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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 大秦帝師 作者:殷揚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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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槐澤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2:41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卷 天下歸一 第二章 滅韓之戰(中)

    「周大人辛苦了。」內史騰進來,沖埋頭作圖的周沖道。

    周沖放下筆,站起身回禮道:「將軍言重了。」做了幾個擴胸動作,很是舒暢。

    內史騰接著道:「周大人,你要的良工已經準備好了,還請周大人點收,不知稱周大人之意否?」瞄了一眼周沖畫的圖,很是奇怪地問道:「周大人,你這是啥圖?不是雲梯,不是攻城器具,難道用這個就能把新鄭攻下來?」

    周沖畫的是投石機的圖樣。投石機在戰國時期就有,只是其用途不大,攻城還得靠將士們爬雲梯。周沖這投石機是宋末元初使用的「回回炮」的翻版,當然,周沖考慮到當時的情況,不可能有太多的時間製出威力巨大的回回炮,能省的就省了,能變通的就變通了,工耗上大為減少。不過,威力也減小了許多。就是這樣,要攻下新鄭,周沖自認不會有問題。

    忽必烈當年攻打襄陽數年而不下,最後投入回回炮,嚇破了呂文煥的膽,襄陽才不戰而降。內史騰雖是熟悉攻戰器具,也是沒有見過回回炮這種超前了很長是間的利器,驚奇也就在情理中了。

    「能不能攻下新鄭,就要看匠人們制得好不好了,要是制得好,破新鄭易如反掌。」周沖緩緩道,道:「走,我們去看看匠人,看看他們的本事。」

    內史騰雖是有點難以置信,還是跟著周衝去了。

    來到匠人處,只見百多號匠人,木匠帶著斧子鋸子這些木工工具,鐵匠帶著鐵錘,一臉的驚恐,不知道所措。

    這些工匠都是韓國人,虎狼之秦的暴名他們是聽得多了,給秦軍抓到軍營來,哪會不嚇得要命的道理。

    周沖理解他們的心情,笑道:「各位哥:放輕鬆點,不要緊張。你們放心,我們不會為難你們。你們是我周沖的客人,你們是請來的,可能請你們的方式有點特別,這不要緊嘛,因為我們的比賽也很特別。」

    他的話說得很親切,好像朋友在嘮家常似的,再加上他文質彬彬,完全不像那些嚇人的兵士,工匠們略為放鬆了一下。

    周沖接著道:「這就好了嘛。我知道你們都是好工匠,可是你們一天到晚除了做辛苦活,賺點養家餬口的錢以外,什麼也得不到。你們即使賺到了錢,也會給無法無天的韓國官吏拿走,你看看你們的身板,這位鐵匠大哥臉有菜色,長年沒吃肉了吧?你打鐵很累,要是不吃肉,就沒勁,掄不起錘,是這樣嗎?」

    韓國的法律漏洞太多,再加上律法沒有好好執行,官貪吏虐,小老百姓的生活自然是好不到哪裡去,周沖這話說到他心眼裡去了,鐵匠擦著眼淚道:「大人,是這樣!」

    「要是在大秦國,就不會有這種事了。」周沖侃侃而談,道:「你們都罵大秦國是虎狼之國,可是秦國百姓生活得比你們好,沒有貪官敢欺負他們,他們有酒有肉,身板棒,幹活有力氣。

    「你們都很棒,我想看看你們到底有多棒!把你們請來,是要你們參加一個比賽,木匠有木匠的比賽,鐵匠有鐵匠的比賽。第一個完成的,可以獲得十兩黃金的賞金,第二個完成的,對不起,只能獲得八兩黃金,第三個完成的,只能得到五兩黃金。得賞的三個人,我會帶你們去咸陽,為王上製作器具,你們就衣食無憂,還會做官。」

    拍拍手,一個威猛的虎賁衛士端著一個托盤進來,托盤裡放著金光閃閃的黃金,周沖道:「這就是你們的賞金。」

    這些工匠見到的是銅錢,一輩子也沒幾回見到黃金,更何況還是如此之多,一下子驚呆了,一個鐵匠結結巴巴地道:「大人,這真的是給我們的?」

    「當然!」周沖想也沒有想,道:「你們都知道,秦人說話算話,說賞你們肯定是賞你們,絕不食言。」

    秦國雖給罵為虎狼之國,但因其良好的獎懲制度而聞名六國,特別是韓國百姓因與秦國最近,對秦國百姓的生活、對秦國法律瞭解得最是清楚,知道秦國賞罰必行,無不是大喜道:「周大人,什麼比賽,快說。」

    周沖並不回答他們的問題,接著道:「醜話說在前面,三天時間裡做不完,是要受到懲罰的。」手一招,一隊牛高馬大的兵士進來,周沖指著兵士道:「他們手裡的刀會割斷你們的腳筋,還有手筋。」

    腳筋手筋一斷,人就廢了,工匠們倒抽一口涼氣。

    周沖也不理他們,道:「端上來。」一隊兵士把熱氣騰騰的酒肉端了上來,一時間,香氣四溢,這些一輩子也吃不到幾回肉的工匠們不住嚥口水,恨不得馬上大吃大喝。

    「這些都是給你們準備的。」周沖告訴他們好消息道:「比賽嘛,要公平。你們中肯定有人沒吃飯,或是沒有吃飽,沒吃飽的和吃飽的比賽,這太不公平。都去吃吧,吃飽了去比賽。」

    工匠們呼啦一下就湧了上去,大快朵頤。

    內史騰大拇指一豎,在周沖耳邊悄悄道:「兵者,詭道也!周大人深通用兵之道,內史騰不服都不行。周大人前有黃金引誘,後有兵士相威,要他們不用力都不可能。」

    在現代社會,學術用語是叫大棒加胡蘿蔔政策!周沖笑道:「將軍過獎了,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這話是真話,這些工匠都是韓國人,要是他們和韓非一樣固守著韓人信念,知道他們是在為秦軍造攻城武器,說不定寧死不幹,問題就麻煩了。這是在前線,要從秦國調工匠來,不是不可能,更費時日,還不如誑他們一誑。

    周沖的計策非常成功,那些工匠拚命地幹活,進展之快大出周沖的意料,兩天後,十幾架投石機就矗立在地上,內史騰畢竟是經驗豐富的將領,對攻城器械自比一般人認識高,明白這是攻城的利器,笑得嘴也合不攏了,道:「有了這些寶貝,何愁新鄭不下,韓國不滅!」
胥槐澤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2:41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卷 天下歸一 第二章 攻韓之戰(下)

    韓遷眼睛血紅,眼球上佈滿了血絲,他眼睛之所以會紅,不是因為他的血性上來,他臉上的無限疲憊是最好的說明,說明他是因為過度勞累所致。

    身為新鄭守將的韓遷,是這些天來最為勞累的人,既要指揮佈防,擊退秦軍如潮的攻勢,又要為兵士的健康、糧食、武器操心。最讓他操心的還不是艱難的戰場,而是韓王安的心態,真的是到了難以捉摸的程度。

    韓王安這個韓國最後一個君王是一個超級膿包,膿包到哪種程度,身邊有韓非那樣的天才,給他出的主意可以裝滿幾屋子,可是他卻認為沒有一個好主意。這還不算,自從秦軍圍攻新鄭以來,他的心態總是變化不定,也許上一刻還在給韓遷打氣,說新鄭一定守得住,下一刻就擔心要是城破了,他該如何,是不是會給秦軍抓住,秦軍要是抓住他肯定是死定了。一想到可怕的後果,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慘白如紙。

    韓遷一邊想著難以預料的未來,一邊盤算著如何攻城。他太過疲憊了,靠在城垛上就睡著了,要不是身邊的兵士扶著他,說不定一頭栽到城下去了。

    迷糊中的韓遷給一陣「那是什麼」的驚奇聲驚醒過來,睜眼一看,只見十幾架又高又大的怪物出現在視線裡,上百名秦軍士兵推著這些怪物向陣前緩緩行來。

    這種投石機,韓遷也沒有見過,不知道是啥東西,除了驚奇之外,什麼想法也沒有。

    就在韓軍將士驚奇中,投石機停了下來,內史騰一打手勢,兵士們把石塊放在斗裡,再把前面用作支撐的柱子敲掉。柱子上面放了不少巨型石塊,這些石塊用繩子拴著,連在桿上。前面的石塊下墜,帶得桿上揚,一聲尖銳的破空聲響起,斗飛昇而起,斗裡的石頭好似離弦之箭一般,直向城門飛去。

    百多斤的石塊劃空而至,韓軍將士還沒有見過,生平第一遭見到,驚奇得連該做啥都忘了。巨石重重地砸在城門上方的城牆上,發出驚天動地的響聲,賽過了驚雷。

    新鄭的歷史相當久遠,在成為韓國都城以前是鄭國的都城,城防一直是重中之重,歷代修繕,用古代的觀點來看是城高牆厚,難以攻克,這也是內史騰久攻不下的一個原因。

    可是,石塊砸在上面,卻掉了老大一塊不說,還震得缺口旁邊的部分出現裂縫。在這現代社會來說,根本就不算一回事,在戰國時期就不同了,如此威力韓遷個久經沙場的將領從未見過,驚訝得張大了嘴巴,都不知道合攏。

    十幾架投石機第一輪就砸出了十來個缺口,不少裂縫,只需要再有幾輪或者十幾輪下來,城門就將不復存在。

    如此之威力,內史騰根本就想不到,很是吃驚,咂著嘴唇道:「咋這麼厲害?」

    周沖笑道:「將軍,再轟!」

    驚訝中的內史騰給提醒,一打手勢,很是興奮地道:「娘的,你們耳朵聾了,周大人的話沒聽到?快轟,快轟!」

    兵士們得令,七手八腳地把作為重量用的石塊放下來,把柱子支好,再把石頭放上去,投石機恢復成原樣。最後在斗裡放了石塊,敲掉柱子,投石機又發威了,巨石塊砸向城頭。

    這次,兵士們的動作快了許多,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大受鼓舞所致。這一輪發射完,不用內史騰的命令,兵士們自己就動手了。

    在韓軍將士的觀看中,投石機不斷地表演,十幾輪下來,只聽轟隆隆一聲巨響,塵土飛揚,城門附近的城牆垮塌了。轟然巨響中,城門砸下來,半截在護城河裡,不住顫動,好像在哀號。吊橋落下來,正好架在護城河上,一座簡易橋樑頃刻而成。

    韓遷也是一員良將,吃了一驚,猛地拔劍出鞘,道:「兄弟們:死守城門!」率先衝了出去。為他忠義感召,韓軍將士們緊隨其後,湧向城門,不一會兒時間就黑壓壓一層,不知道有多少人。

    秦軍是當時最為優秀的軍隊,訓練得非常好,不用命令都知道該怎麼做,也不知道誰喊了一聲「進城了」,一人呼,萬人和,秦軍上下齊聲高喊「進城了」,聲震長空,直上九重天。

    周沖見到了他終生難忘的一幕,不計其數的秦軍兵士鬥志昂揚,揮著武器,吶喊著「進城了」,好像漲潮的海潮一樣,湧向了城門,與守城的韓軍兵士血戰在一起。

    這是絕地中的絕地,韓軍兵士在韓遷的帶動下,鬥志給激勵起來了,奮不顧身。秦軍兵士歷來樂於公戰,打起來是悍不衛死,這是一場廝殺之慘烈遠非筆墨所能形容的激戰。

    這不是城門,這是絞肉機!

    不一會兒功夫,城門裡流出紅色的血水,發出淙淙之聲。血水流進護城河,很快,護城河裡漂浮著一層紅色的液體,讓人作嘔的血腥氣迷漫在空中。

    韓軍打得異常頑強,秦軍每向前推進一步都要付出很重的代價。不過,畢竟實力太過懸殊,韓軍的抵抗很快就給秦軍擊潰,無數的秦軍湧進去城去。要是城門是管道的出口的話,秦軍就是流淌在管道中的激水,過了城門就沒有約束,瀰漫在新鄭城裡,到處都是。

    內史騰興奮得像打鳴的公雞,猛地拔劍出鞘,耍了一個漂亮的劍花,大拇指一豎,讚道:「周大人的主意真絕!新鄭得破,周大人第一功!周大人,走,進城去!」一拍馬背,就要進城。

    周沖叫道:「慢!」

    內史騰好奇地道:「周大人,進城啊,你怎麼不動?有事,進城了再說。快啊,現在進去,還可以撈到幾個人殺,再晚就給兔崽子們殺光了,連兔毛都看不到。」

    周沖堅定地道:「將軍,我要你馬上傳令,約束三軍:不得搶掠,不得姦淫,不得亂殺,不得對韓王無禮,不得損毀韓國宗廟,不得進入百姓家裡!」

    內史騰遲疑著道:「周大人,這是亂軍啊,就是我想約束,也是有心無力啊!」

    周沖右手按在劍柄上,道:「要是將軍做不到,那我周沖就對不起將軍了,周沖只好行使王上全權特使的權力,我自己來處理!」

    內史騰無奈地道:「周大人,那你得告訴我為什麼這麼做?」
胥槐澤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2:41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卷 天下歸一 第三章        活捉韓王(上)

    「將軍請想,我軍歷年征戰,攻城略地在所不免,可是有多少百姓因為亂軍而被殺死,有多少百姓因為我軍沒有約束而家破人亡。大秦被稱為暴秦,不是因為大秦能征善戰,也不是因為大秦上首功,而是因為軍隊在入城之後的約束不夠,百姓無辜遭殃。」周沖說出自己的要求,道:「周沖奉王上之命治理韓地,首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使韓地百姓少遭殺戮,我請將軍做到四個字:秋毫無犯!將軍,我提醒你,必須做到這四個字!」

    周沖非常清楚,秦國之所以被稱為暴秦,和秦法缺少仁德之教有關係,秦軍戰勝之後的殺戮也是一個因素,要治理好韓地,首先要做的,也是必須做到的就是收拾民心,那麼約束三軍,少殺戮就有絕對必要。

    當然,周沖另有打算,他治理韓地是一個絕無僅有的機會,要是做得好,用仁德之教彌補秦法的苛暴,把韓地做成一個樣版,對將來秦法的修改、秦國施政理念的修訂或許具有很重要的借鑒意義。

    不用說,秦法完備詳盡,就是太過苛猛,屬於猛政中的極端,在中歷史上絕無僅有。在戰爭年代不會有問題,在國家統一之後仍然不變的話,問題會很嚴重,歷代史家對此多有指責,賈誼評秦始皇沒有「因時而改政」是非常中肯的論斷。

    周沖這一計劃非常深遠,要是成功的話,改變秦法、秦政並非不可能,秦朝也許不會覆滅,中國歷史也許會走向另一個方向,一個讓後世讚歎不絕的方向。

    正是基於這點考慮,周沖的態度才異常強硬,內史騰遲疑著道:「周大人所言不無道理,內史騰也不希望多有殺傷,可是,周大人也知道,這是亂軍,亂軍是最難約束的,這事還真不好辦。」

    這種情況下,要約束軍隊本身就很困難,更何況還是一個大轉彎,實行的是秦軍歷史上沒有做過的事情,這困難就不是一般的大。周沖很是理解,毫不動搖地道:「困難雖然大,周沖相信將軍一定能夠做到!」

    話說得很漂亮,就是不免撂挑子的嫌疑,內史騰沉思一下,道:「周大人既有此意,內史騰哪敢不配合。我內史騰這輩子都在戰場上打滾,殺的人也夠多了,少殺點也是積德。兵家殺人太多,福不過三代,禍延後人,這也算是給後代積點私德吧。來人,傳我將令:殺戮無辜百姓者,斬!姦淫婦人者,斬!入室盜竊者,斬!進入百姓家者,斬!損毀韓氏宗廟者,斬!不尊重韓王者,斬!」一口氣不知道說了多少個斬字。

    尊重韓王,不得損毀韓國宗廟,是因為韓非之故,並不是周沖對無能的韓王有好感,這也是秦王的意思。

    周沖抱拳行禮,道:「如此,周沖謝過將軍了!」

    內史騰回禮道:「周大人言重了。這人殺多了,半夜還真睡不安穩,總覺得缺少點東西,心裡不踏實。有了這一道將令,我內史騰也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要是以為風光的將領們喜歡殺人,這種將領肯定是有,但不可能是全部,他這話可是掏心窩子的話。作為一名將領,帶兵打仗,殺人在所難免,但是殺得太多了,心裡也不見得就會安寧,夜半之時往往會不踏實。

    「將軍仁心,周沖感動。將軍,請!」周沖邀請內史騰進城。

    內史騰初見周沖時很是不屑,根本就不把周沖這個文質彬彬的人放在眼裡,以為他只會磨嘴皮子,將軍們歷來不把文官放在眼裡,這是將軍們的通病,不足為怪。周沖一系列的表現大出他意外,讓他對周沖的看法一點一點地改變,特別是這次迫使他約束三軍,具有無比的絕心,自認在戰場上廝殺一輩子也比不過周沖,打從心裡佩服,道:「周大人言重了,內史騰不敢先周大人。周大人,請!」

    周沖是個有禮數的人,自然不會佔先,兩人謙讓一陣,才並騎進城。

    此時的新鄭到處是屍體,到處流尚著紅色的血液,空氣中的血腥氣足以讓人把胃裡的東西全吐出來。看著眼前的慘景,周沖心裡只想著四個字:人間地獄!

    屍山血海,這就是統一的代價!要是不付出代價,將會有更多的人因為天下紛爭而死於非命,這是不得不付出的代價!

    在這一刻,周沖最深切地體會到那些罵秦始皇窮兵黷武人們的心情,這些人把統一戰爭譏評得一文不值,把一場再正義不過的戰爭稱為窮兵黷武,說到底還是因為於心不忍。

    一堆兵士圍在一起,爭吵不休「這是我的,我第一個抓住他!」

    「你抓住的是左手,我抓住的是右手!」

    「我抓住了他的頭!」

    內史騰喝道:「吵個俅,誰再吵,老子砍掉他的狗頭!」

    兵士們馬上安靜下來,驚恐地看著內史騰,不知所措。

    周沖問道:「你們在爭什麼?」

    「回周大人,將軍,我們抓住了韓遷。」一個兵士回答,道:「大人,將軍,是小的先抓住,他們要搶小的功勞,請大人將軍為小的作主。」

    「不對,我也有份。」其他幾個兵士不服氣。

    周沖和內史騰跳下馬來,來到近前,只見韓遷血肉模糊,準確地說,韓遷已經不是一具屍體,是一堆爛肉更形象,身上的刀傷箭傷,馬蹄踏傷不知道有多少,周沖粗略估算了一下,不下百十處傷,鮮血從傷口裡滲出來。

    那些爭功的秦軍兵士抓手的抓手,捏腳的捏腳,抓頭的抓頭,抓住就不放,好像那是寶貝似的。韓遷這樣的大人物,只要得到他的一手一腳,都是大功,兵士們不爭得你死我活就怪了。

    周沖問道:「將軍,你看這事怎麼辦?」不是周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不願喧賓奪主。

    「你們爭個俅,你們都有功。殺死韓遷的功勞,你們平分就是。」內史騰吼起來,道:「放下韓將軍。」

    兵士們依言放下來,內史騰又喝道:「站著像個木樁,傻子!把韓將軍抬下去,把韓將軍身上的箭簇取出來,身子用水清洗乾淨,換上乾淨衣服,老子要給韓將軍隆重安葬。」把韓遷的眼睛合上,道:「韓將軍,你安歇吧!」

    兵士們把韓遷的屍體抬下去。內史騰望著給兵士們抬走的韓遷屍體,眼裡湧出淚水,道:「韓將軍,你是好樣的!」

    象韓遷這樣忠義的將領,必然會得到對手的尊重,內史騰的表現絕對不是作偽,周衝鼻子發酸,道:「韓將軍忠義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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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天下歸一 第三章 活捉韓王(下)

    韓王宮已是亂成了一鍋粥,嬪妃宮女閹宦驚奔不已,爭相奔躥,不是四處亂嚷,就是找東找西地躲藏。

    「偌大一個王宮,怎麼就沒有一個安靜的地兒。」韓王安頭戴王冠,半躺半坐在王座上,很是煩悶地問,就是太無力,這話顯得很蒼白。

    他雖是身著王服,卻無王者之行,無王者之氣,更無王者之勇,要不是胸口急劇起伏,證明他還是活人的話,肯定會把他當做雕像,因為他的眼珠都不知道轉動一下。

    要是在平時,他如此問話,肯定是站出一長隊的人來回答,像喜鵲一樣吱吱喳喳地說上一通好聽的話,現在正是國破家亡之際,平日裡前呼後擁,一步不離的隨從們早就不知道躲到什麼地方去了,連個人影都沒有,哪裡還能有人來回答他的問題。

    「人呢?人都哪裡去了?」韓王安眼珠微微轉動一下,又問起來,道:「平日裡,你們都滿口忠言,忠心無二,怎麼啦,一到關鍵時刻就躲到你娘肚子裡去了?你們就是這樣的忠臣嗎?」責問中,眼裡流下了淚水。

    韓王安有氣無力地看著王几上的一把劍,這把劍是韓遷給他的。他這人的表現實在是讓人無話可說,意志不堅定,主意一會兒一個樣,弄得韓遷將軍無所適從。當韓王再次向韓遷嘮叨說要是新鄭給攻破,他肯定會成為秦國的俘虜,他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這話,韓遷將軍聽得太多了,耳朵都聽出老繭了,什麼話也沒有說,解下佩劍放在几上,道:「王上,這劍也許你能用得著。」韓遷的意思是說要是韓王安不想當俘虜,拿劍抹脖子就是了。

    「韓將軍,我來了!」韓王安淒然一笑,以手拄地,爬到幾前,拿起劍,拔劍出鞘,咬咬牙,眼睛一閉,把劍往脖子上猛地一抹。

    乍看之下,他絕對有慷慨赴義之決心,然而事實上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劍還沒有碰到脖子就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臉色慘白,一點血色也沒有。

    睜開眼,韓王好像想起了點什麼,頗有點興奮地道:「韓非,你在哪裡?你來和寡人說說話,你平時沒事就老愛纏著寡人說你那套策論,那有用嘛?你那套策論治國沒有一件用得上,用來解寂寞還是不錯的。韓非,你人呢?來人,快傳韓非。你們都走了,都離寡人而去了,不會有人來給寡人傳話了。」

    他是萬念俱灰,但還保持著一點清明,說出了一個絕對正確的事實,按理肯定是沒人來搭理他,然而事實遠非如此,一個爽朗的聲音,道:「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糊塗了一輩子,總算做了一回明白人。」

    「誰?」寡人手忙腳亂地去撿地上的劍,驚惶地問道。

    「我。」周沖的聲音再度響起。

    內史騰回答得更乾脆:「老子!」

    周沖和內史騰帶著一隊兵士,並肩而入,看著象死狗一樣縮在地上的韓王,內史騰衝他就啐了一口,道:「孬種!你這熊樣,還當狗屁的王!拎隻狗坐在王座上,比你還像!」

    他是武將,口出粗言很正常,周沖卻比他文明多了,打量了一陣韓王,點頭道:「人如其名,安嘛,糊塗就是安!」

    「你們是誰?」韓王安急急地喝問。

    內史騰右腳提起,就要一腳踩在他肚子上,周沖忙攔住,道:「將軍,不要污了你的腳!」內史騰把腳晃了兩晃,道:「一堆狗屎,臭不可聞,沒的污了老子的腳!」

    把腳在地上跺兩跺,蹲下身,湊得近近的,眼睛瞪著韓王安,道:「狗屎,老子告訴你,老子是內史騰,大秦國的將軍。你要是不知道,亡你國家的那個人就是老子。」不是他沒修養,實在是韓王的表現讓崇尚勇氣的內史騰氣憤。

    周沖自我介紹道:「我是周沖,奉王上之命,前來接收你的國家!」

    韓王安忙道:「拿去吧,拿去吧,全拿去,求你們饒我一命。」

    「饒不饒你的命,那得王上說了算。」周沖淡淡地道:「我告訴你一件事,韓非那套策論並不是沒用,更不是你說的一點用處也沒有,而是很有用處,那是帝王之道,當今之世,論帝王之道無人能出韓非其右!」

    韓非那套策論韓王聽得太多了,不是記住一詞能夠說明得了的,應該說是銘刻在骨子眼裡,只是他理解不了,低下的頭顱馬上昂起,反駁周沖道:「不可能。韓非只會嘮叨,全說空話,只不過學識多點而已,並無大用,並無大用。」

    周沖搖搖頭,道:「韓非的《說難》裡還要加上一條才對,那就是不要遊說像你這樣聽不懂的人,他遊說你就很不明智。不是韓非的策論沒用,是他的策論太高,你聽不懂,你只聽得懂夏俚巴人,哪裡聽得懂《陽春》《白雪》。」

    韓王安本待再反駁,記起他的性命懸於周沖之手,不敢再辯,唱和道:「是是是,大人說得對,不是韓非的策論沒用,是我用不了。」

    「你這是馬屁話,不過還算是事實。」周沖點頭,道:「我給你說,你知道王上是如何評價韓非的嗎?王上讀了韓非的書,感歎能與韓非一遊,死而無恨。王上的英明,你是知道的,能得王上如此稱讚之人,到現在只有韓非一人。」

    秦王年紀雖不大,其英明神武早就流傳各國王庭,當然不是讚揚秦王英明神武,而是正話反說,罵秦王如何如何。罵秦王人的心裡明白,秦王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物。

    韓王難以置信,道:「真的?」

    周沖揮揮手,道:「押下去。」幾個兵士過來,把韓王押走。周沖衝他的背影道:「你只要好好活著,你會看到韓非的帝王之術大行世。」

    內史騰一碰周沖,頗為嗔怪,道:「周大人,犯不著和這種狗一樣的王廢話。」

    周沖笑道:「有請將軍派人維持治安,還有要把街上的屍體掩埋了,街道要沖洗乾淨,要以最快速度恢復新鄭的正常秩序。」

    內史騰對周沖已是信服,一口應道:「周大人放心,一定辦到。」

    他卻沒有問周沖把事兒扔給他,周衝要做什麼。他當然不知道周沖之所以把事兒扔給他,是因為周衝要去找一個人,一個享譽兩千多年的歷史名人,可以說是中國歷史上最有傳奇經歷的歷史名人之一,要是去得晚了就找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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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天下歸一 第四章        尋訪張良(一)

    「老伯,請問張良,張公子的家在哪裡?」周沖穿著一身商人服裝,與他隨來的三個虎賁衛士也是一身便裝。

    一提起張良,朋友們肯定是想到有「一代帝師」之稱的張良,進而就想到「圮上老人」和《黃石兵法》(按:就是《太公兵法》,也就是現在的《六韜》《三略》)。

    沒錯,周衝要找的就是這個「漢初三傑」之一的張良,張良的故事太多,普通老百姓都能說了一段半段的,特別是他給圮上老人納履得到《太公兵法》,研習十多年,出山為漢高祖出謀劃策,為西漢王朝的建立立下了不小的汗馬功勞更是膾炙人口。他的計策有多高明,漢高祖劉邦的話很好地說明了這點,漢高祖自歎在運籌帷幄方面不如張良。

    讓普通老百姓知道張良的並不是因為他是一代帝師,而是因為他好吐納之術,傳說與赤松雲遊天下,其實這是假的,根本就沒有這回事。他習吐納導引之術,不食人間煙火倒是有這回事,只不過呂太后卻給破了,賞給他酒肉,強行要他吃,理由是人生如白駒過隙,短短幾十年而已,你何必自苦。張良拗不過呂後,只好吃了。

    按歷史考證,張良不應該姓張,應該姓姬才對,他們這一支又叫「舊姬韓氏」,後來改姓張。這一支在韓國可是世代卿相,張良的祖上就有五代人做過韓國的丞相,可謂韓國的名門望族。也正是這點,韓國滅亡之後,張良耿耿於懷,立志為韓國報仇,才上演了流傳千古的「博浪錐」,在秦始皇出巡到博浪沙之地,用力士行刺秦始皇,誤中副車。

    周沖之所以急著來尋訪張良,是因為張良有膽有識,他要是沒有膽色,根本就不敢行刺秦始皇,博浪沙遇刺是秦始皇一生中遇到最為凶險的兩次暗殺,另一次是荊軻刺秦。

    誰都不能否認,張良是一個天才,一個中國歷史上不多見的天才。在博浪沙行刺失敗後,張良被通緝,就躲到圮上,才遇到圮上老人送給他《太公兵法》一事。別以為有了兵書就可以成為軍事家,要是這樣的話,世面上流傳著那麼多的兵書,又沒幾個人成為軍事家。

    軍事家不是區區幾本兵書堆出來的,是聰明的才智加上勤奮打造出來的!

    張良得到兵法後,並沒有任何人指點他,都知道圮老人不見了,變成了黃石,他是憑著自己的才智研讀,終於成長為中國歷史上著名的謀略家,享有「一代帝師」的美譽,對於他的才情,沒有任何人敢於懷疑。

    周沖知道此時的張良一是恨秦,發誓要為韓國復仇。二是他僅僅是拘束在韓國這個一地之國的理念中,還沒有認識到天下大勢,更沒有認識到統一的意義,因而他的行為接近於「憤青」或者說「熱血青年」。

    但他是個可以改變的人,一部《太公兵法》使得的思想發生了變化,認識到天下一統的好處,諫阻了漢高分封六國舊王的決定。當時,漢高祖把印章都刻好了,在吃早飯時間問他,他一連提出了好幾條不能分封六國舊王的意見,讓漢祖把已經定下來的事情給廢了。

    張良要是還拘束在為韓國的思想裡的話,只需要輕輕一句話,韓國就恢復了,他之所以諫阻漢高祖,那是因為他的思想已經改變了,認同了秦始皇統一中國的偉大意義。

    不要以為張良頭上有這麼多的光環,他一定是個道德高尚的人,其實大謬不然,他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人,他的所言所行讓人大跌眼鏡。要是來得遲了,他肯定是跑掉了,以他的才情,要找到他很難,恐怕只有等到「博浪錐」出現去了,是以周沖把事務略一料理,扔給內史騰,換上便服,帶著幾個虎賁衛士就來了。

    老頭的枴杖靠在門框上,頭靠在門框上打瞌睡,享受著暖陽。聞言抬起頭,眨巴著惺忪的睡眼,打量一陣周沖,道:「張良,哪個張良?老漢沒聽說過。」

    此時的張良還名不見經傳,頂多也就是一個豪門公子哥,再有點聰明,老漢不知道他的名字也很正常。要是換個人肯定是走開了,細心的周沖卻發現了可疑點,因為老漢的眼神有些警惕,他肯定是知道,只是不願意說。

    新鄭剛破,秦兵橫行,雖因周沖的嚴令約束,對老百姓秋毫無犯,畢竟敵國軍隊入城本身就是一件讓人不放心,內懷恐懼的事,老漢心生警惕也在情理之中。周沖走近幾步,蹲下身,笑道:「老伯要是有難言之隱,不願意說,我周仁也不打聽。老伯,周仁告辭了。」轉身就走,輕歎一聲道:「張良兄弟,你對大哥的恩德,周仁是無法報答了。」裝作一副一步三歎的樣子,任誰見了都會信以為真,不會想到他是在說謊。

    「等等!」老漢拄著枴杖站起身,道:「請問這位先生,你認識張公子?」

    要說周沖認識張良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周沖卻點頭道:「認識,認識,他對我可是有活命大恩吶!」一副感激之情躍然臉上。

    老漢仍然不放心,道:「那你說說張公子長啥樣?」

    不要以為周沖和張良相差了兩千多年,就不知道張良長啥樣,要是那樣認為的話,是大錯特錯了,《史記•留侯列傳》裡寫得明明白白,周沖想也沒有想,道:「張兄弟個子高高的,就是有點瘦,身上自有一股清奇之氣。他的臉和男人不太一樣,倒像女人的臉蛋,很光滑,很英俊。老伯,是不是這樣?」

    張良的計策雄奇,很有氣勢,讓人歎服。太史公依他的計策想像張良的長相,滿以為他長得很高大魁梧,威猛不凡,氣吞山河,哪裡知道看見張良的畫像卻是大失所望,因為張良長得纖瘦,臉蛋姣好如一婦人,太史公因此而感歎人不可貌相!

    周沖熟知歷史,把太史公的話拿來稍加發揮。太史公的話無人敢懷疑,但那僅僅是書上的東西,和實際情況必然有差距,要是一個細節不對的話,問題就麻煩了,周沖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了,看著正在仔細打量他的老漢,心裡一個勁地道:「快說呀,我說得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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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天下歸一 第四章 尋訪張良(二)

    老漢把周沖打量一陣,道:「你怎麼認識張公子的?」

    他還真夠盤根問底的,周沖知道見到張良的機會不多,他離開新鄭,漂泊天涯的事情馬上就要發生了,心裡對這個問東問西的老漢很是不爽,忍著心急,道:「回老伯,周仁是邯鄲人氏。前年到新鄭做一筆買賣,沒想到遇到盜匪,把我的錢財搶光了。正好張良兄弟遇上,張兄弟出手救了我一命,還送給我錢財。」特地感歎一句:「要不是張兄弟,我這條命還不知道扔到哪裡呢。」

    「不是老漢不識趣,是現在風聲緊,秦人對張公子沒有好意,要是漏出去,張公子就危險了。」老漢嘮叨著道:「張公子樂善好施,性喜任俠,好打抱不平,我們平日裡就沒少給張公子救濟,家裡沒錢了,給點銅錢,沒有糧下鍋了,張公子就派人送糧來。周先生遇到張公子,真是你的福氣。」

    他嘮叨不休,一口氣盡說張良的好處,周沖忙攔住他說下去,道:「老伯,請你告訴我張兄弟的住處。老伯你知道,現在正是兵荒馬亂時節,要是我去得慢了,怕是見不到張兄弟了。本來我問起張兄弟的住處,可張兄弟是當世俠客,做了好事不留名,我是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打聽到我是給張兄弟所救。」怕見不到張良,這話不是假的,焦慮之情形於顏色。

    「看老漢真是活糊塗了,只顧著嘮叨了。」老漢自責一句,道:「順著這路往前走,前面有條巷子,穿過去,有一座大宅院就是了。」

    周沖從懷裡掏出一錠碎銀子塞到老漢手裡,道:「老伯,你收著。」帶著虎賁衛士大步而去。身後傳來老漢的嘮叨聲:「周先生,這使不得,使不得,萬萬使不得。你是張公子的朋友,我哪能要你的銀子。」周沖早就走遠了。

    按照老漢指點的道路,周沖很快就找到一座大宅院,這院落非常大,有百多兩百幢房屋。張良祖上在韓國為官,世代卿相,韓國在他們的治理下不僅沒有強大,反而更形衰敗,算得上是無能的那種尸位素餐的國相了。要不是這個家族出了一個張良,為之爭光,恐怕早就淹沒在歷史的塵埃中了,除了歷史學家,根本就不會有人注意了。

    他們的唯一成就是給後代爭下了吃穿不用愁的家財,可以過著混吃等死的幸福日子。

    房屋數量如此之多,氣勢宏大氣派,除了世代卿相之家根本就不可能有這等規模,周沖知道找對地方了,馬上就要見到大名鼎鼎的張良,周沖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了。

    隱隱中,心裡有另一種感慨: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如此無能的祖輩,居然會有張良這樣出色的後輩,還真是讓人想不到。

    門口站著四個牛高馬大的家丁,這四人鎮定自若,好像新鄭沒有給秦軍攻破,秦軍沒有進城一樣,打量著大步而來的周沖。

    為首家丁施禮問道:「請問這位先生,有何貴幹?」

    禮數周全,為人謙和,完全不像大富大貴之家的下人那樣,高高在上,狗仗人勢的囂張,周沖自然知道這都是張良馭下的結果。

    張良雖然年輕氣盛,喜遊俠,畢竟是具有大智慧之人,無形中自有一股讓人心服的氣質,不要說他有心約束下人,光是潛移默化中就能感召下人,謙和待人。

    周沖打從心裡喜歡,回禮道:「這位大哥請了,在下周仁,邯鄲人氏,張公子大名在下是久有耳聞,總是無緣得見,今日方得登門拜訪,實是三生之幸,還請這位大哥幫忙通稟一聲。」對於周衝來說,能見到張良不是三生有幸,是十生有幸!

    家丁很是為難地道:「這位先生,不是我不幫你,只是你來得不巧,府裡正有大事。先生請回吧,改日再來,我一定幫你通稟。要不,你留下住址,我通稟上去,公子一定會來拜訪你的。」

    周沖執意而來,哪會有在沒有見到張良的情況下就折返的道理,看著家丁身上的孝布,問道:「可是張二公子辭世,公子正為張二公子辦後事?」

    「先生,你怎麼知道?」家丁臉色一黯,道:「先生既然知道,就不要難為我了。現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我給你通稟了,公子也沒時間見你。」

    周沖不僅知道張良的弟弟死了,還知道張良不僅不給他弟弟下葬,還把家財散光,結光力士,欲圖謀殺秦始皇。

    親弟弟死了,張良居然不給下葬,任其暴屍不說,還把家財散盡,夠特立獨行的了,要是用世俗眼光來評價,張良真的是一文不值。可是,就是這樣一個特立獨行的人,卻在中國歷史上留下了美名,讓後人一提起他就要豎大拇指。

    家丁沒有說假話,誰會有在辦喪事的時間去接見根本就不認識的人呢。不過,周沖還是很高興,因為張良還在新鄭。對於周衝來說,他不怕張良不見他,是怕張良已經散盡家財,遠走他鄉了。周沖並不怕張良行刺秦始皇,更不怕他四處興風作浪,要是與張良這個歷史名人就此失之交臂的話,實是人生的憾事,周沖會後悔一輩子。

    不要說周沖,換做任何一個有機會見到張良的現代人來說,都會和周沖一般心思,絕不放棄機會。

    周沖心念一轉,道:「這位大哥有所不知,在下曾跟先師學得一點陰陽之術,對婚喪嫁娶,陰宅棺槨之事還能對付著。以我看,張二公子辭世真不是時候,要是沒有人為他提點陰間之事,張二公子怕是在陰間要吃苦頭,給牛頭馬面折磨得永不超生,永遠做鬼奴!」為了達到最佳效果,表情逼真,手指不住掐動,一副陰陽生先模樣陡然出現在家丁眼前。

    家丁吃驚地看著周沖這個假陰陽先生,道:「先生真有這等本事?」

    周沖雙眼微閉,不作回答,只微微頷首。家丁忙道:「先生,你等著,我去給你通稟。」小跑著去了。

    另外三個家丁打量著周沖,一個家丁忍不住道:「你有沒有真本事,不會吹牛的吧?沒給你說,我們公子在這一道上可不比別人差,你要是沒有真本事,准給我們公子轟出來。」

    聞言之下,周沖眉頭微挑,心想張良性好黃老之學,在歷史上是出了名的,他於鬼神之事很有研究,家丁的話絕對不是吹牛,我該如何做答呢?心念一動,立時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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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天下歸一 第四章 尋訪張良(三)

    周沖正尋思間,家丁回轉,道:「公子有請先生。先生請隨小的來。」在前領路。

    帶著虎賁衛士,周沖隨家丁進去了。周沖略一瀏覽,不得不佩服張良祖上自肥的手段,真的是了不起,那麼多的房屋,幢幢結構工整,別具匠心,看得出來沒少花大價錢。

    張府的家丁僕人們都身著孝布,臉有悲色。周沖看得出,這絕不是作偽,是發自內心的悲慟之情,不用說肯定是死者生前很得家丁傭人的歡心,才有如喪考妣的悲痛。這也不難理解,像張良那樣出色的人物,他的弟弟縱然不如他,也不會是平凡之之輩,博取下人的好感自然不費吹灰之力。

    一個瘦長的年青人站在客廳外面,正在等候周沖的到來,周沖仔細一打量,嚇了一大跳。真個是聞名不如見面,史書記載張良面容姣好如一婦人,這記載有些問題,應該說要是不瞭解他底細的人肯定會把他當成女人。

    潔白如玉的皮膚,修長的手指,高挑的身材,曲線玲瓏的臉蛋,怎麼看怎麼像女人。

    讓人知道他是男人而不是女人的最明顯特徵是他的喉結,還有濃黑的一雙劍眉,明亮的雙眼更是炯炯有神。這雙眼睛沒有秦王那樣的咄咄逼人,沒有尉繚那樣的清冷,不過另有一種很特殊的氣質,讓人一見之下就不會忘記。

    張良的故事流傳於後世的特別多,其中不乏傳說故事,對於我們後人來說,張良算得上是傳說中的人物了,乍見張良,周沖原本就跳得不慢的心臟跳得更快了,周沖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施禮道:「在下周仁,見過子房(張良的字)。」

    打量一下周沖,張良抱拳回禮,道:「張良見過先生。」聲音洪亮,和他的長相截然不同,周沖不得不從心裡生出人不可貌相的感歎。

    按照禮節,張良應該邀請周衝進去敘話,不過,張良並無此意,道:「先生既來我府上,必是有要事,在先生說事之前,張良斗膽請教先生高姓大名。」

    周沖笑道:「在下姓周,名仁。」

    張良冷笑道:「不善撒謊的人一撒謊就上臉,善於撒謊的人說一萬個謊言也不會上臉,先生你是哪種呢?依張良看,你是那種善於撒謊的人,不知張良說得對嗎?」

    「大智慧!」周沖在心裡感歎張良犀利的眼光,淡淡一笑,道:「子房高看周仁了,周仁誠實無欺,並未撒謊。」不是周沖嘴硬,是好奇張良有啥高見,才繼續撒謊。

    要知道張良的看法是何等的珍貴,周沖能不裝到底嗎?

    「我小看你了,你這人不僅善於撒謊,還厚臉皮。」張良話鋒一轉,道:「我讓你心服口服。你的破綻不是在你身上,是在你隨從身上。一個商人,斷不會帶如此虎虎生氣的隨從,先生,張良說得可對?」

    周沖再裝,大笑道:「子房好眼力,看出我的隨從有一身好武藝。不過,子房說得不對,眼下正是戰亂之際,像我這種有點錢的商人,要是不帶幾個武藝高強的隨從,難保不給匪盜所害。秦韓交兵,新鄭危地,要不是我的隨從相護,說不定已經葬身於亂軍之中了。」

    張良點頭,道:「你這人不是等閒之輩,嘴利,心穩,還能自圓其說。不過,你遇到我張良,你就是再能自圓其說,我也要給你揭穿。你的隨從是江湖俠士,還是受過嚴格訓練的兵士?江湖俠士和兵士的差別不是在於他們所效力的對象,而是在於他們的氣質,一言一行,一步一態之中就會體現出來,他們走路與俠士不同,是兵士。先生,我說得對嗎?」

    犀利的眼光,觀察事物細緻入微,心思機敏,潛質無限,周沖在心裡對張良的優秀品質讚不絕口,圓謊道:「子房有所不知,他們以前是兵士,現在卻是俠士。由兵士而到俠士,這難道不可以嗎?」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張良連聲贊同,卻無讚賞之意,話鋒一轉,道:「張良請問先生,你的隨從在何方行俠仗義,大號如何稱呼?」

    周沖一笑,道:「子房落了俗套了!像他們這種人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不留身與名,又何必問他們俠蹤何處,雷霆之名?」

    和張良對答一番,周沖興趣大起,故意將張良一軍,要看他如何應對。

    周沖雖是巧辯,不過答得很妙,不落俗套,張良要麼贊同,要麼甘拜下風,不過張良就是張良,另有機杼,道:「大丈夫處世,頂天立地,不求封王拜相,也要顯名於世,這是忠誠之君子。若是小人,雞鳴狗盜之輩,自然是藏頭露尾了。」

    他這話是在譏誚周沖,周沖一點不生氣,讚道:「好志氣!不求封王拜相,也要顯名於世,請問子房可有顯名之良策?」

    張良想也沒想道:「當今之勢,天下紛爭,英雄自有英雄路,何必苟同!」不能把這話理解成張良找托詞,像他這種善於機變之道的人物,眉頭一皺就會計上心來,這辦法自然是多了去了。

    周沖興趣更增幾分,繼續刁難張良,搖頭歎息,道:「子房空有大話,卻無英雄之行,可歎呀可歎!早知如此,我又能何必前來登門拜訪。」

    張良濃眉一軒,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子房祖上五世為韓相,而韓日益弱,是韓負子房先輩,還是子房先輩負韓?五世為韓相,韓日弱,而子房之家卻是日強,你看這些房屋,哪一幢不是匠心獨運的傑作?」周沖接著數落張良,道:「而子房蔭於祖輩子之福,散財結士,遊俠江湖,於國不過是一力士而也,頂多也就殺幾個不痛不癢的人物,於韓之損益有幾何?韓國留給子房的財物足夠你花用十輩子了,你的錢財還沒有花用完,而韓國已經完了,給秦國滅了,子房於韓未出一力,未獻一計,卻在這裡空談英雄之路,請問子房有這樣的英雄路嗎?有這樣的英雄嗎?」

    周沖這話很是尖酸,不是周沖刻薄,而是周沖另有用意,決定先激他一激再說。

    張良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雙拳握得格格作響,死死地盯著周沖。周沖卻笑問道:「子房,你可有說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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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天下歸一 第四章 尋訪張良(四)

    「謝先生教誨,張良枉為忠良之後,卻不思報國之恩,只知一味遊俠,實是汗顏。要不是先生提醒,張良還蒙在鼓裡。」張良不僅沒有發怒,還向周沖深深一揖。

    要是換個人,肯定是勃然大怒,不是破口大罵,就是揮著雙拳上前找周沖算帳了,沒想到張良的表現大出意料,不僅沒有發怒不說,還向周沖道謝,聽他的語氣,瞧他的態度,絕對不是作偽,是出於真誠。

    兵法有雲君不可因怒而興兵,同樣的,作為謀臣也要克制自己,控制好自己的感情,才能做出理智的分析與判斷,計策也才能時刻保持正確,而張良的表現正好與這一要求暗合,周沖在心裡想怪不得張良能夠成長為一代名臣,成為中國歷史上不可多得的謀士,別的不說,光憑他對心術的控制能力就不多見。

    周沖還禮道:「子房言重了,周仁不過是一得之見罷了,子房不必往心裡去。」

    「張良本該盡賓主之誼,請先生屋裡敘話,可張良有要事在身,不便多所擔擱,還請周先生原諒。」張良向周沖交待完,沖一個家丁喝道:「快,叫他們都出來。」

    家丁領命而去,周沖有點搞不明白張良的用意,問道:「請問子房,意欲何為?」

    「這是張良的家務事,還請先生不要過問。」張良拒絕回答。

    張良這人的主意繁多,每一個主意都讓人想不到,周沖的好奇心起,決定看個究竟,也不多言。

    不一會兒,家丁傭人跑步過來,在張良面前站得整整齊齊,滿懷希望地看著張良。周沖心裡的感受是這不是家丁傭人,倒像是一支軍隊在接受統帥的檢閱。這也說明,張良確有過人之能。

    據史書記載,張良家大業大,光是傭人就有三百多,周沖略一估計,差不多,沒有三百傭人也相差無已。

    張良掃視一眼傭人,開口道:「今天把你們都召集起來,是有一件事要對你們說。從現在開始,你們是自由身,不再是我張家的傭人,這些賣身契將不復存在。」一打手勢,兩個家丁把賣身契扔進一盆燒得正旺的火裡,很快就化為灰燼。

    按照常理,獲得自由身是一件讓人興奮的事,可是這些家丁傭人不僅沒有高興之情,反而很是吃驚地看著張良,一個家丁問道:「公子,這是為何?」

    「你們跟隨我這麼多年,也夠辛苦的了。你們中,有好多人的父親,祖父,甚至曾祖父就在我們家裡為僕,至今已經好幾代了。」張良解釋道:「我想過了,現在是時候了,是還你們自由身的時候了。」

    家僕們叫道:「公子,你不要我們了?我們做得不好,公子任打任罵,我們絕無怨言。公子,你千要不要我們。」

    張良家大業大,勢力更大,在張府做僕可能比獲得自由身更能安穩,要是以為家僕們是想找個倚賴,那就錯了。周沖看得出,家僕情願留在張府,絕不是圖的這個,而是心甘情願留下來,甘願為張良驅使,這是張良的個人魅力所致,而不是利誘的結果。

    「不是你們做得不好,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張良不為所動,道:「我張良縹緲一身,身強體健,衣食住行皆能自理,就不勞各位了。家裡的東西,你們自個去拿,看中哪樣就拿哪樣,要是喜歡這裡的房子,就是你的了。拿了東西,馬上走吧。」

    他這是遣散家僕,至少不是壞事,周沖也不阻止,靜觀他做為。

    張家的家業很大,隨便拿些東西不要說夠一輩子花用,至少花用幾十年不會有問題,這可是天大的好事,然而家僕們不僅沒有喜悅,反而給張良跪下了,道:「公子,你不能這麼做呀!」

    「起來吧,起來吧。」張良拱手一揖,道:「我決定了,還是去過漂泊天涯的遊俠日子,這些家業留著也是留著,還不如分給你們。你們這些年辛辛苦苦,也不容易,這些都是你們應該得到的。不用客氣,去拿吧。拿得多才是我張家的人,拿少了,我張良不認識你!」

    後面的話說得很是絕決,家僕們知道他的性格,一旦做出決定就不會更改,看來是無法讓他改變主意,一個家僕試探著問道:「公子,二公子的後事總得料理吧,等料理完二公子的後事,我們再走也不遲。」

    「對呀!」家僕們齊聲附和。

    張良揮手道:「不必了。二弟的後事不用料理了,大丈夫何處不可以安身立命,何處不可以埋白骨,黃土、白雲、藍天、青草都是大丈夫的歸宿!」

    這話,他說得是理直氣壯。可惜的是,這些家僕都是平常人,哪裡理解得了他的心思,無不是大驚失色,驚訝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直直地盯著張良。

    「公子,這不大好吧。我們張家,世代卿相,要是二公子的後事不料理,有失體統,會給人笑話呀!」家僕出言提醒張良。

    張良冷哼一聲道:「不要說了,他們沒什麼體面的。」指著周沖道:「這位先生說得很明白了,他們治理韓國五世,而韓國卻日益,最終給虎狼之秦滅了,這是他們的錯,是給我們張家蒙羞。張良此去,就是要洗刷張氏的污名,光復韓國,為韓國報仇!」

    按照世俗眼光,弟死不葬是不友不親,如此公然詆毀先輩更是不孝,可以說張良成了千夫所指的不齒之人,周沖當然不會這樣認為。家僕們平凡之輩,自然明白不了他的心思,萬未想到他們愛戴的張良居然是這樣的人,對他的好感大減,有家僕向他略一施禮,轉身離去,連張良留給他們的東西也不要。

    張良提醒他道:「你還沒有拿東西呢。」

    這個家僕很是不屑地道:「多謝公子好意,小的福淺命薄,不敢領受。」他這是自全氣節,不願意要張良這個為人不齒之人的東西。

    一人行,眾人效,家僕們向張良行過禮,自行離去,硬是不要他的東西。

    史書記載,張良遣散家僕,散盡家產,自此浪跡江湖十餘年,到了高麗國,請得力士,終於在博浪沙出現,行刺秦始皇未果,隱居圮上,得到《太公兵法》,終成一代帝師。可以這樣說,今天周沖所見之事,在張良的一生中極具意義。

    周沖理解他的心情,並不阻止,直到家僕們走得精光,周沖和張良互視良久,同時指著對方大笑。

    大笑一陣,兩人又同時問道:「你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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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天下歸一 第四章 尋訪張良(五)

    「我笑你!」兩人同時回答。

    張良瞪著周沖,很是不屑地道:「你笑我弟死不葬,毀譽先輩,是不是?庸人,俗人,俗不可耐。像你這樣的俗人,哪裡能夠理解大丈夫情懷!快滾,沒地污了我的地方。」

    這話非常無禮,虎賁衛士手按劍柄,只要周沖一個手勢,一個眼色,就要把張良拿下。

    周沖不為所動,大笑道:「可笑啊,可笑啊!」

    張良怒道:「我有什麼好笑的?」

    周沖不答所問,反問道:「你說,我適才是譏笑你嗎?」

    張良略一思索,道:「不太像,那你為何發笑?」

    「弟死不葬,你不怕背上不親不友的罵名,這種不怕毀譽,不是大丈夫做不到;敢於毀譽你的先祖,正視令祖的無所作為,這說明你胸懷大志,必欲有所作為,有大作為。」周沖侃侃而談,道:「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事,非常之事必待非常之人,你就是那個非常之人,我以認識你而高興,因此而笑。沒想到,卻給你當成我是在譏笑你不齒,可歎吶可歎!早知道,我何必來看你假惺惺作態!走,我們回去。」向虎賁衛士一揮手,轉身就走,很是不屑。

    被周沖如此譏嘲數落,換個人肯定是衝上去與周沖理論了,張良就是張良,他卻站著不動,一語道破周沖的用心,道:「周大人,你那點心思,我張良還不放在心上,你是在激我,想我張良留你。你走啊,你請吧。」

    他說對了,周沖如此做作,就是激張良。以周沖推想,張良應該攔住他,沒想到張良不上當,周沖哈哈一笑,站住了,道:「我就是周沖,奉大秦王上之命前來新鄭接收韓國的那個周沖。你要我走,我偏不走。」

    「除了那個精明,消息靈通,無孔不入的周沖,不會有人想到我張良,更不會迂尊降貴屈就我府上,我早知道是你了。」張良笑道:「怎麼,不走了?路,還在那裡,我不會留你。」

    周沖熟知歷史,知道歷史走向,做起事來自然是方便許多,張良哪裡知道這些,除了解釋成周沖消息靈通,無孔不入以外,沒有其他的說詞。

    又是一笑,周沖反問道:「明人面前不說假話,真人眼裡不揉沙子,子房,你說你是留我,還是要我走?」

    張良卻不回答,道:「你我心知肚明,何必說破。」他要是明確回答,就落了下乘,不能稱為妙事,如此一答,別具情趣,另有機鋒,不愧智者之行。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周沖說到這裡,右手輕輕揮動,不再說下去。張良一笑,側身肅客,道:「周大人,裡面請!」

    周沖道聲請,要虎賁衛士在外面候著,跟著張良進了屋。

    一到屋裡,張良請周沖坐下,道:「周大人來得不是時候,家裡空有一個殼,卻沒有人,簡慢之處,還請周大人不要見笑。」

    「簡慢之處不止一處,既然多了,我就不計較了。」周沖巧妙地回答。

    張良打量周沖,道:「周大人是個狠辣之人,怪不得能夠令楚國不戰自亂,韓國轉眼即滅。眼睜睜地看著我遣散家僕,卻不發一言,你這人眼利,心穩,手也黑。」

    周沖一笑,道:「你這是在抬舉我,還是在貶損我?」

    「你以為呢?」張良也不是省油的燈。

    周沖接著道:「楚國之亂,非由周沖而起,是楚國要亂,周沖也沒辦法。我眼睛也不利,心也不穩,手更不黑,到現在還沒有做一件虧心事。說起心穩,比起你子房可差遠了。」

    「你可不要高抬我。我遣散家僕,你從頭至尾全看在眼裡,卻不發一言勸阻,你要是心不穩,能做到嗎?」張良反駁。

    周沖搖頭道:「子房之言差也。不是周沖不想勸阻你,是大丈夫做事,誰也攔不住!我勸也是沒用,不如不勸。」

    「好個大丈夫做事,誰也攔不住!」張良擊掌讚賞,道:「周大人,你這朋友,我交定了。」

    能得張良引為知己,視為朋友,人生之樂事也,任誰都會引以自豪一輩子,周沖卻不敢領受,道:「子房,我為秦,你為韓,滅韓之事,我也參與其中,是你的敵人,你還要交我這樣的朋友,難道你不怕後人譏笑你?」

    張良在桌子上一拍,道:「大丈夫做事,誰也攔不住,餘音在耳!」

    周沖不動聲色,接著道:「敵我之分,國之大事,大丈夫所忌耳,子房就一點不顧忌?」

    張良輕屑地一笑,道:「誰說敵人就不能成為朋友?伍員托孤,晉國,吳之仇,伍員卻把自己的兒子托於晉國大夫,後世之佳話,周大人就忘了?」

    周沖這次,是對張良很有圖謀,這不過是他的一步棋,接著往下說,道:「伍員托孤固然是佳話,可吳晉因爭盟而結仇,這是誰也不能不正視的問題。現在韓國給秦國滅了,滅韓我也出了力,這仇是實實在在的,不能因為子房區區數語就拋卻,子房,你說是不是這樣?」

    「周大人說得對,仇不可忘,情還可續!」張良長歎一聲,道:「人生如夢,我傾慕的人卻是我的敵人!蒼天啊,為什麼?為什麼我們之間卻有國恨家仇?」

    這是真情的表露,周沖也很是感動,安慰張良,道:「子房不必傷懷,人生嘛,就這樣,就有很多不如意的事情。要是事事如意了,還有情趣嗎?要是那樣,上天何必賦予你我上等才智。上天賦予你我不平凡的才智,就是要做別人不能做的事情,這才是大丈夫所為嘛!」

    「說得好!」張良再次擊掌讚賞,道:「與周大人相談,如此之歡,誠人生樂事也!可惜呀,張良卻空費時光,讓周大人等了半天,空自浪費如此美好人生。周大人,你等著,我去拿酒菜。人生之樂如此,不可無酒,不可無肉!」站起身就要走。

    周沖搖手阻止道:「子房,你落了下乘了。酒肉雖是樂事之具,但你我相交貴在知心,又何需此二物?清談作酒,樂事為肉,豈不美哉?」

    張良坐下來,道聲:「快哉!」
胥槐澤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2:41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卷 天下歸一 第四章 尋訪張良(六)

    「國破家亡,人生之恨事,大丈夫之難以忘懷,子房更是不幸,親弟弟辭世而去,人生之慘烈事至此極也,子房意欲如何?」周沖此行的目的是想說服張良,要他不與秦為敵,認可秦始皇統一天下的偉業。最好是要張良為秦始皇效力,要是那樣的話,以他的才智,必將成長為另一個尉繚。說到底就是要給他洗腦,趁和張良建立起友誼之機大下說詞。

    要是換個人必然是臉色慘然,默然良久,而張良卻不然,臉色如常,緩緩說出一句頗具哲理的話:「樂事,慘事,國仇,家恨,人生之常耳,張良有幸皆全,又何必傷懷。大丈夫不經歷人所不能經歷之事,又怎能稱為大丈夫,又怎能成別人所不能成?」

    他這人的心態與別人截然不同,要是別人肯定是哭哭啼啼,全無主張,他還鎮定自如,確非凡人所能比。也許,正是這種與眾不同的心態才是他走向成功的原因。

    「大丈夫,志向耳;樂事,慘事,情感也,子房難道真能為志向而無情?」周沖再試探。

    張良想也沒有想,道:「人非聖賢,孰能無情?張良也是有情人,不是絕情之人,只是現在不是談情感的時候,大丈夫當以志向為重!」

    他這話真正說出了人生之不得已,在情感與志向上的艱難抉擇,比如秦王以周沖看來,就是一個情感特別豐富的人,卻為了統一大業,把自己的情感深深地隱藏,不露一點痕跡,不瞭解他的人肯定會以為他無情、絕情。

    「子房既視我為友,周沖斗膽請問子房志在何方?秦國,趙國,齊國,燕國,魏國,還是楚國?」周沖的話慢慢接近正題。

    張良看著周沖,笑道:「你別拐彎抹角了,你是在探我的口風。我就實話告訴你吧,當今天下最強者是秦國,七國最賢明的君主是秦王,秦王之才比起他的先祖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在他的經營之下,秦必將一統天下。」

    畢竟是智者,雖是處在敵對立場,對秦王的評價還是很中肯,並沒有謾罵,周沖不得不讚佩他的胸襟,點頭讚道:「子房既知秦之帝業必成,何不負力西向,歸之於秦。若是子房有此之心,周沖不才,願為子房薦於王上之前。以子房之才,王上必是大加重用,不日之間,子房大名顯於世,功業載於史書,後人欽仰,此大丈夫之事也,子房三思。」

    張良想也沒有想,道:「尉繚,韓非,此二人皆有經天緯地之才,周大人薦於秦王之前,周大人薦賢舉能之德,張房欽佩,可我是韓人,絕不為秦國出力!」

    果如周沖所料,張良還拘泥於韓國一國的理念之中,他還沒有認識到秦國統一天下的重要意義,周沖提醒他說:「子房不忘故國,誠忠厚之人也。借用子房的話來說,大丈夫行事,不為情感所左右,當以志向為重,子房自問就真能做到眼睜睜看著他人馳騁天下,建功立業,而自己空負非常之才,卻作壁上觀?」

    大凡才情過人的人都有施展一身所學的心思,就是我們現在說的不甘寂寞,像張良這樣的人也是這樣,聞言默然不語。

    周沖接著道:「子房知道,三王五帝雖稱聖賢,其成就的功業也不過是中原這麼大一點地方,而秦王要成就的帝業卻是百倍於三王五帝,疆域之廣東到大海之濱,西到極西之地,南到嶺南,北到大漠,這可是開天闢地以來的大事,可以說前無古人之壯舉,子房此時不建功立業,還待何時?」

    張良接過話頭,道:「張良不懷疑秦王的功業,但秦法苛暴,太猛,缺少仁德之教,得天下易,失天下也易,秦之天下恐難長久。」

    周沖笑了,道:「去秦法之苛暴,不正是大丈夫之事嗎?子房既認識到,何不與周沖攜手西向,歸之於咸陽,成就萬世之基業。」

    張良頗為不屑地道:「張良仁義之人,不願與虎狼之秦為伍。」

    周沖馬上反問,道:「以你這麼說,秦人皆是虎狼,你不願與之為伍,可我是大秦的臣子,你不也與我暢談甚歡嗎?」

    「你不一樣。」張良想也沒有想,道:「觀你所行,雖有機詐詭變之事,那是事所逼也,不得不為,總體說來你是一個心懷仁慈的好人!所以,我張良才破例與你相交。」

    能得張良如此評語,周沖是三生有幸了,笑道:「謝子房美言。周沖請問子房,文王定天下是以德還是以力?」

    張良脫口道:「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仍然臣伏於殷,是有德者,其定天下是以德,非為力也。」

    周沖不同意他的看法,道:「子房此言差矣!文王之定天下,是以力也,非為德也。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仍然臣伏於殷,非不想反商,而是力不能及,不得不如此,臣是為了不臣。子房知道,成湯伐桀不是試探過,直到夏桀不能調動軍隊,才舉起義旗,終至成功。文王當時,也是循此例,紂王雖無道,還沒有到眾叛親離的程度,文王大智之人,不得不隱忍。後世之人只贊文王之德,卻不言文王之謀,誠可歎也!子房明智之士,何以與迂腐之人一般,只言德,不言謀?」

    張良是天生的謀略家,對謀略自比一般人理解得更深,聞言愕然,道:「周大人高明,周大人之言讓張良有茅塞頓開之感。」

    周沖接著往下說,道:「請問子房,當今天下,定之於德,還是定之於力?」在當時,關於統一天下的辦法存在兩種說法,一種認為應該定之以德,另一種認為應該定之於力。認為以德定天下者,多是儒生,要求先修好聖德,則天下自歸。

    張良可不是迂腐之人,道:「德說到底,也就是民心,天下不一,各國有各國的民心,各國之民各向其主,修德定天下不過是說得好聽的美言而已,太虛。定天下,必是以力!秦之力最強,秦君最賢明,定天下者,必是秦國!」

    周沖抓住時機,馬上問道:「子房既認同秦王之行,為何還拘執在韓國一國之間,不與天下同歸?」這才是周沖的用意,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費了這麼多的心力,要說的就是這句話,很是期待地看著張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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