與敵人鋒線發生碰撞的最後一刻。聖騎士猛力呐喊出聲,他製造地巨大音量在頭盔和麵甲之間回蕩不絕。險些震聾他的耳朵。
九名英勇的騎士化身為箭,帶著巨大至難以匹敵的勁力撕開了敵叢!他們的身影與兵刃地光閃糾纏在一起,他們的呐喊和敵人的哀號相映成趣,他們的馬蹄踩過屍首、越過這片被他們深愛著的國土!塞比斯阿盧索爵士就站在原地呆看著,他想到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在登臨顛峰時說過的一句話……沒錯!確實沒錯!向前一步就是永恆!這竟是真的!
難道?那個以一擋萬的故事也是真的?阿盧索爵士在想到這裏的時候不禁轉向那位正欲打算脫離戰場地通訊員。
“等等!剛才聽一位騎士說……他們和數萬人較量過?還把人給救出來了!這是真的嗎?”
“有真有假!”名叫托尼的小戰士一笑便露出兩顆還沾著血地小虎牙。
“準確的數字我可記不得了!數百對數萬就差不多!”
“結果呢?”戰地搜查官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托尼漫不經心地朝不遠處的戰場揮手一指,樣子就像面前這種事他已經歷過很多次。
“結果你不是看到了嗎?”
塞比斯順著小戰士的手指望了過去,他只看到九名呐喊著地近衛軍騎士,還是說……這九名騎士就是那場勢力懸殊的大戰的最終結果?聖騎士潘尼蒂哥隆和獵人妥斯拉克……聖騎士潘尼蒂哥隆和獵人妥斯拉克?
“我的光明神!”戰地搜查官不再擔心了。
“是在卡封堡的萬軍敵叢之中以數百學生兵解救第十二軍區總司令的潘尼蒂哥隆和獵人妥斯拉克!”
“我愛泰坦!我愛泰坦軍人……”阿盧索爵士在最後又開始自言自語了。
泰坦軍人有許多承襲自羅曼帝國時期的古老傳統,比方說。在出征或是凱旋而歸的時候,為勇士送行或是迎接勇士歸來都需要一場盛大的閱兵式。802年4月7日,按照軍部禮賓司的部署,由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主持,帝國首都就舉行了一場為出征將士送行的閱兵式。
閱兵式在上午11點準時開始。奧斯涅攝政王殿下和他的軍官集體都站在漢密爾頓宮的大理石台基上,受閱部隊分散在王者之路英雄塔那端的幾條大街上,他們由城外的駐地出發。在市區裏繞一個圈子,再經過泰坦光明門,最後才能進入最高統帥的視線中。
為了迎接這一天,馮•休依特•阿蘭早早就起床了。老元帥的孫媳伺候他洗臉洗牙。又親自給老人刮鬍子理髮。如果說世上還有一件事情能令癱瘓在床的阿蘭元帥稱心如意,那就是他給孫子找了一個好妻子。
從前的傑布倫公爵小姐現在的休依特伯爵夫人完全沒有出身頂級貴族家庭的自覺和矯情做作的臭架子,她每天和公寓裏的僕人起得一樣早,先是打理好丈夫出門用的東西,再就去服侍她的公公,然後還要照顧她的小女兒,還有去市集購物。除了這些,她可以整天不出門,也不參加任何酒會舞會,完全是模範型的賢妻良母。
為了收拾阿蘭元帥的軍禮服,休依特伯爵夫人在清晨五點多就起來了,她將禮服重新燙了一遍,又把收在一個橡木匣子裏的軍功獎章一件一件地別在禮服的前襟上。
阿蘭現在就穿著這件綴滿勳章的軍禮服,他佩帶著元帥軍銜,坐著輪椅,他的別媳為他推開陽臺上的落地窗,老元帥立刻就聽到市民的歡呼和無數軍人走在一起才能發出的海浪一般的踏步聲。
至於元帥的孫子……勒雷爾在“2•23事件”之後就向首都軍部提出辭呈,但帝國的武裝力量最高統帥駁回了他的請求。休依特伯爵夫人至今還記得攝政王殿下地傳令官在登門拜訪自己的丈夫時說的那些話。
“普勒斯頓將軍,親王殿下著我問問您。您想指揮一支作戰部隊嗎?”
休依特伯爵夫人難過地低下頭,她知道在一線戰場指揮作戰是丈夫地夢,勒雷爾自然滿口答應。他已是首都戰區第三十六整編步兵軍軍長了。
“呃……啊……”
伯爵夫人猛地由沉思中驚醒,她扶住突然發出囈語的老人。
“爺爺!怎麼了?”
“囈……呃……”阿蘭只能這樣說。他對自己地生活和僵硬的身體已經極為厭倦了,早在被人由戰場上抬下來的時候他就想結束自己的性命,但他一直支持到今天,只是因為他想在臨死之前聽到近衛軍的軍樂團奏響凱歌。
休依特伯爵夫人扶住老人地後背,她感到老人已把後背完全挺直。
“好爺爺!您想站起來嗎?醫生說這樣不行!”
“呃……”阿蘭立刻瞪大眼睛擺出一副受到侵犯的面孔。
“好吧好吧!”伯爵夫人無可奈何地妥協了。她所面對的這位老元帥不比淘氣的小女兒好伺候。
阿蘭扶著女人的肩膀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當他艱難地挺直腰板,在地面上落穩雙腿的時候,老元帥就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好像夙願得償一樣笑了起來。阿蘭在笑,可那次中風已經毀掉了他的面部神經,在外人看來,老人的神情還是頗為難看的。
參加閱兵地儀仗部隊陸續通過公寓下的大街,看熱鬧的都林市民瘋狂地歡呼著,他們由自家地陽臺和窗戶裏向過往的軍人拋下迎春花和將軍菊。當看到一支持有古老戰旗的英雄部隊時,他們就扯著嗓子高呼萬歲,就好像衛國戰爭已經勝利了。
街道上的歡騰氣氛感染了歪著身子地老元帥。他按照軍鼓的節奏哼唧哼唧地唱起了近衛軍軍歌,儘管他的孫媳婦並不清楚他又想幹什麼,可老人還是異常開心的!帝國軍人要衝向戰場了,這總比窩窩囊囊的議和要好得多。只是不知年紀輕輕的小狐狸能不能駕馭這場戰爭。
“小狐狸!”這是阿蘭元帥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稱呼,對於去年北方邊境前線的那次大敗,阿蘭心知肚明,他必然是被德意斯人和一些別有用心的傢伙給暗算了,但他並不會怪罪任何人!就像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他不止一次地想要幹掉這頭小狐狸,可是同時!阿蘭比任何人都要欣賞“小狐狸”的智力和魄力,如果泰坦還有人能夠帶領帝國近衛軍取得勝利,那麼這個人非“小狐狸”莫屬,阿蘭始終堅信這一點!
“看啊!是勒雷爾!”伯爵夫人突然興高采烈地指向樓下的街市。
““哼……”老元帥有些惱火地別開頭,他在得知首都衛戍部隊在2•23當晚的作為之後就沒再用正眼看過自己的小孫子。按照老人的想法,勒雷爾是不該讓小狐狸得逞的,即便他得賠上許多士兵的性命,但他不該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那樣的輕易地得逞!
“爺爺!是勒雷爾……他要上戰場了……”休依特伯爵夫人望著那名走在方隊最前面的近衛軍軍官發出一陣輕聲低語,作為女人她是矛盾的。她出生于一個軍閥世家,她自小就明白征戰沙場對於一名軍人來說是一種無上的榮耀,可把這名軍人換成是她的丈夫……誰都不希望在戰爭期間被軍部的牧師找上門。
“呃……”阿蘭望著慘然欲泣的女人,他的心情突然平和許多,莫瑞塞特、安魯、帝國、圍繞利益展開的權術之爭,這一切對一位行將就木的老人來說還有什麼用處?
勒雷爾走在街市上,身後跟著他還不是十分熟悉的三十六軍將士,他已經看到老元帥了!那是他的偶像、他的楷模!那是他在童年、少年、青年時所信奉的一切精神的總和!他是尷尬的,因為他讓爺爺失望了!但為了一個昏庸無能的皇朝就要賠上無數士兵的生命嗎?他有想過盡起全軍與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決一勝負,可他憑什麼去命令士兵為此犧牲性命呢?這又不是保家衛國的戰爭,而是同室操戈!所以……還是算了吧!他的爺爺不會原諒他,還想這些幹什麼?
“呵……”老元帥突然咧開走。他地小孫子走過來了!這個場景他在夢裏見到過!年紀輕輕的勒雷爾穿著一身筆挺的將校服,自己親自向他贈予帝國勇士勳章……休依特家沒有孬種,既然這是勒雷爾選擇地。
就該給他祝福!
勒雷爾疑惑地回過頭,他的士兵突然在嚴禁喧嘩地受閱陣型裏大聲議論起來。
“那是一位老元帥嗎?”
“他在朝咱們敬禮呢?”
“咱們該怎麼做?”
勒雷爾難以置信地望向自家陽臺。沒錯!是他的爺爺!是他的統帥!垂垂老矣的老人艱難地挺起手臂,他在顫抖,他面容上的每一條肌肉都在收縮!勒雷爾始終以為他地爺爺已經無法動彈了!可他……
首都戰區三十六軍軍長探手抹了一把被淚水模糊的眼睛,他猛地撥出指揮劍,並把劍柄貼緊胸口。
“近衛軍……前進!向……統帥致敬!”
“向統帥致敬!”街道上的士兵追隨指揮官發出驚天動地的大吼。
阿蘭在仿若地震一般的聲浪中微微晃了晃!他那無比輝煌又無比遺憾的軍旅生涯像鏡面中的呈像一般飛速掠過眼前……當他那熱心沸騰的小別兒帶領一群歡呼著的近衛軍士兵走出他的視線時。老人終於對自己地一生得出一個結論——值得!一切都值得!
站在高高的漢密爾頓宮大理石臺階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尷尬地打量著突然停在王者之路盡頭的這支步兵部隊,特別是這支部隊地統,帥。勒雷爾休依特普勒斯頓!奧斯卡認得他,站在攝政王身邊的護衛也都認得之前的首都衛戍司令,一些敏感的護衛已經按住劍柄,人們都在猜測阿蘭元帥地小孫子打算幹什麼?
勒雷爾登上閱兵式的主席臺,他在距離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三米遠的安全距離停了下來。
“殿下!我抗議!為什麼要把我的三十六軍放在二線縱隊?之前的三十六軍可是第三軍區有數的精銳勁旅!”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摸了摸鼻子,他望瞭望首都戰區總司令安東尼奧尼沃拉斯頓將軍,對方立刻心領神會地朝著他點了點頭。
奧斯卡轉向老相識,他還記得自己在德意斯蒙難的時候。勒雷爾休依特普勒斯頓在都林照應過薩沙和父親。
“那麼……你是想上一線戰場啦?”
勒雷爾堅定地點了點頭。
奧斯卡指了指站在身邊的首都戰區總司令。
“閱兵儀式結束之後去向安東尼奧尼將軍報到吧!但是!中將閣下!你得記住,不服從調度這種事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勒雷爾似乎什麼都沒聽進去,他朝已經貴為帝國攝政王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致以軍禮!想一想,他在最初認識奧斯卡的時候對方還是個剛剛出獄的小傢伙,而現在……想這些幹什麼?勒雷爾並不像他的爺爺那樣熱中權謀。能指揮一支一線作戰部隊就令他感到非常滿足。
望著三十六軍軍長的背影,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擦了一把汗,他還以為從前的首都衛戍司令會對他不利呢!
再然後,天空就燃燒起來了!夕陽將泰坦帝國的河山疆土染成壯麗恢弘的血紅色,近衛軍的最高統帥送走了都林城最後一支即將登臨戰場的受閱部隊。普帕卡上校和喬伊下士在南方山林中又找到一支堅持抵抗的地方遊擊隊,並把其中一份“二告全軍書”送給這些山地勇士;李,麥克倫將軍在北方防線的突出部上忙著救護傷患,他的士兵已把造成突出部之役慘敗收場的數名責任人捆到木樁上了!
軍事情報局第十一戰區總搜查官塞比斯阿盧索爵士在落日快要燃盡餘輝的時候才回到與車夫分手的地方。車廂還在,馬匹和車輪都不見了,車夫倒在一片血泊中,在他胸口插著一柄法蘭王國軍制式的短劍。
“看到法蘭鬼子來了你幹嘛不走?你為什麼不走?就為了一個約定嗎?”阿盧索沖這個蠢到丟了性命的淳樸農夫厲聲咆哮。
突然間!塞比斯明白了什麼叫使命、什麼叫忠實、什麼叫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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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坦穹蒼下 第九章
教曆802年4月11日,戰爭氣息越來越濃烈了!城市中心的繁華地段築起街壘,軍人和大量的民夫在城市西側原為貧民窟的巢穴廢墟上搭起了一條防禦用的土牆,市民和駐軍就被這道土牆隔開了。牆東是西大陸人口最密集的城市,城西就是望不到邊的軍營,一直延伸到地平線上的某個角落。
圍繞都林城,首都軍部集結了中東軍區超過二十萬人組成的集團軍群,由西方戰線撤下來的部隊也在不斷匯入這支佈防都林斯平原的最後的集群——首都若是失守,泰坦軍人還能去哪呢? 由各個驛館和近衛軍的各處配送部門跑來的驛馬從早到晚忙個不停,驛馬帶來信使,信使送來了大量的戰報和戰地訊息。可負責收納信件的軍部通訊官員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好消息了,他們每天的工作就是不斷向上級報告哪里告急、哪里陷落、或是哪里的軍人在哪里遇難了!
“什麼時候輪到都林遭殃呢?”市民都在議論這件事,他們很難相信自己地祖國會在三面防線上戰勝勢力龐大的敵人。不過這個時候也有人會問。
“什麼時候把昏庸無能、只知享樂的女皇陛下送上斷頭臺呢?”
謠言是從4月初開始冒出來地。先是幾家沒有刊號的小報館用刻薄至極、低俗下流地筆調杜撰了所謂的《802年宮廷密聞實錄》不管是受人指使還是這種極盡譭謗之能事的東西真的有銷路,由《802年宮廷密聞實錄》開始。都林媒介掀起了批評阿萊尼斯一世女皇的高潮。儘管帝國攝政王指使特情部門和司法部門查抄了好幾家報館,但出現泰坦女皇名姓地小冊子還是在市井中廣為流傳。並已激起了市民階層前所未有的憤怒!
“是女皇克扣了軍人的撫恤金……為了她那無恥的享樂!”
“是女皇嚴酷地壓榨納稅人……人民的勞動果實變成宮廷禮服和首飾!”
“是女皇的膽怯害死了忠誠的帝國軍人……她指使投降派出賣了許多機密情報!”
不管真假,人們私底下都這樣說。
這種情況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宣佈首都無限期戒嚴之後稍有好轉,可帝國最高法院竟然把審理女皇陛下所謂罪責的開庭日期刊登在《都林每日郵報》上,結果整個帝國的無知都被調動起來,人們都把現實中遭遇的困苦歸咎于帝國女皇地無能和她那奢華糜爛的生活!
阿萊尼斯•阿爾法•莫瑞塞特的宮廷生活是奢華糜爛地嗎?至少當事人絕對不會這麼看!一世女皇陛下已經調整了通宵達旦的作息時間。她一早就醒來,先是用檸檬水洗了臉,然後就用海豹油梳頭,試問都林城的哪位夫人不是這樣起床的?怎麼人物換作阿萊尼斯就變成奢華糜爛了?
是地!曾經一度,阿萊尼斯的宮廷充實著歌舞藝人和各種各樣想討女皇陛下歡欣的屑小之徒,但在她與丈夫天南海北各分一方之後,她就對宮廷裏的笑臉徹底厭倦了!為了忘掉與丈夫之間剪不斷又理不清的情愫,她將全部精力都投入治理國務的工作。
治理國家容易嗎?似乎所有人都認為,當個皇帝就意味著山珍海味大魚大肉、意味著數不盡的財貨和神明的嬌寵!可泰坦帝國只有一位皇帝,除了這位皇帝。沒人知道做個皇帝會有多辛苦!
阿萊尼斯在洗漱過後就走進肯辛特宮的書房,書房的書桌上擺著一大摞厚厚的檔卷宗,這些東西都是夜裏送來的。需要她簽署。比起從前,阿萊尼斯的工作已經清閒好多,畢竟有一位攝政王在她前面擋著。
若是以往,阿萊尼斯要靠一己之力辨別這些奏呈文書的功用效力。
事無巨細她都要親自垂詢,儘管她有一干官員在政府各部拿著薪俸,但她是帝國的主宰者,她得為國家和在這個國家生活著的人負責。
女皇的日常工作在她一大早進入書房之後就開始了!當阿萊尼斯翻閱第九份卷宗的時候,宮廷內侍終於為饑腸轆轆的皇帝陛下送來早餐。
早餐算不上豐盛,阿萊尼斯也吃不了許多,但她在品嘗第一口的時候總會皺起眉頭,因為整整一天,所有送到她面前的餐品飲食都是冷的,可這種事偏又無法抱怨!負責驗毒的宮廷醫師就從不曾向女皇陛下擺臉色。
今天的早餐還帶著些許溫度,這說明帕爾斯的手腳還算利索,阿萊尼斯在清早起床能喝到一杯微溫的牛奶就已心滿意足。
即使公事處理不完,帝國女皇仍然堅持在晨起之後到宮殿附近的花園走一走。她的丈夫沒有陪她,阿萊尼斯仔細一想,她的奧斯卡已經連續工作兩三天,這兩三天裏他一直沒回家,連派人送個信兒的機會也沒有。
“可我今天要出庭啊……”女皇陛下自言自語地抱怨著——她抱怨丈夫冷落了她,她抱怨丈夫並不真的關心她,她抱怨越來越濕熱的氣候,她抱怨繁瑣的國務,等到一切都被她數落一遍,她就開始抱怨野貓叼走了她常常喂飼的那只鳥兒……
沒有男人關愛地日子也得照常過!女皇陛下從花園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早晨七點多。她在肯辛特宮的鏡廳喝了一杯完全冷掉地咖啡,又在與鏡廳連接的衣帽間換過出席庭議地禮服。
阿萊尼斯有三千多套華麗的宮廷禮服,每件禮服都有一到兩雙配套的鞋子。難道這就叫奢侈了?人們會說這的確就叫奢侈,但阿萊尼斯可是自掏腰包建起了她的衣帽和奢侈品王國!
帝國發放給莫瑞塞特皇室地年薪是固定的。在阿萊尼斯加冕之前有四位帝王一直遵循固定的年薪制度,就連她那無良的父皇也沒在即位期間挖過國庫的牆角。所以,從這一點上說,比對一百年來泰坦帝國不斷攀升的物價,皇室的年薪不但沒有增加。反而日益縮水了。
雖然阿萊尼斯一世皇帝的日常生活確實在某些方面留下供人指摘的藉口,比如她把太多的年薪花在宴會和衣料上,但如何花錢是女皇陛下地私事,拿到帝國最高法院去討論就顯得有點離譜!可人們若不是對她的日常生活極感興趣,南方人就找不到下刀子的地方了。從政治角度來說,帝王地私生活永遠都是政客們關注的焦點問題,阿萊尼斯即使再謹慎也逃不掉的被人當作標靶的命運——政客永遠都有貌似合情合理地藉口。
所以說!不管南方貴族給阿萊尼斯編造了哪些罪名,這些罪名都是催促女皇陛下早日下臺的藉口,只是阿萊尼斯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麼有人要致她於死地,在她得知南方人已為攝政王殿下準備好一位新妻子之後。事情也就十分清楚了!
“不能輸!”阿萊尼斯對著鏡子說。她不會讓南方的野心家和那個企圖奪走丈夫的女人得逞的。
女皇陛下信誓旦旦地離開肯辛特宮,她登上那輛刻滿銀紋水仙花的華麗馬車。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非常幸運地受到女皇陛下的邀請,於是他便跟隨女皇坐進車廂。年輕的軍情分析處長和帝國女皇十分談得來。但他們的好心情在馬車行出宮門之後就被一群憤怒的民眾徹底打破了。
“大法官給我們評評理!審判這個蠢女人……”
“祈求光明神!讓這個貪婪無恥的女人下地獄吧……”
“把她送上斷頭臺!她害死了我那當兵的小兒子……”
“還是把她送進地獄吧!她指使稅吏逼死了我全家……”
阿萊尼斯心驚膽戰地打量著圍堵肯辛特宮大門的都林市民,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朝女皇陛下的馬車噴著唾沫、吐著口水,把爛番茄和臭雞蛋砸在車窗上!這是安魯家族最高品級的馬車。但人們似乎已經忘了。他們連車上坐著一位女皇都不在乎,還會考慮其他的事嗎?
“為什麼?我做錯什麼了?”阿萊尼斯轉向一直沉默不語的盧卡斯,她迫切想要知道泰坦人民為什麼會這麼恨她。
“陛下!別當一回事……”軍情分析處長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
“我敢肯定,首都市民和大部分無知的群眾只是被人利用了!他們習慣用道聼塗説的消息辨別是非,您就當他們是一群瘋狗就行了!”
帝國女皇緊皺著眉頭。“瘋狗”她不喜歡這個稱呼,世上應該沒人喜歡出門的時候被一群瘋狗追著咬。
“奧斯卡在幹什麼?”阿萊尼斯真的不耐煩了。透過淌著番茄汁和雞蛋黃的馬車窗,女皇陛下只能看到手持盾牌的近衛軍士兵死命推擠著憤怒的群眾。
“攝政王殿下嘛……”盧卡斯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但他在最後還是朝女皇陛下無可奈何地攤開手。
“攝政王殿下和一干軍務大員全都下到首都戰場最前沿去視察工作了!他在明天就能回……”
“真是算了吧!”阿萊尼斯異常惱火地打斷了軍情分析處長的話。
“我就知道那個傢伙不值得信賴……一到關鍵時刻就跑得無影無蹤!”
“您才真是誤會了呢!”盧卡斯連連擺手,他急著為小主人開脫。
“親王殿下在臨行前已經算准了庭審中可能出現的每一個變數,他囑我交給您三封信……”
“什麼東西?”阿萊尼斯還沒消氣,她的臉色就像落了秋霜地柿子。
“我也不太清楚攝政王殿下在信裏寫了什麼。但殿下命我轉告您……”軍情分析處長邊說邊擎起三個信封。
“在庭審過程中,當您第一次無法回答控方的問題時,您就打開綠色信封;當您第二次無言以對時。您就打開藍色信封;當您第三次……”
“夠了!就剩下那封白色的了!”阿萊尼斯對丈夫徹底失望了,相信天底下所有地妻子在打官司的時候都有丈夫陪在身邊。即便不是離婚官司也該有男人地堅實肩膀可以依靠的,奧斯卡可倒好!三封信就打發了!
“您別不耐煩呀……”盧卡斯好言軟語地勸慰著女皇陛下。
“攝政王殿下若不是實在脫不開身……”
“真的夠了!讓我靜一靜吧!”阿萊尼斯邊說邊攥緊了丈夫送給她的三封救命法寶,雖然她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還是有些信心,可她自打出門那刻起就感覺非常糟糕。似乎……也許……可能……大概……庭議現場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心慌意亂地帝國女皇就這樣坐著“五彩繽紛”的馬車抵達帝國最高法院,下車的時候是盧卡斯為她擋著了,要不然她肯定會被突然飛過來的一塊馬鈴薯給敲到頭。
軍情分析處長異常憤怒地向駐守法院大門的士兵吼了些什麼,維護現場秩序的近衛軍戰士就乾脆撥出刀劍,用劍脊和刀背拍打那些罵罵咧咧的人。
阿萊尼斯狀似魂飛魄散,她一直都在幻想自己的丈夫能夠突然出現在身側,可她又不禁有些自責。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依賴奧斯卡的呢?難道是那次“旅店之夜”奧斯卡可真兇猛!像頭公牛!
“光明神可憐見……我都在想些什麼?”帝國女皇用手捧住額頭,她已經站在被告席上,可她的腦子裏還充斥著許多莫名其妙地事。如果這還不算,把女皇陛下腦海中的畫面也記錄下來——那足夠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為之發瘋!
“陛下!陛下……”
“呃?”阿萊尼斯驚懼地抬起頭。她看到了目露凶光地巴里亞烏德爾伯爵。南方五省聯合政府的司法部長憑什麼充任帝國最高大法官?
女皇始終搞不懂!
“您對控方陳述有意見嗎?”臨時大法官早就留意到帝國女皇走神兒了,他一上來就給阿萊尼斯丟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圈套。
“我當然有意見!”女皇陛下停起胸膛。
“我都不知道控方在說什麼!讓他大點聲!沒吃早飯嗎?皇室支出的俸祿都被喂狗了嗎?”
“反對!”南方律師公會會長德拉,霍克爵士騰地一聲跳了起來。
“法官大人!我反對!女皇陛下……”
“既然知道我是泰坦女皇就乖乖把嘴閉上!”阿萊尼斯惡形惡狀地把控方律師吼了回去。
“真的當我死了嗎?我是阿萊尼斯阿爾法皇姓一世皇!在我沒有說完話的時候,任何人都不得插科打諢!”
德拉霍克爵士氣鼓鼓地坐回椅子,事情還真是有點離譜,平常用來對付嫌疑犯的那一套的確不適合拿來對付一位帝王。
“那麼陛下……”最高大法官無奈地轉向阿萊尼斯。
“您可以接著說。”
阿萊尼斯詭計得逞一般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我已經說完了!”
“哦……”果不其然,在場的控方檢方以及旁聽席上都響起一陣噓聲,人們都被帝國女皇戲弄了!
“控方要求本庭傳訊第一位證人!”德拉霍克爵士擺出一副急於脫困的架勢。
“准許控方傳訊第一位證人!”巴里亞烏德爾伯爵一邊點頭一邊配合地敲響了定音錘。
隨著衛兵的吆喝,案件的第一位證人走入法庭。阿萊尼斯輕輕踮腳,她仔細打量證人的面孔,可天可憐見!她竟不認得!
證人在席位上對著神教經義宣誓,法官緊接著便確認了他的身份和他能舉出的證物。
“現在想控方向證人提問!”老得像枯木一般的烏德爾伯爵邊說邊朝帝國女皇冷冷地笑了笑。
“反對!”阿萊尼斯大聲喝止已經走出控方席位的南方大律師。
“烏德爾伯爵,對證人的身份存疑地話……是不是該由辯方先向證人提問?”
臨時大法官轉了轉眼白,他沒想到女皇陛下對訴訟章程倒是熟悉得很。
“陛下您請吧!”
阿萊尼斯探手指了指站在自己對面的陌生人。
“流浪漢!我認識你嗎?”
面相邋遢的醜臉男人脫下帽子向帝國女皇微微欠身。
“尊敬地陛下,您當然不認識我!可我認識您!即使您化成灰了我也認得!798年稅制改革,稅吏拿著印有女皇徽號的文書將我地家產充公抵債了!在這之後。我的妻子餓死了、女兒被人販子拐賣了、兒子走失了!”
“等等!”所有人都被突如其來的呼聲嚇了一跳。
軍情分析處長輕巧地踱到女皇陛下身邊,阿萊尼斯就用不解的眼光打量著突然由旁聽席上走出來的迪亞巴克爾。
“盧卡斯上校!”臨時大法官即時出言喝止正要說話地軍情分析處長。
“抱歉了上校閣下!您固然位高權重。但這是帝國最高法庭,您得考取律師資格之後才能為女皇陛下進行辯護。”
“真不湊巧!”大學畢業生笑呵呵地由將校服的內兜裏掏出一個小本本。
“律師資格證是指這個東西嗎?首都律師行會主席昨天為我簽發的!”
烏德爾伯爵呆愣了半晌,但他在想到神通廣大的軍事情報局之後就不得不忍氣吞聲了。
“這麼說……您是女皇陛下的辯護律師了?”
盧卡斯狀似滿不在乎地攤開手。
“看來你還不笨!”
臨時大法官氣惱地別開頭。
“你可以提問了!”
得到知會的軍情分析處長再沒理會假裝聰明的巴里亞烏德爾伯爵,他逕自走向控方的餓第一證人。
“這位先生!”盧卡斯親切地攬住流浪漢的肩膀。
“剛剛聽您說……破了產、又死了老婆、被拐了女兒、走丟了兒子!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當然!”邋遢地醜漢瞪圓眼睛。
“用不幸開玩笑的人不是瘋子就是白癡!”
“你再想想!”盧卡斯使勁拉住第一證人的肩膀。
“你地女兒被拐賣……這不是你在喝醉酒以後的錯覺嗎?”
“當然不是!”控方證人大力地搖頭。
“在最高法庭上作偽證是會受到嚴厲……”
“反對!”德拉霍克爵士由控方席位上跳了起來。
“法官大人!我反對,辯方律師威脅證人!”
“反對有效!”烏德爾老伯爵不假思索地敲響定音錘。
“辯方律師不得再向證人施加不正當的壓力。”
盧卡斯攤開手。
“我要求傳喚辯方的第一證人!”
“辯方地第一證人?”臨時大法官不自覺地皺起眉頭,辯方在開庭之前根本沒有申明會邀證人出席,這裏面准是有軍情局的密探參與了調查,如果是這樣的話……巴里亞烏德爾老伯爵狀似一本正經地打起官腔。
“盧卡斯上校,十分抱歉!你沒有在開庭之前向本席出具任何有關辯方證人的證供和相關法律說明。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庭上不允許有人為我作證嗎?”阿萊尼斯一世女皇陛下搶過大法官的話,她對巴里亞烏德爾老伯爵怒目而視。
“真是的!我為什麼要受這個氣?到底是誰在妨害司法公正?”
“陛下……您總得按規矩辦事!”大法官開始強詞奪理。
“按規矩辦事?”阿萊尼斯冷笑了一聲。“世上有審判一位帝王的規矩嗎?我今天會站在這裏就是出於對帝國司法系統和司法制度的信任和尊重。但是……你們太令人失望了!”
女皇陛下義正詞嚴的控訴令控方和檢方完全沒了聲息,一直呆坐在旁聽席上的首都貴族也在這時按捺不住,他們紛紛離席,一邊叫著抗議一邊朝審判台前湧。
“肅靜!肅靜!”大法官惱火地敲響定音錘。
“那就如女皇陛下所願吧!但下不為例,出庭證人必須按照庭審的章程。盧卡斯上校朝守門的士兵示意了一下,門外立即就有兩名軍人走了進來,其中一人還領著一個十歲模樣的女孩子。
旁聽席上的大貴族竊竊私語,他們都說軍情局要開始搞鬼了。控方席位上地德拉霍克爵士搖擺不定。法理不允許未成年的小孩子出庭作證,但他不知該不該向大法官說。在控方證人席上的那位流浪漢就有意思了,他先是呆看著辯方領來地小女孩兒。後又躲躲閃閃地縮起脖子。
“爸爸……”小女孩兒終於看到她的父親,這些軍人叔叔果然沒騙她。
“不!不!不……”控方證人連連擺手。可他地女兒已經不管不顧地沖入他的懷抱。邋遢的醜漢無可奈何地接住他的女兒,他抱也不是放也不是。
“多麼溫馨的場面啊!”狀似為見證眼前地一幕感到心滿意足的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興高采烈地拍了拍醜漢子的肩膀。
“朋友!如果我說帝國軍情局花了大力氣才把你的女兒從人販子手裏拯救出來……你相信嗎?”
“信……信!”控方證人連連點頭。
“可事情不是那麼回事!”盧卡斯無奈地攤開手,他轉向在場的貴族和陪審團官員。——
“庭上!在場的諸位!這個父親口口聲聲地說他的女兒被人販子拐賣了,可事實卻並不是這樣!是他將自己的骨肉賣給了……”
“反對!”坐在控方席位上的德拉霍克爵士不得不站起來了。
“這與本案無關!再說了!女皇陛下和她的爪牙逼得一個富裕家庭妻離子散賣兒賣女。這進一步證明了阿萊尼斯一世女皇所犯下地罪責!女皇陛下應該拿出能夠證明自身無罪的確切證據,在一個可憐人身上搬弄是非說明不了什麼!”
“反對有效!”大法官兇猛地敲響定音錘,老伯爵連一片譁然的旁聽席都置之不理,事實證明控方地第一證人在說謊,可企圖治死女皇陛下的人竟然全未當作一回事。
“陛下!您有證據證明第一證人的家庭慘劇不是您造成的嗎?”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阿萊尼斯百口莫辯。
“我……我甚至不認識他!我怎麼會知道他地家庭遭遇了什麼?我……我……”
“那麼就是說您沒有證據證明自己無罪嘍?”
“我如何就有罪了?”阿萊尼斯無奈地按住額頭,她突然想到丈夫送給她的錦囊,這不正是第一次無言以對的時候嗎?
“信上寫著什麼?”盧卡斯湊到女皇陛下身邊。
阿萊尼斯將綠色信封中的一張牛皮紙攤了開來,她沖控方的第一證人冷冷地笑了笑。
“一張賣身契!上面有第一證人的親筆簽名!”
“這就是啦!”軍情分析處長小心地接過信件,又把這張賣身契小心地呈給法庭上的證物取驗官。
“尊敬的庭上、各位陪審團官員、在場的貴族紳士們!”盧卡斯向所有人微微欠身。
“事實很明顯,控方第一證人在聽庭上宣誓之後依然在撒謊,如果本庭不取消他的證詞並追究他的法律責任……我敢保證!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會在得到知會的第一時間解散最高法院!”
巴里亞烏德爾老伯爵和他的書記官還有陪審團主席聚到一塊兒說起悄悄話。感到南方貴族欺人太甚的首都官僚已經在旁聽席上做不住了!
他們大聲起哄、大聲咒駡!他們聲稱這就要向攝政王殿下去請援,讓最高法庭見鬼去吧!
“肅靜!”庭上的三位主官終於分開了,烏德爾老伯爵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笑眯眯地說。
“本席宣佈!控方第一證人在庭上的證供無效,證人交由首都司法部門論其罪責!”
“不!不要這樣!我不收錢了還不行嗎……”第一證人在被近衛軍士兵扭送出庭的時候還在不甘心地叫囂著。
面對叫嚷得越來越厲害的首都貴族。最高臨時大法官只是冷冷地笑了笑,他朝控方律師揮了揮手。
“為了節省女皇陛下的寶貴時間,請控方污點證人出庭作證吧!”
德拉,霍克爵士點頭表示同意,他轉向供證人通行的小角門。
“請帝國皇室特勤處長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子爵出庭!”
叫囂著首都貴族立刻靜了下來,但他們的心緒也被憤怒完全取代了,當面容憔悴的特勤處長走進法庭地時候。現場不知是哪位首都官員第一個沖了上去,他揪住費瑞德的衣領,當頭就像前特勤處長的左頰猛擊一拳!
“叛徒!打死這個叛徒!打死他……”
首都貴族不想再忍受南方人地催逼和蠻橫。他們紛紛離開坐席,同時向出賣了女皇陛下和整個首都貴族集體的費瑞德子爵揮去拳頭。
“衛兵!衛兵!”大法官厲聲叫了起來。一直守在門外地近衛軍士兵立即沖進庭內,他們只是用盾牌敲打一陣就把狀似瘋狂的首都貴族驅散了!
“首都的各位大人,如果你們不懂得什麼叫做克制,那麼本席可以勒令你們立即退出庭議現場!有問題嗎?”烏德爾老伯爵冷冷地打量著仍在叫駡的首都貴族。
法庭現場終於安靜下來,被一陣悶拳打得頭破血流的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子爵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上證人席。他沒有選擇了不是嗎?再說他已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地!出庭指證女皇陛下?從前的所有朋友都會變成他的敵人!如果這些敵人都算不得什麼。
那麼一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就足夠了!想到來自帝國攝政王的報復……費瑞德打了一個冷戰,他強自打起精神。還是算了吧!得過且過!
“是誰指使您和特勤處造偽證?”德拉霍克爵士踱到前特勤處長身邊。
“您還記得嗎?特勤處指控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犯有弑皇之罪,可2月22號的庭議已經表明這完全是惡意栽贓。”
“是阿萊尼斯一世陛下指使我這樣做的……”費瑞德在躊躇半晌之後才用蚊子的聲音吐出這句話,他始終低著頭、始終盯著衣襟上的一小塊奶油麵包屑……活著就是為了混口飯吃,費瑞德只是希望自己在遭遇報應之前能夠無所顧忌地大吃大喝。
“那麼回到2月22號!”德拉霍克爵士步步進逼。
“是誰指使你于當日、於庭上毒殺了帝國最高檢察官勃列克霍桑拉赫伯爵?”
“是女皇陛下……”費瑞德呻吟著說。
“請閣下大聲一點!清楚地告訴庭上和陪審團,是誰主使污蔑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的指控?是誰主使毒殺了帝國最高檢察官?”
費瑞德痛苦地閉上眼睛,他可以不這樣做,但他絕對見不到今天的晚餐了!那個套著連頭斗篷地傢伙會看著他在刑具架上被折磨成瘋子……就像已經變成鬼怪一般的卡梅倫委西阿塞利亞侯爵夫人……
“阿萊尼斯一世陛下是主使者!”
伴隨帝國皇室特勤處長的叫喊,整個法庭陷入一片寂靜。心知肚明地首都貴族徹底絕望了。即使女皇陛下否認一切也無濟於事,污點證人的功用就是在這種時候主導審判意向……譭謗罪、謀殺罪!一世陛下要完蛋了!
“辯方?辯方要向污點證人提問嗎?”巴里亞烏德爾老伯爵志得意滿地打量著面容灰敗的帝國女皇。事情還是進行得挺順利,烏德爾伯爵和他的南方摯友們就快贏了。
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緩緩站了起來。他看了看仿若對此無動於衷地女皇陛下,又看了看像虛脫一樣癱在控方席上的前特勤處長,還需要問什麼呢?既然費瑞德已把皇室秘辛合盤脫出,那麼事情就很清楚了!
“辯方沒有問題……”軍情分析處長懊惱地呻吟了一聲。
阿萊尼斯在苦笑。她已不再仔細聽取控方的羅哩吧嗦。正所謂種什麼樣的因,就會得什麼樣的果!光明神是公平的!如果當初能換個方式看待奧斯卡,那麼事情就算再離譜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局面。帝國女皇輕輕抽出丈夫寫給他的第二封信,信上只有寥寥數字,奧斯卡告訴他的妻子。
“保持沉默……”
不知道南方來的大律師又問了那些問題,反正費瑞德•羅西斯•莫瑞塞特的答案只有一個。是女皇陛下幹的!是女皇陛下指使的!是女皇陛下吩咐的!是女皇陛下命令的……首都貴族各個癱軟在座椅上,南方貴族各個挺起胸脯。能將一位帝國皇帝推上斷頭臺該是多麼令人興奮的一件事啊!即便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不會允許有人這樣做,但是……只要當庭宣判女皇陛下罪名成立。她和她的莫瑞塞特王朝就得在某個人煙罕至地流放地度過餘下的為數不多的歲月了!
802年4月11日中午12時整,庭議已經進行四個小時——該問地都問了,該清楚的也都清楚了。阿萊尼斯•阿爾法•莫瑞塞特一世皇帝要面臨最終宣判了!
審議過程很簡單,情急地最高大法官甚至忘記詢問辯方是否要做結案陳詞!在陪審團做出判決之前。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利用結案陳詞又為女皇陛下爭取了半個小時。軍情分析處長在發言中出了滿頭大汗,還說錯了好幾個地方,他把極能說明問題的結案稿件讀成一篇詞不達意的學生作文。
不管一直保持沉默的女皇陛下在想些什麼,此時此刻!就連盧卡斯都開始抱怨某位身在第一線主持工作的攝政王殿下地不負責任了!無論如何,若是他的主人親自出面的話。事情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阿萊尼斯望著空蕩蕩的證人席,她想到特勤處長的供詞竟然大部分都是真的!她都幹了些什麼?為什麼在對待丈夫的問題上她從沒做過一個正確的決定呢?是什麼拉開了她與奧斯卡的距離?是什麼又將他們的距離拉近了?
“皇冠好重……”女皇陛下偏頭想著,她稍稍一探手就觸摸到由無數鑽石珠寶打造地黃金帝冠,現在看來這件東西跟小丑的道具沒什麼區別吧?為什麼之前她會那麼看重它?只因為它就像是一件有生命的活物嗎?現實告訴阿萊尼斯,她真正擁有地並不是一件價值連城的桂冠,當她打開丈夫寫給她的第三封信時!說真的……也許沒人看到,但帝國女皇流淚了!她地丈夫告訴她。“等著我……”
阿萊尼斯就不發一言,像個乖巧的妻子一樣等著丈夫。她對陪審團官員的指指點點視而不見,她對臨時大法官投來的怨毒眼神也滿不在乎,她一心一意地等著丈夫。她竟發現自己從未像現在這樣幸福!那就像是滿心歡喜地等待一次約會!
“哦啦!”阿萊尼斯一想到約會就不禁學著丈夫的口吻悄悄在心底低贊了一聲,若是奧斯卡每天都用一個約會或是一個燭光晚餐來討好她!她就為他……她就為他……上一次她可沒敢嘗試,但據宮廷裏的那些蕩婦們說……男人都喜歡女人能夠含著那件兇器……
帝國女皇漲紅了臉。她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
“好了諸位!”狀似神清氣爽的臨時大法官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他那老醜地面孔上擠滿笑容,就像是在宣讀一份婚書。
“陪審團的個位官員已經就本案做出裁決,在十六名帝國貴族元老組成的陪審團裏。十一票一致、四票棄權、一票作廢!那麼……現在我宣佈!”
“咚!”法庭大門處突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巴里亞烏德爾老伯爵被唬得一跳,他把正要出口的話又給咽回去了。
“咚!”又是一聲巨響,可這次稍稍不同!庭議大廳的高大橡木門在外力的作用下轟的一聲砸在室內的地板上!旁聽席上的貴族驚駭欲絕地退到一邊,然後他們就看到穿戴一身戎裝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乘著那匹魔獸一樣的大黑馬騰雲駕霧一般沖進了泰坦帝國的最高審判所!
阿萊尼斯緊緊用手掩住嘴巴、死死用手掩住嘴巴!在她面頰四周的皮肉都快被指甲抓破了!但她必須這樣做,只有做才能令她不會哭出聲。
“哦啦……”奧斯卡牽著不停蹦跳的雷束爾在審判席前的空場上轉了一圈,即使是衛兵也不敢接近不停噴著鼻息、目光袒露凶蠻的戰場魔獸。帝國攝政王像安撫情人一樣拍打著小奧斯路的粗大後頸,從最近一段時間看和——。
“小雷束爾變得越來越暴躁,這說明得為它尋找一個伴侶啦!“我來遲了嗎?”奧斯卡端坐在馬背上,他笑呵呵地打量著自己的妻子。
“不算……不算太遲!”阿萊尼斯艱難地擠出一點笑容,她的淚水就在笑容牽起的小酒窩裏彙聚成一灣寧靜澄澈的湖。
“要我站到辯方的證人席位上嗎?”奧斯涅攝政王轉向傻呆呆地捧著判決書的臨時大法官,他邊說邊跳下馬,不過他還是沒有站到證人席位上,而是牽住妻子的手,和妻子一道矗身被告的席位。
“殿下……”巴里亞烏德爾老伯爵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如果事情不能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心滿意足的話……誰知道法院外面是不是擺著幾門火炮呢?
“殿下……”老伯爵為難地攤開手,事已至此不得不為。
“陪審團已經做出判決,阿萊尼斯一世女皇要卸下皇冠,發配……““我不是來聽這些的!”奧斯卡不再笑了,他的面孔完全罩上一層寒霜。
“我是來通知庭議現場的各位!今天上午十一時,根據近衛軍全軍擴大會議的即定方針,整個帝國將由現在開始全面實行軍事管制!按照泰坦法典上的規定,軍事管制的範圍包括處置戰爭期間的一切刑事民事訴訟!”
“這……這是誰說的?”最高法官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看了看手裏的判決書,又看了看面容陰冷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
“是我說的!難道你還懷疑不成?”帝國攝政王攬住妻子,並向在場的人擺出了一副目空一切的樣子。
“如果各位仍打算控訴帝國女皇陛下的所謂罪責,就把案件的相關卷宗移交軍事法庭吧!”
“咱們走……”奧斯卡邊說邊將妻子的手臂放到自己的臂腕裏。
阿萊尼斯笑了!如果她的丈夫有那麼一丁點意思,她在出門上了馬車之後就可以為他那樣做——大家都知道的!就是“那樣”做!
奧斯卡突然不再笑了!或者換句話說,他的笑容突然僵在臉上了!
他猛地將妻子攬在懷裏,又在眨眼之間換過妻子的位置。
槍響了!
阿萊尼斯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由愛人身上噴濺而出的鮮血迷住了她的眼睛,但她不敢眨眼,她害怕只是一眨眼就再也看不到緩緩軟倒的奧斯卡如此癡情地望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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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坦穹蒼下 第一章
“啊……淒厲的慘叫充斥每一名士兵的耳朵,鮮血和破碎的繃帶灑了一地。
“按住他……大家按住他……”
“給他止血、快給他止血……”
“別讓他亂動,那會撕開傷口……”
“我們……我們沒有藥品啦……”
各種各樣的呼聲都在透露一個訊息,在場的士兵想救傷者的命,可他們的努力顯得那樣無助和多餘。
喬伊下士仰躺在山地叢林中的一灘泥地上,他變成一個血人,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滴淌血水!此時此刻,我們已經看不到喬伊下士年輕的面孔,不知是什麼東西把他半邊頭皮全都掀掉了,血肉模糊的傷口上還有燒灼的痕跡。
山林裏的一場陣雨剛剛停歇,就連瓢潑的雨水也沒有把喬伊的傷口沖刷乾淨。普帕卡亞德拉上校在看到士兵們把喬伊從河邊抬回來的時候就完全驚呆了,喬伊遍體鱗傷,右腿齊膝以下的部分就鬆鬆垮垮地掛在膝關節上。
“怎麼……怎麼回事?”普帕卡上校揪過斥候帶隊兵長的衣領。
兵長指了指山林外的河灘地。
“法蘭人在河邊紮起一個木寨,我想摸進去……結果被發現了!”
“然後呢?”上校師長的臉色緩了緩。
“喬伊救了我們一隊人的命!”兵長指了指嘶聲慘叫著的近衛軍下士。
“法蘭人從木寨裏投出滾木,所有人都在退,只有喬伊迎著滾木往前沖!滾木……滾木就從他身上碾了過去!但他還是阻止了滾木的衝擊。所以……”
“這個蠢貨!”普帕卡打斷了斥候兵長的話,他用充滿怨毒地眼光瞪了一眼不成人形的年輕士兵,似乎是在怪責喬伊的不自量力。
喬伊地面孔翻卷著燒過、燙過、被滾木碾過的血肉。但他地眼睛依然澄澈透明,雖然他從來都不想給戰友們填麻煩。可疼痛佔據了他的大腦,除了慘叫和哀號,他不知自己還能做什麼事情。
“這樣下去不行……”一位軍官模樣的人湊到師長跟前,作為八區第三軍第三格鬥師僅存的一位團長,他有責任敦促師長的行動。
“咱們要麼儘快離開這兒。要麼把法蘭人地木頭寨子燒成灰燼!”
普帕卡亞德拉為難地看了看自己的戰友,他緊抿著嘴,儘量不去留意快要被疼痛折磨瘋了的“瘋子喬伊”喬伊不是瘋子是什麼?用身體去抵擋滾木?儘管這樣做需要莫大的勇氣,可他就沒想過身後事嗎?普帕卡搖了搖頭,他知道第三格鬥師又要失去一名最優秀最撥尖兒的好戰士。
從維耶羅那週邊地區直到進入這片不知名的山嶺,普帕卡上校已經失去了493名和喬伊一樣英勇的好戰士,即使有時他會記不清,可他的日記總會提醒他!提醒他今天的遭遇戰犧牲了這個、昨天的伏擊戰犧牲了那個、大前天在巡邏地時候犧牲了這個和那個,可不管這個那個到底是哪個,他們都是普帕卡的好兄弟、祖國泰坦的好士兵!
當然!在陸續失去493名士兵地過程中。逃兵也是有的,但數字可以忽略不計,普帕卡認為那樣的傢伙根本不值一提。
現在輪到喬伊!沒准再過一個小時就會輪到上校自己。
“清點人數。準備出發!“八三三師長異常乾脆地下達命令,但在下一刻他又扯住八三三一團團長的手臂。
“叫斥候帶路!在天黑之前潛入木寨週邊,入夜發動突襲——這一戰是避不了了!咱們不去進攻,法蘭人也會沖進山裏!”
八三三一團團長重重地點了點頭。他在朝指揮官敬禮之後就奔向士兵們隱伏地山林。
普帕卡走向喬伊,圍繞傷者的戰友們立刻退到一邊,他們對喬伊的傷勢一點辦法也沒有,多數時候只能呆站著。有人知道眼睜睜地看著戰友的生命被一點一點地錄離是怎樣一種滋味嗎?普帕卡朝圍攏喬伊的戰士們點了點頭,人們立刻會意,然後他們就像落荒而逃一樣走開了,有人在搖頭、有人在歎息、有人在抽泣。
“嘿喬伊!感覺怎麼樣?”上校緊挨著下士躺靠在泥地裏,他狀似興高采烈地打量著自己的士兵,就像是在望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好小夥子。
“呃……咳……”喬伊一開口就從喉嚨裏湧出一團腥臭的血痰,普帕卡這才陰鬱的皺起眉頭,除了嚴重的外傷,還有大量的內出血——即使是光明神也救不了喬伊的命。
喬伊是個好樣的!他看到了自己的長官,他只得使勁全身的力氣擠出一抹微笑,這抹笑容是那樣令人惋惜,但就義和犧牲卻為這抹泛著蒼茫的笑容填充了直面死亡的最後一刻才會爆發的蓬勃生氣。
“我……沒用……我……搞砸了!”
“不不不不不……”普帕卡連連搖頭。
“你救了十好幾個兄弟的命!”
“他們……他們都還好嗎?”喬伊勉力抬起頭。
“都好!活蹦亂跳的!就像昨天你從河溝裏抓來的紅鱒魚!”
“哈……”近衛軍下士終於露出釋然的笑容,可痛苦又在這時席捲而來,喬伊難過地渾身顫抖,但他的指揮官就在身邊,他不能再像娘們一樣叫喚,也不能流露出任何畏懼死亡的神情。
“師長——。“拜託……拜託你一件事!”
“說吧小傢伙!”普帕卡握住喬伊的手,可他又湧起一陣心酸。喬伊的手指只剩三根,手腕上還露出半截白骨的痕跡。
“項鏈……神牌!”喬伊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他的瞳孔在盡力凝固焦距,剩餘的三根手指傳給指揮官決大的回握力。
“是你戴著地這條項鏈嗎?”普帕卡探手牽出被喬伊塞進胸口的黃金項鏈。
“不是我的!”喬伊輕輕搖頭,但他立刻倒吸一口冷氣。搖頭地動作牽動了脫落的頭皮,近衛軍下士差點疼得小便失禁。
“是……是多姆尼斯上尉地囑託!”喬伊連連呼氣,他知道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把……把他的傳家寶送還博多加省首府帕爾瑪利亞。送還……送還他的父親!”
“呵呵!”普帕卡無奈地笑了笑,他解下了喬伊的項鏈。到了現在這個時候。近衛軍上校真不知該感謝多妖尼斯還是該詛咒這位令八三三師走入今日這步田地地騎兵上尉。
“好的喬伊,你放心吧!這是戰友的囑託不是嗎?”近衛軍上校打量著小巧的神牌。
“等到戰爭結束的時候,我是說如果我還活著的話……一定會親自去一趟帕爾瑪利亞!不過當然,就算我犧牲了你也不要擔心。我會把它託付給一個可靠的人,咱們總有辦法把多姆尼斯上尉的項鏈送還他的父親!”
喬伊沒有說話,他的目光已經有些渙散了。
普帕卡發出一聲輕微地歎息,他已經看到密林深處走出了數百名近衛軍官兵。這些衣不蔽體、疲憊不堪、面容清瘦的戰士就是隨著他經歷了大大小小百餘場戰鬥的老兵。戰士們陸續走來了,他們地身形仿佛把指揮官和身負重傷的戰友擁抱在胸懷裏。
八三三師師長由地上站起,他對著目光渙散但仍在盡力堅持的呼吸的步兵下士致以軍禮。
“媽媽……媽媽……”喬伊發出無意識地呻吟。
“我在哪里?我在哪里?”
普帕卡轉向一團團長。
“我們在哪里?”
一團團長無可奈何地拍了拍空空如也的行囊。
“地圖不是早就丟了嗎?”
“這可真是見鬼了!”普帕卡詛咒了一聲,他不能這樣告別喬伊。
他甚至知道喬伊想對囈語中的母親說什麼。他的士兵需要知道自己在哪里戰死沙場,這樣一來就會有人來到此地把喬伊的遺體送回故里。
“頭兒!我們幫不了他!”一團團長已經不耐煩了,他的士兵們已經經歷了太多次的生生死死。沒人再打算看著戰友在傷痛的折磨中像可憐蟲一樣悲慘地死去。
“喬伊,喬伊,步兵下士喬伊!聽我的命令!”普帕卡上校似乎並不打算放棄,他把渾身浴血的小戰士抱了起來。讓他的脊背靠住一株粗大的榕樹,即使是死……普帕卡也不會讓他的戰士死在一灘爛泥裏。
“命令?”
“步兵下士?”喬伊的神經反射像往常一樣勒令他的身體做出反應,儘管這種反射比從前遲了半分鐘,但步兵下士喬伊還是重新在瞳孔中凝結了生為泰坦軍人的光輝。
“大家要出門了……把木寨裏的法蘭狗子都揪出來,挨個放血!”
普帕卡邊說邊往喬伊的斷指中間塞入一把騎士劍,他將劍鋒刺入泥土,以便支撐步兵下士的身體。
“我命令你守護這塊營地!等到法蘭狗子的血液凝固了的時候,大家就回來接你!能做到嗎?”
喬伊囁嚅著唇皮,雖然他發不出聲音,但他定定望著指揮官的堅毅目光已經能夠說明問題。
“真是好樣的!”普帕卡上校最後拍了拍步兵下士的肩膀,他站了起來,還將緊攥著的項鏈掛在自己的脖子上。八三三師師長被塊神牌上的溫度嚇了一跳,他感到了戰友的囑託,也感到了自己跳動著血脈。
“出發!”
第一團僅存的四百余名戰士就跟隨頭也沒回的師長大人出發了!戰士們陸續經過瞪大眼睛的喬伊,每個經過喬伊的戰友都會沖他說一句。
“保重僑伊!”
“等著我們喬伊!”
“我們會回來接你喬伊……”
最後,山林恢復寂靜,似乎天底下只剩喬伊一個人了。步兵下士有些茫然,他用斷指撐著長劍,用迷惘的眼光打量著蒼茫的山地雨林。
太安靜了!喬伊一點都不習慣,他喜歡老兵們的嘮叨、喜歡戰友們聚在一起吹牛皮!他還喜歡衝鋒號的音律、還喜歡大劍劈開敵人盾牌的聲音。在生命即將消逝的時候,喬伊不想繼續無聊下去,於是他就輕輕地斷斷續續地唱。
“在戰場上我們是年輕地近衛軍年輕的人兒吹響衝鋒的號角在鮮花盛開兒女情長地時節我們向侵犯祖國的敵人投去刀槍祖國母親。聽聽我們地呐喊近衛軍,前進近衛軍,前進……”
歌聲雖小。但它卻在山林中回蕩不絕!起初,所有的戰士都以為那是他們的耳朵在被關注了太多淒聲慘叫之後而產生的錯覺。可後來他們終於發現事實不是那樣的!山林在合唱!在唱著近衛軍軍歌。
普帕卡亞德拉上校回頭望瞭望遺落了一位勇敢士兵地那片林地,他心滿意足地笑了笑,他想……喬伊並不孤單,此時此刻,祖國泰坦不知有多少軍人在高唱戰歌。所以……喬伊並不孤單,他該開心才對。
正如第八軍區第三軍第三格鬥師師長認知中的那樣,泰坦穹蒼下,無數個聲音幽幽在唱。
在戰場上我們是年輕的近衛軍年輕的人兒吹響衝鋒的號角在鮮花盛開兒女情長的時節我們向侵犯祖國的敵人投去刀槍祖國母親,聽聽我們的呐喊近衛軍,前進近衛軍,前進……
嘹亮的軍歌反反復複就是這麼幾句,可戰士們一點也不厭煩,他們唱著唱著就笑了起來,有些人還帶頭用方言口音唱著軍歌。給行軍中的龐大隊伍製造了不少笑料。
“近衛軍,前進……近衛軍,前進!”軍歌是這樣唱地。可近衛軍卻在撤退,他們撤出了首都、告別了世界上最壯麗的一座城市。在出發前,他們接受首都最高軍部和戰區總司令的命令,在城市中心地大部分地段都埋設了火種。還破壞了城市週邊為數不多的幾處水源地。
按照即定戰略,泰坦軍控部門從來沒有放棄首都的打算,都林是整個帝國平面戰場的最中心,但要該死地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卻在最關鍵的時刻倒下了!更確切一點說是由於流血過多而昏迷不醒。
當泰坦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為他的妻子擋槍子的消息在一個星期之內傳遍世界各地的時候,最直接的後果就是反坦聯盟軍最龐大的中央集群像趕集一樣突進了一百四十公里,都林斯平原的西側週邊地區已經遍佈侵略者的斥候騎兵。
在奧斯涅攝政王殿下躺倒病床人事不知的時候,失魂落魄的女皇陛下也對日益嚴峻的政局置之不理,首都軍部只得自行擬定戰爭計畫,可令人難堪的是,軍部充斥太多的聲音。
一部分人要堅持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遺志”;一部分人主張等待攝政王殿下的蘇醒。一部分力勸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棄守瓦倫,回首都主持大局!可魯賓元帥的回信卻又引來另一部分人的附和——近衛軍要繼續撤退,在都林背後的中東部軍區建立新的防禦陣地。
最後的最後,阿萊尼斯一世陛下終於不耐煩了!她懊惱地退開車窗,不分青紅皂白就向車外的士兵們吼了一句!
“不要再唱啦!反反復複就是那麼幾句!耳朵都生繭子啦!” 阿萊尼斯恨狠地摔上車窗,看來她還是選擇了魯賓元帥的建議。在撤往中東部戰區的龐大隊伍裏,女皇陛下和攝政王殿下的改裝馬車最是顯眼。在軍情局主理各種特種作戰裝備的後勤部門為身負重傷的攝政王殿下準備了一個6米長的巨大車廂,拉車的是十六匹耐力最強的西葡斯高地純種馬;同時,6米長的巨大車廂底下有四組木輪擔負傳動和承重的工作,這使這輛史無前例地巨大馬車在跑起來的時候又快又穩!
“真要感謝你!”阿萊尼斯收起惱火的面孔。她朝坐在自己對面地安東妮•霍曼伯爵夫人擠出一臉疲憊至極的笑容,但安妮一定知道女皇陛下並不是在敷衍她。
安東妮已經不再年輕了,她地眼角堆積著魚尾紋。脖頸上的肌肉也不像從前那樣潤滑,裸露在絲麻短甲外的手臂顯露出一條條青色的血管印記。雖然她仍然稱得上是一個迷人的女人,但她只是不再光鮮亮麗。
“感謝你那麼遠地跑來陪我!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呢?”阿萊尼斯地視線落在昏迷的丈夫身上,她的奧斯卡仰面躺在車廂裏的一張大木床上,狀似睡熟了。
“別客氣,大家都只是擔心!”安妮苦笑著搖頭。她探手試了試奧斯卡額頭上的溫度,結果她的笑容就更苦澀了。
“還在發低燒,這可怎麼辦呢?”
阿萊尼斯蹙緊眉頭。
“很燙嗎?可帕爾斯不是說這很正常嗎?他流了那麼多血!”
女皇邊說邊在車廂內的儲物櫃裏翻找起來。
“你等一下,我還留著那件禮服呢!奧斯卡的血濺了我一身,我都被嚇呆了……”
自言自語的帝國女皇突然停下手裏的動作,她已經留意到安東妮躲躲閃閃地神情。
“抱歉!”阿萊尼斯懊惱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看看我都在幹什麼?我就像個神經病人!”
“不會!大家都只是擔心她……”安妮還能說什麼?還會說什麼?
她牽掛了一輩子的男人一睡不起,而她還得在陪伴女皇陛下地時候挖空心思地安慰對方。可誰在這個時候安慰她?
阿萊尼斯沉默片刻,她實在不清楚自己該幹點什麼,她從沒像現在這樣無助。即使被軍人闖進她的宮殿、即使被兇惡的南方貴族扭送法庭她也不曾有過現在這種心臟突然缺了一角的感覺。缺掉一角地心臟流著血,那種空洞的知覺和無止盡的痛楚令帝國女皇即使在打瞌睡的時候也會立即驚醒。
“這樣瞞著薩沙……合適嗎?”女皇陛下總算找到話題。
安妮無奈地攤開手。
“阿卡說得有道理!若是不向安魯主母隱瞞奧斯卡重傷昏迷的消息……天知道薩沙伊會幹什麼!”
“薩沙伊到底怎麼了?”阿萊尼斯有些驚恐地問,她知道自己已經不是現實中的泰坦女皇了。她此行的目的就是帶著丈夫去投奔身在賈伯麗露宮的安魯主母。
“也沒怎麼……”安妮有些欲言又止。
“失去孩子的母親總會……總會在心理上有些變化!”
阿萊尼斯偏頭想了想,她已經聽說安魯主母有一些反常,只是不知這種反常到底表現在什麼地方。
“這是阿歐卡亞女伯爵的主意嘍?”女皇陛下瞪著眼睛,她極力想與向薩沙伊隱瞞事實這件事撇清關係。
“別提她了!”安妮懊惱地歎了一口氣。
“阿卡還是太年輕,我就不曾遇到過她那樣的難題!”
阿萊尼斯在聽聞這句話之後不自覺地陷入落寂。
“我聽說……是個男孩兒……”
安東妮望了神情不自然的女皇陛下一眼,她朝對方點了點頭。
“是啊!是個男孩兒!本來薩沙伊想叫他辛亞利,阿卡是好說歹說才為孩子拒絕了這個名字!她說那會把奧斯卡逼瘋的!”
阿萊尼斯沒有言語,先是薇姿德林、再然後是阿卡、也許奧斯卡跟那位德意斯女王的傳聞也是真的!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丈夫與這些沒譜的女人都有了孩子,只有她……哦對了!再加上薩沙……想到這裏,阿萊尼斯不禁有些期待她與安魯主母的會面了,在奧斯卡與薩沙伊結婚之後她們還沒有見過一次面呢!相信兩位失去孩子的母親應該能夠談到一起。
“你……你不會嫉妒嗎?”帝國女皇轉向呆看著奧斯卡的安東妮。
“什麼?”安妮疑惑地瞪大眼睛。
“我是說……”阿萊尼斯有些緊張地攤開手。
“我是說你不會嫉妒阿卡嗎?雖然遇到了難題,可她畢竟為奧斯卡誕下一個孩子!一個男孩子!”
安妮緊抿著嘴,她是女人,即便她已經過了會憧憬、會幻想、會做夢的年紀。可她還是一個深愛著某個男子的女人,只要是女人就知道嫉妒是怎麼一回事!但安妮卻朝帝國女皇搖了搖頭。
“不!一點也不!我只是覺得阿卡有些可憐。她若是與奧斯卡維持那種單純地關係也就罷了,現在有了孩子的羈絆。她就註定要遠離!”
“我……我不懂!”阿萊尼斯有些疑惑。
“孩子不是愛侶雙方的一種連接嗎?阿卡可以為她地孩子爭取到……”
“你確實不懂!”安東妮•霍曼伯爵夫人打斷了女皇陛下的話,她臉上地與世無爭已經被擔心完全取代了。
“你相信嗎?阿卡在產後就再也沒見過自己的孩子!薩沙伊把那個男嬰收在臥室裏,就像得了一件寶物一樣珍藏著!”
“哦啦!”阿萊尼斯學著丈夫的感歎口氣低叫了一聲。
“薩沙伊這是怎麼了?她瘋了嗎?她不能奪走阿卡的孩子!”
安東妮歎了口氣。她已經說過安魯主母的心理出了問題。
“不管薩沙是怎麼想地,阿卡傷心極了!但阿卡始終是阿卡,她只是遇到一個難題而已,這個難題又不會致命……”
“阿卡怎麼了?”
阿萊尼斯和安東妮伯爵夫人下意識地望向車廂裏的一個角落,可已經連續工作幾個晝夜的帕爾斯醫師還在打鼾,這說明並不是他打斷了女人們的談話。
帝國女皇猛地轉向丈夫的臥床。
“我的光明神啊!”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瞪大眼睛望著妻子,他不明白對方幹嘛要那麼驚訝,難道她和安妮沒有聽清他的話嗎?哦啦!安妮?安妮怎麼在這兒?還有!這他媽是什麼地方?
帝國攝政王的頭腦亂糟糟的,他打算繼續進行最初的話題。
“哦啦……阿卡怎麼了?我聽到你們在說她遇到了什麼東西?”
“哦啦親愛地!”阿萊尼斯歡呼一聲,她猛地撲到丈夫身上,可在下一秒鐘她就想起丈夫的傷勢可經不得一點壓力。她只得興奮地在車廂裏團團亂轉,為了抒發胸臆中的喜悅,阿萊尼斯乾脆打開車窗,對著車外認識又或不認識地騎士大聲叫喚。
“他醒啦!他醒啦!我的丈夫他醒啦……”
馬車立刻停了下來。在國道上綿延四五公里的龐大隊伍也逐漸停了下來。
奧斯卡醒了,可他的醫師卻在大睡,安東妮叫也叫不醒、搖也搖不醒,最後還是急得跳腳地阿萊尼斯用毒醫手邊的一大杯啤酒把他給澆醒了!
“哦!我的天啊……”毒醫帕爾斯徹底醒來了,他在睜開眼睛之後就聞到自己身上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氣息,被酒水淋得精濕的醫生憤怒地瞪著帝國女皇。
“別告訴我您把我昨天晚上起夜時的作品潑在我的頭上了!”
“哦不!”阿萊尼斯尖叫著丟開了手裏的酒杯,一向和藹可親的安東妮伯爵夫人則朝毒醫的屁股使勁兒踢了一腳。
“怪不得今天一直被那種味道折磨得昏昏沉沉!”
奧斯卡打量著混亂的現場。
“哦啦……很高興看到你們玩得這麼開心,可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帕爾斯在見到撐坐在床的小朋友之後才清楚地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了什麼事?你說發生了什麼事?”毒醫像兔子一樣跳到奧斯卡身邊,他一邊給小主人檢視傷口一邊惡形惡狀地絮叨。
“你被一支五毫米口徑的壓彈式火槍近距離打穿肩肘之後還敢問我發生什麼事?你知不知道你流了多少血?你知不知道我為了給你止血、給你消炎花費了多大的力氣?”
“你別……”
“閉嘴!”興奮的毒醫猛地喝住打算出言制止他的帝國女皇,而阿萊尼斯真的像一個小媳婦那樣乖乖地閉上嘴。
毒醫身上散發著隔夜的尿騷味,當他打算給奧斯卡解開傷口上的繃帶時,攝政王不禁厭惡地別開頭。
“不用碰我!”
帕爾斯沒有理會叫囂著的奧斯卡,他自顧自地查驗傷口,在過了半晌之後他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說,你是不是喝過什麼神奇藥水?我早就發現了!你的傷口無論是結癡的速度還是癒合地速度都比普通人快很多!”
帕爾斯想起了灰熊要塞裏的神跡噴泉,但他只是笑了笑。這是他和薇姿的秘密。
“他沒事了嗎?”阿萊尼斯用手捧著胸口,她小心翼翼地向醫師問了一句。
“等燒退了就徹底沒事了!我早說過他死不了!”帕爾斯高高興興地給攝政王殿下換上繃帶,直到這時奧斯卡才感到傷口地漲痛足夠他重新陷入昏迷。
“尼斯……安妮!”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眉宇糾結在一起。他使出全身地力氣才能在帕爾斯擺弄傷口的時候不發出一絲一毫的呻吟。
“你們……你們都還好吧?”
“好!好得很!”阿萊尼斯探手一抹就擦到兩行燙熱的眼淚。安東妮伯爵夫人稍微好一些,儘管淚水也已迷住她的眼睛。但她只是安穩地坐到奧斯卡身邊,輕輕拍著男人地手臂。
奧斯卡在安妮的目光中軟化下來,但他立即就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
“我睡了多久?這兒好像不是都林?戰事發生變動了嗎?盧卡斯在哪?作戰部部長在哪……”
“你等等!”阿萊尼斯喝止了情急的丈夫,她得從頭說起。
“拜託奧斯卡,你已經昏睡八天了!首都軍部在這期間所能做的事就是互相扯皮。最後是魯賓元帥命令他們撤離都林斯平原上的預定決戰……”
“你說什麼?”奧斯卡瞪大眼睛,他被驚得差點由床鋪上跳起來,還是帕爾斯使勁兒按住他。
“這可麻煩啦!這可麻煩啦!”
阿萊尼斯心疼地撫摸著丈夫的面孔。
“不要擔心,不要擔心,魯賓元帥自然有他的道理!他可不會存心打敗仗!”
“我得回都林!讓我起來!”奧斯卡倔強地坐了起來,但他一抬頭就感到一陣眩暈。
“不行!”帝國女皇終於拿出頤指氣使的架勢。
“你就在這兒乖乖躺著,再說部隊已經撤下來了,你又傷成這個樣子,斷然沒有再讓近衛軍掉頭回都林的道理!”
“可我總得讓戰士們知道我沒事!”
“你沒事?”毒醫氣惱地望了過來。
“我說你死不了並不代表你就再也沒有生命危險了!若是傷口化膿、肌肉感染、低燒不退……這些隨便哪一樣都能要你地命!”
“算啦!”安東妮突然站了起來,她朝牽掛了大半生的小男人微微一笑,然後她就轉向呆站著的阿萊尼斯。
“奧斯卡說地對!至少得讓追隨他的軍人知道他正在康復。這很重要!”
“別說廢話了!快扶我起來!”
阿萊尼斯看了看倔驢一樣的丈夫,又看了看目光淡定的安東妮,她在沉吟一陣之後就朝丈夫伸出手臂。
圍繞著巨大地特製馬車,近衛軍士兵的身影填滿了國道左近的曠野。他們對著車身竊竊私語,離得近的都知道攝政王殿下醒來了;離得遠的就顯得有些誇張,他們以為必然是一個壞消息令十幾萬人組成的龐大隊伍停了下來。
在令人窒息的寂靜中等待了很長時間,車廂終於敞開門,士兵們屏息凝氣、伸長脖子,樣子就像是在等待一隻黑白條紋的東方異獸登臨演出場地。
看到了!看到了!那是女皇陛下的裙擺,就是這個女人害得最高統帥挨槍子,可那是誰?女皇陛下攙扶著的那個男人到是誰?他步履蹣跚、整個上肢都裹在消毒紗布裏!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艱難地步下馬車、艱難地踏足地面,他要依靠妻子、保爾、黑魔、13一干人等的扶持才能勉強站立。
泰坦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雙腿發抖、頭疼欲裂;刺眼的陽光令他暈眩、千萬人的呼吸令他作嘔,但他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他克服了這一切困難,然後用盡全力挺起胸膛,再然後……他緩緩地、慢慢地、輕輕地舉起沒有被紗布纏著的那只手臂,利用手腕的動力帶動手掌,向目瞪口呆的萬千軍人揮手致意。
開闊的國道線路兩側鴉雀無聲,近衛軍戰士們都能看到一隻高過頭顱的手臂在萬千人頭的中心輕輕揮舞。一秒鐘過去了、兩秒鐘過去了……半分鐘過去了!不知是誰第一個拔出了腰間的配劍,這支指向天宇的長劍立即成為新地焦點。
一聲呐喊突然降臨!
“奧斯涅攝政王萬歲!”
攝政王殿下萬歲的呼聲像龍捲風一樣擴散開來,在風力席捲而過的地方都揚起了萬千支刀槍、在歡呼地海浪漂流而過的地方都舉起了萬千支手臂。
以巨大地馬車為中心。瘋狂湧動的洋流由外向內不斷推擠,所有人都想親眼目睹洋流中心發生的奇跡和這個奇跡牽扯到的那位偉大的民族英雄。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虛弱地、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但他又想到另一個問題。
“哦啦!是誰朝我打了一槍?我該把他吊死。這傢伙耽誤了我多少事?”
“歡迎寒舍……亞寧•切爾曼將軍!”盧卡斯邊說邊熱情地向馬車裏地囚徒迎了上去。
帝國軍事情報局南方分局長亞寧•切爾曼感到有人摘掉了他的頭套,於是他便睜開眼睛。視線大放光明。撲面而來的是鳥語花香和春天的葡萄藤才會發散的氣息。
已被拘禁起來的南方分局長任由笑臉盈人的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親切地擁抱了他,不過盧卡斯接下來的話可不怎麼動聽。
“嘿老朋友!沒吃苦頭吧?”
亞寧•切爾曼冷笑了一聲。
“謝謝你的關心,首都的同事對我還算客氣!”
盧卡斯乾巴巴地應了一句,他也覺得自己地廢話實在是多餘。
從馬車上下來。亞寧•切爾曼終於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覺,陰森的牢房、高壯地打手和72小時不間斷的審訊都已經成為往事,現在他走在一條開滿明黃色小獅子花的甬道上,左近都是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草地,草地上遺落著孩子們地玩具,一條血統不明的大狗就在散亂的玩具旁邊打瞌睡。
在葡萄架下的餐桌旁,盧卡斯先是瞪了一眼沒有等候客人就已開始大咬大嚼的惡魔桑迪,之後他才向“到訪”的軍情南方分局長髮出邀請。
“坐吧老朋友,不要拘束,就像到家一樣!”迪亞巴克爾子爵邊說邊給亞寧•切爾曼拉過一把椅子。
亞寧沒有猶豫。即便是死也不能做個餓死鬼。
“呵呵……很豐盛嘛!都是合我胃口的南方菜!”
“別臭美了!”有些隱忍不住地小惡魔桑迪楠邊說邊把湯匙朝這個向自己心目中的神明開了一槍的傢伙丟了過去。
“你以為這是給待宰的豬玀準備的嗎?這是給我準備的!你還不配!一點也不配!攝政王殿下真是看錯了你!”
亞寧•切爾曼沒有理會惡形惡狀的桑迪楠,他和桑迪那樣的忠狗有著本質的區別,這種區別就是他並不會為某個人或是某件事放棄自己的思想。儘管他的這種思想已經危害到那個他曾立誓效忠的人,但他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所以他撥開了掉在餐桌上的湯匙,自顧自地往餐盤裏揀取了番茄薺菜沙司、魚子醬、甜麵包和金光閃閃的烤鴿子。
“無動於衷是嗎?”惡魔桑迪忍無可忍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他在怒吼的同時已由背後逃出一把黑黝黝的火槍。
“這就是你用過的那把,想嘗嘗什麼滋味嗎?”
“要麼坐下!要麼滾出去!”盧卡斯不耐煩地朝身材矮小脾氣暴躁的南方人罵了一句。
桑迪哼了一聲,他用餐巾抹了一把嘴。
“謝謝你的午餐!味道像吃了大便一樣!但願我這樣說不會影響你們的胃口!”
“把槍留下!那是證物!”
桑迪就將火槍丟在餐桌上,再用兇狠的眼神分別瞪了瞪盧卡斯和亞寧,然後他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被葡萄藤完全遮擋起來的小餐室。
“抱歉!你知道他的……”盧卡斯向軍情南方分局長無可奈何地攤開手。
亞寧•切爾曼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是啊!天底下的那些沒腦子、沒思想的狗腿子全都是一個樣子!”
盧卡斯搖了搖頭。
“我不知你在抱怨什麼!如果沒有攝政王殿下的器重,你不會獲得今時今日的地位!再說你為攝政王殿下正經做過幾件有頭有臉的大事情!你知道嗎?攝政王殿下在考慮改組軍情局,成立獨立的國家安全部,你本來很有希望獲得更加……”
“別提了!”亞寧•切爾曼擺了擺手。
“我在開槍之後沒有脫離現場,而是選擇被捕,我認為我並虧欠攝政王殿下什麼東西。”
盧卡斯又搖了搖頭。
“辛亞利呢?主母大人的孩子?你不認為攝政王殿下把你投進地獄並不為過嗎?”
亞寧吐掉了一塊骨頭。
“你沒有證據指認我!”
“那就給我證據!”軍情分析處長湊向南方分局長的面孔。
“告訴我!經手這數起陰謀的都有哪些人,要一個不漏地告訴我!”
亞寧•切爾曼笑了笑。
“看來你對國家安全部部長這個職位很有興趣,要不然幹嘛這麼賣力?”
迪亞巴克爾子爵向對方輕蔑地笑了笑,就像亞寧說的那樣,並不是所有人都像惡魔桑迪那樣沒腦子,但他的思想卻和帝國南方那些陰謀家的思想有著本質區別,他不會為了一己私利去謀害一個母親,或者是由背後朝一個女子開槍。
“亞寧!你應該知道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別這樣放棄,這對你我、這對攝政王殿下都沒什麼好處!”
“不是也沒什麼壞處嗎?”亞寧•切爾曼目送不耐煩了的軍情分析處長離開了座位。
“那麼你只能獨自享用午餐了!”
亞甯似乎對盧卡斯的警告無動於衷,他仍在專心致志地對付生命中數得上來的這餐豐盛的酒宴。
“你總得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吧?”迪亞巴克爾子爵在就要離開葡萄架的時候又不甘心地轉了回來。
“沒什麼!為了一個理想!”
“什麼樣的理想?”
“在全國範圍內建立第三等級議會!讓我的孩子、我的別子,和更多像我一樣有抱負的人擁有參政議政的權利!”
“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你是一個……一個……”大學畢業生在吭哧半天之後還是無法準確地形容亞寧•切爾曼這個人或是他的理想到底是什麼東西。盧卡斯只得對這個答案搖頭歎息,他輕輕拍了拍留在餐桌上的火槍。
“亞寧,不管怎麼說,你若是不合作,就該知道怎麼辦……”
亞寧點了點頭,他終於放下手中的餐具。
“是的我知道……”
“那就這樣吧……”盧卡斯終於轉身離去。
在軍情分析處長走後不久,葡萄架方向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槍響!
熟睡中的大狗受到驚嚇,它狂叫著向聲音響起的地方沖了過去。
亞寧•切爾曼倒在餐桌上,火槍鉤在手裏,鮮血從他頭上的孔洞噴湧而出,大理石餐桌很快便積滿血水。大狗並不在乎這些,它一門心思地向著屍體吠叫個不停。
與此同時,軍情分析處長接過小惡魔桑迪楠遞過來的一份名單,名單上面已經勾掉亞寧•切爾曼的名字。
盧卡斯望著名單不禁發出一聲呻吟。
“真是的!這才是第一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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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0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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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坦穹蒼下 第二章
“……第十四個……第十五個……”
虎克艾爾曼上士在數到第十六個荷茵蘭狗子的時候下意識地把頭一偏,一支三棱劍就貼著他的耳朵刺空了。腦側傳來一陣十分清涼的感覺,和爭搶著攀登城頭的敵人鏖戰了一個多小時的虎克少尉不禁虛弱地靠倒在一座屍堆上,他摸了摸感到涼颼颼的地方——左耳怎麼不見了?
“哈哈!一隻耳的野象……”
虎克就朝已被鮮血染紅的城磚上吐了一口唾沫,會像剛才那樣譏諷他的只有他的長官,一個貴族出身的步兵上校,即使上戰場也帶著髮油和梳子。
艾爾曼上士手拉戰斧撐起自己的身體,他很高大,滿面橫肉,腰腿像水桶一樣粗,手臂像拴馬樁一樣粗壯。
“十七……”虎克,艾爾曼虛弱至極地低喚了一聲。環顧四周,他的團長、他的大隊長都不在了,就連他熟識地戰友們也不在了!
艾爾曼上士就是一頭孤獨的野象。他感到在與狼群奮力搏鬥的只有自己一個人。他不是還有師長嗎?虎克望了一眼那個躲在一隊盾牌手後面地貴族子弟,他搖了搖頭,那樣的傢伙在守城地時候還好一些。若是放到曠野裏,恐怕連東南西北都搞不清!
“虎克!一隻耳的野象!再加把勁兒!”
一隻耳的野象?虎克討厭這個稱呼!他在盯著自己的師長。師長也在盯著他。虎克不想讓師長大人抓住自己的把柄,他就搖搖晃晃地從屍堆上站了起來,再提起全身地力氣掄起戰斧!
“喝呀!”虎克大吼了一聲!這聲呐喊蓋過了戰場上所有撕殺搏鬥加在一起的音量!荷茵蘭人的扶梯被一名血流滿面的泰坦軍人砸進人群,伴隨一陣驚駭的喊叫,蜂擁城頭的敵群稀落了少許。
“揚盾!揚盾……”一直躲在盾牌手後面的近衛軍師長突然像猴子一樣跳了出來。他一邊叫喊一邊費力地舉起一面燙著鑲銀十字花軍徽的鐵盾牌。
箭雨如期而至!遍佈城頭的泰坦戰士紛紛縮進盾牌、垛口和藏兵洞,他們驚恐地傾聽著箭矢砸落在鋼鐵和磚石上的聲音。
當一輪覆蓋式箭襲結束以後,毫髮無傷地近衛軍師長第一個撤掉掩護,他一邊呐喊一邊揮起號令旗。
“他們是在掩護攻城部隊撤退!箭手!所有的弓箭手都上來!把狗子們留下!讓他們嘗嘗瓦倫衛戍軍的厲害!”
不得不說,瓦倫要塞衛戍軍第415師師長隆貝裏哈森齊上校是個難得地戰場指揮官,儘管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貴族子弟、儘管他在上戰場的時候還把頭髮抹得油亮、還把鬍子修得整整齊齊,但至少佃戶出身的虎克上士從來只是抱怨這位師長大人地貴族做派,對他的指揮就從不說三道四。
“放箭!放箭!對準荷茵蘭人的屁股!對準他們的生殖器!”
隆貝裏哈森齊上校的呼喊在瓦倫要塞城頭回蕩不絕,盾牌手在前掩護,箭手分作四個梯隊。每名放過一箭的士兵都給戰友讓出位置。撤退中的荷茵蘭人沖散了逆襲部隊的陣勢,泰坦士兵投來的箭矢在幾輪急速射之後便放倒了四五百個敵人。
“哈哈!又是一天!”大大咧咧的隆貝裏上校推開這個、踢開那個,他徑直走到虎克少尉軟倒在地的地方。
“喂!大塊頭!一隻耳的野象!你怎麼了?看你的樣子就像是剛剛和十幾個惹火的小娘們發生了性關係!”
虎克沒有理會上校師長的譏諷。他討厭這個自以為是、總喜歡把噁心當好玩兒的貴族子弟。
“415師第二團原地集合!”隆貝裏哈森齊似乎並不在乎對自己不理不睬的步兵上士,他只是專注地打量這段城牆。陸續……倒滿一地的屍堆裏、被投石砸得缺掉一口的藏兵洞裏、落滿箭矢的垛口裏,三三兩兩傷痕累累的近衛軍士兵互相扶持著走了出來,他們沒有心思整隊。連從不離身的兵器都是鬆鬆垮垮地鉤在手裏。
“報數吧……”隆貝裏上校終於換下一臉的興高采烈,他朝搖搖晃晃的二團士兵發出一聲歎息。其實僅用目測就能清點人數,可415師師長還是打算例行公事。
“大蝦……”、“餡餅……”、“卷毛狗……”、“快箭……”、“扳機……”、“六指……”、“小婦人……”“老滑頭……”就算415師的士兵喜歡在公開場合稱呼外號,可這都是些什麼東西?
“到你啦!”上校踢了一腳賴在地上虎克上士。
“野象……”虎克不甘心地回答一句,他是415師裏最著名的殺人機器,他不喜歡外號、不喜歡做指揮官的貴族子弟。
隆貝裏上校沒再說什麼,他打量著第二團僅存的九名戰士。此時此刻,就算隆貝裏哈森齊再怎麼樂觀也產生了欲哭無淚的衝動!僅僅三天!他的415師登臨這段城牆防區僅僅三天——第一團打光了、第二團剩下九名戰士、第三團是新兵,可不知道要塞衛戍司令部出了什麼問題,直到現在隆貝裏上校也沒接到他的最後的補充兵。
“大家坐吧!都坐吧……”師長只能這樣說。
士兵們就坐了下來,他們都坐到虎克上士身邊。圍著一堆死狀千奇百怪地屍體。
隆貝裏自然不會坐到屍堆上,他清理出一塊垛口,面朝地平線西方坐了下來。迎著逐漸西斜的日光。敵人潮水一般退出戰場,就像近衛軍師長剛剛說的那樣。“又是一天!”只是這一天地時鐘慢得離奇。
瓦倫要塞的外圍牆體由南向北縱橫26公里,由泰坦莫瑞塞特皇朝阿爾法二世皇於教曆757年下令修建,直到教曆燃年才告竣工。帝國近衛軍習慣稱呼瓦倫要塞是“永不陷落地大陸第一要塞”這多半是因為它那二十四米高的城牆和能容六馬並行的牆體甬道。
除了厚實的牆體,瓦倫要塞還擁有三座鋼鐵閘門、十座敵樓、四十九座箭堡;在近衛軍最初開始武裝火炮的時候。來自蘇霍伊家族地工程師和有經驗的炮兵指揮官還為瓦倫要塞量身訂作了十六座雙角炮臺的先進設計。
應該說,在瓦倫要塞這樣的龐然大物面前,即使反坦聯盟軍投入了一支二十五萬人組成的攻擊集群,但在最初階段的攻防戰裏,這支攻擊集群卻沒占到一絲半點的便宜。
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在開戰之初便親自坐鎮瓦倫,只要魯賓元帥能在瓦倫阻住反坦聯盟軍中央集群左路軍發動的襲擊,他就能夠迫使敵人放棄和圍維耶羅那的戰略部署,進而改道由多摩爾省至肖伯河一線攻入都林斯平原,而這一步!正中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算計!
不過……在事後研究一場戰爭,總比不上身臨其境地聆聽士兵們地呼吸。教曆802年4月19日。瓦倫要塞攻防戰中的敵我雙方迎來了開戰至今的第二十八個落日!夕陽地光火使要塞城頭上的血色更為濃烈,近衛軍士兵忙著收集戰具、清理戰友的屍體。
負責這項工作的士兵把敵人遺落地屍首拋到牆下,反坦聯盟軍的戰場清理隊就悄無聲息地抬走這些長眠於異地他鄉的戰士。敵我雙方的戰士始終對這件事保持沉默。他們擁有某種難以形容的默契。
晚霞給每名士兵的面孔都鍍上一層昏暗的亮紫色,不管這些年輕的面孔是扭曲、是平靜、是僵硬,在暫時告別撕殺之後,這些面孔都透露出難得的安定祥和。就像牧師祈禱時的神情。
戰場上確實有牧師在祈禱,敵人的牧師、泰坦人的牧師,一方在地平線西方的曠野裏、一方在駐守十余萬近衛軍士兵的要塞裏,雙方的隨軍牧師用同樣的經文向遠天的神明祈禱,他們祈求神明能夠垂憐在這裏隕落的無數生靈。
“起立!”面容平靜的隆貝裏哈森齊上校突然由垛口上跳了下來。
虎克上士不得不和他的八名戰友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他們收緊刀槍挺劍於胸,面朝指揮官致敬的方向行注目禮。
一隊衣著光鮮的聖騎士走了過來,為首一人扛著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的號令旗。
“向元帥致敬!”隆貝裏上校保持著挺拔的軍姿。
魯賓就贊許地向這名優秀的戰場指揮官點了點頭。
“還好!你這兒沒有遇到麻煩!”
隆貝裏上校的眼睛突然紅了起來,他喜歡穿戴燙得像松柏一樣挺拔的將校服,他喜歡頭髮油亮鬍子鬆軟,他不喜歡過多地流露感情,也不喜歡像平民出身的虎克那樣對任何事都不甚在意。
“抱歉元帥!我的確遇到麻煩了……大麻煩!”
魯賓眨了眨眼,他打量一下415師的駐防地段,這裏是近衛軍總參長在一個月以來見到過的爭奪最激烈的一段防禦陣地!據負責統計的戰地參謀初步估算,415師在三天內抵擋了兩萬荷茵蘭王國軍發動的二十一次衝鋒,到了現在,415師師長和他的士兵仍然守在這裏。
“是什麼麻煩?你們不是已經把狗子們趕回老家了嗎?”老元帥望著年紀輕輕的貴族子弟笑了起來,他還記得隆貝裏哈森齊,這個小子在皇家軍事學院進修的時候是令所有導師都感到頭疼的著名問題兒。
隆貝裏回頭看了看,他在發出一聲長長地歎息之後才向老元帥轉過身。
“您看到了元帥!我的戰士都在這裏!”
“都在這裏?”魯賓幾乎立刻就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他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歪歪斜斜地九名戰士。
“這是大蝦、這是餡餅、這是卷毛狗、這是快箭……還有我最好地帶兵長,您叫他一隻耳的野象就行!”儘管遇到麻煩,但隆貝裏上校還是自豪地把他地士兵一一介紹給自己的導師和統帥。
魯賓元帥似乎沒有心情應付這些勇敢的戰士。他朝軍衣多處破口、頭髮亂成一團的近衛軍上校連連擺手。
“這不對!按照我的預計,415師地三個團完全能在這段防線支撐一個星期!”
“麻煩就在這裏!”隆貝裏無可奈何地攤開手。
“我只見到第一團和第二團,預備做補充兵的第三團直到現在也沒向我報到!”
近衛軍總參謀長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直到這時他才完全動容,若是按隆貝裏的說法,415師是靠著兩個千人團隊阻擊敵人兩個整編步兵軍輪番發動的衝擊。可……問題出在哪里?
一名小個子的戰場調度官在老元帥憤怒地瞪視下心驚膽顫地攤開兵力演示圖。
“呃……呃……415師第三團……415師第三團……哦對了!在這兒!”調度官又向元帥出示戰場調度日誌。
“4月14日。要塞衛戍司令部直屬騎兵軍緊急徵調一個步兵團向防線後方轉移一批軍隊財物,考慮到415師第三團都是新兵……”
“是經過嚴格訓練的新兵!只要一天他們就可以變成身經百戰的老兵!”魯賓•斯普亞留斯氣惱地奪過兵力調度日誌,他還是用難以理解的眼神打量著要塞調度官。
“是你把一支原要戍守城頭的精銳步兵團調去護送什麼軍隊財物的嗎?你知道這對身處第一線地415師來說是多大的浪費嗎?還有!是什麼軍隊財物?我怎麼沒聽說過這件事?”
“是……咖——。“是……”調度官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個字。
“不會是衛戍區高級將領們的私人財務吧?”虎克艾爾曼上士早就已經不耐煩了!他討厭貴族、討厭當官地!他的師長知道這件事、他的戰友也知道這件事,可這些傢伙就是不敢得罪上級。
魯賓元帥望了大膽的上士一眼,他又轉向戰地調度官,但這一次他可不算客氣。面容蒼老、身形瘦削地近衛軍總參謀長俐落地扯掉戴在調度官肩膀上的軍銜章,然後又把那兩枚閃耀著金屬光彩的軍銜章摔到調度官臉上。
“列兵!去通知那些調派415師第三團送走自己私人財物的軍官,讓他們自行到戰地軍法處報到!還有!千萬別忘了!讓他們在報到之前把肩膀上的軍銜都卸下來,別讓身無長物又奮戰在第一線上的士兵們看不起!”
“是元帥!”調度官帶著哭音向總參謀長立正敬禮,然後他就灰溜溜地鑽進越圍越多的人群。
“什麼東西?”魯賓朝著調度官的背影罵了一句。
“至於你……”近衛軍總參謀長說完話後就轉向呆站著的隆貝裏哈森齊上校。
“你的士兵知道的事情你有可能不知道嗎?你為什麼不向衛戍司令反應這件事?你為什麼要拿自己的防線和無數士兵的生命開玩笑?”
“我不止一次地反應過!可是……”心緒衝動地隆貝裏上校在把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又咽了回去。
“還是我自己來吧……”
魯賓元帥望著近衛軍上校自動撕掉了軍銜章,但他最後還是擺了擺手。
“去軍法處領個連降兩級的處分。再去我的辦公室領個作戰傑出、升職一級的獎勵!到時候……隆貝裏哈森齊中校,你的415師就得從鋒線上撤下來了,我的秘書會交給你一封信,你就和你的士兵當回信使!”
隆貝裏哈森齊中校的眼睛又紅了起來。在傻頭傻腦的虎克說出那番話之後,他就已經知道自己別想在瓦倫要塞呆下去了!魯賓元帥是在維護他,是在扞衛他作為軍人的榮譽!
“是元帥!”近衛軍中校向總參謀長立正敬禮。
“把信送給首都戰區總司令安東尼奧尼沃拉斯頓將軍,並請安東尼奧尼將軍轉呈最高統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
“是很重要的信件?”隆貝裏試探著問。
“比你想像得到地還要重要一千倍!”
“是元帥!即使我的屍體變成千百塊兒。這封信仍會送抵目的地!”近衛軍上校再次向他地校長和導師立正敬禮。
魯賓元帥揮了揮手,他調轉視線,然後他就看到夜幕已經降臨。
宛如猛獸之口一般陰森灰暗的蒼穹籠罩著整個城市。城市中閃爍著火光,火光在城牆上彙聚成幾座巨大地篝火。借著依稀的星光和淡弱的夜宇之色。哨兵的身影就顯得那樣孤獨,但這孤獨的個體又在靜寂地天穹之底透出一份壯麗。
篝火燃燒的地方自然光芒萬丈。火光映出千瘡百孔的城牆和斜斜插在牆體上的無數刀兵。火光在跳躍,斷折的刀兵就一閃一閃地反射著耀眼的豪光。除了這些似有聲似無意的點點光亮,城頭和夜宇一般寂靜。
篝火散發出烤牛糞的氣味,濃煙很快便沖淡了屍體和血液發散而出的氣息。大團大團的蒼蠅蚊蟲在城牆上下不斷翻飛。這些弱小卻又極為招人厭煩地生物吸著血、啃著肉,對面相兇悍、動輒殺人取命的士兵渾不在意。
“敵襲……”哨兵突然發出一聲倉促卻極為嘹亮的呐喊,這聲呐喊在靜夜深處回蕩不絕。可在下一刻!陷入與片死寂地城市突然活了過來,陷入熟睡的城牆也已驚醒!
大隊的近衛軍士兵就像剛剛從泥土裏鑽出來一樣,他們染著風塵、帶著仍在流血的傷口、手持各式各樣地兵器、肩扛顏色不一的軍旗!長官的口令、兵長的呐喊、千百名戰士的呼吸很快就糾纏在一起,城牆上的每一個角落都有人影在移動,城牆上的每一處垛口都顯露出一具疑似鋼鐵鑄就的胸膛!
一位塊頭像小山一般高大的近衛軍少將突然跳上高出城頭的箭堡,他似乎站在篝火裏,所有的士兵在一下刻便聽到了自己的長官發出的一陣類似雷鳴的喊叫!
“帝國近衛軍!怎麼對付法蘭鬼子?”軍官問。
“踢鬼子的屁股!”無數戰士大聲對答。
“帝國近衛軍!怎麼對付法蘭鬼子的衝鋒?”軍官又問。
“用戰鬥至最後一人的勇氣!”無數戰士大聲響應。
“帝國近衛軍!我們戰鬥至最後一人還要怎樣對付法蘭鬼子?”軍官最後問。
“用精神!”
“很好……”嗓子已經有點沙啞的明塔斯•布郎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跳下箭堡,他那極地冰熊一般壯實的身體差點壓倒一片個子稍顯矮小的南方戰士。
“正南方左翼。六個千人隊!後方看不清!”觀察員大聲向衛戍司令報明敵情。
“正南方遊藝……九個千人隊!後方有兩座箭陣,還有沖車……鬼子們要攻門!”
“狗雜種們要攻門!他們要攻門啦”明塔斯•布郎特不斷推開在城牆上擠作一團的士兵,他很快就走到城門上方的敵樓裏。
“準備火油和滾木、石頭不要緊。一定要珍惜箭矢!”維耶羅那衛戍司令大聲朝著敵樓裏的士兵吼了過去。
“是長官!裝填火油!準備滾木!箭要瞄準鬼子們的狗眼!”負責敵樓的城門防區的指揮官又對著衛戍司令吼了回去。
“很好!”明塔斯•布郎特在得到答復之後便像一個放學回家的小孩子一樣興高采烈地跑開了。他跑到箭手的陣營裏調整了新的攻擊位置;他跑到刀斧手的陣營裏大聲喝罵那些一直沖他笑的傻大兵。最後,他跑到城頭被敵人破壞得差不多了的炮位上,沖那些稀罕的要塞炮撒嬌撒個不停。
“寶貝兒……你是我的好寶貝兒……打得准一點,射得狠一點兒!一發就是一個千人隊!一射就射倒一大片……”
在要塞炮四周不停忙碌的炮兵戰士像欣賞演雜耍的狗熊一樣笑呵呵地打量著衛戍司令。包括他們、也包括那些在城牆上與敵人撕殺過的近衛軍戰士,所有都對明塔斯•布郎特的堅硬肉體感到難以置信。
513師地戰士說。他們見到明塔斯將軍被法蘭人的一發弩炮直接命中頭部,可大熊伸手就把滾倒在地的腦袋按回脖子上。521師地戰士說,他們見到明塔斯將軍被十幾個登上城頭的法蘭人用長劍插成一個爛木塞。可大熊硬是用真正地木塞把身上的孔洞重新塞緊。811師的戰士說,他們見到明塔斯將軍被幾個身強力壯的法蘭人按倒了、還被褪下褲子。但巨熊只是一個翻身就把狗子們壓倒在地,並用他那件巨大的生殖器弄得小雜種們高潮迭起!
明塔斯將軍有一身鋼鐵一般地肌肉、明塔斯將軍有一副開口就像打雷似的大嗓門、明塔斯將軍有一件巨大的生殖器、明塔斯將軍有好幾個漂亮的“男朋友”這種事戰士們都知道,可他們還是不太清楚維耶羅那衛戍司令明塔斯•布郎特將軍到底靠著什麼東西在第一鋒線堅持了五十九天!
在二十三萬法蘭王國軍向維耶羅那發動正面進攻的五十九天裏,明塔斯•布郎特將軍的吃喝拉撒睡都是在城頭鋒線上解決的,他告訴每一個士兵。這兒就是他的墓地!
“等等……再等等……”維耶羅那衛戍司令一直扯著一個炮兵戰士的手臂,通過開了一道裂縫的炮窗,明塔斯•布郎特全神貫注地盯著夜幕下地大地。
“一千米……八百米……六百米……放!”
四門改進過的十二磅要塞炮齊聲發出怒吼,整座城牆都顫動起來,在維耶羅那城的各個角落都能聽到火地轟鳴地聲音。
炮口噴出的氣團和濃煙一瞬間就淹沒了炮臺左近的近衛軍士兵,但這種場面他們已經見過足夠多了,戰士們就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硝煙中默數著敵人地腳步和沖車的速率。
炮火的彈道在空中劃過一條肉眼難辨的弧形軌跡,這道軌跡在黑沉沉的天宇中拖出轉眼之間便消失不見的五彩光火。光火最後在大地之底深沉地、絕望地爆發開來,除了四散激射的彈片,還有漫天的血霧、翻滾的氣體和滋滋作響被炸得滾熟的碎屍。
似乎……敵我雙方對慘烈的爆炸場景已經司空見慣。法蘭人沒有被炮火打散陣型,泰坦戰士也沒有被敵人的從容嚇得人事不知。我們只能說,雙方都在做該做的事。
“四百米……三百米……二百米……箭來!”
似乎是在回應維耶羅那衛戍司令的號令。逐漸接近維耶羅那老城牆的法蘭士兵紛紛躍出高舉著的盾牌,他們沒有仔細瞄準,只是猛地抬起弓箭,在一陣颼颼作響的風聲過後。城頭上便有一些防護沒有到位的泰坦戰士慘叫著倒地。
城牆上盾牌手幾乎是與指揮官的號令同時動作起來,他們閃身讓出垛口,身後的弓箭手便朝牆下的敵群送去一輪覆蓋式襲擊。箭矢燃燒著,砸在盾牌上咚咚作響,還濺出大捧大捧的火星。法蘭人阻擋了大部分箭羽的襲擊,但仍有許多枚長了眼睛的羽箭鑽進盾牌的縫隙裏。載倒的法蘭士兵遺落了盾牌,他們的防護陣勢就出現了更多、更大的縫隙,於是便有更多的箭矢鑽進不斷推進的人群。
不管怎麼說,在場的法蘭王國軍都是善打硬仗的精銳部隊,特別是敢於投入夜襲的攻頂部隊!在距離維耶羅那老城牆還有二三十米的時候,這支精銳部隊的盾陣便在無數聲衝鋒的呐喊中徹底分裂了!
盾牌散開,每座方陣中都有數名士兵舉起了攻城用的扶梯。
為首當先的一名法蘭士兵精赤著上身,他拎著扶梯用以搭接垛口的倒鉤沖上城牆,接著後隊的推力,這名勇敢的法蘭士兵踩著城牆奔跑起來,但他的命運幾乎一早就已註定,城牆上的一名泰坦箭手已經為他浪費了三支珍貴的鐵箭,但第四支終於不負重望,第一個敢於攻頂的法蘭士兵被射穿頭殼,他未發一言便帶著扶梯載進城下的人群。
維耶羅那南側城牆上只剩四門要塞炮,持續兩個月的攻防戰大大磨損了敵我雙方的精神和各種寶貴的戰爭資源,但相較之下,還是負責防守地泰坦近衛軍佔據優勢。維耶羅那衛戍司令明塔斯•布郎特將軍不但打得異常聰明,在需要不計代價捨命一拼的時候也從不猶豫,畢竟他可以從多瑙河上的各處渡口獲得布拉利格方向運來地充足兵員和軍需補給。
現在!也就是教曆802年4月19日夜。月黑風高、戰鼓齊鳴,這正是明塔斯•布郎特將軍耍弄他那些小聰明的好機會!當敵人地沖車持續接近維耶羅那南城門的時候。明塔斯沒有命令炮兵兄弟進行精確打擊,而是等到捆綁了削尖粗木樁的衝鋒車就快被法蘭人的敢死隊推進入城門甬道的時候才下達攻擊命令。
炮兵戰士利用滑輪和繩索高高吊起炮基,炮口透過敵樓裏地望窗直直地指向城門底下的沖車!令人有點失望的是,炮彈由於炮基吊起而無奈地滑出炮膛,但在炮彈下落的時候。炮引已經燒完,要塞炮在一聲轟鳴過後還是射出一團光火和大量的鐵皮。
炮彈受到壓力飛速下落,它把削尖的撞木砸成兩截,冷笑著的維耶羅那衛戍司令又在這時發出投下火油和滾木的命令,結果法蘭人的敢死隊還沒摸到維耶羅那的城門就與他們地沖車一同化為灰燼。
圍繞城門的爭奪最為慘烈!法蘭王國軍在城門兩側投入五座千人陣,而散佈城頭的泰坦士兵卻沒有那麼多人來對付他們。明塔斯沒有理會那些正在把燃燒著地沖車推到一邊的法蘭人,他拔出自己的配劍,先是由敵樓走向城頭東側,在解決幾處險情之後又走到城頭西側。
這頭巨熊一樣的戰地指揮官有著使不完地精力和勁力,他每走幾步就會停下來。代替一名犧牲的戰士劈落面前的敵人,然後高叫一聲“近衛軍萬歲!”等到他讓開,正在呼喊“近衛軍萬歲”的泰坦戰士立刻蜂擁而上。投入更多的戰鬥激情。
當一段城牆上滿是不斷翻下垛口的法蘭鬼子,巨熊一樣的明塔斯,布郎特總是第一個怒吼著沖上去。他在這時就把“近衛軍萬歲”的歡呼換成“維耶羅那”萬歲!已經疲憊不堪的第五軍區子弟兵就悍不畏死地追隨司令殺了過去。
在城牆上的每一處地段,明塔斯•布郎特總能看到一個又一個英雄士兵!即便他很瞭解自己會有多麼勇敢,可總有一些士兵能夠做出令他根本不敢想像的瘋狂行經。
左邊有一個被人斬斷小腿的泰坦戰士獨自守護一斷垛口。他就靠臥著垛口下的牆體,每當法蘭人從垛口鑽出,他就用手裏的半截刺槍給敵人的褲襠刺個血洞,他就這樣一個接一個刺倒了七八個,然後才被數把馬刀分為碎屍。
右邊有個被人用箭矢射中眼睛的小戰士,他身上的鎧甲完全不合身,所有見過他的人都會懷疑他在參軍的時候慌報了年齡,可就是這樣一個小傢伙,他用射空了的箭壺把一名法蘭鬼子砸下城牆,又像理所當然一樣撥出插在眼裏的箭羽,連想都沒想就張弓搭箭,把這支帶著自己眼珠子的弓箭還給了敵人……最後他在身上插入好幾枚鐵箭的時候才欣喜地闔上眼睛——他必是想把這些鐵箭都從身上撥下來,這樣就有更多的敵人會倒楣!
上邊!城頭上的一座敵樓已經燒成一個大火爐,一名渾身染火的泰坦戰士仍在瘋狂地叫著“萬歲!”“萬歲近衛軍!”“萬歲維耶羅那!”他和一名敵人抱作一團,並用燃燒著的牙齒撕開了這個狗子的吼管,他被一把長劍劈倒之後又死死抱住又一名敵人的大腿,敵人想甩開他,可他攀著敵人的身體爬了起來,並像一個高臺跳水健將一樣帶著這個法蘭狗子、沿著一條優美的弧線滾落牆體。
下邊!一名大意的泰坦戰士直接就被興沖沖的戰友擠下城牆,不過他比任何掉落城牆的人都要幸運!法蘭人用以掩埋野火的沙袋救了他的命,他只是斷了一條腿!跌入敵群的泰坦戰士引發了法蘭狗子們的一陣狂喜,可他竟比敵人還高興,他不停地揮劍、不停地詛咒面前的膽小鬼,他癱坐在沙袋上,先是劈倒左邊那個、然後挑開右邊那個、再刺翻上面那個、最後才因躲閃不及被一把重錘砸實在地。
“殺啊!殺呀!殺光他們……”明塔斯•布郎特面對著無數英雄組成的近衛軍隊伍發出無意識地囈語,直到一段城牆鋒線突然傳來急促的哨音。
“是誰?是誰?”衛戍司令猛然驚醒。努口團全員……”這可好!話還沒說完,向總司令喊話地通訊兵就被流箭射翻在地。
“真是見鬼!”明塔斯一邊詛咒一邊猛跑。好幾個迎面而來的法蘭人就這樣被他撞下牆去。
維耶羅那衛戍司令在半分鐘內沖進城牆上的主堡敵樓,他在倒滿傷患地大廳裏連打帶罵地叫囂了一陣!不過很快,一塊寫有部隊番號的木牌就順著主堡上地傳送繩索直達鋒線後的市區。
一名參謀模樣的軍官在直通牆底的繩索盡頭取下木牌。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朝身後的街市大喊了一聲。“5313!”
近衛軍第五軍區第三軍第一師第三重裝步兵團立刻沖出街壘,他們在一位團長地指揮下沿著貫通主堡的甬道沖上城頭。滿臉凶相的明塔斯將軍正在甬道上的岔路口等待這隊生力軍,他對增援部隊大聲說。
“5312!你們的同室兄弟全都倒在這裏……”一支流箭噗的一聲插進維耶羅那衛戍司令的肩膀,但明塔斯只是撓了撓有些疼癢的傷口,他對士兵們接著說。
“要麼就和5312的兄弟一起留在這裏,要麼你們就回去!”
“祖國萬歲!”士兵們用驚天動地的歡呼回應總司令地挑釁。在明塔斯轉過高壯的身體面向來自南方的敵群時,無數泰坦戰士便由他地身後急沖而至……
戰鬥持續了一整夜,由滿天星斗進行至天光亮麗。清晨微涼,細弱的東風小心地拂過戰場,炮火的硝煙和迷離的晨霧立刻便擴散開去。由要塞城頭向下望,倒折地兵器、插滿地面和死屍的箭羽、還有黑洞洞的炮坑!黑洞洞的炮坑反反復複疊加起來,似乎把要塞前的土地重新耕犁。
翻卷著的泥土埋沒了無數屍體,在敵人退走之後,烏鴉就開始肆無忌憚的覓食。這些毛色烏黑油亮、體態肥碩笨重的食屍鬼在這些日子已經學會了挑挑揀揀。被炮火炸熟的不吃、被燒成焦碳的不吃、傷口沒有露出內臟的不吃、露出內臟卻又不是什麼好部位的也不吃!它們就像一群披著燕尾服的紳士,三三兩兩地聚在堆滿屍肉的餐桌旁。在用餐間歇還“嘎嘎嘎”地議論不停,就像是在討論今天的餐點是否和昨天一樣豐美。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經歷一夜苦戰,德意斯王國軍像歷次一樣留下了數以千計的屍體。而布倫要塞裏的北方戰士也付出了無數鮮血和只有在戰後才能知曉的損失。
教曆802年4月20日,布倫要塞又遇到曙光和晨曦交纏在一起之後才會出現的奇美景致。
在德意斯王國軍的人潮陸續退入谷地盡頭的時候,陽光由天空中的雲團縫隙降下數道炮口一般粗大的光柱,天宇在整個清晨都是暗淡的。
只有這數道光柱湧動著豪情,那些不斷在柱體上流轉的光影就像是在穹蒼這塊巨大的畫布上勾勒出連續不斷的戰鬥圖景。
小心地避開和戰友的屍體睡在一起的近衛軍士兵、尷尬地穿過聚在城頭視察戰況的高級軍官集體、再大膽地越過德意斯人製造的幾處城牆缺口,留著一頭淺金色捲髮的威恩克利夫蘭候爵……哦不!是威恩克利夫蘭上尉!
威恩克利夫蘭上尉好不容易趕到城牆東北角上的十二號炮位,他眨了眨漂亮的藍眼睛,又在光著上身的炮兵戰士注視下神情靦腆地整了整身上的軍衣。
“塔•馮•蘇霍伊將軍!炮兵中將塔•馮•蘇霍伊……”
“我說過多少次啦!叫我塔里……”
年輕的漂亮小夥子四下看了看,雖然他已聽到聲音,可他還是沒有找到自己一見就煩的炮兵將軍。
“我在這兒……”泰坦近衛軍第一炮兵師師長從炮基底下鑽了出來,他面孔灰黑,身上的將帥服染著大片油印。
“炮栓得拆下來換新的!炮基有點兒松脫,但總的來說問題不大!”塔里朝身旁的幾位技師揮手示意。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油汗,然後才轉向一直看他不怎麼順眼的上尉通訊官。
“又是什麼事?”
威恩克利夫蘭無奈地朝炮兵將軍立正敬禮,他討厭這個老把自己當女人看的兵痞、他討厭對方的輕佻、他討厭對方在對待戰事時的漫不經心、他討厭對方的生活作風、討厭對方凡事都可以拿來開玩笑的流氓習氣。
“軍群總參謀長請您出席緊急軍議!”嘴上這麼說,克利夫蘭上尉卻在心裏反復琢磨。這個小流氓怎麼會從妻女山戰場活著走下來?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紈絝子弟怎麼會是世界歷史上第一位也是最出色的一位炮兵指揮官?
“為什麼?克拉蘇斯只要下命令就行了呀?我又不喜歡開會!”塔里自顧自地檢視著要塞炮,一點也沒有動地方的打算。
“這正是軍群總參謀長的命令!您得對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的第一次出擊提供可行性報告!”威恩的漂亮面孔已經漲紅了,他在說話的時候帶著怨恨的口氣。
“哦?”塔里偏頭想了想,他很快就用招牌式的流氓嘴臉不屑地笑了起來。
“那就請你回去告訴你的軍情總參謀長,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給我的命令是協助北方集團軍群防禦布倫要塞,我的士兵和我的火炮都在城牆上,其他的事我根本不必理會!”
“你……”威恩克利夫蘭突然用尖細的嗓音叫喚起來,但他立刻閉上嘴。
“那就這樣吧!我已經把命令傳達到了,執行與否確實是您自己的事!可我得提醒你,像你這樣的人若是在往前走一步就是近衛軍的敗類!”
望著專職炮兵通訊官瘦削的背影,塔里不禁搖了搖頭,若不是他的妻子殘忍地背叛了他,他也不會對一個五官清秀長相甜美的小男孩兒感興趣……
“敵襲……”
塔里朝觀察哨望了過去!經過最近一段時間,他對德意斯人的瘋狂又有了新的瞭解!即便是鋼鐵之軀也禁不起連續72小時的不間斷突擊。
“還等什麼?擦膛、裝藥、填彈、撤炮衣!”
炮兵指揮官似乎把戰術動作完全搞反了,但在場的炮兵戰士卻不以為意……保衛祖國的戰鬥不停地繼續,不變的只有戰士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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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坦穹蒼下 第三章
曠野中只亮著一盞燈,現在它也熄滅了。馬燈罩子底下剩餘的煤灰還帶著些微火色,但在濃夜深處與遠天的星辰同樣無法辨別。燈光熄滅的一瞬間,騎士們的高大身影就消失了,連帶空氣也停止了顫動。巨大的車廂裏,地板和櫥櫃門上又歸於黑暗,於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一閉上眼睛便重又看見許多鑲著黃邊或是白邊的紅色圓圈在旋轉翻滾……
似乎越轉越大!
安東妮和阿萊尼斯都已入睡,兩個疲憊至極的女人隨著十幾萬人組成的大軍跋涉了二百多公里,她們隨軍經過田園、經過河流、經過峽谷,等到了上泰坦尼亞省,她們的身體終於開始抗議……一個得了偏頭疼、一個得了失心瘋。
得了失心瘋的那個自然是泰坦帝國的女皇陛下,阿萊尼斯•阿爾法•莫瑞塞特的降生可不是為了到世上來吃苦,她受不了行軍中的飲食起居、受不了糟糕到離譜的伙食、受不了宿營時彌漫在四周的馬糞味,也受不了她的丈夫有意無意地跟伯爵夫人親熱。
不過,阿萊尼斯睡著了,即使她受不了這個,受不了那個,但她只是抱怨,倒沒像從前那樣把一切都歸結為奧斯卡的不是。
那麼……說到哪來著?哦啦!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一閉上眼睛就看到越轉越大、黃白相間的紅色圓圈!他的四周一片寂靜,他的心靈就在越轉越大的圓圈和這漆黑地深夜裏突然變得激動起來。
其實,人們通常把這種狀況稱為失眠。但最近一段時間,奧斯卡總會碰到這件糟糕透頂的事兒,所以他覺得有必要給失眠定義一個心理特徵。
對這個定義。奧斯卡始終似懂非懂——他使出吃奶的力氣也看不出圓圈裏藏著什麼東西。想比之下,他地激動尚且算作有根有據。
這種亢奮的情緒來自兩方面地內容。第一個方面自然是壞消息!
北方集團軍群在德意斯人的猛攻之下過早地露出疲態;傑布靈要塞衛戍司令為了避敵鋒芒竟然任由反坦聯盟中央軍右翼集群不費一兵一卒就佔據了肖伯河在布塞巴克渡口對岸的河套大拐彎地區。維耶羅那!南方的維耶羅那製造了一個最壞最壞的壞消息,因為那裏一直沒消息!這座陷入西、南、北三面包圍地大都市已經與軍群指揮部失去聯繫長達一個半星期。
光明神可憐見!讓泰坦帝國的最高執政官輕鬆一下吧,趕快說說好消息!將好消息和壞消息咀嚼了無數遍,眼中地圓圈明顯有了變化,奧斯卡驚喜地發現,白邊在外面、黃邊在裏面啦!這可真是……他媽的!
“睡不著嗎?”
“是安妮!”奧斯卡不假思索地想,他感到一雙帶著些許涼意的柔軟手掌撫上了他地胸口。
“真舒服!”奧斯卡又想。他一邊想、一邊把安妮帶到自己的懷裏。伯爵夫人十分順從,她在小男人的臥床邊輕手輕腳地踢掉鞋子,然後與他並肩躺下。
“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奧斯卡睜開眼睛,謝天謝地!謝謝路過此處的每一個神明!黃白紅圈終於消失了,失眠地小男人看到一幅比宗教壁畫裏的聖母還要純潔的面孔。他想到不容侵犯的聖母,自然就想到與不容侵犯正相反的東西,於是他就拉近安妮的脖頸。咬著女人的耳珠兒輕聲說。“我想看著你在我身上變成天底下最淫蕩的……”
“噓……”安妮極力忍住笑,她有一根手指掩住小男人的嘴,賤兮兮的奧斯卡順勢就把女人的手指含進嘴裏,安妮感到手指探入一片濡濕。還被一雙舌頭輕輕刮著,她立刻紅了面孔,笑也笑不出了。
“孩子!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都是孩子!要我哄你入睡嗎?你別忘了,我最在行的!”安妮邊說邊偷眼看了看睡在車廂對面那張羅曼大床裏的帝國女皇,看來阿萊尼斯很合作,巨大的絲綢帷幔裏面無聲無息。
奧斯卡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只是移開了與肩膀上的傷口連接著的那只手臂,然後把頭靠在床沿上,擺出一個舒服的姿勢。
安妮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她說她在行,其實已經有些生疏的痕跡。
她在小男人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她看到自己解了他的褲扣、看到自己用雙手捧起一件松垂的兇器。她向這件兇器輕輕哈氣,兇器上就有筋腱在抖、血脈在跳——在下一刻,不耐煩的安東妮就用溫暖的口腔去感受這種悸動著的旋律。
“噝……”奧斯卡吸著氣,他並沒意識到自己的雙手已經抓緊安妮的肩膀,使在手上的力道既像是要把伯爵夫人的唇舌推離他的痛苦,又像是要把伯爵夫人的舔砥深入到他的骨子裏去。
“安妮……安妮……”忍無可忍的小男人終於扯住女人的頭髮。安東妮沒有使用“拖泥帶水”之類的小花招,她飛速脫離奧斯卡的兇器,並用自動掀開睡裙的下擺。奧斯卡扶著伯爵夫人的大腿,他的汗珠、他的喘息、他胡亂掏摸的手指都已說明他急得像時刻都會走火的六鎊炮。
炮口昂首挺立,安妮牽動著兇器,然後……他在進入她、她在包容他的一瞬間,兩個人同時發出一聲長長的呻吟。他們一樣弓著背、一樣抿著嘴,只是都將滾燙地肌膚貼近對方的軀體。
這僅僅是開始而已。奧斯卡盡力不去在意有些漲痛的傷口,他使勁向女體地最深處挺起兇器。似乎只有安妮在動。她儘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她儘量不去幻想之前的上百次有關於情愛地記憶。
天啊!安妮想。她在幹什麼?距離她和奧斯卡不到兩米的地方就睡著男人的妻子。他們在偷、安妮就在搶!她搶奪男人的呼吸、搶奪男人的脈搏、搶奪男人地欲望!她做得很好,她的腰、她的臀、她的脊背、她的乳房,所有這些需要顫抖、需要位移的地方都在運動,她逼迫男人在開始不久就瀕臨怒放,她促使男人在還未淋漓盡致的時候便化為涓涓流水。
男人也是水!特別是在開始不久便抵達盡頭的時候。奧斯卡感到他的身體就漂浮在臥床大小的海洋裏,他會說浴缸更合適,但只有海洋地包容才能形容他的舒適和在釋放的過程中所能感受到地情誼。
安妮小心地、疲倦地脫離了濕淋淋的男人,她想……這下他該睡得很塌實。確實!安妮在這之後就倒在男人身邊睡熟了,她打錯了主意!
往往是男人在這種時候最先入睡,可她的奧斯卡卻有用不完的精力。
從女人地四肢糾纏中安全脫身並不容易,奧斯卡出了一身汗,儘管天氣很熱,但他還是在走出車門的時候披上了一件外衣。
曠野靜悄悄的,在廣闊的空地上。圍繞著那些露出泥土的大極樹的根,一塊或是幾塊巨大的岩石就那樣有意無意地擱置著,幾乎每塊岩石都有一些地方長著一片片、一簇簇的嫩綠苔薛。好像是一小塊一小塊的綠色畫布,等待夢醒十分補上更多的色彩。
望不到邊的營帳,這就是奧斯卡在排除極樹和巨石之外能夠看到的一切東西。當他走下車廂門口的木蹬,負責值夜的護衛騎士立即打起精神。他們朝統帥出現的地方致以無聲的敬禮。
保爾不知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奧斯卡就朝老朋友笑了笑,他們並肩站在一起,極目遠眺——觀察夏夜裏的星空、巡視穹蒼之底的微風、感受土地上灑落著的明晃晃的班駁的月光……月光依稀,被這些銀色的微光拂過面孔的感覺就像母親的手指為你擦拭身心上的汙跡。
“那邊有光!”泰坦攝政王探手一指。
保爾點了點頭,他看到一座巨大的帳幕突然敞開了捲簾門,帳幕內裏的光線就在門外的空地上留出一大片亮得有些刺目的光影。
“看來有人跟我一樣失眠!”奧斯卡自嘲似地攤開手,他朝亮著燈的大帳篷信步走去。
保爾把雙手放到背後,他緊跟著小朋友,眼睛盯著地面,間或向四周的黑暗投入淩厲的一瞥,似乎只有來自地獄的鬼怪才會知道暴雪該有多麼機警。
“攝政王殿下到……”在大帳外守夜的聖騎士輕聲向門內喚了一聲。
奧斯卡掀起捲簾門,然後他就聽到一陣軍靴碰撞的聲音。
“立正!向統帥致敬!”
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眯起眼睛,他笑呵呵地擺了擺手,看來戀上失眠的大有人在!確切一點說,是追隨他撤往後方的中央戰場指揮集體都沒休息。
軍部作戰部部長拉裏勃蘭上將、近衛軍總參謀部日常事務代長官加布裏上將、首都戰區總司令安東尼奧尼沃拉斯頓上將、軍事情報局代局長蒂沃利•哈德雷中將、軍情局情報分析一處處長盧卡斯迪亞巴克爾上校……攝政王殿下在處理軍務時最為信賴的幾位主官都在場。
“您沒睡?”
“睡不塌實!”奧斯卡沖出言詢問的拉裏勃蘭上將微微一笑。
“那您剛剛一定是做了壞事!”與攝政王殿下算是同齡人的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不懷好意地湊了上來,他邊說邊用手掌扇了扇鼻翼四周的空氣。
“誰說的?你們聊到這麼晚是在談什麼?”奧斯卡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殿下!我的攝政王殿下!”盧卡斯自然不會輕易放過難得遭遇調侃的小主人。
“還是跟大家說說吧!除非您在睡覺地時候塗了一身女士用的桅子花香水,要不然……”
“哦啦哦啦……”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突然捂住肩膀上的繃帶眥牙咧嘴地叫喚起來,在場地軍人只得把他扶到大圓桌的主位上。不過將軍們地笑容似乎都在嘲諷惺惺作態、欲蓋彌彰的帝國攝政王一點也不聰明!
“有時間研究我的桅子花香水,你還不如親自去一趟維耶羅那,看看那裏到底怎麼樣了!”奧斯卡狀似很不滿意地瞪了盧卡斯一眼。
軍情分析處長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他早就準備好應付小主人的責難。
“殿下!事情是這樣的,南方集團軍群司令部已經在前天下午確認過。並不是法蘭王國地封鎖部隊切斷了維耶羅那與布拉利格的聯絡,而是第五軍區司令長官岡多勒•阿貝西亞將軍為了減少通訊員的傷亡,刻意造成一種失去聯繫的假像!”
“哦?”奧斯卡還有點不理解。
軍部作戰部部長拉裏勃蘭將軍上前一步。
“殿下!從最近一個星期的戰報來看!法蘭人在發現維耶羅那不再向布拉利格方向派送通訊員之後進一步加強了攻勢,他們准是以為岡多勒•阿貝西亞將軍已經找到了退路。不過……阿貝西亞將軍只是利用法蘭人的猛攻進一步消耗敵人的有生力量。”
奧斯卡聽到這番話之後才緩緩點了點頭,他在當初將鐵臂將軍扶上第五軍區司令長官這個位置的時候就是希望岡多勒•阿貝西亞在遭遇現下這種危機的時候能夠力挽狂瀾,力保維耶羅那、進而是整個南方戰場的周全。現在看來,阿貝西亞將軍不愧是打阻擊戰出身地民族英雄,憑藉三面維修不過一年多的老城牆,第五軍區和第八軍區一部已經堅守維耶羅那幾近半年。
“物資怎麼辦?兵員怎麼辦?”奧斯卡皺起眉頭。
“維耶羅那每天都有傷亡,我們是視而不見,還是責令南方軍群總指繼續沿多瑙河向第五戰區輸送血液?”
“血總有流盡的時候!總有凝固地時候!”一直沒作聲的總參謀部日常事務官加布裏上將突然說了一句。這句話自然不怎麼討好,帝國的武裝力量最高統帥只是一聽便瞪起眼睛。
“其實……問題又何止一個維耶羅那!”加布裏上將攏了攏嘴唇上的白色捲曲小鬍子。
“魯賓元帥地瓦倫要塞、畏手畏腳的傑布靈要塞、有首都炮兵師和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師長參與協防還是占不到優勢的布倫要塞!物資、兵員、補給!反坦聯盟中央集群若是沒有長驅直入的話我們該怎麼辦呢?他們若是把三座要塞都撥了,把維耶羅那也……”
“理論上確實存在這種可能!”首都戰區總司令安東尼奧尼沃拉斯頓上將不耐煩地由座位上站了起來,他尊重總參謀部的加布裏將軍。但有些時候卻對加布裏的謹慎和沒來由的擔憂抱持反感。
“即使理論上存在這種可能,那麼我們在面臨實際作戰的時候就要提防這一點。”安東尼奧尼將軍邊說邊指了指攤在圓桌中心的泰坦全圖。
“敵人既然由三個方向來,我們也在三個方向上佈置了重兵,在中央空虛而兩翼緊窄的作戰鋒面上。發坦聯盟軍沒有理由只是瞪眼望著只有兩個軍在看顧的都林!”
“不!這沒用!”加布裏上將倔強地搖了搖頭。
“問題就出在都林的空虛!反坦聯盟軍的前鋒部隊進抵中央平原邊緣已經兩個星期,可他們仍未做寸進,這至少說明……他們要一座空城幹什麼?我們的目的是拖住敵人的有生力量,而敵人的作戰部署同樣是為了消滅我們的有生力量!除非能夠解決我們在三方重點防禦地段佈置的重兵,要不然……荷茵蘭國王在上一次已經被阿蘭元帥狠狠教訓了一頓,這次他可不會輕易上當。”
奧斯卡突然伸手指向軍情代局長。
“蒂沃利!老夥計,談談軍情局的看法吧!”
蒂沃利•哈德雷中將的視線分別在兩位元各執己見的將軍身上停留片刻,最後他朝首都戰區司令長官無奈地攤開手。
“抱歉了總司令閣下!總目前軍情局的三方敵情動態報告上來看的話……加布裏將軍和總參謀部地擔心絕對有道理!若是沒有解決掉我們佈置在三方防線上的任何一方,反坦聯盟就算把戰爭再拖一年也不會輕易踏入都林斯平原。除非……”
“除非什麼?”安東尼奧尼急切地追問著。
“除非反坦聯盟軍突破了近衛軍三方防線上的任何一方!”
首都戰區總司令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他向對這個瘋狂地假設點頭表示贊許的加布裏上將投去難以置信地眼光。
“我說老朋友!我一直以為你的打法會很保守,可你難道是同意了嗎?三方防線上的任何一方若是被聯盟軍突破?我中央集群如何做到合圍?到時候會被圍而聚殲的就是我們自己!”
“不見得……”
“你閉嘴!”安東尼奧尼將軍乾脆就把出言反駁自己的盧卡斯上校給吼了回去。
年紀輕輕地大學畢業生無可奈何地吞了吞口水。他像敬畏神明一樣畏懼自己的准岳父。
奧斯卡瞪了首都戰區司令長官一眼。
“幹嘛不讓盧卡斯把話說完?”
安東尼奧尼將軍輕輕哼了一聲,他朝准女婿投去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
盧卡斯又吞了吞口水。他是個聰明人,這種時候他不會讓岳父下不來台,也不會讓更加清晰的作戰思路受到壓抑。
“殿下!各位將軍!”軍情分析處長指點了一下圓桌中心的帝國全圖。
“反坦聯盟軍為什麼在開戰至今仍未對我軍防線構成致命打擊?我認為,歸結到一點,是我們在各個方向上的盟友齊齊向聯盟國家施加壓力!英格人的艦隊在法蘭、利比利斯、荷茵蘭的外海洋面不停地游戈、俄列人正在向德意斯北部邊境集結大軍、意利亞自從上次向紅虎方面軍開放阿卑西斯山走道之後一直令法蘭提心吊膽、西葡斯忙著跟波西斯和斯洛文裏亞人做生意。對傳統盟友的麻煩視而未見!”
“這些都是事實,你想說什麼?”安東尼奧尼將軍有點不耐煩。
盧卡斯的手指在肖伯河河套平原地區停了下來。
“我想說地是,就目前的戰局來看,儘管我們向反坦聯軍敞開了進入都林斯平原的安全通道,但瓦倫要塞在西南、傑布靈要塞在西北,兩大防禦重心就像是中央平原戰區探出兩把鉗子,除非荷茵蘭國王瘋了,或是兩把鉗子被扭斷一支,要不然他們絕不會輕易進襲都林。”
首都戰區總司令沒再說話,地圖上地兵力演示十分明顯。兩把鉗子又大又粗、中央平原又深又廣,反坦聯盟軍的各國統帥都不是白癡,他們一定看得出這是一個巨大的戰略陷阱。
“現在的問題是……”軍情分析處長轉向帝國攝政王。
“近衛軍在所有地防線上都擺出一副與敵人死戰到底的架勢,反坦聯盟軍看不到挺進都林的希望,所以他們只能在防線外側不住地徘徊。”
“當務之急……”總參謀部事務官加布裏上將接過盧卡斯的話。
“我們要做的就是給反坦聯盟軍進兵都林的希望。”
“在我看來……畏戰懼敵的傑布靈要塞最適合扮演這個小丑!”盧卡斯特別留意著肖伯河河套平原地區。
首都戰區總司令安東尼奧尼將軍有些被打動了,但他還是朝自己的准女婿擺了擺手。
“駐防傑布靈要塞的大部分守軍都是參加過第一衛國戰爭的榮勳部隊。他們龜縮不出是一回事,讓他們敗下陣來卻是另外一回事!”
“殿下!您看……”盧卡斯轉向許久未出聲的攝政王,但他在轉過身後便立即閉上嘴。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把頭垂向肩膀,他癱軟在高背靠椅裏,呼吸均勻、嘴角帶笑,就像剛剛聽到或是沒聽到的那些麻煩事與他沒有一絲半點的關係。
盧卡斯為沉沉睡去的主宰者披上一件斗篷、蒂渥利將軍就為主宰者吹熄帳幕裏的火燭、安東尼奧尼將軍整理了一下圓桌上散落的檔,加布裏將軍就接過這些檔並將其收到帶暗鎖的公事包裏。
在高級軍官們陸續離開的時候,保爾和不知從哪鑽出來的黑魔就像平常那樣徹底融入帳幕內地黑暗裏。
教曆802年5月11號,略呈金褐色的陽光趕走了黎明前的黑暗。當這抹不甚雄麗地光芒闖進臥室窗簾的縫隙,安魯家族地主母大人就像受驚的母獸一樣兇狠地睜開眼睛。
薩沙伊按住身側的枕頭,她發現枕頭下的匕首完好地藏在那裏。這種認知令她感到一陣輕鬆,然後她便被臥床旁邊的小床裏發出地一陣輕細囈語奪去神智。
“我的小寶貝!你醒啦!”薩沙的面孔帶著只有母親才會擁有的完美笑意。她從裝點得像童話世界的嬰兒床裏抱出一個圓圓滾滾的小傢伙。
“我的普萊斯利!我的寶貝兒子!”安魯主母盡可能輕地親吻著嬰兒的面頰和四肢,這是遠天的光明神賜予她地一件稀世珍寶,就算世界末日到了她也不會放棄這件東西。
主母大人敲響床頭櫃上的金鈴,鈴鐺立刻發出一聲清脆的鳴叫,好奇地男嬰被動聽的音色吸引了注意力。他極力想要脫離母親的懷抱,連乳香的誘惑也不在意。
薩沙就把“普萊斯利”抱放到金鈴上,她地“兒子”是個天才,這個小傢伙用圓環一樣的手臂不停地拍打黃金鈴鐺,他就在悅耳的鈴音中笑成一個詭計得逞一般的小狐狸。
急促的鈴音令侍侯在寢宮外面的宮廷侍從亂作一團,他們必是以為主母大人又為了什麼事情大發雷霆!一個個戰戰兢兢地、極度惶恐地沖進室內,可薩沙伊只是向她們招了招手。
“別像犯人一樣呆站著!做你們該做的事情!”
侍女們謹慎地、按部就班地忙碌起來,她們為主母大人洗面,又小心地把普萊斯利放到黃金打造的浴盆裏。剛剛幾個月大的男嬰喜歡水,包裹身體的溫水令他想到混沌的母體。他一入水就開始亂踢亂蹬。力氣大得離奇!
薩沙伊笑呵呵地打量著玩得不亦樂乎的小兒子。
“怪不得阿卡生他的時候吃了不少苦頭……”也許是感到這個話題有點離奇,安魯主母立刻閉上嘴。
“叫乳母進來,普萊斯利在餓極的時候才會這樣精力充沛!”
乳母很快就進來了。薩沙羡慕似地打量著這個僕婦的一對豪乳,她親自把小兒子從金盆裏抱了出來,普萊斯利就不滿意地說。
“哦……啦……”
“知道知道!”薩沙一邊給兒子擦身一邊自言自語地說。
“這可真是誰兒子像誰,翻來覆去就是這麼一句!”
一叼到乳頭。普萊斯利馬上就像抓住舵盤的船長一樣安靜下來,他的大眼睛陷入一種意識上的迷離,他崇拜乳房!能夠從中汲取乳汁的龐然大物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就是最初的神明,他虔誠地用手掌觸摸著神明的肌體,一點一滴卻又極盡貪婪地吮吸信仰造就的甘美液體。
“哦!他可真漂亮!”薩沙發出一聲包容了驕傲和自豪的呻吟。
“是啊!他漂亮得離譜!”
安魯主母聞聲抬頭。
“薇姿!親愛的!快進來!”
薇姿德林並不是一個人來探望薩沙伊,她抱著一個像水晶或是任何美麗得驚心動魄的珠寶一般的小女孩。小女孩穿戴一身鵝黃色的絲綢織衣,她的額頭染著一個杏紅圓點,褐栗色的頭髮彎彎卷卷的垂在肩上,狀似還未梳理。
“伊芙泰勒!我的小美人兒!”安魯主母一邊動情地呼喚一邊迎向微笑著的薇姿德林。
“叫薩沙媽媽!”薇姿顛了顛懷裏的小女孩兒。
“薩沙……媽姆“
““哦……光明神可憐見!”薩沙伊發出一聲寵溺至極地呼喚,她從薇姿懷裏接過長相甜美動人的小公主。
“伊芙泰勒!我的小伊芙!你可真美,你美得像東方壁畫裏的小仙女!”
安魯主母在將混血小美人兒的面孔細細親吻一遍之後才望瞭望薇姿德林。
“哦?怎麼不見米卡爾特?他沒跟你一塊兒來嗎?”
“真是算了吧!別提他!”薇姿聽到兒子的名字就有些頭疼。
“都怪13那個神經病老頭兒!他給卡爾造了一具有胳膊有腿的木頭人兒!”
“然後呢?”
“然後?”薇姿德林學著兒子的口氣大聲叫著。
“嘿……哈……嘿!鬼知道他會把那個木頭人折磨成什麼樣子!”
“啊……真羡慕你們!”安魯主母大人的寢宮門口又傳來一聲歎息。
“卡羅阿西亞!”薩沙伊頗為不滿地跺了一下腳,她轉向門口。
“聽我說!不許你那麼沒出息!你要給奧斯卡生個兒子!把阿卡、薇姿、還有阿赫拉伊娜全都比下去!”
泰坦攝政王地第四順位夫人還沒覺得怎麼樣,可站在一旁的薇姿德林還是面色不鬱地翻了翻眼睛。她越來越討厭安魯主母旁若無人地四處挑釁。
““哼!”這一次,安魯主母的寢宮門口傳來一聲不屑地輕呼,泰坦攝政王第三順位夫人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由門外閃身而出。她穿著最令意利亞公主厭惡地民族服飾,但無可否認的是。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地美豔就像光明神佈置的星空突然闖入一顆藍色的彗星藍色的珠寶首飾、藍色的寶石發飾、藍色絲綢織造地繁複華麗的宮廷禮服、嵌滿藍色碎鑽的藍色面巾,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像藍色的精靈一樣婀娜多姿地步入安魯主母的寢宮,她朝丈夫的所有女人裏面最虔誠的那個信徒吹了一口氣。
“你就做夢去吧……”
卡羅阿西亞,曼努埃爾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雖然她對阿赫拉伊娜這個異教徒的一言一行厭惡至極,但她受到的教育並不允許她像驕縱慣了的波西斯公主那樣動不動就出言挑釁。
“去找媽媽!”薩沙伊親了親剛剛學懂幾個單詞地伊芙泰勒。混血小美人立刻就向她的親生母親伸出手臂。
阿赫拉伊娜在面對小女兒的時候終於收起臉上地戒意,她像所有母親那樣小心地抱過孩子。
“向薩沙伊媽媽問早安了嗎?”
混血小美人瞪大眼睛,她不確定早安這個詞的含義。
“乳酪……起司……橘子水……”伊芙泰勒用自己理解的“早安”答復母親。
“哦不!乳酪、起司和橘子水會讓你變成一個宗教瘋子!”阿赫拉伊娜用警告的神情糾正女兒。站在一旁地卡羅阿西亞只得丟給波西斯公主一個大大的白眼,她真不知阿赫拉伊娜是從哪得來的這些謬論,不過她也承認,光明神和真神之間以及兩大教派之間的衝突多半就是這種道聼塗説的謬論和相互之間的偏見、誤解製造了仇恨的依據。
“別這樣!”薩沙伊不得不出面干涉阿赫拉伊娜的無理取鬧。
“伊芙還小,再說乳酪、起司和橘子水都對健康有益!”
阿赫拉伊娜沒有理會出面平息事端的安魯主母,她逕自抱著女兒走向縮在乳母懷裏大力吸著乳汁的普萊斯利。
“看哪!薩沙媽媽的小兒子……叫弟弟!”摩加迪沙公主一邊羡慕地打量男嬰一邊顛著自己的小女兒。
無可否認,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是個異常聰明的女人。她生於摩加迪沙王庭,從小便見慣了後宮中的爭鬥和女人之間的角力,有時這種角力甚至論及生死。在初臨賈伯麗露宮的時候。阿赫拉伊娜敏銳地把握到薇姿德林夫人和阿歐卡亞女伯爵的性格特徵,這兩個女人都是那種自主能力強、思維和腦域異常開闊的實力派人物,她不會輕易招惹,只能與之維持良好的關係。
對薩沙!阿赫拉伊娜最先認識安魯主母。她對薩沙伊的瞭解同樣最為深刻,在她看來,即便性情偏失越來越大的安魯主母變得多疑、變得喜怒無常,但薩沙本質不壞,換句話說薩沙伊還是那個好騙的薩沙伊,阿赫拉伊娜只要投其所好就能像親姐妹一樣應付安魯家族的主母大人,就像現在!
當薩沙伊的“小兒子”普萊斯利獲得摩加迪沙公主的肯定時,安魯主母自然喜翻了心,她乾脆就把阿卡忘到一邊,樂得輕鬆愜意。
對於阿赫拉伊娜來說,就剩下張口閉口不離鬼佬教義的意利亞公主,她始終都不明白自己的丈夫怎麼會看上一個連做愛這種事都要查詢宗教典籍的所謂聖女!真是見鬼!阿赫拉伊娜只要想到這裏就恨不得把卡羅阿西亞剝個精光,再用一根浸了鹽水的皮鞭抽打這個異教女子的肉體!讓她在屈辱中哭泣、讓她在鮮血中呻吟!
“哦……”阿赫拉伊娜輕歎出聲,她不得不放棄幻想,因為她已感到自己地身體完全徹底地亢奮起來。就連手心都鑽出黏膩的汗水。
“大家怎麼都沒換衣服?”摩加迪沙公主巧妙地轉移話題。
“我在出門的時候碰到盛裝打扮地阿卡,她把宮裏佈置得妥妥當當。就等著迎接男主人呢!”
很明顯!阿赫拉伊娜的一番話激起了所有女子地好勝心理,即便是與世無爭的意利亞公主也立刻招來了自己的侍從和由意裏亞趕來宮她差遣的造型師。
阿赫拉伊娜望著忙成一團的女人們得意地笑了笑。她喜歡搬弄這些小聰明,當她抱著混血小美人離開安魯主母地寢宮時,她已打定主意要去慰問一下阿歐卡亞——跟女伯爵談談普萊斯利的事情!
“普萊斯利?他叫普萊斯利?”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瞪大眼睛望著安妮,他有點坐立不安。
“我以為你知道了!”安東妮伯爵夫人像嚇了一跳一樣用手掩住嘴。
奧斯卡像身上生滿跳蚤一樣彆扭至極地動了一陣,他無奈地攤開手。
“最近發生了好多事情!我只知道阿卡生了個男孩子!他……他叫普萊斯利?”
“是的!普萊斯利!”安妮微笑著點了點頭。
“哦啦……”奧斯卡輕輕吐出口頭禪,對於他來說,與妻子和情人的會面自然令他期待至極,但他傷了肩膀,又有一大堆煩心事擱在心裏,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也不清楚窗外的景致在看上去的時候為什麼會顯得那麼乏味。
帝國攝政王由車窗的方向收回視線,應該說他錯過了上泰坦尼亞省許多美麗的鄉間風景,但他就是怕,怕一不留神便看到熟悉的愛人。怕隱忍不住就會沖出馬車無形無狀地擁抱他的愛侶!哦對了!他還得面對自己地子女,他在泰坦已經擁有兩子一女,除去早就失去聯繫的德意斯女王、除去在英格斯特順利分娩的伊利莎白。光明神在上!他是兩個男孩爾和一個女孩兒地父親,可他的肩膀還纏著一層厚厚的、散發著一股子消毒藥水味道的繃帶,他還怎麼向孩子們解釋這件事?
巨型馬車在水仙騎士地聲聲萬歲中停了下來,奧斯卡下意識地望向窗外。他瞥到豔麗的裙擺,於是他便倏地收回視線,他知道那是他的愛人們,但他還未做好與之相會的準備!
“快收起你那副衝鋒陷陣的怪樣子!”阿萊尼斯由座位上站起,她不得不出言提醒自己的丈夫。
奧斯卡虎頭虎腦地踱到車門處,他已經聽到騎士們在車外放置門凳的聲音。
“要不……你先下去?”奧斯卡向阿萊尼斯投去求助的眼神。
“別那麼沒出息!拿出當初你娶她們時的勇氣!”帝國女皇還給丈夫一個大大的白眼,安東妮伯爵夫人就被逗得笑了起來。
“哦啦……好吧……就這樣!”奧斯卡整理了一下收拾妥當的軍衣,他似乎完全沒有聽出妻子譏諷他的口氣。
車門打開了!陽光令帝國攝政王眯起眼睛,在他重見光明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擁抱著一具顫抖的女體。
“薩沙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發出一聲足以感天動地的呼喚,他擁緊無聲抽泣著的女人,還把整個面孔全都埋入女人的發間,他從馨香的發間汲取到足夠的溫暖和勇氣。
“這次……你真的瘦了!”薩沙終於開始打量仿若分別了一個世紀的丈夫。
“你也是……”奧斯卡用手指描畫妻子的面孔,他不知自己還能說出別的什麼東西。
阿萊尼斯其實是跟隨丈夫走下馬車,她滿意地看到在場的女人和騎士甚至包括那位穿戴奇裝異服的波西斯公主都在向自己行禮。不過她的視線很快就被藏在女人中的幾個小孩子吸引過去了,帝國女皇急切地扯了扯丈夫的手臂。
“奧斯卡,奧斯卡,快來看哪!那是米卡爾特、那是伊芙泰勒、那是普萊斯利!”
奧斯卡鬆開被自己緊緊擁著的小妹妹,他轉向在宮門前翹首以待的女人們,在一一掃視這些熟悉的甜美地面孔之後。他見到了自己的子女。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向前踱出幾步,他的身形突然晃了晃,抱著孩子地女人們連忙扶住他。但男人的身體就像灌鉛一樣沉沉地坐倒在地。
帝國攝政王雙目通紅、呼吸急促,他單手撐地。疼痛難忍地眼睛令他第一次如此迫切如此情急地渴望早已幹洇的淚水。
“叫爹地!叫爹地!”最為聰明的阿赫拉伊娜首先打破僵局,她使勁兒把縮在自己裙擺後面的小女兒向前推。
伊芙泰勒驚恐地四下打量,好多鐵皮罐子、好多刀弓槍劍!她下意識地想要躲避面前這個陌生的男人,可血液中留存下來地印記卻又讓這個剛剛學會說話和走路的小美人稍稍有些猶豫。
奧斯卡被小女兒的美麗完全吸引住了,在看到女兒的畏懼之後。他手忙腳亂地從懷裏摸出一個皺皺巴巴的毛絨玩具。父親將這個玩偶遞給女兒,可他突然發現玩偶上竟沾著血跡,奧斯卡有些懊惱,必定是這個小東西擦到了他的傷口,他將玩具上的血跡在自己衣袖上用力擦了擦,然後重新遞給還沒有大人膝蓋高的小女兒。
伊芙泰勒仍在躲躲閃閃,她不知道陌生人遞來了一件什麼東西,但是!她感受到陌生人的親切、感受到流經心臟的血液在向她傳遞某種訊息。
伊芙泰勒小心地挪出母親地裙擺,她從陌生人手裏接過玩偶,然後就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樣紅著眼睛叫了一聲。
“爹地……”
“哦啦……哦啦……哦啦……”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感悍然擊碎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全部地偽裝。他哆哆嗦嗦地囈語、他顫顫巍巍地攬住面前這個小得離奇、小得仿佛稍稍一碰即會打碎的玻璃天使!光明神在上,這是他的女兒,旁邊還有他的兒子!
突然!一道異常淩厲地拳風襲向奧斯卡的額頭。就在所有的女人全都嚇得閉上眼睛的時候,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突然探手一攬便擋住了米卡爾特的攻擊。
父親放開女兒,他抓住兒子的拳頭,並用長著厚繭的手指使勁刮了刮卡爾的鼻子。他已預感到這個好鬥的小傢伙在未來一定是個偉大的騎士!
“拳速很快!但著力點和發力點都隨著過快的拳速產生偏移!”
米卡爾特似乎是在仔細思考父親的教誨,他在琢磨一番之後重新遞出一拳,但他的母親已經忍無可忍地掖住了這個小瘋子!
奧斯卡像薇姿笑了笑,然後他便轉向懷抱男嬰的阿歐卡亞,他在擁抱女伯爵的時候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悄悄說。
“對不起……”
女伯爵沒有言語,她只是主動把孩子交到安魯主母手裏,然後便對男人低聲說。
“快進去……午餐……午餐在等你!”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享用午餐的時候一直沒說話,他只是靜靜地打量圍桌而坐的女人和孩子。在餐後,一位常年留居賈伯麗露宮的大畫家請求攝政王殿下留下他的一副作品。從來都不曾給自己留相的奧斯卡出奇地答應了。
在宮殿的巨型天光畫室裏,以一幅神教經典壁畫為背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集合了安東妮、薩沙伊、阿赫拉伊娜、卡羅阿西亞,當然還有薇姿德林和阿卡。在換好衣服的阿萊尼斯走進天光畫室的時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帝國女皇摘掉了皇冠,也沒有穿戴那身與此時此刻的氛圍格格不入的皇袍。
於是,奧斯卡坐在他最終愛的冰熊沙發裏,一手抱著玻璃樽一樣美麗的小女兒,一手攬著沉沉睡去的小兒子,身邊還站著面無表情的大兒子,他的妻子和情人分列左右圍攏著他。
“注意!保持這個姿勢……”畫師邊說邊在一塊巨大的畫布上落下濃重的第一筆。
後來,《安魯大帝在802•5•11》成為唯一一幅描繪了大帝與其眾多女性的傳世之作,也是世界帝王畫像中最為重要的一幅肖像作品。它的意義並不在於高絕的藝術價值,而是向後人揭示了一代帝王與愛侶之間的情感糾葛和安魯皇室內部最初的、由女性組成的利益集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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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坦穹蒼下 第四章
從瓦倫要塞一直向東,要到達坎登戈爾,先得去羅斯城。802年5月12日,瓦倫要塞衛戍軍第415師師長隆貝裏哈森齊中校帶著他的二團戰士在遠離國道的一個廢棄農莊過了一夜,按照中校的算計,他和第二團僅存的九名戰士再有小半個月就能抵達羅斯——那裏有通往首都戰區的最後一個兵站。
小半個月?若是平常……從瓦倫要塞走上這段路,抵達羅斯城只要一個星期,可是現在……隆貝裏哈森齊產生一種幻想,他好像身在國外!遍地都是侵略軍的探子和斥候騎兵,他得像田鼠一樣在夜間的田埂裏活動,這是他的祖國,這是他的泰坦!這種做鼠輩的感覺真是叫人心煩,不過更多的是痛心。
這個時候……西方來的下等人多半已經完成對瓦倫要塞的合圍!隆貝裏心虛地琢磨著,他擔心魯賓元帥能否在5月11日,也就是昨天,按捺不住的虎克艾爾曼上士第一次向他的指揮官說了一些心裏話,虎克說,他不想離開要塞,那就像是把犧牲在戰場上的戰友徹底拋棄。
隆貝裏哈森齊中校沒有像往常那樣用戲謔的眼光和輕佻的語句打發415師最棒的帶兵長,他在事隔一天之後才向一直悶悶不樂的艾爾曼上士解釋這件事。
隆貝裏對自己手下唯一一名軍官說。
“魯賓元帥命令我們遠離戰場,是為了給英雄的415師留下種子!只要我們還在,415師就會保留建制。犧牲的戰友就會在天堂獲得永生!”
聽了這句話,虎克再也沒有提起回到前線戰場地事。
“快箭”……終於說到“快箭”了!
“頭兒……”415師甚至是整個瓦倫衛戍區射得最快最准的快箭手有些難堪地朝指揮官敬過軍禮。
“你又想幹什麼?”縮在草垛裏假寐著的隆貝裏中校不耐煩地瞪大眼睛。
“快箭”拍了拍自己地箭壺,他更加難堪地攤開手。
“頭兒!箭壺裏沒有箭!這就像有媽的孩子喝不到奶水,這種感覺……”
“哦不……”隆貝裏重重地躺倒在草地裏。
“我說你還有完沒完?你念叨了整整一個星期!”
“噓!”一直默不做聲的虎克艾爾曼上士突然從草垛裏滾了起來,他抓緊自己的鐵錘,並小心地從摞得高高的草澱上探出頭。
十名泰坦戰士紛紛丟下手裏的活計,他們抽出刀劍,像乖巧的小貓一樣聚在一起,屏住呼吸。
“……九……十……十一!真見鬼!”虎克一邊縮頭一邊詛咒了一句。
“挑著利比裏斯人的戰旗。是鬼子們的一支滲透小隊!朝咱們這邊過來了!”
所有的士兵都望向指揮官,隆貝裏卻望向草垛後面那座廢棄地農舍,剛剛。“梳妝打扮”過的近衛軍中校極為晦氣地啐了一口。
“看來鬼子們也是想到這座農莊打打牙忌!”
“我們怎麼辦?”面相有些心驚肉跳的“小婦人”慌慌張張地湊了上來。
隆貝裏四下望瞭望。左近地草垛高低不平,對方雖然是游騎兵,可狗子們只有十一個人……
“嘿嘿!”貴族出身的近衛軍中校露出一臉惡作劇般的笑容,他拍了拍空蕩蕩的行囊。
“但願那些小雜種們帶著幹肉和麵包!”
415師地九名戰士在聽到幹肉和麵包之後紛紛露出異常嚮往的神情,但此時已經傳來帶兵長的聲音。
“大蝦、餡餅和快箭負責右邊!卷毛狗、老滑頭負責左邊!扳機、六指在中間!小婦人滾進草垛裏!”
隆貝裏點了點頭,他信任虎克的佈置。
透過草尖,虎克能夠清楚地看到敵人的身影,這位身經百戰的帶兵長已經發覺對方同樣是精明的老兵,他們沒有冒冒失失地跑過來,而是在農莊通向森林的開闊地上排開散兵陣,兩個背著弓箭的傢伙還落在最後邊。
“沒個五六分鐘他們還不敢過來!”隆貝裏在盯了一會兒之後突然有些頹唐地坐回到草垛裏。
虎克艾爾曼收回視線,他盯著指揮官望了一會兒,然後突然坐到師長大人身邊。隆貝裏哈森齊有些驚詫地瞪了過來,他瞭解這頭野象的為人,野象喜歡獨居,即便激戰正酣也是如此。
“這是怎麼了?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隆貝裏為了掩飾自己的好奇就邊說邊朝正在逐漸接近的敵人望了一眼,可鬼子們的動作還真慢。
虎克欲言又止,但他最後還是指向已經隱伏起來的戰友們。
“聽他們說,您喜歡詢問每個人的出身,是不是這樣?”
415師師長欣喜地點了點頭,並不是所有的軍官都像他這樣在乎自己的士兵。
“是的是的!我喜歡這樣!大蝦在戰前是一位伯爵老爺的馬夫、老滑頭有個快要破產的雜貨店、餡餅是麵點師、卷毛狗是給商人看家門的僕役、扳機是一家煙花作坊的技工、六指在一個酒館拉手風琴、小婦人是學生、只有快箭出身軍人世家,他生下來就是列兵!”
“恩哼!這些您都知道……”虎克艾爾曼頗為不滿地哼了一聲。
“可您從來沒有問過我在戰前是做什麼的!”
隆貝裏中校眨了眨眼。他不想告訴對方自己一直以為虎克艾爾曼是一個為了躲避牢獄之災才參軍入伍的殺人犯。
415師師長尷尬地吸了吸鼻子。
“你看看!我正打算問呢!”
虎克沒有追究師長大人地虛情假意,他的眼睛露出與佈滿橫肉的面孔極不協調地緬懷神情。
“在戰前……我是家鄉的一所中學地教師!”
“噗……”隆貝裏差點把捧在手裏的水袋甩出老遠。但他嘴裏噴出來的清水還是濺了虎克上士一頭一臉。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面相一如殺人犯一般兇悍、身材像狗熊一般健碩的虎克艾爾曼難得地笑了起來。
隆貝裏上上下下又把自己的帶兵長打量一遍,虎克若說他混過幫派或是當過打手這樣地話。那麼隆貝裏自然不會這麼大驚小怪,可……中學教員?什麼中學?監獄裏的中學?
艾爾曼上士似乎完全沒有留意到師長大人那副難以置信的嘴臉,他帶著緬懷的神情,自顧自地講述著那段開心的往事!
“那時我還小,跟一位伯爵老爺學得一手好劍!我有四個兄弟。可他們都沒有我那樣的好運氣!可有一天,一場試煉,我用箭傷了那位伯爵老爺的小兒子,那個傢伙非禮過我的妹妹,還不斷向我挑釁,可他畢竟是一位少爺……”
“後來呢?”隆貝裏有些期待。
虎克攤開手。
“我的父親、我的爺爺……艾爾曼一家世代為伯爵家服務。事發當天,我地父親和爺爺親手把我綁到一根木樁上,用皮鞭狠狠地打了我一頓!我始終相信,他們是要打死我的。可你相信嗎?那位老爺只是把我逐出莊園,還給我在鎮上的中學找了個差使——教同齡地孩子擊劍!”
“這麼說你遇到了一位品格高尚的伯爵大人,會像他這樣做的貴族並不多見!”隆貝裏哈森齊中校興高采烈地拍了拍虎克上士的肩膀。
“不!”虎克堅定地搖了搖頭。
“事隔一段時間之後家裏人才發現我地小妹妹懷孕了!她只有十四歲!我的父親帶著她跪在伯爵老爺的家門口,想求見那位少爺,可老爺卻說,他的家庭不會允許這種傷風敗俗的事。一位伯爵少爺和一個佃戶的女兒扯不上半點關係,若是父親一家人不離開他的土地,他就會把傷害少爺那件事報告鎮上的法警!”
“我的天!”隆貝裏哈森齊終於瞪大眼睛。
“我收回剛才的話,這位貴族老爺可與高尚一點關係都沒有!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他是個詭計多端的小人!”
“呵呵!”虎克冷冷地笑了笑。
“至少我在鎮上的中學還有一份差使能養活家人,那位伯爵老爺還不算趕盡殺絕!”
“告訴我他的名字!”隆貝裏中校有點不耐煩了,虎克是他的兵,這種事他得管管。
“我在將來也會是一位伯爵,我可以替你揍那老傢伙一頓!”
虎克艾爾曼有些疑惑又有些難以置信地打量著自己的指揮官,直到聽見持續接近的馬蹄聲他才從討厭的貴族子弟身上收回視線。415師僅存的這位帶兵長沒有回答師長的提問,他只是攥緊手裏那把染滿血鏽的大鐵錘,同時又向草垛深處低喚了一聲“小婦人”
“小婦人”在得到命令之後便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在草垛裏一陣亂鑽,利比裏斯侵略軍的滲透小隊馬上就注意到高低起伏的草澱。
蹄聲越來越近,自以為有所發現的侵略者馬上就要踏入泰坦戰士的伏擊圈!
在敵人的戰馬就要踏足虎克上士隱身的草垛時,出身低賤的佃戶子弟突然朝著身邊的貴族長官微微一笑。
“你想知道那個偽君子的名字嗎?他就是邦達列省阿齊裏耶鎮的哈森齊伯爵——你的父親!”
隆貝裏哈森齊完全被驚呆了,倒不是因為突然闖出視線中的那匹高壯的戰馬,而是虎克艾爾曼上士向他講述的這個故事!他該有所瞭解、他該有所發現……可在青春年少的時候,他只是一個僅僅懂得如何享受生活地伯爵少爺。
哈森齊伯爵少爺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派頭,他呆呆地注視著虎克上士的背影!虎克地重錘在敵人的戰馬與他擦身而過地時候兇猛地擊出。酷熱的夏日草場立刻刮起一陣勁風!重錘砸實戰馬的胸脯,這匹結實的利比裏斯低地馬在奔跑中便哀嚎著跌在地上,還帶著馬上的騎士不停地翻滾。
虎克開始喊叫。就像平常那樣,埋伏在左近地泰坦戰士便紛紛動作起來!六指由斜次裏沖出。他攀上一名敵人的馬背,由後邊割斷了敵人的喉管。老滑頭砍斷一條馬腿,他用厚重的盾牌砸裂了鬼子的頭盔。餡餅喜歡細緻的活計,他早已算計好一名敵人的速率,手裏的刺槍只是稍稍往前一探便令對方撞在上面。扳機不能同時對付兩個人。他只得解決掉看著最不順眼的那個,把後面趕上來的那個留給小婦人!
小婦人“呀呀”叫著沖出草垛,敵人地戰馬受到驚嚇便人立而起,倒楣的小婦人便從一個草垛撲進另外一個草垛,剛剛幹掉手邊這個鬼子的卷毛狗歎息著追了上來,他不明白為什麼總是自己給小婦人擦屁股,但當他地馬刀劈開對手的胸甲時,沐浴著飛濺而出的鮮血,卷毛狗不得不承認——他非常樂意這樣幹!
虎克!又輪到虎克了!狗熊一樣的帶兵長躍過戰友和敵人地屍體,他像壁畫上投擲鐵餅的古羅曼鬥士一樣掄起了十幾公斤重的大鐵錘。只聽“嗡”的一聲!戰錘離手飛出,打著轉地砸向已經張弓搭箭的利比裏斯騎兵!
利比裏斯箭手還是射出一箭,但那是在鐵錘砸扁他的面孔之後!失去準頭的箭矢飛進農莊外邊的樹林。“快箭”終於按捺不住了!他一直都在留意那個背著箭囊的傢伙,現在可好了!他鑽出草垛,向著夢寐以求的補給奔了過去。
“快箭!回來……”赤手空拳的虎克不顧一切地追了上去,但他畢竟還是晚了一步。一支鐵箭不偏不倚地刺入“快箭”的胸膛,狂喜中的泰坦箭手在中箭之後還奔出數步,然後他才栽倒在地。
“頭兒!頭兒!快箭中箭啦……”
一直恍恍惚惚的隆貝裏中校終於一骨碌爬了起來,他心緒混亂,只能任由本能驅策身體追隨戰士們的身影。
快箭倒在綠油油的草地上,他的軍衣被胸口湧出的血跡染濕了一大片。快箭瞪大眼,他的帶兵長緊緊抱著他,他信任虎克,他就告訴虎克。
“箭……箭……”“快箭”是瓦倫衛戍區射得最快最准的快箭手,可在這場戰鬥中,他還未射出一箭。
隆貝裏哈森齊的胸口突然被憤怒填滿了,在那條朝著他的戰士施放冷箭的漏網之魚快速鑽進樹林的時候,他叫喊著奔向一匹戰馬,不由分說便跨上戰馬追了過去。
近衛軍中校一邊策馬狂奔一邊丟棄馬上的輜重,他敢肯定這匹戰馬原先的主人一定是個貴族子弟,要不然有哪個遊騎兵會在出門執行任務的時候帶著那麼多東西。隆貝裏大口大口地喘氣,他刻意不去留意馬鞍摩擦大腿的巨痛,也不去撥弄刮破面頰的枝條,儘管開戰至今他已結果了好幾個敵人的性命,但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渴求殺人取命!他想喝對方的血,他想錄對方的皮!他憤怒至極,可又感到這與對方射傷自己的士兵沒有多大關係!他一門心思地追,嘴裏噴著口水,血紅的眼睛瞪得像銅鈴。
逃竄著的利比裏斯箭手已經感到身後的壓力正在不斷迫近,他在馬背上回身射箭,可泰坦戰士竟然躲開了,他不甘心地瞄準對方射出第二箭,可對方還是躲開了!他不得不放緩馬速、仔細地瞄準,第三箭……
隆貝裏哈森齊中校感到肩膀上傳來一陣鑽入心口的巨痛,疲憊、憤怒、痛楚!一時間所有的情緒和感知全都湧進他的腦子,他想暈倒,可他已看到敵人的後背!近衛軍中校使盡全身的力氣發出一聲呐喊,昏沉沉的頭腦立刻清醒,再接下來他要做的只是目送自己的長劍鑽進敵人的後心。
“哈哈!哈哈哈!”隆貝裏興高采烈地笑著,圍攏快箭手的士兵動作遲緩地給“滿載而歸”地指揮官讓出空地。
近衛軍中校跳下馬,又從馬背上取下由敵人的屍體上奪來的一個插滿箭矢地箭囊。這件東西足夠令他的快箭手興奮半個月!
“快箭!你看啊!看我給你帶來什麼啦?”415師師長大步流星地迎向重傷倒地地士兵,興奮的隆貝裏甚至沒有留意身邊幾名戰士的神情。
快箭仰躺在虎克上士的懷抱裏,他呆呆地瞪著眼。瞳孔湛藍,但卻沒有天空一般的光彩。
隆貝裏哈森齊中校地身影輕輕顫抖了一下。他把手中的箭囊放入快箭手的胸懷,然後便為這名普普通通的士兵闔上眼睛。
“小婦人”像往常提起初戀情人那樣哭哭啼啼地湊了上來。
“師長……大蝦……大蝦和扳機……不行了!”
大蝦和扳機?我們只知道大蝦在戰前是一位貴族老爺的馬夫、扳機是一家煙花作坊的技術工人。大蝦本來就帶著傷,這沒什麼好說的,至少他死於一場戰鬥而不是傷口感染。扳機……應該怎麼說呢?扳機過於信任“小婦人”直到臨死之前他仍然相信“小婦人”會跳出來為他解圍,所以……小婦人一直哭個不停,他知道是自己辜負了戰友,不過……光明神可憐見!誰會為這種事去怪責一個剛剛從學校溜出來的半大孩子?不信就去問問扳機,雖然扳機再也無法開口,但他絕對不會責備小婦人。
草場上升起三處火頭,隆貝裏哈森齊中校和他的士兵遠遠地望著,他們該離開了。天色越來越暗,火光會吸引更多的利比裏斯遊騎兵。
三縷煙火在空中流轉,很快便匯成一團。灰黑地煙霧載著三名帝國軍人的魂靈直登天宇,快箭、扳機和大蝦,他們必是到天堂去了!
轉過一座低矮的小山。低沉地暮色就在西方大地的盡頭鋪陳開來,綠色的原野變成一潭墨汁,蒼翠的櫓樹和橡樹變成造型古怪地雕塑,山腳下有一處小河彎。河水在響,水色也亮過黑沉沉的浮雲。
火光算是這幅圖畫中最不協調的色彩,圍繞著農莊,大火燒毀了籬笆、燒踏了馬舍、燒得農莊主屋只剩下一具枯瘦的骨架。
曠野中的烈火和蓬勃肆虐的火色映紅了左近的大地和天空,也映紅了近衛軍戰士們的面孔。
泰坦帝國軍事情報局的戰地搜查官塞比斯阿盧索爵士頗為難堪地望瞭望護送他前來此地的騎兵長官,年紀輕輕的潘尼蒂哥隆•阿斯根少校倒沒抱怨什麼,他只是朝山腳下燃燒著的農莊攤開手。
“這就是咱們的目的地?”
阿盧索爵士難過地點了點頭,他用在場的士兵全都聽不懂的法蘭語低聲咒駡了幾句。
聖騎士潘尼蒂哥隆回頭望瞭望列在自己身後的九名士兵,他的視線停在獵人妥斯拉克身上。
“到下面看看……小心點!狗子們放了火,他們必定走得不遠。“妥斯拉克沒有說話,他跳下馬背鑽進山上的董草叢,人影只是閃了幾閃就在夜幕之中消失不見。潘尼蒂哥隆收回視線,他轉向呆坐馬上的戰地搜查官。
“好啦朋友,現在你該告訴我咱們是來幹什麼的了,我得回去向我的方面軍司令複命。”
“哦!抱歉!”塞比斯阿盧索的臉色更加難堪,按照戰場保密條例的規定,他不能向隨行的護衛騎士洩露機密,可是現在……還是算了吧!他註定白跑一趟。
“按照約定,我應在那個燃燒著的莊園與西部戰場北部戰區的軍情主官交換敵情通報,可是……”塞比斯也朝山下的火光攤開手,他一邊說一邊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這裏不安全……獵人回來咱們就立刻動身!”聖騎士拿出地圖,借著還有些透亮的天光仔細查看起來,不管怎麼說,潘尼蒂哥隆在各個方面都已成長為一名優秀的騎兵指揮官。
“好吧……”塞比斯有些不情願地答應一聲,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不能按原路返回!”聖騎士打量著地圖,他對湊上來的幾位騎兵戰士搖了搖頭。
“肖伯河在漲水,河套地區和附近的渡口又有重兵把守,咱們得繞個大圈子……”
草叢一陣聳動。矯捷的獵人鑽了出來,妥斯拉克抹了一把被濃煙熏得灰黑地面孔,他有些抱怨地瞪了潘尼一眼。
“狗子們存心要毀掉這個地方,快燒光了。什麼都沒有,我只找到這個東西!”
獵人邊說邊把手裏的一塊石板丟在地上。
“它就擱在水井邊,看到上面的記號了嗎?似乎只有軍情行動人員才會這麼幹!”
“沒錯!”塞比斯阿盧索爵士低叫了一聲,他興沖沖地跳下馬。
揀起石板像校驗寶貝一樣查看起來,但他很快就失望了。
“哦……如果我沒記錯地話……哦不!我不會記錯!這是半個月前的戰地聯絡密語!”
阿斯根少校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
“搜查官閣下,咱們得動身了!任務不是完成了嗎?”
塞比斯只得跳上馬背,就在騎士們紛紛掉轉馬頭地時候,他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潘尼的口氣透露了不耐煩,他和他的士兵身在敵佔區,雖然他討厭“敵佔區”這個稱謂,但事實是他們隨時都有可能遭遇數倍於己的敵人。
“這段密語標記的意思是……向北……進森林。”阿盧索爵士不舍地打量著石板。
“可你說過了,這是半個月前地戰地聯絡密語。誰又會在更新了密語本之後使用半個月前的東西?”聖騎士嘗試著說服軍情搜查官。
“說不定……這是敵人佈置的陷阱,就等著一位好奇心重的軍情官員栽進去!”
塞比斯阿盧索搖了搖頭,他又不能告訴一位近衛軍少校能夠使用這種密語的人都是直接受命於軍情總部的高級官員。
“我決定了。咱們得去查探一下!”阿盧索爵士仰起頭。
“你當真?”聖騎士瞪大眼睛,他望向密語裏面提到的北方森林。
按照地圖上的標記,森林再往北就是反坦聯盟軍圍攻傑布靈要塞的西線北路集群,那裏會有二十萬外國鬼子。足夠潘尼和妥斯拉克這對老搭檔砍上好幾年。
“這無關好奇心的問題……這是我地責任!”塞比斯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他覺得站在自己面前的這位聖騎士應該比任何人都懂得責任這個單詞的含義。
“哦……”果然!儘管潘尼有些懊惱,但他還是向橫陳在火場後面地森林撥轉馬頭。在一番計較之後,聖騎士還向他的隊員下達了輕裝、備齊戰具的命令,也許他們會被埋伏在森林裏的狗子們射成刺蝟也說不定。
小心翼翼地進入森林,夜色便更加濃暗,其實樹冠頂端地天宇還透著微亮,但在森林裏,景物就像被淘氣的孩子潑上一身醬湯,樹、草、石、灌木,入眼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但在一位戰地軍情搜查官看來,密語記號依然清晰可見。
越往森林深處走,塞比斯阿盧索爵士越快樂,在他認為適合佈置記號的地方,他總能稱心如意地找到聯絡密語,這至少說明佈置記號的人絕對不是反坦聯盟軍的那些半吊子的密探,留下記號的人必定受過軍情總部的嚴格訓練,同時他也是名經驗豐富、老道機警、工作態度嚴謹細緻的軍情行動官。
“所以!你大可放心!”塞比斯喜聲安慰著面相冷峻的聖騎士。
“我敢斷定咱們一定會有所發現!”
潘尼蒂哥隆歎了口氣,林地寂靜,他也沒有任何遭遇伏擊的知感。
“有所發現?那是什麼?”
阿盧索爵士順著聖騎士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可這一次他也不敢確定。一塊剝開的樺樹皮上刻著鮮明的記號,但塞比斯從沒見過,甚至不用翻閱密語手冊他也敢斷定,這個記號從來不曾被帝國軍情局使用過!
甚至……樹皮上的圖案更像是小孩子的塗鴉!這令塞比斯傷透腦筋。
由於一個莫名其妙卻明顯是人為雕刻的記號,探索的隊伍不得不提起一百二十個小心,聖騎士在前進中使用了特種作戰部隊才搞得清楚的“三三四”圓陣,三名大劍手在前,兩名箭手和一名刺槍手居中,最後又是四名劍手斷後,經過一番折騰,直到記號消失的地方,聖騎士一行人還是沒有看到敵人的蹤影。
“沒了?怎麼沒了?”塞比斯失望透頂。一座高出林地地山壁擋住了他的去路,由火場一直延伸到森林中的聯絡記號也消失不見。
獵人出身地妥斯拉克上尉跳下馬,他在山壁四周轉了幾轉。憑藉多年叢林狩獵的經驗,他那異常靈敏地鼻子終於在某個地段捕捉到了不同于森林的氣息。那是只有地穴或是深邃的坑道才會發散的潮氣。
“看我發現什麼啦……”獵人在翻找片刻之後就輕巧地撥開了一叢完全遮住山壁的灌木,就在他向眾人展示自己地功績時,包括阿盧索爵士在內,所有的人都臉色大變,居中的兩名箭手甚至向眉開眼笑的近衛軍上尉張弓搭箭!
妥斯拉克疑惑地攤開手。
“你們這是怎麼了……”
獵人話還沒說完,他已經感到鋒利冰冷的劍鋒緩緩由隱藏在灌木林後的石洞中探了出來,劍鋒貼緊妥斯拉克的脖子,緩緩向前探。倒楣的妥斯拉克一動不敢動,他只能閉上嘴。
“你們……你們是誰?”
潘尼蒂哥隆和呆愣的塞比斯阿盧索爵士都聽到了,可石洞裏傳出的竟是女人地聲音!
“你是誰?放開我的士兵!”聖騎士驅馬前行,他不著痕跡地向舉弓瞄準的箭手使著眼色,可箭手竟搖了搖頭,石洞深邃黝黑,從外面只能看到探出地劍鋒。根本看不到說話的女人。
“泰坦近衛軍從不會在戰場上向敵人妥協!放下武器!走出來!”
潘尼有點不耐煩,他已經看到獵人額頭上的汗珠,若這樣對付老朋友的不是一個女人。相信潘尼早就沖進洞。
“帝國近衛軍?”女人地話音透露出前所未有的驚喜。
潘尼呵呵一笑,他有點佩服這名軍情行動官的單純,她的喜悅洩露了她的底細,若來的是敵人她該怎麼辦?
聖騎士的輕笑引起了女人的警惕。鋒利的長劍稍稍一扭就把獵人的脖子切開一條淺淺的血口子。
“布塞巴克渡口和河套平原地區的帝國近衛軍早在一個月前就撤走了!從這兒到傑布靈要塞已經找不到一個帝國軍人,你們是騙子!你們是西邊來的狗賊!別以為幾套制服就能蒙混過關!”
“冷靜!冷靜!”潘尼收起輕佻,他小心地應對起來。
“女士!不管什麼原因令您流落荒林,但如果那些記號是您留下的,那麼我們就是您要等的人!”
石洞突然失去聲息,等得有些不耐煩的軍情搜查官迎了上來,他向石洞裏面大聲呼喊。
“嘿!主人家!還有牛奶嗎?我在院子裏看到牛棚!”
左近的近衛軍騎士都用看待白癡的目光打量著阿盧索爵士,戰地軍情搜查官狀似乎無辜地攤開手。
“沒辦法,這是當初定下的聯絡暗號!”
也許是在回應塞比斯的話音,石洞裏傳來腳步聲,那把鋒利的騎士劍也緩緩離開獵人的脖子,近衛軍騎士齊齊瞪著洞口,在下一刻他們就看到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婦人步履蹣跚地走了出來。
“奶牛被侵略者奪走了!這裏只有紅茶可以用來招待過路的旅人!”
“哦!我的光明神!”塞比斯阿盧索爵士大聲感歎,他十分慶倖自己在剛剛能對半個月前的聯絡密語抱持巨大的好奇心。
就在軍情搜查官發出感歎的時候,高壯的獵人突然朝女人撲了過去,他把手持騎劍的女人死死按在地上,手掌只是一撩一探就把明晃晃的兇器奪了過來。
餘下的騎士反應也不慢,他們紛紛跳下馬背,也不理會在獵人身下不斷尖叫掙扎的女人,只是持著各式刀兵迅速沖進漆黑的山洞,不一會兒,山洞裏就傳來小孩子的哭聲。
士兵們從山東拖出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又朝迎上來的騎兵少校搖了搖頭,這表明山洞裏再也沒有人。
潘尼踢了一腳仍把女人壓在地上的妥斯拉克。
“快起來!你就像個急色的流氓強盜!”
獵人嘿嘿笑著,他從地上爬了起來,但奪來的騎士劍仍然指向女人的咽喉。
塞比斯阿盧索爵士搓了搓手,他向怒目圓瞪的婦人致以軍禮。
“抱歉了女士!感謝您為祖國所做的一切!但請理解這些英勇地騎士。他們這樣做只是為了維護我的安全。”
女人沒說什麼,她只是迅速把自己的兩個孩子攬到懷裏,孩子們已經停止哭泣。儘管森林中地光線十分暗淡,但孩子們還是認出了帝國軍人的軍衣。那是他們永遠也忘不掉地天藍色,年齡稍小的男孩子甚至帶著滿臉的淚痕傻呼呼地笑了起來,這令神情緊張的軍人也自動卸下緊緊攥在手裏的兵刃。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你暴露身份了嗎?“塞比斯有點擔心地打量著這位母親,他並不確定西部戰場北部戰區地軍情總官是不是面前這位野人一樣的女性。
“不!是……是我的丈夫!孩子們的父親!”女人邊說邊朝阿盧索爵士搖了搖頭,在提起丈夫的時候。她的神情也低落下來。
“等等!”一直在旁觀望的潘尼蒂哥隆•阿斯根少校突然湊了上來,他近乎無禮地打量著神情淒苦的婦人。
“我……我一定在哪見過您!”
婦人循聲望了過來,她用同樣的目光仔細打量眼前這名英俊的聖騎士。片刻之後,女人突然大力掩住嘴。
“光明神在上!竟是您!您確實見過我和孩子們!您還記得嗎?第一次衛國戰爭、布塞巴克渡口、擠滿難民地棧橋!是您把我和孩子們送上最後一班渡船,您救了我們一家子的命!”
潘尼恍然大悟,好像確實有這麼一回事!那是他在率領學生兵奔赴死地之前遭遇的最後一個場景。
“好吧好吧!這些事情以後再說!”情急地戰地搜查官等不及了,他冒著被捕的巨大風險穿越由南至北整個敵佔區可不是來敍舊的。
“您說您的丈夫就是北部戰區地軍情主官?那麼他在哪?”
婦人疑惑地瞪大眼睛。
“我……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我的丈夫、格拉斯勞爵士!他只是一個素描畫家,他只是託付我把一份異常重要的東西交給他的友人!”
“該死的保密條例!”塞比斯低聲詛咒了一句,他反倒不懂得怎麼向婦人解釋這件事。
“別的不談!我就是格拉斯勞爵士的朋友。儘管我們此前從沒見過面,但是……該死的!求求你告訴我,他在哪?那份重要的東西又在哪?”
婦人望瞭望站在一邊的近衛軍少校。她已認出賜予她再生的學生兵長官,現在她只信任這個年輕的聖騎士。
“相信他吧夫人!這很重要!”潘尼給予婦人鼓勵的眼神。
婦人讓出石洞的通道。
“他就在裏面!”
剛剛進過山洞的一名騎士有點狐疑地碰了碰指揮官的手臂。
“頭兒……裏面只有一具死屍!”
“死屍?”塞比斯,阿盧索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下一刻他就不顧一切地沖進洞穴!如果西線戰場北部戰區的軍情主官變成一具死屍……那麼他該怎麼辦?
格拉斯勞爵士。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記得這位第一次衛國戰爭期間的軍情戰場測控官,他曾以畫家的身份出入戰陣,曾為時任近衛軍統帥的銀狐阿蘭定制戰況分析報告,曾為時任第二攻擊集群總司令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元帥制定全盤作戰計畫、導引戰場通辦——。“現在!作為一名軍情行動官,格拉斯勞爵士走到了使命的終點,他平靜地躺在石洞深處,潰爛的傷口和蛆蟲再也無法騷擾他,他伴著兩盞火把、伴著戰爭中相識相愛的妻子!如果他還不滿足,遠道而來的近衛軍士兵為他的屍身罩上一面戰旗,他等待的同事也取走了無數生命換來的寶貴戰場資訊。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塞比斯阿盧索不甘心地拋開了一大疊素描畫,他好像突然變笨了,因為他根本看不出格拉斯勞爵士留給他的畫作藏著怎樣的玄機。
婦人低垂著頭。
“是半個月前!半個月前有幾個荷茵蘭騎兵闖進家門,他們打算對我……格拉斯勞像瘋了一樣!他殺光了對方所有人,自己也受了重傷……”
“這個笨蛋!”來自西線戰場南部戰區的軍情搜查官氣急敗壞地罵了一聲。
“他是一位秘密行動官!他該避開麻煩保存自身!”
“是啊是啊!”狀似興高采烈的獵人突然大聲叫喊起來,妥斯拉克故做開心地瞪著塞比斯。
“遇到麻煩就該遠遠避開,一切以完成秘密任務為重!就讓鬼子們去照顧自己的妻子吧,泰坦軍人都該這麼幹!”
“哦……”已經聽出不對勁兒的阿盧索爵士沉吟一聲,他在歎息一聲之後才轉向傷心的女人。
“抱歉!我收回剛才的話!不管怎麼說……格拉斯勞爵士是英雄,他是英雄!他守護著妻子兒女,又完成了任務!”
女人沒有說話,她的視線落在昏暗的洞口,即便遭遇戰爭,她想擁有的仍是一個丈夫,而不是一個英雄。
“你們……一直躲在這裏?”潘尼蒂哥隆突然醒悟。
北部戰區軍情主官的妻子點了點頭,這是丈夫對她的囑託!不管多麼危險,她都要等到丈夫的朋友用即定的聯絡密語取走一份重要的東西。在此期間,她得照顧丈夫的傷勢、得在夜裏出門給孩子們“覓食“!她得躲避叢林裏的野獸,她得看顧孩子和丈夫的安危……半個月的時間就像半個世紀那樣漫長,可她在聖騎士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就像叢林中的蠻荒生活只是一次旅遊!她只是為了丈夫的囑託,即便她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艱難和困苦,可她相信這件事在任何一位妻子眼中都是天經地義的。
“再次感謝……感謝您為祖國所做的一切!”潘尼凝視著野人一樣落魄的女子,他只能這麼說。
騎士們拿出了全部的補給品,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在見到肉幹和白麵包之後就露出瘋狂的神色,可女人斷然拍掉孩子們向食物伸去的小髒手,直到聖騎士說戰士們還有很多的時候她才為孩子們揀取了不多的一些。
望著狼吞虎嚥的兩個孩子,近衛軍士兵的感情從最初的欣慰變作深深的酸楚,他們紛紛別開頭,誰也不忍再去目堵眼前這一幕。
“請問……我的丈夫……不是畫家嗎?”女人轉向對著一疊素描畫頭疼不已的南部戰區軍情搜查官。
“哦!他是!可也不是!”塞比斯阿盧索無奈地攤開手,誰敢說畫了這麼多幅素描的格拉斯勞爵士不是一位畫家?
“我說過,您的丈夫是隸屬帝國軍事情報局行動總部的一位重要官員,受到帝國軍情局最高保密條例的約束,所以……他不能向您透露他在戰場上的工作。“塞比斯試圖向女人解釋這件事,可他在看到女人眼中的茫然之後最終還是擺了擺手。
“您只要知道您的丈夫是一位英勇的帝國軍官就行了!等到戰後……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會親自追贈他為帝國勇士,您和您的兩個孩子從此之後就是榮勳貴族!”
“我不是說這個!”女人連連擺手。
“我是說格拉斯勞的工作,也許……也許我會幫上您的忙!”
“哦?”阿盧索靈機一動,他捧著大疊畫紙貼近寡婦。
“您仔細回想一下,格拉斯勞爵士一定向您交代過一些事情?”
婦人點了點頭,她指了指丈夫的畫作。
“這些畫……是有順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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