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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文物販子在唐朝 作者:集古字 (已完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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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 文物販子在唐朝 作者:集古字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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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
樓主
發表於 2021-11-30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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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范陽經會 第五章 擊缶而歌
說罷孔穎達出席經論之事,盧祖安卻歎一口氣,對盧夫人說:“唉,只是邀請你家那三醉老爺子一事,卻是未成。據派去崔家送信的下人說,老爺子的面都沒見著,吃了個閉門羹回來。”
盧夫人一聽就笑了說:“那個老怪……老爺子啊,我就說了,肯定是請不出來的。吃個閉門羹還是好的,要真見著了,不定怎麼給卷出來呢。”
盧祖安聽了,也是連連歎氣。
盧鴻一聽頗為奇怪,按說以盧家的面子也不算差,父親更是崔家的姑爺,怎麼會這等事上,崔家人還不來捧場的。
盧夫人想起這位老爺子來,也是忍不住笑,便一一講給盧鴻聽。
這位老爺子本是崔族內一位怪才,自小博覽群書,過目不望,但為人行事,卻頗與常人不同。一來最喜飲酒,每日必得三醉,因此上自號三醉道人;二來最喜與人辯論經文義理,口下不留情面。他本人經義純熟,學問上卻略有偏激之處。這位崔三醉老人有言:“上古以降,只有老子李耳,為第一人;孔丘周文,能解易注詩,堪為二等;那韓非、商君、墨子等人,碌碌之輩而已;若莊生、孟子,便是拾人牙唾,大言欺世;佛學之流,全是妄言,只堪焚以為爨。若讓老夫遇上,定當直撾其面,說得彼等無言以對!”只是你要與他辯經,還得是他看得上的人,等閒之輩,他卻不屑理你。三來更有意思的是,這位三醉老爺子,不喜與俗人來往。居然不要崔家人供奉,自己在城外一處小山上,開荒種糧。所得糧米,一半自食,一半釀酒,活脫脫便如一個當世陶淵明一般。但這位老爺子年紀既長,輩份亦高,名氣更是極大,比起鄭家三老,也是不惶多讓。
這次范陽經會,盧家自然是有意張大聲望。因本族中兩個名宿,于前幾年時相繼離世,其餘雖有精通經史之人,但多為盧祖安這一輩上的,聲望難於鄭族三老比肩。盧鴻雖然此次玄壇講經大出風頭,畢竟年紀太小,難以服眾。因此盧家便廣邀各地名流集聚此會,以為經會抬高身價。
崔三醉本人聲望既高,其治《老子》、《易》等頗多建樹,只是性格古怪。雖然喜歡辯論,卻多是任性而為,從未曾參加過這等規模經會。因此盧祖安便想請了來,為經會放一異彩。本想兩家關係頗近,又托了內兄從中出力,不想還是未能成行。
看盧祖安唉聲歎氣的樣子,盧夫人忍住笑,便講起這崔三醉當年的一件趣事來。
這崔三醉老爺子自耕自種,所得糧米,自食之外,方才釀酒,因此所得也自有限。有一年,有一個遊學的書生,不知怎麼聞得崔老爺子這些怪癖,便寫了一篇文字,請崔老爺子過目。文字內容,便是專罵孟子。這書生也當真有才,文筆犀利,入木三分,一下子便得了老爺子的歡心,請入相見。二人坐談數日,最可喜那書生也嗜好杯中之物,這下老爺子更是高興,便將釀就的好酒盡數取出,每日與書生暢談闊飲,對罵孟子。數日之後,所釀酒盡皆告磬,書生這才告別,飄然而去。
第二年,這書生又來相訪。這次他寫了一篇罵莊子的文字,依然文華燦然。崔老爺子見了大笑著對書生說:“尊駕這篇文字固是極佳。只是上次論道,壇酒俱盡,後半年極其寂寞,勉強捱過。今次卻是不敢相請了。”
盧鴻聽了,也不由笑了半日。之後卻說:“這崔三醉老爺子確實是個妙人。孩兒倒是有心走一趟,或許能請這位老爺子出山,也未可知。”
盧祖安並盧夫人聽了,均想自己這個兒子每有非常之舉,若說胸中才華,也不下於人。若他說要去請崔三醉,說不定還真可能把那老怪物弄出來。
博陵城外,西山半腰,幾棵高大松柏之下,掩映著竹籬石牆,環繞幾間小小茅屋。
茅屋之中,卻有一個老者,赤著兩隻腳,踞坐於蒲團之上。只見他頭上斜插了一股荊釵,身上一件洗得發白的道袍,斜架著一個大酒壇,以掌擊壇,漫然放歌道:
孟夏草木長,繞屋樹扶疏。
眾鳥欣有托,吾亦愛吾廬。
既耕亦已種,時還讀我書。
窮巷隔深轍,頗回故人車。
歡言酌春酒,摘我園中蔬。
微雨從東來,好風與之俱。
泛覽周王傳,流觀山海圖。
俯仰終宇宙,不樂複何如。
此時正值中午,旁邊兩個小童卻是不以為意,斜倚在一邊昏昏欲睡,由得老者自歌自樂。
老者正自歡娛之時,忽然那柴門為人“吱呀”推開。有個少年推門昂然直入,朗聲說道:“竹籬茅舍,把酒放歌,本是逸林雅事。只是前輩杯酒獨酌,嶺上白雲空對,不覺得辜負良辰麼?”
此時那小童一下子驚醒過來,便有一個過來說道:“你這少年好生無禮!不經主人通喚,排門直入,言語孟浪,還不快快出去!”
老者卻是伸手止住那童子,醉目朦朧,斜睥少年說:“杯酒雖淡,內中自有乾坤;白雲或空,相對亦解風情。那少年,此中真意,你小小年紀,卻是難曉其味。”
少年哈哈一笑,也不管其他,自顧行至老者面前坐下,雙手抱膝吟道:
生者百歲,相去幾何。
歡樂苦短,憂愁實多。
何如尊酒,日往煙蘿。
花覆茅簷,疏雨相過。
倒酒既盡,杖藜行歌。
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老者聽著,朦朧的眼中漸漸清明,手下卻不自覺地擊壇相應。待少年吟罷,不由呵呵笑道:“不想小友,卻是解人。不知可堪飲麼?”
少年說:“酒逢知己飲,詩向會人吟。有何不可?只是晚輩,卻有點小小毛病,道是‘三不飲’”。
老者聽了,呵呵笑道:“好,好,小友果是妙人。願聞其詳。”
說罷,卻從身邊拿出一個破碗來,自壇中注入半碗濁酒,龍飲鯨吸般一氣飲下,呼出一口酒氣,滿臉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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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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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0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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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范陽經會 第六章 喝酒的規矩
少年見了老者這般做態,微微一笑,說道:“晚輩這第一不飲,乃是坐中無有高人,對面未見知己,則不飲。那酒之為物,乃是二三同志,或風雨之夕,或登高晴日,或吟或詠,或行或坐,當此之時,把酒放歌,物我兩忘,才是解處。若座中儘是面目可憎、語言乏味之輩,言不入耳,話不投機,這酒卻如何飲得入喉?世俗人等,以酒肉相交,卻是糟蹋了美酒,晚輩不為。”
老者一聽,放聲大笑,連連點頭稱是,又從壇中倒了一碗酒出來,一氣飲盡。
少年又道:“晚輩這第二不飲,乃是心懷若不暢意,胸中常鬱憤悶,則不飲。飲酒本是樂事,陶然忘機,平和安樂,方是酒中真境。舉懷銷愁愁更愁,抽刀斷水水更流。若有那飲酒癡狂,顛狂放浪,借酒澆愁者,匹夫之行,卻是辜負了美酒,晚輩不為。”
老者聽罷,更是擊掌連贊,自壇中滿滿倒了一碗酒,一飲而盡。再看壇中,竟已是空空如也。
少年如若未見,含笑說道:“晚輩這第三不飲,乃是杯中若無佳醉,樽中唯有糟醪,則不飲。飲酒如品美人,若是麗質出塵,自然另人心醉;若是胭脂俗粉,只堪遠避,如何相對?因此那村酒濁醪,直是酒中無鹽,以此濫竽充數,卻是唐突了美酒,晚輩不為。”
老者聽了,哈哈笑道:“好個三不飲!便當再浮一白!只是不說你這許多規矩,現下便是想飲,酒也無了。”低頭沉思半晌,便道:“罷!罷!僧哥,道童,你二人去將我後屋窖中所藏之酒搬一壇來,我與小友共醉。”
那兩個童子聽了,不由看向盧鴻,臉上全是佩服之色。真沒想到這少年只憑幾句話,便讓自家老爺捨得改了規矩,把庫裏藏的酒都搬出來了。
少年聽了,卻是出言攔阻道:“前輩且慢!晚輩适才說道有三不飲,無有佳釀,卻是萬萬飲不得的。晚輩觀前輩所飲之酒,也不過普通濁釀。晚輩門外下人,卻攜有美酒,與尋常村釀大不相同,便取來與前輩同飲。”
說罷,便對外喚了一聲道:“洗硯,將酒拿來。”
原來這少年,正是盧鴻;這老者,便是那盧鴻打定了主意要算計的崔三醉老爺子了。
門外洗硯聞聲,便攜一個小酒壇進來。崔三醉見了,微微一笑,眼光閃動,卻不言語,撚著頜下稀稀疏疏的幾莖短須,只是看著盧鴻如何動作。
盧鴻伸手將洗硯手中酒壇拿來,一手開了塞子,一手便將一旁崔三醉飲酒的酒碗取過,自壇中倒了大半碗酒。自己卻從懷中掏出徑寸的一個小酒杯,自壇中滴得幾滴,杯中便已滿滿的,對崔三醉說:“小可這酒乃是用新法釀制,口味甘醇,酒勁甚大。請前輩品嘗,晚輩先幹為敬。”
說罷,一仰脖,將杯中酒飲得乾乾淨淨。
崔三醉又好氣又好笑,說:“你這小子也恁能耍滑,和我喝酒,就預備下這麼大個杯子來?別一不小心連杯子都喝下去了!”
盧鴻卻一本正經地連連搖頭說:“前輩此言何意?品酒論道,貴在適意。晚輩年紀既小,酒量不高,以此小杯,低斟細酌,正如春水低回,得其清淺之趣;前輩沙場老將,堪稱海量,當持巨觥,吐氣開懷,正如天外飛瀑,更見豪放之情。怎可以量計籌,做此競飲之態?晚輩這酒,外視冽若甘泉,入腹熾如熱火,正乃酒中俊傑,世間佳釀。前輩當此美酒,怎地還要斤斤計較於杯碗之間麼?”
崔三醉聽了,也不禁點頭而笑,看自己碗中酒液,清明透亮,香氣撲鼻,確是從未見過這等奇酒。也不再多說,將碗端起,卻不就飲,持至鼻下深深吸了一口氣,只覺一股醇香直透心臆,直另人陶然;複於碗中,輕啜一口,緩緩咽下。只覺如同一線烈火,直貫入腹,卻更有濃香騰然,在口鼻間蘊醞。待這香氣婉轉三過,崔三醉才將這一口氣,長長舒出,唇齒餘香,當真是甘爽無比。
崔三醉“唔”了一聲,又連飲幾口,搖頭晃腦,反復品味,最後一口將碗中餘酒盡皆吸入,吐氣開聲,歎道:“好酒!”
崔三醉閉目品了半天,這才半睜雙目,對盧鴻說:“老夫聞道,范陽盧家蒸制清燒,酒色清瑩,性烈如火,不想今天才得以品嘗,確實名不虛傳。你這小子,便是范陽盧鴻那娃娃吧?傳言你天生不凡,精製文房四寶,在鄭家和那三個老傢伙,弄了個什麼氣學出來,氣得李伯方那假道學差點翻了背。當時老夫便想,那什麼明鏡之類,定是你這小子搞的鬼。今天見了,嘿嘿,確實有些鬼心思。說吧,巴巴地跑到老夫這來,打的什麼鬼主意?別說是突然逸興大發,來這荒山野嶺特地找老夫品酒!”
盧鴻拎起酒壇,將崔三醉的碗中再次注滿酒漿,笑著說:“就知道瞞你老人家不過。晚輩族中在范陽,準備搞個經會,請了四方名宿。父親言道,若無前輩出席,這經會豈不名不符實?因此晚輩便討了個差事,特地來相請您老人家。”
崔三醉聽了嘿嘿笑道:“你這小子鬼門道可是不少,不過倒也聰明,知道和老夫老老實實的明說。你那點心思,老夫看得透透的。什麼經會,什麼名宿,不過你盧家想要揚名,找一班沽名釣譽之輩互相吹捧罷了。這等俗事,最是無趣,老夫是絕無興趣的。若是他人敢來說這話,定然是打出去了。不過你這小子倒還合老夫脾胃,便在這陪老夫飲酒談天好了。”說罷,將碗中美酒又是一飲而盡。
盧鴻又將酒給崔三醉滿上,然後說道:“若是尋常時節,陪前輩飲酒聊天,倒是不妨。只是此次晚輩在家父面前誇下海口,要請前輩出山,若是功敗垂成,怕也難有心思相陪前輩。再者這壇中之酒有限,卻已告磬了,若要再飲,現在卻是絕無。此外聞說此次經論,卻有那精研《老子》的新說,據聞遠勝前輩,若前輩避而不敵,借酒逃戰,只怕這酒也難當其咎。”
崔三醉聽了,不由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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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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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0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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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范陽經會 第七章 自出洞來無敵手
崔三醉邊笑邊搖頭,說:“你娘小時候,雖然偶爾有點淘氣,卻是個本份丫頭;你爹老夫也見過,看來也是個方正之輩。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刁鑽古怪的小子呢!一肚子的花花腸子。也好,老夫便遂了你的心,就算為了有酒喝,走上這一遭罷。我倒要看看,這幫老傢伙們,又能有什麼新花樣兒出來。”
說罷,崔三醉飲下碗中之酒,吩咐兩個童兒:“道童你好生看家,僧哥便同我到范陽轉轉去吧。”
兩個童兒應了,伺候崔三醉穿了鞋。崔三醉起身向著盧鴻道:“走罷!你還要到崔家去說一聲麼?”
盧鴻趕忙上來攙了崔三醉說:“還去做甚?晚輩只為接前輩而來,山下車已備好,咱們這便啟程。便是日後舅舅知道了,還敢因為我忙著伺候老爺子你,而責罰我不成?”
崔三醉又是大笑,點了點盧鴻的頭說:“你這小子,好!好!有出息的人,千萬別弄成一幅呆板板的樣子。”說罷,卻又皺眉說:“只是去那范陽,路上還得幾天,沒有酒卻是難熬。唉,喝了你那好酒,我自家的酒也是沒味了。”
盧鴻趕緊陪了笑說:“前輩放心,晚輩早就備好了酒,就在山下馬車上。路上定不會讓前輩孤單便是。”
崔三醉一聽便瞪了眼,詳作生氣道:“這混小子!居然敢騙我!剛才不還說現在沒酒了麼?”
“現在是沒酒了,不過等一會兒您到了下邊車上,就有酒喝了。”
路上當然不會孤單,一老一少整整談了一路莊子。若莊子他有人家有知,那噴嚏肯定是打個不停了。
盧鴻和這個時代論莊子的人不同,他著眼點不是莊子文章的才華與立論的嚴謹,而是純粹從考據的角度來論辯《莊子》一書中的錯偽之處。
《莊子》一書共分內篇、外篇、雜篇,其中內篇七篇,大致可信。但外篇、雜篇中,每有漏洞,多為假託。崔三醉往日攻擊最烈的《盜蹠》、《漁父》等,均在其中。此次盧鴻一一講來,倒讓崔三醉大為驚異。
盧鴻提出的這些觀點,均有後世極為詳實的考證依據,便是崔三醉這成天罵莊子的人,也是從未曾想到過。一路上與盧鴻一路談來,或是反駁或是支援,或是笑駡或是讚歎,日日把酒閒談,崔老爺子直歎此行非虛。
行得數日,終於到了范陽城下。盧鴻知道崔三醉不喜俗禮,更不煩他人打擾,便要下人去家中報了個信,自己卻帶了老爺子,直接奔那準備舉行經論的別院中來。
盧家這處別院便在族學不遠,涿水岸邊。為了此次經論,已經下力氣重新修整過,除了搭建了論經講壇,更重新粉刷了房屋,用來安置前來論經的名宿及聽講的學生。盧鴻把崔三醉安置在客房中,向下人打聽得知,其他幾位名宿並鄭家諸人,還均未曾到來。
才安置完畢,下人來報,盧祖安並盧夫人,接了信便緊著來給崔三醉請安來了。
若論起來,崔三醉是盧夫人伯父,因此盧祖安也以子侄輩見過禮,便恭恭敬敬地說:“伯父玉趾踐於敝家,直是蓬蓽生輝,盧家合府,並祖安面上,于有榮焉……”
崔三醉也不和他客氣,直接便打斷說:“罷啦,就不用給我戴高帽了。口上叫我伯父,心裏不定怎麼說我是老怪物呐。老夫這番來,也不是照著那些虛文。一來是盧鴻這娃娃,雖然是你夫婦生出來的,卻是強過你太多了,老夫看著,很是喜歡,總得賣這小子幾分面子;二來你們盧家的酒,確實是名不虛傳,老夫受不了饞,腆臉來混點酒喝。那什麼生輝、有榮的,就不用拿來說了。”
盧祖安早知道這位老祖宗為人頗怪,也不知盧鴻想了什麼法子把他騙了來,倒給了自己一個大大驚喜。這時聽崔三醉這般說來,便謙虛道:“盧鴻這孩子雖然有些小聰明,只是頑劣得緊,失於管教,性喜賣弄。若有冒犯之處,還望伯父海涵。”
崔三醉連連搖頭說:“盧鴻這孩子人既聰明機靈,品性又好,有什麼頑劣的?若說胸中才華,你這當爹的只怕拍馬也追不上。更難得的,是這份辯材。嗯,放眼天下,只怕除了老夫,便要數這小子了。你們兩口子我也見了,就不用這般費勁了,緊著忙你們的去吧,只把盧鴻這小子留下來陪我便好。”
盧祖安夫婦二人相對苦笑,這位崔老爺子果然名不虛傳,就是不知道他怎麼就看盧鴻這麼順眼。只怕肯見自己二人,倒是看了盧鴻的面子。於是也不再多說,起身施禮作別,又囑咐了盧鴻幾句,自回府去不提。
盧鴻便吩咐洗硯,著人也為自己在隔壁安排一間房屋,便陪了老爺子,在別院中安置下來。
待得第二日午後,聞到下人來傳,那鄭族參加經會的諸人,均已到了范陽。
盧鴻趕忙出迎。此次鄭家對於盧家范陽經會的支持,可謂不遺餘力。鄭家三老一個不落,全都來了。領隊之人便是鄭聿明,族中諸多青年才俊,也盡皆前來。
待盧鴻出來,迎過三老並諸人。三老見了盧鴻自然親熱,鄭聿明與盧鴻也是極熟的,那許多盧鴻的同輩人,與盧鴻也多有相得的,一一敘過別情,直是忙了好半天。
待分別安排好房間,天色將晚。盧家已是做好準備,在別院擺下宴席,專門款待鄭家諸人。盧鴻便去請崔三醉一同與三老入席,那崔三醉卻不耐煩參與這些雜事,只要盧鴻將好酒送到房間裏來,自已獨酌。
三老聞說崔家三醉老人,也應邀前來,卻是大感驚訝。三人久聞這崔三醉的怪名,沒想到竟然能受邀出席此次經會,均暗道盧家好大的面子。待聽得他不願到席面上來,三人也不為意,倒覺得這三醉老人確實有趣,生了結識之心,便要盧鴻領路,也不在外邊飲宴了,攜了酒,到崔三醉房中來尋他共飲。
進得屋來,只聞屋內酒香滿室,崔三醉抱了酒壇,正自得其樂地自斟自飲。盧鴻笑著請三老坐下,便向崔三醉說:“前輩,鄭家三位老爺子怕你自己喝酒孤單,特地帶酒過來,大家共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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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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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0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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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范陽經會 第八章 鈺溪酒與惠山泉
崔三醉睜眼看了看三老,見三老毫無拘束,已自紛紛落坐,將手中所攜酒具隨手放置身邊,不由心下喜歡。說道:“早就聞說鄭家三老之名,以前還以為不過是酸文腐儒。不想今日相見,卻是這般灑脫真性情,倒是老夫想得差了,便以此酒賠罪吧。”說罷,將手中一碗酒一口飲盡。
三老聽了,齊聲大笑,也各自將手中酒乾了。
那鄭家二老鄭行,本也是愛酒之人。盧鴻在滎陽時,便每每見他把酒獨飲。後來混得熟了,三老性格不復古板,更常常聽鄭行大談酒經,幾以酒仙自喻,說得天花亂墜,另人歎為觀止。只是當時盧鴻忙於諸多事務,卻是無暇向他討教。這次來范陽,鄭行怕喝不慣這邊的酒,特地將自己平日慣飲的酒帶了許多來,此時所攜,便是他特製的鈺溪酒。
今日見崔三醉飲酒如此爽快,鄭行大生知己之感,便說:“久聞三醉老人之名,同為愛酒之人,今日相見,果然親切。老朽所攜這鈺溪酒,乃是以特法秘制,與他酒別是一番滋味,兄可願一試?”
崔三醉聽了,大感高興,說道:“這次老夫來范陽,所飲盧家的清燒,真是大大飽了口福,不想人間能有此佳釀。老兄精于酒道,秘法特製鈺溪酒,想來更是高妙,真另人心生嚮往。”
鄭行聽了,更是歡喜,便將身邊小壇拿來,在崔三醉的酒碗中,注入半碗酒,雙手敬于崔三醉說:“兄為方家,便請品鑒此酒,以為指教。”
崔三醉連聲謝過,雙後接過酒碗,端詳幾眼,又聞了一聞,面上卻是浮起疑惑的表情。待輕啜一口,徐徐飲下,眉頭皺得更緊了。於是便將碗中鈺溪酒一口飲盡,品味再三,幾莖短須都翹了起來,這才皺眉說道:“這酒,這酒,老兄怕是搞錯了?這叫什麼鈺溪酒,莫非是那……惠山泉?”
鄭行連連搖頭,說:“我這鈺溪酒,特別之處,全在沖淡二字。比之他酒,佳處有三:一則多飲亦不醉;二則酒後不纏頭;三則醒來不病酒。可稱佳釀啊。”
崔三醉同盧鴻面面相覷,這才知道,原來這鄭行喜酒又無量,更兼怕醉。他所謂的鈺溪酒,不過是淡罷了。
崔三醉苦了臉說:“要如老兄所言,不醉不纏頭不病醒,還飲的什麼酒,何不喝兩盞湯兒?”
眾人愕然,繼而大笑。
雖然崔三醉與鄭行所好之酒相去甚遠,但二老依然碗來杯往,喝得不亦樂乎。只是另人想不到的是,雖然崔三醉下肚近半壇清燒,倒還比較清醒;那鄭行只是多飲了幾杯所謂鈺溪泉,居然就面紅耳赤,粘牙倒齒,不勝酒力地醉倒了。最後還是崔三醉的小童僧哥,與盧鴻一起將他攙回了自己的臥室之內。那僧哥不過十歲上下,力氣還小,並盧鴻兩個實在是累得夠嗆。
第二日,各地學者紛紛雲集范陽,盧家邀請的幾位講經大家,也都到了。
此時別院中,自然是一派熱鬧景象,忙著接待眾位貴客。
幾位大家中,除了國子祭酒孔穎達尚未曾到達之外,其他幾人都已經住進了別院。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個年紀五旬開外的白袍老者。此人生得卻是賣相極佳,面如冠玉,五縷長髯,一身白袍,纖塵無染。只是臉帶傲然之色,另人難有親近之意。他身邊陪著一個少年,應該是其晚輩學生,穿了一身錦袍,也是風度翩翩。
只是這白袍老者,卻是與崔三醉似乎不大對頭。自從聞了三醉老人也來參加這次經論,先是訝然,之後白晰的臉龐卻暗暗罩上幾分恨色。
鄭家三老自與崔三醉飲過一場後,竟是極為投緣,此時無事,便拉了盧鴻聚在一起閒談飲酒。只是若要與崔三醉論經辯道,他卻閉口不談,道是時候未到,只先飲酒便了。
正在此時,忽聞門口有人說道:“怎麼大名鼎鼎的三醉老人,以辯為名,今日也不肯機談交鋒了?”
眾人回首,只見正是那白袍老者,步入房來。崔三醉見了呵呵大笑說:“原來是廣陵陸蒙陸大先生。若說言辯,你卻是敗軍之將,也來言勇麼?”
陸蒙臉上恨意一閃而過,只是冷笑著說:“當年不過笑談余事,談何勝敗!只是此次本乃經學之會,三醉老人卻身著道袍而來,如此不倫不類,難道閣下竟然身入道教了麼?”
崔三醉搖搖頭說:“老夫身上這道袍,是老聃的道袍,不是道教的道袍。倒是聞說你陸大先生,身在京師,每與佛門高弟,談空說有,卻為什麼不著件袈裟過來?”說罷對童子說:“僧哥,快拿個蒲團過來,請咱們陸大先生坐下修行。”
陸蒙也不客氣,在蒲團上坐下,笑著說:“:那佛家之說,博大精深,慈悲為懷,與我儒家仁義本有相通之意,有何談不得的?卻是聞說三醉老人素來不喜佛學,為何身邊童子,倒要叫做僧哥呢?”
崔三醉嘿嘿笑了說:“咱們那地方,小孩若要好拉扯,便要起個賤名才好,或叫狗子,或叫石頭。這孩子從小不發實,老夫便替他起了個最好拉扯的名字的,省得長不大。”
陸蒙一時語塞,隨即又說:“此次范陽經會,海內諸家雲集。陸某不才,也在受邀講經之列。到那經壇之上,免不了要與三醉老人你再舌戰一場,到得那時,或勝或負,我二人再見分曉。”
崔三醉哈哈大笑,說道:“看來當年之敗,陸大先生總是塊壘在心,揮之不去啊。只是我這人啊,卻有個毛病,不喜和死纏亂打的人交鋒。勝便勝了,敗便敗了,總是輸陣不輸口,有什麼意思?那小小虛名,就這般為陸大先生看重不成?”
陸蒙眼中光芒閃動,嘿嘿冷笑說:“孰是孰非,總要說個清楚明白才是。三醉老人若作那逃兵之行,高懸免戰牌,陸蒙自然也不會苦苦相逼。”說罷起身說:“話已至此,來日再見。告辭!”略一拱手,逕自去了,對鄭家三老及盧鴻,竟是未曾理會。
崔三醉不以為意,呵呵飲酒。盧鴻感覺好奇,追問幾句,這三醉老人才說了個大概出來。
原來這陸蒙本系廣陵人士,只是幼時即隨父遷至京師。陸蒙自小家境就好,風度不凡,更兼聰明過人,一直有神童之譽。長大之後,娶了一位官宦人家的女子為妻,便步入仕途,可說一帆風順。只是後來因為隋末之亂,國家動盪,陸蒙因事去官。為著尋機複用,陸蒙便日日奔走于新貴高官門庭,以為自薦。他口才出眾,人物不凡,也有些名聲,心思頗高。
只是有一次,崔三醉因事到長安,去看一個老朋友,偶然在酒會上遇見陸蒙。這崔三醉本來就討厭酒會上互相吹捧的氣氛,見陸蒙誇誇其談,做姿弄態,心下厭惡,出言譏諷。陸蒙當時不知崔三醉的身份,又見他貌不驚人,衣服隨便,又是生面孔,便回語還擊,更出言挑戰。
二人便在席上,唇槍舌劍,辯了起來。那崔三醉本是以辯為名,以辯為樂,攻勢淩厲,劍走偏鋒,幾個難題下來,陸蒙便覺不敵。崔三醉嘴上更不饒人,步步緊逼,不留情面,最終陸蒙竟至逃席而去。事後再打聽,才知道崔三醉是何許人也,只好偃旗息鼓,托朋友尋個差事,安靜了老長一段時間。雖然此事,陸蒙引為奇恥大辱,但博陵崔家何等地位,崔三醉何等身份,他又怎敢有報復之心?
眾人聽了,均覺得這陸蒙雖然貌似賢良,實則小肚雞腸,适才見他傲然無禮的樣子,真不知怎麼也混成了名宿,混到講經的隊伍裏來了。
原來李唐平定天下,文風日盛。陸蒙畢竟有幾分才學,在長安漸漸混得風生水起,受到一些權貴賞識。尤其他因往日之恥,於辯論之術很下了些功夫,平日與佛、道諸家每每經辯,表現不俗,更在平常百姓及普通士子中有了相當大的名氣。因此此次范陽經會,便也邀請了他。
陸蒙才到范陽盧氏別院,就知道了崔三醉居然也來參加經會了。此時陸蒙自視身價倍增,較之當年已不可同日而語,而各大世家,則受到了朝庭打壓。就在今年春天,吏部尚書高士廉等撰《氏族志》成,將天下姓氏,分為九等,而黃門侍郎崔民幹為第一。《氏族志》呈上後,受到了當今天子李世民的斥責。於是重新編定,以皇族為首,外戚次之,降崔民幹為第三,各大世家,均各降等。雖然此事,並未盡得世人認可,但陸蒙看來,世族地位,已然是大不如前。以自己目前的成就,那崔三醉是不足為懼了。
因此他打聽得崔三醉的房間,便直接趕來下挑戰書。心中打算,就是要借此經會之機,在天下人面前,力挫崔三醉,一雪前恥。至於屋中鄭家三老並盧鴻等人,本自不識,想來與崔三醉相近之人,是敵非友,自然就不加理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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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范陽經會 第九章 再見黃鈴兒
第二天,盧鴻並未再與三老及崔三醉同談。因明日經會便要開始,盧府特地排下宴席,為與會諸人接風。眾名宿另有雅室,盧鴻與盧府諸同年,以及鄭家的同輩,便設宴於廳上,歡飲暢談。
因著盧鴻這邊多是年青人,酒席上風氣十分活躍,三三兩兩計程車子,手持酒杯,或聚而論道,或高坐獨飲。盧鴻說來算是主人,這裏邊的人,倒有大半都認識,自然要多走幾處。
正在此時,有人喚盧鴻道:“盧鴻賢弟且這邊來。”
盧鴻一看,乃是在鄭家時結識的一位同輩,名叫鄭思莊的。只見鄭思莊並幾個年青士子,圍在一個錦袍少年身邊。那錦袍少年,正是那日陪在陸蒙身邊的少年。此時這錦袍少年在眾人中央,正說些什麼,眾人連連點頭。
盧鴻聽鄭思莊喚他,便行過來。鄭思莊道:“卻與賢弟介紹個才子。這位乃長安大名鼎鼎的陸蒙先生家侄,陸清羽便是。”轉身又向那陸清羽說:“這便是此間盧家千里駒,神童盧鴻。說來與清羽兄,可謂一時瑜亮。”
盧鴻聽了,便上前拱手為禮,道聲“久仰”。那陸清羽卻滿臉傲然,略回個禮,說道:“你便是盧鴻麼?嗯。看來還不錯,過幾年到長安來,我著叔父給你說幾句好話,總也有個前程便是。”
盧鴻淡然一笑。這類托先輩名氣自為鼓吹之輩,不在少數,也犯不著和他一般見識。
此時陸清羽也不再理盧鴻,在他看來,自己身為長安官宦出身,這盧鄭等家雖為世族,已然垂垂老矣,更是一班土包子,有何值得高看的?依舊對著幾個身邊計程車子,談起陸蒙在長安經論時辯論的精彩場景,聽得旁邊眾人不斷讚歎。
正在此時,盧鴻忽然聽到一個輕柔的聲音喚自己道:“盧公子!”
盧鴻轉身再看,卻是熟悉不過的一張清水臉龐,明眸淺笑,正是那黃鈴兒。
這黃鈴兒與盧鴻初見時,牽動盧鴻少年情懷,鬧過一出笑話,因此盧鴻頗是怕與她相見。今日乍然見了,心下一跳。只是凝目再看,黃鈴兒明豔如昔,只是不知為何,自己心中卻再無波動。只覺前時種種,恍然如夢,一時心下,頗為悵然。
黃鈴兒見盧鴻看著自己,表情頗怪,卻不說話,一時很是緊張。上次盧鴻去自己家,就是這般古古怪怪,三言兩語就走了,弄得父親一直追問自己是怎麼回事。這次當了眾人,見他又是如此,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盧鴻見了,卻自己搖搖頭,心中暗歎。當年的黃鈴兒怎麼就那般另人驚心動魄,此時眼前的黃鈴兒,真是便是當年的黃鈴兒麼?一時“唉”聲輕歎道:“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黃鈴兒耳朵隱隱聽到,卻不知盧鴻說的是什麼,聽他說“春夢”什麼的,怕盧鴻又發起癡來,連忙相喚道:“公子醒醒吧。父親要我送筆來給公子,我也找不到認識的人,只好直接給你送來了。”說罷便將手中的卷著毛筆的竹簾遞到盧鴻面前。
此時,便聽那陸清羽冷哼了一聲:“無禮!”
盧鴻這時清醒過來,卻見那陸清羽看了過來,臉上全是不屑與怒氣。
适才陸清羽誇誇其談,身邊眾人洗耳恭聽,自然是得意非常。不想過來盧鴻對自己便有些帶搭不理,更可甚者,是後來的黃鈴兒。看那盧鴻見了黃鈴兒,便一幅色授魂於的樣子,心中未免有些看不上;再發現身邊之人居然受了影響,注意力也轉移到盧黃二人兒身上,甚至有兩個還在乾脆就偷偷打量著黃鈴兒,根本就沒在聽自己講話。這陸清羽頓覺受到了輕視,一時怒氣勃發,只是不太好向盧鴻發作。他以為這黃鈴兒是府中下人,卻如此不懂規矩,便冷哼一聲。待那黃鈴兒再有不當言行,便要狠狠地吒責她一番,好出這一口惡氣。
黃鈴兒聽了,不由臉色一變,眼睛卻一下子瞪得溜圓,狠狠地回瞪了陸清羽一眼。只是有盧鴻在此,又知道這院中都是些有來頭的人,不好給父親惹下麻煩。盧鴻見了也沒多言語,只是從黃鈴兒接過竹簾,對黃鈴兒說:“好了,筆我拿到了。你就回去回話吧。”之後便喊了洗硯過來,將那竹簾交給他收好。
黃鈴兒聽了盧鴻話去了,此時場中氣氛略有些尷尬。那鄭思莊就出來打圓場說:“盧賢弟手中這竹簾中卷的是新制的毛筆麼?這等以竹簾包裝攜帶毛筆的方法卻是初次得見。早聞說范陽盧氏筆坊中精製新筆,只是緣吝一面,未曾用過。”
盧鴻說:“這竹簾之法也是小弟瞎琢磨的,只為出門攜帶方便。本來是要筆坊送過幾隻尋常小筆來,準備明日錄經之用。不想那黃坊主卻遣女兒送了這許多來,怕有十幾支,還是各式筆都有,只怕擺個攤都夠了。”說完,就命洗硯將竹簾在一旁的案上打開,請鄭思莊觀看。
只見竹簾鋪開,大大小小十幾支筆露了出來。此時世人所用,基本上是一色的硬毫小筆,這其中大部分筆式大家都沒有見過,眾人好奇,便一齊圍了上來。
陸清羽見此情景,心中大不是味,待看案上擺著的大大小小毛筆,不由說道:“早聞盧氏狼毫筆之名,不想今日一見,卻是荒謬至此!唉,世間傳言,每每誇大其詞,可笑!可笑!”
眾人聽陸清羽突發此言,一時驚訝,俱都回過頭來看向他。陸清羽輕移數步,踱上前來,指著各色筆中一管長峰羊毫說到:“毛筆貴在腰力十足,勁挺有力。似這等長長的筆毫,如何寫得出堅挺的筆劃來?”又指著一管抓筆說道:“這一管更是可笑,居然連筆管都做成這等模樣,莫不成是盧公子異想天開,要拿來刷漆的不成?”說完,雙眼微睨,呵呵冷笑。
盧鴻輕輕搖了搖頭說:“早聞陸公子家學淵源,學富五車,見識不凡……不想孤陋寡聞至此!唉,世間傳言,每每誇大其詞,可笑!可笑!”
陸清羽初聽盧鴻之言,尚面露得意表情,滿臉含笑。待聽盧鴻說他孤陋寡聞,不由一下子氣得滿面通紅,直沖著盧鴻說:“你你你……說什麼?你怎麼敢說我……孤陋寡聞?”
盧鴻不慌不忙地說:“好教陸公子得知,閣下認作這刷漆之物,名曰抓筆,乃是專寫榜書大字所用。想公子也以讀書人自居,連個筆怎麼會認不得呢?豈不是貽笑大方。這要傳將出去,還真是件笑話呢。”
陸清羽聽了盧鴻這話,一時氣得直抖,直指著盧鴻說:“你小小年紀,居然也裝著教訓起人來了!什麼榜書抓筆,我寫了十幾年的字,怎麼從沒聽過,從沒見過?你也不用紅嘴白牙地吹法螺,若真能時,便寫來看看!”
身邊眾人見這陸清羽如此狂妄,不由便有些瞧得他輕了。盧鴻上次在玄壇講經時,人物風度,均極得人心。各兼所書的講經錄,書法精絕,鄭家人都是心知肚明。盧鴻向以擅制文房四寶聞名,於這毛筆的見識上,怕也沒幾個敢說就強得過他的。現在這陸清羽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只怕是要自取其辱。身邊幾個士子這般想著,不自覺地便離開陸清羽一段距離,竟是將他晾了出來。陸清羽一見,知道是眾人不看好他,更是怒發如狂,一迭聲地要盧鴻寫來看。
盧鴻聽了陸清羽的話,也不與他動怒,只淡淡地說:“要說今天,群賢畢至,也不是在下逞強的時候。只是看陸公子這意思,我要不寫倆字兒,倒是沒辦法交待了。也只好勉強試試。只是我這字寫得略大些,卻還得煩陸公子你挪兩步,騰個地方出來。”說罷,便招呼洗硯準備桌案。
洗硯連忙著人搬過一張大案子來,拿了一個七寸多的歙硯羅紋墨海,取了一錠四兩大墨,磨將起來。
此時宴會已經到了尾聲,眾人均已圍了過來。這抓筆如何寫字,在場之人可是均未見過,一時議論紛紛。
此時盧鴻卻是不急不忙,借著洗硯磨墨之時,尚在向鄭思莊講解手中各類筆的妙處。只見他拿出一隻狼毫小筆向鄭思莊說:“思清兄請看,這便是世人所說的狼毫筆。這狼毫筆與兔毫筆,其實頗為相似。只是因為用了新法制成,蓄墨更多,書寫時便更為流暢。此外這狼毫較之紫毫,彈性略差,但筆致柔順。更有一件好處,便是耐用。那紫毫剛而易折,一管筆用不了多久便禿了,不堪再用。故古人往往有積筆成塚之說,只怕家境略差的人家,都用不起它。這一支狼毫,使用的時間,要頂得數支紫毫,相對而言,卻是價廉多了……”只聽他滔滔不絕,講得偏又細緻入微,眼睛則是看也不看陸清羽一眼,只把陸清羽氣得臉色如豬肝一般,只是不好當場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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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范陽經會 第十章 對聯終於面世了
這盧鴻講完狼毫,又講羊毫;講完羊毫,又講兼毫。將那短鋒、長鋒、鬥筆等等從頭講了一遍,一支又一支。直到陸清羽氣得不行,連連問盧鴻寫還是不寫時,這盧鴻才說:“那墨方磨就,還要發上片刻,才好書寫。其實這等簡單的道理,陸公子練過十幾年的字,自然也是明白的了。”噎得陸清羽說不出話來。
再磨磳片刻,看那陸清羽的臉都快綠了,盧鴻才將手中筆放下,只取了那只抓筆在手,緩步走到大案前。此時洗硯已經鋪好了一塊氊子,正同幾個下人一起,去準備大紙。
唐時書寫,紙下並無襯墊氊子的。因為當時書寫的大都是小字,況且紙經過處理,並不是很吸墨,氊子也無甚用處。但書寫大字時,紙下則非用氊子不可,不然那紙一吸墨,便要與案子沾在一起,影響效果。
陸清羽見了,自然又免不了嘲諷幾句,說道:“難不成盧公子是要效那右軍東床之行,坦腹氈上,高臥而眠,然後才有精神書寫不成?”此話他覺得甚是巧妙,卻是無人喝彩。眾人早就看他有些過份,不再出言附和。
這時洗硯同家人,一起將紙取來。眾人一看卻是一驚,原來盧鴻要洗硯拿的,乃是自家抄制的丈二匹,寬有二尺餘,長有丈二,雪白如練,平平展展鋪在案上,兩頭還分別要兩個家人扯住。此時世上,還未見過這等大紙,眾人盡皆稱奇,對盧鴻接下來的表現更是期待。
陸清羽見了這等陣式,才有些心怯。原想那抓筆,筆桿只是個粗圓木柄,如此大筆,筆尖如何能夠使轉書寫得來。這時見了盧鴻要人鋪上這等大紙,顯是有備而來,只怕自己卻是孟浪了。只得一會從書法上挑他些缺點,免得惹人說自己見識不夠。
盧鴻此時站在案前,卻是滿臉平靜。右手執定抓筆,于龍尾羅紋墨海中飽蘸了濃墨,蕩得幾蕩,左手在紙上輕撫,深深吸了一口氣,微微凝神,右手筆卻倏地提起,也不管它墨汁淋漓,將筆頭於紙上殺鋒直入,以腕運筆,或正或逆,或頓或挫,筆勢如龍蛇飛動,寫下鬥大的一個“自”字來。
扯紙的幾個家人齊齊動手,將紙移動停當。盧鴻手下不停,筆走墨飛,如兔起鷂落,幾個大字片刻即告完成。
盧鴻略看了看,要洗硯將這一條取過,懸掛在那廳內門右側的大柱上去。只是這字寫得實在是太大了,便有家人將過年時掛燈籠的梯子搬將來,方才掛好。
這邊才掛好,另一條又寫好了。眾家人又搬過梯子,將這一條掛在左側柱上。眾人适才只是驚歎盧鴻大字寫得筆法勢如奔雷走電,但文字過大,反倒難以看出妙處來。此時兩條書條高高懸起,眾人遠遠看了,卻是寫的一幅對子:
自古幽燕無雙地,天下范陽第一州。
唐時雖然詩文中也講求對仗,但將其以對聯的形式懸掛張貼的,卻是絕無。初時眾人還以為盧鴻上那大紙,是欲要寫一件大幅橫軸出來。誰知寫來卻是一句對子,分為兩紙豎幅,一左一右懸掛起來,單說這形式新穎,真是聞所未聞。
古人說有筆如椽,自然是誇張。但盧鴻這兩聯大字,筆劃足有手腕粗細,字大如鬥。兩聯自屋頂直垂而下,便如銀河直落,遠遠看來,更覺氣勢開張。大字為真書,渾厚蒼勁,但行筆間每有映帶,雖然少有牽絲,卻更增筆斷意連之趣。眾人見慣了小字精書,均是手掌中把玩展閱之物。乍然見了這等鴻篇巨制,更兼詞意豪健,氣魄不凡,一時神為之奪,竟是全場默默,說不出話來。就是剛才打定了主意要挑出點毛病來的陸清羽,此時也只是呆呆地看著這兩聯大字,渾然忘了自己剛才的想法。
正當場內眾人集體失聲之時,卻聞一個低沉的聲音說:“自古幽燕無雙地,天下范陽第一州!好句子,好書法!”
眾人回頭,卻是一個儒袍老者,面貌清臒,三縷長髯直飄至胸前,正由盧祖安等人陪著,步入廳來。只見他兩隻眼睛光芒閃動,看向廳中兩條長聯,正自點頭。
眾人看這老者氣度不凡,卻是盡皆不識,一時都未敢接言。盧祖安言道:“祭酒大人誇獎了。卻是小兒盧鴻憑藉雕蟲小技,便作賣弄,難當識家法眼。”說罷對盧鴻說:“鴻兒,還不快來見過孔大人。”
盧鴻見此情景,哪還不曉得面前的便是名聞遐邇的孔穎達到了。連忙上前幾步,施禮道:“學生盧鴻,見過祭酒大人。薄行無狀,忘乞贖罪。”
孔穎達微笑不語,聲音甚是柔和地說:“早知盧家千里駒之名,玄壇講經,首倡氣學;更聞四寶皆精,書翰獨步。以往老夫還想或有溢美之詞,今日一見,方知更在傳言之上。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呀!”
盧祖安自然是替盧鴻遜謝不已,孔穎達只是微笑不答,看向盧鴻的目光頗為欣賞,又勉勵了他幾句,才在盧祖安的陪同下去了。
原來這孔穎達也是才到范陽,盧祖安等人將其迎入,才過廳門,便見了眾人在廳內聚觀盧鴻書法。眾人雖然都是海內名宿,見多識廣,但這等對聯這等書法,也是未曾得見。觀賞再三,孔穎達便忍不住出言讚歎,更要見識一下寫字的書家。待知寫字的便是玄壇講經的盧鴻,更是青眼有加。
古人言“書為心畫”,認為書法一道,最是體現文人的修養與氣質。盧鴻素有書名,但見者不多。更有人覺得以他十幾歲少年的功力,能寫出什麼樣的字來,也不過是臨得幾本字帖,於前人得個形似罷了。今日這大字一出,可謂“斯須九重真龍出,一洗萬古凡馬空”,竟覺得以前見的那些精緻書跡,雖然柔媚生動,但要論到氣象格局,在這兩聯面前,都要黯然失色。
孔穎達等既然都已經如此推崇,那陸清羽就算是有心要找些毛病,也是不敢出口了。自己叔父雖然也有些聲望,但比之孔穎達國子祭酒這樣的名望地位,卻又遠遠不及,何況自己這樣的子侄之輩?心灰意冷之下,也只好隨著眾人,敷衍誇獎了幾句,再不提那抓筆等事,趁人不注意,便尋機離去了。
等晚間到陸蒙房中請安時,陸蒙也向陸清羽稱讚盧鴻書法,又說孔穎達對盧鴻贊許有加,要他借機與盧鴻多多交往,以為日後助力時。陸清羽心下更是鬱悶,唯唯應是之餘,不怪自己目中無人,出言挑畔,卻怪盧鴻掃了自己的面子,暗生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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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范陽經會 第十一章 經會成了經辯
次日一早,別院中熱鬧非凡,范陽經會終於正式開始了。
在開幕式上,現任國子祭酒孔穎達先生做了致詞。孔穎達先生首先感謝了范陽盧氏經會組委會和成千上萬志願者不辭辛勞的勞動。孔穎達表示,范陽經會的舉行,是大唐文化建設領域的一件大事,必將對推動經學事業的發展,促進儒家文化的進一步發揚,以及培養後來人才、發現新生力量發揮巨大而深遠的影響。范陽經會作為一種象徵、一份理念,必然長久傳承下去,為後人留下寶貴的精神財富。
孔穎達先生最後說,我們處在同一個世界,我們擁有同一個夢想,希望本屆經會帶給大家歡樂、希望和自豪。
最後,現任盧氏族長、第一屆范陽經會組委會主席盧祖安先生宣佈:第一屆范陽經會正式開幕!
從形式來看,范陽經會與玄壇講經不同。玄壇講經受了玄壇勝跡的莊嚴氣氛地影響,比較傳統而嚴肅。講經形式以主講人解經為主,雖然也有不同觀點的辯論,但也多雙方各自講述自己的觀點和見解。范陽經會則不然,形式靈活生動得多。每日一位論經者上壇,先講解經義後,卻允許其他諸人上壇提問甚至對辯,經論事實上變成了經辯。這一改動方式,自是使場內諸人興趣大增。
這一創新自然是盧鴻提出來的。所謂“真理越辯越明”,若作為習經者,只是被動追隨前輩足跡,不敢越雷池一步,只怕終生也難有成就;而經學如果不許人懷疑挑戰,長此以往,也終會變成一潭死水,再無發展進步可言。再則出於經論現場效果及知名度的考慮,這樣的方式自然會更吸引人,引起天下讀書人的興趣與推崇,提高范陽經論的聲望和地位。最後還有一個比較陰險的原因,就是盧鴻也實在是想看看崔三醉和陸蒙對掐的場景。當然這個目的,盧鴻是肯定不會在提建議時和盧祖安說明的。
經辯的效果相當不錯。前兩日,分別由遼西段榮暄和青州黃升講解《孝經》與《論語》。那段榮暄似有些胡人血統,高大白晰,儀表堂堂。講起孝經來,則是妙語連珠,表情生動。眾人聽著,不時點頭。待其講解已畢,便有一名鄭家的青年學子,首先發難,上壇攻訐。這段榮暄言語平和,風度出眾,卻將對辯之人的言論,一一駁卻。對辯之中,更摻雜有幾段誚語,引得場中笑聲一片。
黃升與段榮暄恰恰相反,其貌不揚,聲音也沙啞低沉。其講解的《論語》,觀點雖然無甚新意,但功底極其扎實。這黃升在青州,弟子眾多,其中不乏賢良,是故極得人尊重。黃升講完,一時竟無人登場相辯。最後還是盧氏一位中年士子上壇,與黃升相對談論,語氣平和,探討多過辯論。還好勝在二人均是飽學之人,雖然不似前一日生動活潑,但片言隻語,也多有來歷出處,更每每引起壇下人支持之聲,覺得收穫良多。
到了第三天,陸蒙終於出場了。
若說賣相,這陸蒙確實出眾,只見他白衣勝雪,望去如神仙中人。開口講經,聲音清朗,出場便使壇下各青年學子大生好感。
今天陸蒙所講,似乎便是專門要針對崔三醉而來,乃是《莊子》。
莊子,名周,戰國時蒙國人。《莊子》一書,後世或稱為《南華經》,其文字汪洋恣肆,意象雄渾飛越,更兼想像奇特,變化無端。但《莊子》一書雖然文采飛揚,頗受後人推崇,但習經之人,重視程度卻稍有不及。即便是在道學頗受推薦的唐朝,也不象《老子》一般研習廣泛。此次陸蒙專撿《莊子》來講,乃是有他的打算。
陸蒙存了與崔三醉一爭的心思,自然就要在崔三醉最要反駁激烈的《孟子》、《莊子》二者中擇一講題。陸蒙心下清楚,自己雖然近來名聲頗著,但多是與佛道中人競辯得來的。要說口上功夫尚可,真正的經學底子,是比不過這些老學究的。若與崔三醉對辯《孟子》,心中覺得不是很有底,選擇《莊子》則有利得多。
《莊子》一文中的虛無思想,對佛、道二教影響頗大,佛門禪宗思想便受其影響頗深。陸蒙日與佛道中人辯論,體會之深也自有過人之處。雖然在經會上講《莊子》似乎有些走題,但世人向以老莊並稱。目前朝庭很重視《老子》一書,經會上也常講。自己訂題為《莊子》,也算是說得過去。
此時陸蒙白衣飄飄,神情明秀,風姿詳雅,手持玉拂塵,立身經壇,從容講來,將那《莊子》中“無為”、“齊物”、“逍遙”等觀點一一述明。雖然似與傳統儒家觀念有所衝突,但他言語生動,想像豐富,氣象頗有過人之處,壇下學子也聽得如癡如醉,極為投入。
崔三醉也不著急,手中拿著一隻小壇,內中滿是美酒。在座上閉目不語,似是對陸蒙講些什麼,毫不在意。只是他不時將小壇取過,也不用杯,便在壇中輕飲美酒,悠然自得。
待得陸蒙講解《莊子》告一段落,崔三醉仍是閉目不語。此時場中諸人或不精於《莊子》或驚于陸蒙講解之意,一時無人上壇相辯。那陸蒙卻是站在壇上,只把眼睛瞅定了崔三醉。
崔三醉又是抿了一口酒,見陸蒙按捺不住,似要出言相挑之時,便“哈哈”一笑,起身說道:“不想今日經學之會,還有把這莊子拿來說事的。本來不想理會與你,只是怕後生晚輩,將這等大言炎炎之輩,當了真修,耽誤了人家學生。只得教你個乖,免得你再去蒙人。”說罷,持了酒壇,飄然登壇。
此時壇上二人可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只見這陸蒙儀錶雅秀,長髯飄灑,一襲白衣,手持玉拂塵,聲音清越,真有一份飄然出世的氣質;那崔三醉貌不驚人,幾莖短須,破舊道袍,手拎酒壇,嘻笑自若,更有幾分遊戲風塵之色。
崔三醉上得壇來,也不廢話,直接便與陸蒙短兵相接,出言對訐,就剛才陸蒙所講《莊子》,對辯起來。
他二人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將,辯術極精,這一交手,頓時另眾人大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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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范陽經會 第十三章 絕殺
崔三醉向以攻擊犀利著稱,發問刁鑽,每每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經常接連幾個問題貌似全無關聯,跳躍極大,但倏爾話鋒一轉,直指命心,另人措手不及。壇下眾人聽了,均覺這崔三醉以罵成名,果然了得。若是換了自己上壇,只怕是三言兩語,便要丟盔卸甲,潰不成軍了。
雖然崔三醉言詞鋒利,但陸蒙這些年來,名動長安,辯才無礙,也不是虛名。面對崔三醉的淩厲攻勢,不慌不忙,言語之間,滴水不漏,一有機會,便尋隙反擊。雖然反擊的時候不多,但每一出言,總是直指崔三醉要害之處,另場外眾人,也不由暗暗稱絕。
二人你來我往,纏鬥了幾個回合,仍是不分勝負。陸蒙雖然額頭已然見汗,但臉上卻隱隱有幾分得意之色。雖然看來這崔三醉寶刀未老,自己一鼓而勝可能性不大,但自己攻守有度,再堅持幾個回合,不致於有什麼漏洞。那時崔三醉言多必失,氣勢將衰,自己尋機反擊,大有取勝之機。即便是到最後平分秋色,對自己來說,也于名望無損;而那崔三醉,就不免要大受打擊了。
此時崔三醉依然面色不變,持壇至唇邊小飲一口,又如先一般挑了幾個題目質詢陸蒙。陸蒙依然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引用《莊子》中句一一作答,更盛讚莊子先賢之語,抨擊崔三醉妄言欺世。
就在此時,崔三醉突然發問道:“按陸大先生适才所言,《胠篋》一章言道,田成子十二世有齊國。試按《竹書記年》所載,田成子至齊亡時不過十二世,莊子本是齊宣王時人,如何算出十二世來?既然陸先生說莊子先賢之言,千金不易,卻為何連年代都記不清,如此胡言亂語,不知做何解釋?”
陸蒙聽了,心下一驚。往日與人言辯,多從經義中互相責問,文中細節之間的相互關係,未曾細心考證。其實這也怪不得陸蒙,唐時世人作學,少有這般審詁詳查的。此時崔三醉異峰突起,以此發難,不由陸蒙心下發虛,口中卻強硬說道:“莊子先賢之言,自然是不會錯的。三醉先生所說《竹書紀年》雖然也是上古所傳,但誰能說就比《莊子》為真?依在下看來,定然是《竹書紀年》為誤,《莊子》斷然不會出錯的。”
崔三醉嘿嘿一笑,又輕抿了一口酒說:“若依陸大先生說,《竹書紀年》不足為據,可知太史公《史記》中所載,亦是如此。難不成太史公所載,也是一般錯的不成?那《莊子》之謬,任你陸先生口才如何了得,怕也是無法自圓其說吧?”
陸蒙一聽,心下百轉,一時無言以對。不由心中又想起當年席上落敗、刻骨銘心的一幕,只覺再無鬥志,心喪若死。
崔三醉見陸蒙面如死灰,卻是更不留情。他借著酒興,將《莊子》中疏漏之處,一一指摘而出,更旁徵博引,以為論證,滔滔不絕,只聽得壇下眾人不住稱是。
這些錯誤之處,有幾處便是盧鴻路上所言。盧鴻本意,是指出《莊子》一書,外篇雜篇諸文內容,應為後人偽託,非是莊子原文。崔三醉久研此書,聽了盧鴻之言,自然如打開一扇新門也似,如法推論,很快就發現了更多錯漏之處。只是他心思敏捷,此次辯論中,不以此作為《莊子》中存在偽託內容的證據,而是以之攻擊《莊子》一書錯漏百出,荒謬不堪。
陸蒙聽崔三醉攻擊言詞如水銀瀉地,一氣呵成,自己卻絲毫沒有還手之力。三醉所指《莊子》差漏之處,均有實打實的證據,在在難以反駁。見那崔三醉說了一條又一條,自己只能洗耳受教,心中鬱悶之氣凝結,一口氣上不來,竟然身體搖搖,委頓於地。
那陸清羽見了,顧不得其他,忙搶上壇來扶起陸蒙,以手撫胸,漸漸緩了過來。崔三醉見陸蒙倒地,便住口不說。此時見陸蒙已然醒來,又勉強登壇,不待他開口就笑道:“那莊子雖然是個大言欺世之輩,但觀其淡然物外,倒還算個狂狷之士。不想陸大先生開口虛無,閉口空幻,視世間萬物如芥子,只為了幾句言語,便氣得要死要活。莊子要是見了此景,怕不要大哭一場!”
陸蒙聽了,喉頭咯咯幾聲,牙齒發抖,說不出話來。他直瞪著崔三醉,手中玉拂塵拿捏不住,直落在地上,人氣得又暈了過去。
此時盧府中人忙上壇來,將陸蒙扶下救治。崔三醉將壇中餘酒一口飲盡,呵呵一笑,傲然離壇。
眾人見了,或有人覺得這崔三醉,言詞不留餘地,卻是稍欠了些厚道。只是三醉老人行事向來如此,怪名遠播。那陸蒙偏要找上門來,自討苦吃,倒也怪不得別人。
第四天,經會上壇講經的,便是三老中的老三鄭誠。鄭家三老將在接下來的三天中,順序登場,依次講解《禮記》、《春秋》與《周易》。
只是陸蒙卻未出現在現場。昨天他回到房間,已經蘇醒過來。只是醒來後,他稍稍恢復,拒絕了盧家請來的大夫的診斷,也不顧盧家的一再挽留,便帶著侄兒離開了范陽。
或許是受了昨天大勝的刺激,崔三醉在昨天下臺後就向盧家言道,自己此次卻是不會登臺講經,只管上壇言辯。此言一出,參與經會的青年學子個個興奮,大感此行不虛,盼著有更精彩的經辯出現;那講經的如鄭家三老,見過今天崔三醉的表現後,大生警惕之心。登臺前均是做足了準備,以防這三醉老人發難,打自己一個措手不及,掃了顏面。
就算是前兩天講經的黃升與段榮暄,此時也不由暗暗說聲僥倖。要真是自己講經時這三醉老人上壇,只怕自己也是難得討過好去。
不管鄭誠心中如何想法,這一關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還好因為氣學初倡的關係,鄭誠這一段以來,經學上的功夫和見識境界大有進步。當時在藏書樓中一段時日,與盧鴻辯論也不少,他本也是久曆論戰的人物,只是短兵相接的對辯經驗不足。有了前一日觀摹打底,對於崔三醉的風格戰術,也有所瞭解,總算也不致于有畏戰心理,坦然登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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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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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0 2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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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范陽經會
第十四章 沒有硝煙的戰場
接連三天,整個經壇都彌漫著辯戰的煙火。崔三醉以一己之力,依次挑戰鄭家三老。
崔三醉辯論中語言的攻擊實力,繼當場挑落陸蒙之後,一次又一次地另在場之人驚歎不已。
三老中第一個登壇的鄭誠便險些吃了大虧。他講的本是《禮記》,又將其中《中庸》一篇作為講解的重點,作為自己理論的支撐。崔三醉拎著酒壇一上來,便四面開花,節節出擊,將話題引得散開,幾乎將大小戴禮中的不足及漏洞都提了出來。
大小戴,乃是指西漢經學家戴德與其侄戴聖。二人師事經學大師後蒼,潛心鑽研《禮》學,自成體系。戴德傳《禮》八十五篇,人稱《大戴禮》;戴聖傳《禮》四十九篇,人稱《小戴禮》。這《小戴禮記》倍受後人重視,又經鄭玄作注,成為今本《禮記》。而鄭誠所講的《中庸》便是《小戴禮記》中的一篇。
鄭誠見不是頭,急忙改變戰術,不再跟著崔三醉纏鬥,只管退守《中庸》的理論架構,至於《大戴禮》中不足等處,本也不是今天自己要講的內容,何必到戰場外與人糾纏?即便如此,面對崔三醉的淩厲攻勢,也只有穩守之力,若說以攻對攻,尋找崔三醉的漏洞出擊制敵,卻是力有未及。
壇下眾人聽得大呼過癮。這二人一攻一守,攻得如天馬行空,每有神來之筆;守的卻是不動如山,可謂滴水不漏。兩人均是侵淫經義多年,那些典故事例,均信手拈來。眾人聽得頭腦也是不住轉換,心中還要搜尋例證出處,反應思辨。當日一場經辯下來,壇上二人固是力倦神疲,壇下的眾人,也是勞累不堪。只是眾人皆是興奮不已,覺得意猶未盡。
最累的,卻是早安排下記錄經辯的幾個盧家學子。前兩天還好,昨天崔三醉與陸蒙論辯時,幾人就忙得暈天黑地,還好陸蒙中盤告負,倒地出局。今日這一場卻是自始及終,高速對抗,幾個人手都寫得酸麻不已。
其後兩日局面大體依舊。鄭家兄弟先行上壇講解經義,之後崔三醉上壇邀辯,出言相攻,卻是如羚羊掛角,四面出擊。鄭家兄弟謹守本義,穩守之餘,漸有反擊之力。但在壇面上,仍是崔三醉占了七八成的攻擊,鄭知等穩守有餘,攻勢不足。三天下來,那崔三醉,直是越戰越勇,接連三日交鋒,精神愈見振奮,手中拎的酒壇,也是越來越大。
到了經會的第七日,便是經辯的最後一場。雖然孔穎達未曾上壇講經,但考慮到他以祭酒之尊,參加這類經辯交鋒,未免不妥。經商議後,決定在經會結束時,由孔穎達出場作最後終場講演。今天這辯論的最後一場,自然要由本次經會的東道盧家人出場了。
待到這日,主講之人登場。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便是盧家後起之秀盧鴻上壇。而盧鴻所要講的,竟是《老子》。
《老子》,又稱《道德經》,為老子所著。老子姓李名耳,字伯陽,春秋時楚國人。《老子》一文,不過五千餘言,但其思想博大精深,向來極為世人所重。尤其李唐以來,因老子也為李氏,故極受推崇。
壇下眾人原以為盧鴻上壇,所講定然是其與三老所倡氣學之說。待聽得明白,盧鴻要講《老子》,略略都有些驚訝。但有一個人卻是頗為興奮,便是這幾天日日上臺言辯的崔三醉。
在博陵草堂時,盧鴻就對崔三醉說,此次經論有那精研《老子》的新說,遠勝於他。崔三醉於《老子》最是傾心,研究得自然也是最為深入。聞說有敢稱勝過自己的新說出臺,一時爭勝之心大起,加之盧鴻以酒相誘,又頗喜盧鴻為人,這才欣然出山。
只是這幾日眾人先後登壇,並沒有人講《老子》。崔三醉天天辯得淋漓痛快,心中適意,心想那日盧鴻所說,估計不過是激自己出山之言,因此就也淡了。不想今日見講《老子》之人,竟然是盧鴻這小子,一時心中頗為興奮。
盧鴻雖然年紀不大,但這小子行事言語,絕對不是個輕易大言之人。于學業上如果不是有足夠的把握,想來他也不敢在這范陽經會上當著天下人之面大放厥詞。尤其是這幾日崔三醉天天發難,表現足以讓任何講經之人捏一把冷汗。這種情況下,盧鴻講《老子》明顯是要與崔三醉作一交鋒,想來心中,定是有所依仗。
果然,盧鴻登壇之後,所解的《老子》,讓壇下所有人,包括崔三醉,都大吃一驚。
如果是後世之人聽了盧鴻新解的《老子》,定然清清楚楚。盧鴻這傢伙,卻是把後世的“辯證法”搬將出來了。
《老子》中所述學說,並不是十分具體的。很多概念及敍述,都相當隱晦。如何理解其中深意,給後人留下了極大的空間。盧鴻在前世記憶中,於《老子》也下過功夫,但理解得總是比較膚淺。此次研習《老子》時,有了更多的經學底子,又將心中學識,縱橫排照,便有了一些新的體會。今日登壇講的,自然就是此說了。
眾人聽盧鴻一一將《老子》中的詞句,以一種自己從未想像過的理論,解釋出來。
《老子》中,確實存在著大量的辯證思想。而盧鴻的解釋,也確實是有其獨到之處。如《老子》中講到有無對立之時,言道:“此二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所謂“同出而異名”者,歷來只將其解作“有無相生”,並未做進一步探討。盧鴻將這“同出而異名”,直接解為“一個事物的兩個方面”,並以此引申出對立統一的矛盾關係來。
事實上盧鴻此時所述已經超出了純粹的《老子》內容,足可稱為一種新說。但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地位影響,拋開當前經典另立新說,不僅難為眾人接受,更容易給視為歪理邪說,受到抨擊。以此方法托古人立自家新說,雖然有欺世之嫌,但卻要容易被人接受得多了。
以此推之,其下“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所說的便是事物發展的規律,“玄之又玄”,即所謂“否定之否定”,“螺旋式發展”。
接下來,盧鴻又將矛盾、發展、絕對相對等等理論,一一述明,台下眾人聽說,均覺得盧鴻所解《老子》,均是前人所未曾到處。雖然沒有先賢論述以為佐證,但卻自成一家,另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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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ky7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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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0 2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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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范陽經會
第十五章 最終對決
最為興奮的,自然還是崔三醉。自聽盧鴻講解《老子》之後,這三醉老人手中的酒壇就不斷舉起。聽得盧鴻講至精妙處,也不由擊壇喝彩。今日他手中酒壇,加倍巨大,想來也是對與盧鴻之辯,期待頗高。
待盧鴻將自己新說,講述完畢,崔三醉早已按捺不住,手持酒壇,大笑登壇。
壇下眾從聽了盧鴻新說《老子》,本就頗受衝擊,感覺立論宏大,講說精微。再見崔三醉上壇辯戰,心中都是極為期待此二人之間的辯論。
崔三醉雖然也覺得盧鴻新說精妙非常,但他是好戰之人,欲是精彩,欲要做一強攻。上來便首先發難,直指盧鴻所說變化的絕對與相對關係。
後世學說,多以“運動”為絕對之基。但此時以“運動”為論,自然不易為人接受。盧鴻以“變化”為絕對,自然就容易被大家理解了。
中國人自古對世間萬物是變化的還是靜止的,一般認可其互相之間的相對關係,但多持靜止本源之論。如後時宋人蘇軾《赤壁賦》中說,“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就是明證。事實上就算是《老子》一書中,也是推崇靜止,言道“靜為燥君”。雖然此靜未可全然解作靜止不變,但盧鴻在《老子》的基礎上,導出絕對變化的理論,確實容易為人攻訐。
盧鴻對此也早有準備,面對崔三醉的全力攻擊,不做退守,卻以攻對攻,就崔三醉對抗自己之言,攻擊其說法中的不足之處。
此時世間人解《老子》,多從其“無為”中來。尤其世人以“老莊”並稱,更增深了人們對《老子》中清靜無為思想的認識,而對其理論的經世之言及對變化的精微論述,理解得相對較少。因此對《老子》的研究解釋,多從個人修身的角度出發,逐章的研究其句中深意。而不似盧鴻般建立起了一個更高層次、更全範疇的完整理論結構。
因此盧鴻直接提出崔三醉所言,均出於微觀層次上的尋詞摘句,肢解前人之言,目無全牛,割裂了《老子》中的思想體系,從根本上就沒有對《老子》思想的整體把握。
盧鴻以此為據,步步緊逼,使崔三醉再不能如前幾日般自由出擊,一沾即走。二人在《老子》的思想體系上激烈論辯,你來我往,互有攻守,另壇下眾人不住喝彩。
此時二人交鋒已經遠遠超出了單純《老子》一書的範圍,在盧鴻所說的“世界觀”、“方法論”等體系上全位接火。這一結果,卻是出於盧鴻事先安排。他知道自己如果對崔三醉這樣的名宿對爭經義,以自己的底子雖然說也不薄,但無論如何是沒辦法與這些高手對抗的。但這等對世界觀的爭辯論述,自己心中卻有成型的理念,崔三醉等人則是略略吃虧,相爭起來,還有得一戰之力。
二人辯論在壇下眾人看來,卻是這幾日中最為勢均力敵的一場。見范陽盧鴻居然能在辯戰中與三醉老人一爭高低,都是暗暗佩服。壇上二人,一老一少,不僅學識過人,言語精妙,更難得的都是辯術過人之輩。此時見二人對辯之中,如連續發問、暗設陷阱、連消帶打、避實就虛等等諸多戰術,一一出手。此起彼落,另眾人目不暇給,均是屏住呼吸,瞪大眼睛,聚精會神。
只是壇上二人攻守轉換極快,所爭話題,又大大出於眾人日常所想所思。他二人互為攻守,壇下眾人的思路常常是難以跟上。往往是才思索明白前一回合雙方言中的妙意,尚在回味之時,新一輪交鋒又已開始。只得又趕忙放下前說,追隨新一回合言論中深意,當真有疲於奔命之感。
臺上崔三醉越辯越是興奮。他自小喜愛辯論,年歲漸長,竟是姜桂之性,老而彌辛。這爭辯之道,更為所嗜。只可惜自出道以來,未有敵手,難免有孤獨之歎。前幾日分別對戰陸蒙與鄭家三老,痛快淋漓,已然覺得極為暢意。今日與盧鴻一戰,棋逢對手,更是大覺痛快。一邊頭腦中如電閃神動,全力思考,手中的酒壇卻是不斷舉起,只覺烈酒入腹,神思飄然,更增辯興。
此時天已過了正午,若按了平時,也就要鳴金收兵,結束經辯了。但今日二人論戰極為精彩,二人沒有罷手之意,眾人似也忘了時間,壇內依然是鏖戰不休。
盧鴻這時正給崔三醉設一個套,見時機已到,便突然發難道:“前輩適才言道,萬物天成,自古不易。但酒之為物,始自上古儀狄,“作酒而美、始作酒醪”。自晉時杜康,方得精製佳釀,秫酒問世。而前輩手中所持清燒,不過是數年前才由盧府制出。可見變化之端,非自一始。請前輩細思,若事物萬古不變,前輩手中之酒,又自何來?”
崔三醉哈哈一笑,將手中酒壇高高舉起,將其中清冽美酒,如一線般注入口中。也不管酒水濺落,將壇一放,卻要回言時,忽然身體一歪,靠落在地上,竟再未出聲。
盧鴻一見大驚,還道是崔三醉莫不是激動過甚,又多飲烈酒,身體有損不成?待搶上前去,聞得酒香撲鼻,那崔三醉面色紅暈,鼾聲已起,竟然是醉倒睡著了。
眾人初時也是不明所以,待聞說崔三醉竟然在壇上競辯時,飲酒醉倒,酡然而眠,也都不禁莞爾。
此時便喊了幾個下人過來,七手八腳,將崔老爺子抬到了他的客房之中安置睡下。又叫了幾個細心的丫環,並童子僧哥好生照看。
崔老爺子既然已經醉倒,這場辯論也只得就此結束。盧鴻最後簡單做一總結,至此范陽經會的各場辯戰已經收場。明日孔穎達將登臺最後言講,經論就要最終結束了。
眾人都是興奮不已,又覺得疲憊不堪。雖然辯論已經結束,猶自不斷討論今日經會中所見所聞,大覺此行不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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