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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架空歷史] 穿越清朝的太監 作者:流淚的毛驢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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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ssipboy060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0:0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卷 山雨欲來 第六十章 大練兵(四)

  
    “這里痛不痛?”柔若無骨的手掌摸到第二、第三肋骨之間,輕輕的按了按。

    “恩?不……”

    “那這樣呢?”手指突然一掀,似乎也沒用出多大的力氣,但蕭然卻覺得一種無法形容的痛楚頓時直刺心肺,啊一聲慘叫,半片身子都麻了。

    “這里痛不痛?”手掌又摸索到右乳下三分處。

    “女俠饒命……”

    “這樣呢?”

    “啊~~~!”

    ……

    詳細探討了一番,蕭然終于知道了林清兒的意圖。

    人的身體其實是有許多缺陷的,也就是所謂的要害。比如穴道,氣點,骨骼空隙,肌肉末梢,這些地方一旦遭受攻擊,所造成的痛楚比普通攻擊要超出好多倍。

    找准了要害部位進行攻擊,足以讓敵人在短時間內喪失反抗能力,甚至是短暫昏迷。

    這種做法有些類似于傳統功夫里的點穴,只不過這門功夫根本沒有武俠片里演的那麼神奇。輕輕一點就把人定住幾個時辰,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不過是傳說和誇張罷了。

    除了徒手搏斗,用武器也是一樣的。同樣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但未必就會要人命。事實上由于骨的保護,很多時候甚至一刀只刺破了皮肉,或是被骨骼縫隙夾住,這種情況在真實的格斗中時有發生。如果找准了部位,哪怕這一刀只刺進去兩三分。就會造成髒器地大出血,必死無疑。

    林清兒現在要做的,就是讓大家熟悉人體上的各個要害,然後通過技巧的訓練,以便在格斗中能夠一擊中的。在不能夠快速、大幅度的提升體能地情況下,這大概也是唯一一條可以速成的捷徑。

    大概是摸索夠了。占足了便宜的林清兒滿臉紅暈的放開了蕭然。

    “原來是點穴!早說啊,我興許還能替你教他們一陽指什麼的!”

    “你會一陽指?”

    “皮毛而已。當年我跟大理段皇爺一起喝酒切磋,後來華山論劍……唉,算了!我已經很久不過問江湖的是非了。”蕭然走了幾步,總覺得咽不下這口氣,回頭冷笑道:“不過你剛才很危險呐,要不是我看出你用心良苦,只怕此刻你已經傷在我的一陽指下!年輕人。以後不要隨便對我動手動腳!”

    “你!!!”

    格斗刺殺的訓練工作,也算基本有了眉目了。蕭然總算心放下來一半。

    程通地特別小隊,訓練起來基本沒什麼捷徑可言,都是按部就班。不過好在大興山的彈藥能夠自給自足,炸膠跟雷管也已經源源不斷的生產出來了,這就為實彈訓練提供了充分的保障。程通又是頂級的炮彈專家,在他的精心調教下,隊伍的戰斗力迅速提升。

    蕭然率領的是狙擊手。盡管他的射擊水平還不如普通士兵,但是對于狙擊手的訓練方法,作為軍事發燒友地他是再熟悉不過了。

    對于新火器時代的戰爭來說。狙擊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狙擊手的任務,通常包括指定獵殺、隨隊觀察及火力支援、巡邏狩獵、非硬性裝備破壞、定點清除等。尤其是對于特種部隊來說,一個優秀的狙擊手可以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每每能在最緊要地關頭力挽狂瀾,扭轉戰局。

    可以說,訓練好這一批狙擊手。才是他這支特種部隊的關鍵,才能真正的確保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狙擊手的訓練也是所有訓練科目中最枯燥乏味的,除了沒完沒了的射擊(一個標准狙擊手至少要經過15000次射擊訓練),還要學會忍耐,忍耐寂寞孤獨,忍耐蚊蟲叮咬,忍耐天寒地凍,忍耐烈日暴曬。忍耐一切常人所不能忍耐的東西。

    蕭然並沒有急著給槍支裝備光學瞄准鏡(早在17世紀光~.已經開始使用了)。一來是條件實在有限,二來對于狙擊手來說,除了高超的射擊技巧,紀律才是最重要地元素。畢竟他們不是殺人狂。不到必要的時候絕對不能開槍。同時在射殺對方人員的時候,也有著嚴格的順序,蕭然一一羅列下來:

    首先,敵方狙擊手。唯一會對狙擊手造成威脅地便是敵方狙擊手,敵方狙擊手永遠列為第一順序。盡管當時的武器還不能夠精准射擊,但是當時的英國、美國部隊已經開始以特別改造過的槍械與各種小技巧(例如將每發圓球形的子彈都以浸透油脂的鹿皮包住,在裝彈時不僅更方便,射程與精度亦隨之提升)來武裝神槍手,進行獨立、高機動性的長距離(大約300-350)精確狙擊,這是不能不防的。

    其次,高級指揮官。

    再次,炮手及觀察手。

    ……

    另一個重要的科目,就是偽裝。對于一個真正的狙擊手來說,偽裝絕不僅僅是披上枯枝亂草那麼簡單,除了身體偽裝

    還要包括狙擊位置的選擇、狙擊位置的生活以及手勢方面。

    比如在後世的電影中,人們經常看到一個深沉的射手在天台架起長長的狙擊步槍,對此作為軍事迷的蕭然十分的嗤之以鼻。事實上最愚蠢的狙擊手也知道那里是死路一條(除非任務性質特殊,比如警方任務,沒有戰術要求也不管善後事宜,只負責受命開槍),原因很簡單:作為狙擊手,任何時候都不要以天空作為背景色,如果那樣隨便一名接受完基礎射擊訓練的敵方狙擊手可以在200外輕松命中你身上“10”環的位置,所以通常來說,狙擊手必須兼顧近、中、遠三個距離,狙擊位置應設于不高過15米的地方,就算暴露了位置也有足夠的時間逃

    良好的狙擊位置的選擇,簡單的概括,就是發現而不被發現,殺而不被殺。基于任何情況下,狙擊手可能需要在樹上、屋頂、隧道、燈塔、陰影、小船及其它任何可能的地點

    關于手勢溝通,事實上不單是狙擊手,對于整個特種部隊來說都需要。按照後世部隊中的手勢語言作為藍本,蕭然很容易就制定出來了。唯一的問題是大家接受的速度非常之慢,對此蕭然的做法比較極端:三天之內所有人不許說話,一切事情用手勢來表達。

    事實證明,這個方法絕對有效。不到兩天的時間,所有人已經完全掌握(當然特種部隊手勢作戰語言十分有限,一般不超40)。

    除去上述之外,關于偽裝,本身也是一門科學。怎樣用亂草跟樹叢隱蔽自己就不必細說了,但說起特種兵,人們的意識里通常會有這樣一個形象跳出來:身穿迷彩服,臉上、胳膊上塗著重重的油彩……

    實際上,油彩跟迷彩服最大的特點都是為了打破單位目標的幾何外形,使其在對方的視野中形成視覺碎片,使肉眼看到後無法直觀快速的識別。

    關于這一點,蕭然很容易就能做到。臉上的問題,直接塗抹一些畫京劇臉譜用的油彩就OK了。至于服裝,蕭然專門去山下縣城找了一家染房,趕制了一批特別的布料。雖然那個時代的中國還沒有機器印花機,但是染制圖案不規則、花式較大的迷彩布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不久之後,山寨的弟兄們都已經穿上了全新的迷彩作訓服。段興年跟程通對此頗為嗤之以鼻,“穿上這花里胡哨的衣服就會看不見?開玩笑!”

    但經過實際演練,只要是超出五十米的范圍,迷彩服掩藏在叢林中根本就無法識別。尤其是那些臉上畫了油彩的特種兵,哪怕是齜出一排小白牙,對方都視而不見。

    —

    有了這批服裝,對于大興山的弟兄們來說,無疑是如虎添翼。到此為止,整個特種部隊的訓練也算是步入了軌道,能否鍛煉成一部戰爭機器,應該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在操練部隊的同時,蕭然還抽出時間找到鐵匠李三,讓他打造一些冷兵器。其中有上回跟戴桐提到的三棱軍用刺刀,除此之外,還有類似于特種兵慣用的軍用匕首。現在弟兄們手上的這三百條步槍,戴桐已經按照蕭然的要求預留了槍刺的位置,但是時間有限,沒來得及生產。有了李三這個高超的鐵匠,打制起來也不費吹灰之力。有了這家伙,近身格斗絕對夠敵人喝一壺的。

    至于匕首,蕭然是希望能夠淘汰掉腰刀。畢竟這家伙增加了負重,又不方便攜帶。功能上來說,腰刀的優勢盡可以用刺刀來彌補;而軍用匕首則更適合于執行特種作戰任務,包括暗殺、潛伏跟野外生存。

    現在明寨“兵工廠”里,各重武器彈藥也正源源不斷的生產著。紙包彈存儲已經達到了數萬枚,香瓜手雷跟炸膠、雷管制成的炸藥包,也足夠裝備一只上千人的部隊。

    時間過得飛快,山上的積雪不知不覺已經消融了,轉眼到了千樹競綠、百花盛開的季節。現在是4中旬,經過這一個半月的訓練,特種部隊已經真正初具規模。通過先後幾次拉練,蕭然十分滿意。尤其是林清兒調教的那些弟兄,個頂個成了搏擊高手。盡管體能提升不大,但是出手又准又毒,一個照面就能將敵人撂倒。動手的時候也根本不講什麼套路,專門攻擊一些要害部位,怎麼看怎麼象一群流氓無賴。

    這時的蕭然已經對林清兒佩服的五體投地:古人說,最毒婦人心。看來女人這東西,還是輕易不要招惹的好!

    按照計劃,接下來需要鍛煉的是各兵種之間的默契配合,以及隊伍的實戰跟野外生存能力。這天晚上,蕭然正在著手策劃演習方案,林清兒忽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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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山雨欲來 第六十一章 將軍的女兒

  
    在進門之前,她已經在門前徘徊了好一會。蕭然早就注意到了,卻假裝看不見。

    一個半月以來,盡管天天在一起訓練、生活,但是兩個人單獨呆在一起的時間並不是很多。這倒不是因為林清兒難以接近,或是對蕭然態度冷淡,事實上,很多次她都有意無意的想接近蕭然,但是每次蕭然都故意找借口避開她。

    之所以這樣,一方面是因為雨來,這小子對林清兒很是在意,于情于理自己這個做姐夫的都該避一避嫌;另一方面,林清兒的身份不明,誰知道她究竟安的什麼心?尤其是這丫頭嘴巴緊的很,蕭然旁敲側擊的幾次試探,竟套不出半點口風來。這就不能不讓他起了戒心。

    “這麼晚了,林姑娘有什麼事麼?”既然躲不掉,蕭然索性先開了口。這才看清她今天晚上換了一身裝束,沒穿迷彩作訓服,而是穿著淡藍色的紗裙,套著一件藕荷色的坎肩,肩上披了一條鵝黃絲巾。往常盤起來的一頭青絲也打開了,用束帶松松的挽在腦後,看上去整個人顯得清爽中又透著幾許溫柔。

    “蕭公子這是在……逐客?”林清兒臉上隱隱閃過一絲失落,看著蕭然的眼神似乎也帶著些許幽怨。

    蕭然給她瞧得有點慌,忙道:“啊,不。這不過兩天就要野外生存訓練了麼,我這還沒理出頭緒。唉,一堆地亂事。想起來就頭疼。”一邊說一邊用手揉著太陽穴,做出一副疲倦的樣子。

    “公子要是頭疼的話,我倒……學過一點推拿,要不要試一試?”

    林清兒微微低了頭,清麗的臉上泛起一抹暈紅,平添了幾分嫵媚嬌豔。蕭然看得心跳有些加速。忙擺手道:“不必不必。嗨,老毛病了,我自己揉揉就好。”看她有些尷尬,又解釋道:“我也學過一點醫道,按摩推拿也懂一點。”

    “公子是不是……覺得不好意思?病不諱醫,這樣跟我客氣,可叫我無地自容了。”

    “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就清公子不要客氣。請坐。”

    林清兒素手輕揚,做了個請的手勢。蕭然本想說男女授受不親什麼的,但是一琢磨,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再推辭可就顯得矯情了。當即微施一禮,道:“有勞姑娘。”閉目屏息,正襟危坐在椅子上。

    林清兒瞧他那模樣,不禁撲哧一樂,道:“這又不是上刑,你坐地那麼直做什麼?”

    蕭然心說這對我來說恐怕還不如上刑呢。深吸了一口氣。盡量的放松下來。只覺兩只滑膩膩冰冰涼的手掌交疊扣在額頭,拇指在太陽穴上輕輕的按壓。一瞧這手勢,就知道她真的是會點醫道。若非經過專業調教,一般人是不會這種手法的。

    一陣若有若無的香氣傳來,恬淡中透著一股清新。蕭然注意過她很多次,從來不施脂粉。那麼這香氣,應該就是少女身上特有的體香吧。蕭然心跳地更快了,明顯能感覺出自己的臉也微微有些發燒。

    “你……懂醫道?”林清兒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

    “啊,皮毛而已,小時候跟我父親學過一點。”

    “原來是這樣……那天在城外救了我的,到底是你還是那位方公子?”

    “啊?”蕭然一窘,忙道:“不。當然是方公子。那個,他也懂醫術的,比我可高明的多呢!”

    “那,方姑娘怎麼說她弟弟是學徒出身。從未學過醫呢?”林清兒不依不饒。

    “是麼?怎麼可能!大概是她們姐弟倆分開的久了,這一節不知道吧!”蕭然趕緊掩飾的岔開話題,“姑娘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啊?”

    “怎麼,沒事就不能來了麼?”

    “不,我還以為是訓練上出了什麼問題。這陣子多虧林姑娘費心,弟兄們才能練到這個地步,蕭然心里著實感激姑娘。要是有什麼事情,盡管開口,在下一定只要是我能辦到的,絕不推辭。”

    “真的?”林清兒的手明顯停了一下,蕭然更覺得奇怪。難道她有什麼話不好說麼?

    沉默了一會,林清兒遲疑著道:“其實我……也沒什麼事。只是對公子有些……有些好奇。”

    “哦?”

    “公子地事情,我聽你的那些弟兄們說過,昨天方姑娘也跟我說了不少。原來……原來你是宮里的副總管。可是,你為什麼要跟清廷作對,在大興山拉杆子呢?”

    “這個……純屬偶然吧。你大概也聽說了,手下的這些弟兄原是火器營的。打英法聯軍的時候抗了旨,不得已這才逃到大興山來。至于是不是跟清廷作對,這個也還說不上。咱們只是時局所逼,混口飯吃而已。”

    “原來是這樣……”林清兒語氣似乎有些失望,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又道:“現在這支部隊,打起仗來可以說是攻無不克了。卻不知公子以後是如何打算?”

    “以後?”蕭然頓時警覺起來,“以後地事情還很難說,走一步看一步罷了。”

    林清兒半天沒再說話,手輕一下重一下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蕭然本來不疼的頭倒給她弄疼了,奇道:“林姑娘,怎麼了?”

    “哦,沒什麼。”林清兒回過神來,沉吟著道:“我在想,公子奇思妙想,治軍有方,實在是難得的大將之才。但是屯兵大興山,終非長久之計。有道是孤掌難鳴,憑借你一個人的力量來對抗清廷,譬如螳臂當車,難成大事。如今江南一帶正是如火如荼,公子有沒有想過去那里,

    下英雄。會同四方志士,共計大事?”

    蕭然猛地一怔,心思電轉,脫口道:“你是太平天國的人!”

    林清兒手臂一顫,本來就冰涼地手掌瞬間變得更冷了,擱在蕭然的頭上。也忘了繼續推拿。忽然輕輕的冷笑了一聲,喃喃道:“太平天國,太平天國……說什麼天下多男人,盡是兄弟之輩,天下多女子,盡是姊妹之群……哼,不過是一句騙人的鬼話罷了。什麼是天國,什麼是太平?……”

    見她這模樣。蕭然一時倒糊塗了。聽她說話地語氣,似乎對太平天國頗為不屑,但是從反應來看,應該又跟太平軍有著極深的淵源。這個女孩子到底是什麼來頭?

    林清兒顯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忙掩飾著道:“太平天國,我也只是聽說而已。哼,都說什麼有田同耕,有飯同食,無處不均勻,無人不飽暖。據我看來。也未必如此!”

    蕭然聽得眉頭一皺。在他的印象中,晚清時期唯一的亮點,大概也就是太平天國了。畢竟教科書上說,太平天國奮戰十四年,縱橫十八省,威震全中國。自古以來的農民起義。這也算是最為波瀾壯闊的一頁了。聽林清兒這麼說,心里頗有不豫,對她的印象自然是大打折扣,戒心也就更重了。

    不過林清兒還是很快把話題轉開了:“公子,剛才跟你說地去江南,你意下如何?”

    —

    “現在還沒有這個打算。”蕭然沉吟了一下,道:“京城這邊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辦妥,估計一時半會的還脫不開身。難為姑娘惦記著。這一番好意,在下心領了。”

    “公子客氣了。”林清兒明顯有些失望。頓了一頓,低聲道:“其實今天我來找你,是想告訴你……我要離開大興山了。”

    “哦。”蕭然語氣十分平靜。

    “你……不想知道我要去哪里?”

    “如果你想說。自然會告訴我;如果你不想說,我問了也是白問。”

    “我……想去江南。”

    “哦。”

    “你,你不想留我麼?”

    “如果你想留,我不說你也會留下;如果你想走,留也留不住。”

    “你!”

    林清兒氣的紅了臉,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蕭然站起身,施了一禮道:“多謝姑娘。現在頭已經好多了,時候也不早了,請姑娘早些歇息吧。”

    “不勞費心!”氣急了的林清兒猛的一跺腳,扭身就走。蕭然忽然叫住她:“等一等?”

    “做什麼?”林清兒沒好氣的道,但是眼睛里卻閃過一絲欣喜。

    “不知姑娘准備何時動身?畢竟是咱們山寨的教頭,說什麼兄弟們也要聚在一起開個P.送一送。”

    “開什麼?”林清兒一楞,接著就柳眉倒豎,“不用你送,我,我……”肩膀一顫,眼淚登時滾了出來,再也控制不住,捂著臉轉身跑出門去。

    這個女人!蕭然暗暗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對于林清兒,通過這一個多月來的所作所為,他完全可以肯定,絕對不是跟朝廷一伙的,所以內奸的身份可以排除。但是她身上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來這里又是出于什麼樣地目的,這些卻始終不知道。尤其是今天聽到她說起對太平天國評價,又鼓動著讓他去江南,這讓他頓時起了疑,同時也覺得如果她在大興山,恐怕遲早會牽扯出什麼別的事端。反正現在部隊的訓練已經差不多了,這時候完全可以卸磨殺驢,就算她不提出要走,可能也不會繼續留著她了。

    其實在那一瞬間,他心里甚至對送她下山還是殺人滅口永絕後患而猶豫了一下。盡管這個想法讓他覺得自己很卑鄙。畢竟安全第一,大興山對他來說,是唯一的籌碼,容不得一點閃失。

    可是看到她纖弱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蕭然地心里又隱隱有些愧疚。這樣氣走了她,自己是不是做的太過分了?畢竟這大興山上,也留下了她的汗水。而且……

    “算了!”蕭然自言自語的道,“能活著出大興山,已經是我手下留情了。雨來,天涯何處無芳草,看來也只能等日後,姐夫給你找個更好地吧!”

    坐在椅子上出了半天的神。腦子里始終是一團亂麻,怎麼也定不下心來。越坐越悶,索性起身走出石窟,信步走上山崖。現在正是四月中旬,一輪圓月當空,灑下清冷的銀輝。夜色中的大興山異常安靜。起伏地山巒蟄伏在黑暗中,顯出一種格外的蒼涼而雄渾。

    四月是萬物生長地季節。晚風中吹來泥土的氣息,帶著草葉地芬芳,吸入胸膛,讓人心情也為之一暢。山崖上又一方大石,寬闊平整,正想到那上面去坐一坐,忽然聽到石頭後面傳來一陣低低的啜泣。

    女人的聲音。不用想蕭然也能猜出是誰。皺了皺眉頭,正要轉身離去,忽聽林清兒含糊的道:“爹,孩兒不孝,恐怕這一回,又不能為你報仇了……”

    報仇?蕭然一楞,躡手躡腳的走到近前。探頭一瞧,只見林清兒正坐在突出的懸崖邊上,肩膀不住地顫動,哭的正傷心呢。

    夜風徐徐。吹動她的發絲衣袂,本就苗條的身影越發顯得單薄消瘦。盡管蕭然心里對她疑慮重重,但這一瞬間心里也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絲憐惜。搖了搖頭,正要轉身離開,忽然林清兒低低的啊了一聲,身子猛的往前一傾!

    她要自殺?!蕭然來不及細想。一個箭步沖了過去,一把攬過她的身子。這一下力氣用的猛了,立

    ,兩人一起摔倒。不成想林清兒練武出身,出于本?手就是一個肘錘撞了過去。

    “啊~~!”蕭然一聲慘叫,肋骨幾欲折斷。

    “是你!”林清兒一聲驚呼,趕緊起身。把蕭然蜷成一團地身體伸開,用手肘在他肋下和小腹輕輕的按壓。蕭然痛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叫的跟殺豬一樣,林清兒急道:“忍著別動!……活該。誰叫你……輕薄人家……”

    蕭然氣得差點背過氣去,“大俠,我哪敢輕薄您老人家啊!哎呦,輕點!還不是剛才看你要自殺……”

    “自殺?我?”林清兒一怔,接著忍不住咯咯的笑個不停,“我手絹掉下去了,什麼自殺!”

    “靠!!!”

    半天,疼痛總算是好了些。林清兒扶他靠著石頭坐好,道:“歇一晚,明兒個就沒事了。”

    蕭然忍不住道:“沒想自殺,你剛才哭什麼?”

    林清兒神情一黯,良久才歎了口氣,轉過頭望著遠山,幽幽的道:“我知道,你心里對我有很多地疑慮。也是,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懷疑我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本來很早就想把我的事情告訴你,但是又怕你會疑心我利用你,所以……”

    沉默了好一會,低聲道:“蕭公子,我的故事,不知你願不願意聽?”

    蕭然點頭道:“姑娘信得過我,不勝榮幸。”

    “好吧。”林清兒抬手攏去額前碎發,聲音聽起來有些低沉淒涼。

    “我的爹爹叫林廣軒,一身的本領,是太平軍東王楊秀清麾下的大將。攻打武漢三鎮的時候立了大功,受封飛虎將軍。那時候地天國真的是男人盡兄弟,女人盡姐妹,相親相愛,人人平等。可是到後來進了天京,漸漸的這一切都變了樣。

    “大概是洪天王以為坐穩了江山,便大興土木,勞民傷財。建天王府,建東王府,無比奢華。諸王金冠都是雕鏤龍鳳,珠寶纓絡,一冠袍可抵中人之產。逢王駕出,朝內軍中大小官員士兵如不回避,冒沖儀仗者,斬首不留。爹爹看不過這種做法,憤而上言,卻遭到了楊秀清那狗賊的記恨。

    “後來楊秀清獨攬大權,越加驕淫,妄作妄行,每日掠奪佳麗,輪班入侍,可憐三吳好女子,被這狗賊糟蹋無數。市井流言:楊梅都督,花界大王。有一天這狗賊到我家來,我正陪著爹爹說話,不成想被他撞見。從此三番五次派人來我家中說娶,爹爹死活不肯。

    “這番惱了楊賊,一心惦記著算計爹爹。當時有一個江甯姓李地姑娘,選入東王宮,亦遭淫辱,她在發髻內藏了匕首,趁楊賊醉酒酣睡,想要刺殺他,不成想被發覺了。立即判了個點天燈刑,便是將人扒光,倒上桐油,倒綁在木樁上,活活燒死。這天爹爹恰好也在東王府,見不得那姑娘受辱,一刀替她了斷了。不成想被楊賊叫人抓住,拷打了一天兩夜,奄奄一息……”

    說到這里林清兒忍不住淚水滾了出來,肩膀也開始微微的顫動。微微頓了一會,拭去了淚水又道:

    “幸好有爹爹有個原來的屬下,冒死把爹爹從東王府救了出來,連夜逃出了天京,輾轉到了九江,投到南王馮云山的麾下。我跟娘親那時已經逃出了天京,跟爹爹失散了,好容易得到了消息,一路討飯去找爹爹。可是曆經了千辛萬苦,眼看就要到九江的時候,才知道三天前九江城已經被曾剃頭的湘軍攻陷了!

    “爹爹武功高強,殺敵最多,後來戰馬被炸折了腿,這才被那幫清狗捉住。可恨曾國藩那狗賊,竟然用剝皮極刑,將爹爹……他……最後一次看到爹爹,只剩下一張人皮,里面被填滿了稻草,掛在城頭上。我……我……”

    林清兒再也忍不住,一頭撲到蕭然懷里,失聲痛哭,身子顫抖的如風中落葉。蕭然也是聽得脊背一陣陣發涼,早聽說曾國藩號稱曾剃頭,殺人如麻,卻不知手段竟毒辣如斯。長歎一聲,輕拂著她的發絲,一時卻不知該如何勸慰。

    良久,林清兒終于止住了哭聲,低低的啜泣道:“娘親見了爹爹的慘狀,當時就昏倒在地,第二天就過世了。我們林家這輩子一共有兩個不共戴天的仇人,一個是狗賊楊秀清,一個就是那曾剃頭。可惜就在我准備刺殺楊賊的時候,時逢天京叛亂,他死在了北王韋昌輝的手中。能夠報仇的,就只剩下曾剃頭這一個人了!”

    蕭然這才恍然大悟:“哦,原來你加入我的隊伍,幫我訓練士兵,是希望我們能夠替你報仇,殺掉曾國藩,對麼?”

    林清兒垂首道:“是的,我的確是想利用你們。因為憑我一個人的力量,對付曾國藩大概是不可能了!”

    蕭然奇道:“為什麼?你武功高強,沒想過要刺殺他麼?”

    頓了一頓,林清兒道:“四個多月前,我去了安慶,准備刺殺曾國藩,誰知他竟偷偷的潛回了京城。我這才從江南一路追來,那天在北京下手,不成想被他的侍衛所傷,幸好遇到了你。他手下的侍衛,武功之高,我根本不是對手,所以才希望你們……咦,蕭公子,你,你怎麼了?”

    一瞬間,蕭然仿佛被雷劈到了一樣,腦中一片空白。楞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一把抓住林清兒的手,急急的道:“你,你說什麼?曾國藩,他現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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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山雨欲來 第六十二章 毀譽皆曾帥

  
    反複確認,他終于相信自己的耳朵沒有出現什麼毛病。就在他到北京的同一天,曾國藩也秘密潛入了京城!

    林清兒一路跟蹤,發現他進城之後,哪兒都沒有去,徑直鑽進了崇文門外騾馬市大街的一家客棧,再就沒有露頭。林清兒幾次想潛進去,都隨行的侍衛很是機警,根本沒有機會。第二天一早,發現這位曾剃頭准備離開,生怕找不到再下手的機會,冒險出手,結果遭到三名侍衛的圍攻,險些喪命。

    剛聽到這些,蕭然腦子里好一陣糊塗。按照慣例,曆朝曆代都有這樣的規矩:沒有皇命,駐外武將私自進京,那可是謀逆的重罪,非處以腰斬極刑,並抄家滅族。尤其是在這樣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敏感時期,曾國藩冒著殺頭的危險,不遠千里一路迢迢的趕回京城,究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自從咸豐北狩,肅順扈蹕,北京實際上就成了恭王的天下。尤其在天字號錢莊案之後,肅順留在京里的黨羽元氣大傷,恭王勢力基本上一手遮天。這個時候曾國藩來京城,怎麼能逃過恭王的耳目?

    轉道承德?絕對不會,從地理上看他完全可以繞開北京;與肅順的黨羽接頭?貌似也不必親自進城去冒這樣的風險……

    那麼結論就只剩下一個:曾國藩與恭王之間,一定達成了某種默契!

    蕭然這個時候。就隱隱想通了這段曆史遺留下來地一個最大的疑點。

    辛酉政變,咸豐皇帝駕崩之後,在承德行宮那邊,肅順明明已經把兩宮皇太後和小皇帝都控制在了手里,咸豐欽點襄贊一切政務的顧命八大臣也全部都是自己的黨羽。按理來說完全可以不必立刻奉梓宮回京,樂的在承德挾天子以令諸侯。而事實上在回京的途中。肅順跟端華、載曾經派出刺客,秘密刺殺兩宮皇太後。既然已經有了殺人滅口地心思,為什麼不索性留在行宮或北上盛京,卻一定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從而促使兩宮皇太後垂簾聽政、解除了顧命八大臣的權利、同時也把自己送上了斷頭台呢?

    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肅順當然是不會在乎什麼“難掩天下人悠悠之口”一類的東西。畢竟相比較來說,權力跟性命比什麼都要重要的多。所以發喪回京,就只有一個原因:他自信憑自己的勢力,完全可以跟恭黨和兩宮皇太後抗衡!

    曆史上肅順奉梓宮及兩宮皇太後一回到京城。立刻被革職拿辦,肅順、端華、載垣一律處死並抄家,顧命八大臣剩下的五位,充的充,革的革,竟然一個也沒有剩下,肅黨多年經營地勢力一夜之間冰消瓦解,而兩宮皇太後也正式垂簾聽政,揭開了清朝曆史上的第一個女主臨朝。到此為止,疑點也就出來了:一向老謀深算的肅順。回京之前理所當然的要為自己留好後路,究竟是什麼原因竟在一夜之間鬧了個滿盤皆輸、以至于丟了身家性命?

    這一點曆史上沒有明確的記載,史學家也是眾說紛紜,各執一詞。蕭然這個半吊子曆史迷自然更是弄不明白,但是現在,他自信已經初窺端倪。

    曾國藩的湘軍。是肅順握在手中的一張王牌;極有可能在最後的關頭,這張王牌反了水!

    想到這里,蕭然深吸了一口氣,臉色在夜色中也能明顯看出有些發白。聯想到曾國藩之後的際遇,深得慈禧賞識,被封為一等勇毅侯,成為清代以文人而封武侯的第一人,後曆任兩江總督、直隸總督。官居一品。在所有漢臣中,無出其右。也就是說,作為肅順一力保薦、提拔起來地漢人大臣,在肅順倒台之後不單沒有被牽連。反而一躍成了朝廷所倚重的紅人、封疆大吏!後人對此的評價,大都歸結為慈禧的用人眼光,但現在看來,只怕是這位曾文正公在政變之前,就已經投效了恭王。至少,他們也一定是暗通款曲!

    原來如此!……

    蕭然沉默良久,兩個眼睛在夜色中漸漸的發出光來,看上去象是一匹隱藏在黑暗中的狼。林清兒自小習武,膽量本來也算可以,但是不知為什麼這時看到他地神情,心里竟有些發毛,遲疑著道:“你……你沒事吧?”

    “啊?沒事,沒事!”蕭然終于回過神來,忽然發現手里還緊緊的抓著一對纖纖素手,忙不迭的松開,尷尬的道:“對不起,一時……失禮了!”

    “……”林清兒剛才也全然沒有在意,給他這一說,猛的警覺,頓時覺得臉頰熱辣辣的發起燒來。更何況兩人正並肩依偎在一起,羞不自勝,嚶嚀一聲,慌忙起身,低著頭匆匆想前跑去。不成想剛跑了沒兩步,卻咕咚一聲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方姑娘!”看清了來人,林清兒失口低低的叫了一聲,恨不能找個地縫鑽了進去。心說糟了,剛才跟蕭然親昵的那一幕十有八九已經讓人家老婆瞧見了,一個大姑娘家做出如此舉動,那可真是羞也羞死了!一時芳心亂跳,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了。

    “林姑娘,真巧啊!”雨婷卻似乎並沒瞧見,微笑著說道,“你也是在里面憋悶了,出來散心地吧?今兒晚上月色真不錯,天兒又涼快,出來走一走,整個人都覺得清爽了呢。”

    “啊,是啊,……對。”林清兒稍微的松了口氣。但心里還是七上八下的,結結巴巴的道:“那個,不早了,明兒還要訓練,我,我就不陪方姑娘了!”說完,也不待雨婷開口,低了頭自顧急匆匆地走下山崖去了。

    完!蕭然頓時心里拔涼拔涼地。林清兒這一走,自己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如來菩薩,上帝耶穌……一時把能想到地神仙都求了個遍,只希望老婆真的是眼神兒出了問題,什麼都沒看見。想想又覺得自己夠弱智:這麼大個月亮地兒,怕是想瞧不見都難啊!

    “咳!”雨婷重重的咳嗽了一聲。蕭然拱在草叢里。只露著半邊屁股在外面,一動也不敢動。方才急出了一身的冷汗,這時被風一吹,涼涼的在背上,禁不住微微的打著哆嗦。

    “沒人?”雨婷自言自語。蕭然拼命把自己想象成一塊石頭。

    “……張大哥,快出來吧,我那死鬼他不在!”

    “???!!!”

    只微微楞了那麼一秒鍾地時間,蕭然象是給錐子紮了屁股一樣嗖的從草叢里蹦了出來。兩眼通紅的准備隨時PK。但是跟著就發現上了個大當。山崖上明明朗朗的,哪里有半個人影兒?

    “啊哈,哇哈……老婆,真巧啊!我……我剛從懸崖底下爬上來的,你能信麼?”

    “你說呢?”

    “……”

    “小三子,我倒忽然想起一句話:肥水不流外人田。”

    “……”

    “又想起一句:貪心不足蛇吞象。”

    “……”

    “還有一句: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老婆!”蕭然一把抓住雨婷衣袖,痛心疾首,以淚洗面,“實在是冤枉啊老婆大人。小三子一貫清清白白,潔身自好,白璧無瑕,對我主忠貞不二……哦,是忠貞不三……恩,忠貞不四!嗚嗚!”

    雨婷再也忍不住。咯咯咯的笑彎了腰,“傻子!剛剛你跟林姑娘……我都瞧見了,又沒說你什麼,干什麼嚇得那樣兒?”

    “啊?”蕭然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立刻支棱起耳朵,“你,你不是故意冤我呢吧?難道,你同意我跟林姑娘……”心說賣糕的。總不會是林清兒這丫頭早已把雨婷給收買了吧?……

    “呸,死太監,想什麼美事兒呢!”雨婷氣得使勁兒在他額角一戳,“我是說。剛才林姑娘說的話,我都聽見了。真想不到這麼一個武功高強地姑娘,竟也有這麼淒慘的身世。唉,我心里都替她好生難過呢!……她對你那樣兒,也是一時的情不自禁罷了。我又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人,難道還會真的因為這個跟你鬧不成?”

    雨婷也是個苦命的人,自小沒了雙親,姐弟倆相依為命,當年從山西到河北,再到京城,受了多少苦自然不用說了。也正因為如此,對林清兒的遭際自然是深有感觸,遂起了同病相憐之心。一時雖有過分的舉動,但一來事出有因,二來天黑也無人瞧見,過去便算了,大可不必鬧得滿城風雨。

    —

    她的性格跟雪瑤、甯馨正相反,外柔內剛,頗有氣度。蕭然聽了這一番話,感激涕零,一時想不開都恨不能頂禮膜拜了。一把將她摟在懷里,狂風暴雨的就是好一陣親吻。

    雨婷被他親地嬌喘連連,幾乎透不過氣來,好容易才掙脫他懷抱,淬道:“混沒個正行兒!這大月亮地的,被人瞧見,臊也臊死了。”理了理發鬢,正色道:“不過相公,理解歸理解,有句話還是要說的。雨來對林姑娘的心思,這你是知道的。我只這麼一個親人,無論如何也不想你傷了他的心。男人三妻四妾,古來有之,你若是又瞧上了哪家姑娘,我也是管不住你地。只是對林姑娘,希望你能為雨來想一想,算是我唯一求你的,你能答應我麼?”

    “放心吧,老婆這麼開明大度,相公是那種見色忘義的人麼!”蕭然拍著胸脯信誓旦旦,臉上全無羞愧之色。

    第二天一早,雨婷特意親自下廚,做了幾樣精致小菜,端到林清兒房中,陪她一起吃早飯。往常吃飯可都是跟蕭然、甯馨四個人在一起吃的,這麼一來,林清兒自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林清兒這一晚基本沒怎麼睡,眼前晃動的翻來覆去都是蕭然的影子。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對一個男人動這樣的心思,但是想到他那兩位如花似玉地夫人,又不知該如何是好,不免羞一回,愁一回,柔腸百結,纏綿悱惻。一夜之間,竟折磨的憔悴了許多。現在看雨婷有說有笑的,還不住的給自己夾菜,對昨晚地事情混不在意,不禁又是欽佩,又是羞愧。只能強作笑顏,心里卻對暗暗自憐:看來這一番心思,從今往後也只能藏到了心里啦!

    這大概也正是雨婷高明的地方吧。

    吃過了早飯,林清兒獨自去找蕭然,向他辭行。看她清麗的臉上掩飾不住的憔悴,蕭然心里也隱隱明白了什麼,但是又不好勸慰。也許這個時候,也只有讓她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細細思量了一番,蕭然又改變了主意。

    林清兒下山,勢必要去找曾國藩報仇。憑她一人之力,無異于飛蛾撲火,以卵擊石,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去送死。另外對于曾國藩,這個人是無論如何也殺不得的!

    對于曾國藩這個人,後世的評價褒貶不一,近百年來一直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鎮壓太平天國方面,他是名副其實的劊子手,殺人如麻。蕭然還記得在《曾國藩傳》中這樣寫道:湘軍攻入南京後,實行三光政策,……分段搜殺,三日之間斃賊共十余萬人,秦淮長河,尸首如麻,……三日夜火光不息。

    其實這十余萬“長毛”,大多是老百姓。據說當時有小兒夜啼,只要說一句“曾剃頭來了”,啼聲立止,可見其心狠手辣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後來又發生了天津教案,曾國藩不願于洋人開戰,主持議和,賠償外國白46萬兩,並殺死、流放了不少中國同胞。當時人們都罵他是賣國賊,以致曾國藩也覺得“內咎神明,外咎清議”,一時四面楚歌。

    後人說他是“開就地正法之先河”,是遺臭萬年的漢奸,建國後的史學界對他更是一罵到底,斥為封建地主階級的衛道士、地主買辦階級的精神偶像、漢奸、賣國賊等等,予以全面否定。但是凡此種種,人們卻不能不承認一個事實:弱國無外交,在強權的壓迫下,在皇權體制下,所謂的漢奸、賣國,既是個人的悲哀,亦是一個民族的悲哀。而事實上,中國現代史上兩位著名人物毛澤東和蔣中正都高度評價過曾國藩。毛澤東說過這樣一句話:“獨服曾文正”。

    拋開對曾國藩本人的看法不論,對蕭然來說,有一點無疑是至關重要的:曾國藩是中國早期洋務運動的發起人,在中國第一場科技變革的萌芽階段,無疑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對于當時落後的中國來說,這樣一個人的存在,至關重要!

    起碼,他目前還需要這位曾剃頭。

    所以對于林清兒報仇的舉動,他是一定要阻止的。可是這些事有沒有辦法跟她解釋清楚,正琢磨著該如何把她留下,忽然花和尚氣喘籲籲的跑來了,一臉緊張的報告,說在山下縣城抓住了一個細作。

    蕭然大吃一驚:難道這大興山基地,這麼快就被官軍發現了?仔細一問才知道,原來今天一早,潛伏在縣城的眼線發現有一個人在城中扯起了一條布幡,上面寫著“蕭、段、程”這三個大字。眼線大吃一驚,趁那人走出城外無人處,將其抓住,飛也似送到大興山來。

    蕭然心中奇怪,連忙去看那細作。來到關押的石室時,程通跟段興年也趕到了,三人同時吃了一驚:“寶祿!”

    來人一臉風塵,形容憔悴,但俊俏的模樣依稀可辨,正是寶祿無疑!看來他是找不到蕭然他們,無奈才出此下策。蕭然連忙將他扶起,這才發現他是被打昏了,使勁兒掐了人中,寶祿微微哼了一聲,總算是睜開了眼睛。

    “小三子!不好了,皇上駕崩,蕭府被抄,雪瑤跟王猛他們……都被抓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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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咸豐駕崩(上)
       

    話分兩頭。且說那日蕭然離了承德行宮,留下皇后一個人,總歸是心裡沒底。如果事情真像蕭然預料的那樣,別說愛新覺羅的江山,就是這一干人的身家性命都保不齊能不能保全。惴惴之下,有幾回忍不住去找咸豐,但是一瞧他那病怏怏的模樣,幾乎就是在勉強支撐,話到嘴邊卻也只能嚥回肚子裡。

    不過想起蕭然說過的關於懿妃,必要的時候可以靠她來撐一撐。這話說得不假,懿妃的手段跟為人,偌大的後宮沒有不知道的。眼下這些個妃嬪裡頭,恐怕也只能倚仗她了。以往她是不常到芫甠閣那邊走動的,現在卻不得不對懿妃噓寒問暖,倍加關心。

    懿妃因為上次被貶了封號,多虧皇后一力維護,終於勸咸豐收回成命,心裡對皇后也很是感激。這麼一來,兩宮走的就勤了,每日裡閒談說話,皇后也按照蕭然教她的,對國事政要也留心了起來。懿妃在這方面有見地,又深知皇后素來溫厚,無心政事,因此對她也沒什麼防備。興之所至,也經常跟她舉出一些典故,或是談論些時局。

    皇后性情溫婉,但是人很聰明,每次聽到這些的時候,當面混不著意,偶爾插兩嘴,要麼誇懿妃心思聰敏,要麼就是打個岔兒說個笑話,故意的顯出拙鈍來。待懿妃走了之後,便將這些話都用筆記錄下來,每每在燈下通覽。細細品味。以往在看《綱鑑》上那些故事地時候,也多是玩味罷了,現在再翻閱的時候,卻是為了學以致用。

    懿妃遭貶,雖然回覆了貴妃的封號,但是咸豐卻堅決不許她繼續進御書房批閱奏章了。皇后雖然旁敲側擊的勸過幾回。但咸豐總不接茬,說急了臉就沉下來。皇后靈機一動:既然是這樣,何不由我趁機將這個差事攬過來呢?一來可以學習政務,二來一旦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隨時向懿妃請教,既顯得親近信任,又能長不少見識。

    咸豐身子不豫,本就為了沒完沒了的奏摺頭疼地緊。見她肯主動來替自己打理,便如同瞌睡丟來個枕頭,樂不可支。於是自此皇后得以行走御書房,每日參閱奏摺,熟悉軍政大事。不看不知道,這幾天的奏章覽下來,才知道表面上歌舞昇平、國泰民安的泱泱大清國,原來竟有這麼一大攤子的爛事,也難怪皇上會頭疼的連覺都睡不安穩了。

    處理政務是個頗費腦力的活兒,尤其是對於皇后這樣剛剛上路的新手。一個簡單的問題都要反覆斟酌掂量,生怕有什麼地方處理地不夠穩妥。每想完一遍照例用筆記下來,以備日後借鑑。遇到敏感的問題,自己先過一遍腦,再去跟懿妃商量,聽一聽她的見解。在心中暗暗比對。

    每逢這樣的時候,皇后便留了個心眼兒,當著懿妃的面兒時不時的發兩句牢騷:「唉,這差事可真是難為人呢!以往妹妹做的時候,看你輕鬆的很,什麼事也都處理的妥妥噹噹的。現在擱上我,費力不說,還總是辦不明白。我現在呢也不過暫時替妹妹這麼一段。等回頭皇上徹底消氣了,好歹也要勸他,讓你把這個差事再接了去,我是說什麼也不做了。」

    其實憑懿妃地精明。倘若仔細留意一下的話,倒也未必真的猜不到皇后的目的。只是這皇后平日裡過於淑德了,一貫的無心國事、寬厚老實,便是懷疑任何一個人,也決計不會懷疑到她地身上,哪裡猜得到她竟會是經了蕭然的教唆?是以對這話深信不疑,對皇后的感激也就更增加了幾分。

    這一天正在御書房批閱奏章,咸豐身子倦了,陪了她一會,便徑去裡間的房裡睡著了。忽然有太監在門口奏報:「啟奏萬歲爺,內奏事處進黃匣子。」

    一般內奏事處進的黃匣子,必是專差飛遞的軍報。皇后便留了心,沒有直接去叫起咸豐,而是自己先打開來,一目十行的瀏覽一遍。

    果然這分奏摺是兩江總督曾國藩從祁門大營上奏,說曾國攻安慶的大軍,反被包圍,而各路清軍,皆受牽制,無法抽調赴援,曾國藩決定從祁門大營移駐安徽北岸地東流,親自督師,挽救危局。這可是軍國上的大事,皇后不敢怠慢,忙依樣的封好了匣子,進裡間交給咸豐。

    咸豐最近身子乏的厲害。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只留麗妃在身邊伴駕,不知是不是天氣暖地緣故,近來只覺跟麗妃的房事也漸漸多了起來,原本就羸弱難挨的身體也就愈發的每況日下。再加上他天生的怕熱不怕冷,天氣才一暖和,就覺得身子越發的虛了。有時偶爾臨一回朝,兩個時辰坐下來,就覺得腰酸腿疼,昏昏欲睡,耳朵嗡嗡直響。這時睡得正香,被皇后叫起,心裡就有點不高興。可是展開黃匣子一瞧,又知道這事是耽擱不得的。皺著眉在書房裡走來走去,一時拿不定主意。

    偏巧這時外頭走廊上,大阿哥正追著一對蝴蝶,蹦蹦跳跳的跑來了。這御書房可比不得旁的地兒,斷不敢胡鬧的。諳達張文亮嚇得要死,在後頭緊追,不成想那蝴蝶繞過門楣,徑直飛到書房裡邊來了。大阿哥也不及多想,一頭跟著鑽了進去,張文亮嚇得魂不附體,險些尿了褲子。

    這載淳調皮歸調皮,但從小就十分的聰明伶俐,一見咸豐,立刻收斂了頑態,撩衣袍跪倒,親親熱熱的叫了一聲:「皇阿瑪!」咸豐一瞧見他乖巧的模樣,反倒覺得鬱悶的心情頓時輕鬆了不少,因此不但沒有責備,反而把他攬在懷裡,摟著說了會話。侯在門口的張文亮,這時才算是擦了把冷汗。稍稍地放了心。

    大阿哥今年已經六歲了,是該入學的年齡。咸豐打發走了載淳,倒想起了這個要緊的事,便去跟皇后商議。早在去年他就已經降了一道「大臣擇保儒臣堪膺授讀之任者」的旨,甄選上來的飽儒,其中有一位是放在河南學政任上的上書房老人李鴻藻。醇王、鐘王、孚王都跟他讀過書。況且他又是翰林地底子,論人品才具,都給咸豐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商量了一回,咸豐、皇后兩人都覺得李鴻藻堪當大任,於是就這麼定下來了。照規矩入學的儀式,要由欽天監來定日子開書房,並且還要擇選人照料書房。考量了一番,覺得這個差事還是交給御前大臣景壽最合適。

    景壽迎娶的宣宗第六女壽恩固倫公主。是皇帝的姐夫,宮中都稱他「六額駙」,秉性沉默寡言,不喜是非,由他以懿親之尊,坐鎮書房,既不會無端干預師

    權,又可叫大阿哥心生忌憚,不敢淘氣,是個很適當

    照規矩。大阿哥典學,上書房裡應該找兩個伴讀的人。從年齡、身份來說,惇王地老二載漪,恭王的老大載澂,可以給大阿哥伴讀,可惜現在都在北京城裡。無奈只好等秋後迴鑾再行定奪。

    咸豐辦起這事來。異常的來了精神,效率極高,當即命人傳來肅順跟景壽。先下了道旨,宣李鴻藻火速到承德任,然後再安排了細節,擬旨昭告天下。皇后在一旁瞧著咸豐為了兒子忙前忙後的,心裡不知怎麼就隱隱有了種不詳的感覺,倒覺得他像是在急著安排後事一樣。

    想到這裡。自己先嚇了一跳,但隨即又好一陣擔心難過。多事之秋,如果丈夫真的歸天,那麼剩下這些孤兒寡母的該面對怎樣一個不堪的局面?

    數天之後。李鴻藻星夜兼馳,趕到了承德行宮。入學的一應準備工作都已就緒,典學前一天,咸豐特意召見李鴻藻,親自又考察了一回,很是滿意。第二天一早請過安之後,載淳便由張文亮引著到上書房。景壽早已精神抖擻,接著之後,先是頌旨,然後安排了師徒見禮。照規矩皇子拜師,也要行叩拜大禮,但李鴻藻說什麼也不敢受,只是偏著身受了個揖。

    —

    清朝皇子在上書房讀書,功課是先拉弓,再讀清書(滿洲文),然後讀漢書。不一會弓拉完了,大阿哥回書房讀清書,這是由景壽親自教授。這些都忙完了,李鴻藻才正式開始開蒙第一課,寫下「天下太平」四個字,然後讀《大學》四句:「大學之道,在明德,在新民,在止於至善。」李鴻藻教大阿哥自己用硃筆點斷,讀了十來遍,便已能琅琅上口。

    下午放學,咸豐已經是一天幾遍的來使人過問。聽說大阿哥表現甚佳,還覺得不放心,又傳過景壽詳細詢問了課堂上地每一個細節。欣喜之下,傳了昇平署的伶官,晚上在攢花閣聽戲,一直鬧到戌時前後。

    人逢喜事,精神也爽利了不少,安寢之前倒難得的覺著餓了。傳御膳房進了碗碧粳雞汁粥,又吃了小半籠的八珍灌湯包子。不成想這天夜裡,久虛的胃腸承不得這油膩,竟害起了肚子,兩個時辰不到,拉了七八遍。

    要說這拉肚子,擱在別人沒有什麼了不得,但擱在虛癆的人身上,那可就成了不得了了。洩瀉最傷人,俗話說:好漢架不住三泡稀,何況是虛極了地人?須知壽命之本,積精自剛。內經有云:精不足者,補之以味。味者五穀之味也,補以味而節其勞,則積貯積富,大命不傾。所以太醫院為咸豐治病,一直以溫補為主,用「小建中湯」,加人參,附子,建其中氣,庶可飲食增而津液旺,充血生精,漸復真陰之不足。不成想今天這一拉,數月之功,竟毀於一旦。

    果然第二天,咸豐已經是爬不起來床了。這一次的病症跟以往不同,太醫們一診脈,心裡便叫了一聲:壞了!但是咸豐一貫諱醫,又不敢多言,只能盡力的調養。但是這話還是很快在宮裡傳開,很快的行宮內外就已經私下裡傳言,都說皇上這一回,怕是要大不豫了!

    皇后心急如焚,每日裡看顧照料咸豐,同時還要批閱奏摺,幾天下來,就像扒了層皮,也只有咬牙硬撐著。這一日在御書房,處理完手頭堆的小山一樣的奏摺,只覺得渾身的精力都被掏空了一樣,猛一起身,只覺得眼前一黑,險些摔倒。袖子裡骨碌碌的滾出一件物事,抬眼一瞧,眼淚頓時就落了下來。

    原來這卻是那隻小葫蘆做成地不倒翁,她每日都帶在身上,倦了就拿出來把玩一回,心情也舒暢不少。這時揀了起來,擱在幾上,輕輕一點,就看這小太監搖頭晃腦,極像蕭然調皮又有幾分狡黠的神情。

    不覺想起蕭然在的日子,每日說說笑笑的可有多開心呢!就算是遇到了什麼愁事,只要有他在,眼珠子一轉就來了主意,好像在別人那天塌了一樣地事情,到他手裡也都迎刃而解。尤其是現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倘使他能在自己身邊,心裡便像覺得有了靠山一樣。

    一想到這裡,皇后又隱隱有些不安。說到底,他也畢竟是個小太監罷了,儘管見識跟頭腦都非比尋常,終究是脫不了奴才的身份。這一回他離開行宮,說是要出其不意的殺個回馬槍,但是一個奴才縱有通天的本事,又能成什麼大事呢?

    事情的發展到現在來看,似乎正在象蕭然預料的那樣一步步走了下去。但是真到了關鍵的那一天,蕭然是否能夠力挽狂瀾,連皇后自己都覺得這種可能微乎其微。

    儘管如此,對蕭然所說的話,皇后還是毫不猶豫的去做了。這也可以說是別無選擇,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但是在她的內心深處,卻總是隱隱的有一種別的感覺。或者說,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不可否認的是,在她的生活中因為蕭然,許多東西竟不知不覺的發生了變化,尤其是一想到這個俊俏的小太監,自己這個端莊淑儀、堂堂的一國之母,竟然會莫名其妙的臉熱心跳!

    難道……我竟真的喜歡上了這個小太監?……

    這個被壓抑了多少次的念頭突然間又跳了出來,皇后心也跳得厲害了,忙用袖子遮了那不倒翁,好一陣慌亂。閉上眼睛想平靜一下思緒,但是腦海中卻依稀閃過跟他纏綿的那一幕幕,固執的在眼前晃來晃去。這奴才雖是個閹人,卻真真兒的是色膽包天呢,尤其是那一雙罪惡的爪子,滾燙火辣的吻,還有……

    啊,我在想什麼?!皇后臉泛紅潮,只覺得渾身都燥熱起來。慌忙睜開眼睛,桌子上那個「小蕭然」還在悠然自得的搖晃著,笑嘻嘻的盯著自己。

    「色太監,看什麼看!」皇后輕輕戳了一下,含嗔啐道。怔了半晌,幽幽嘆了口氣,呢喃的道:「小三子,你現在到底在哪兒呢?快回來吧,我……就快撐不住了……」

    「噗~~!」身後傳來一個奇怪的聲音。皇后陡然一驚,慌忙回頭瞧去,頓時眼前一黑。

    赫然只見一個身披黃袍的人,嘴角、胸前儘是斑斑點點的血跡,顫顫的伸出一隻手臂向前指著,急喘道:「你,你……好……」一口氣洩,身子一軟,頹然癱倒在地。

    「啊!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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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咸豐駕崩(中)
       

    世上之事,但凡一個巧字。

    比如咸豐今天偏偏就身子好了些,自覺精神也爽利了;比如一時心血來潮,閒逛去了御書房;比如才一進門,就瞧見皇后在哪裡瞧著個玩偶發怔;再比如,那個玩偶竟然就是自己一直當作體己人的小三子!

    這樣的打擊對於癆病纏身、身體羸弱的咸豐來說是如何的難以承受,可想而知。盛怒之下的咸豐一口血直噴出來,只覺得一塊無比巨石當胸壓來,霎時間天旋地轉,撲的倒了。

    照規矩,太監人等是不得進御書房的,所以明全等人都在走廊上伺候。陡聽得裡面傳來皇后一聲驚叫,可也就顧不得祖制了,連忙搶了進去。一見皇上已經人事不省,嚇得魂兒都飛了。一邊七手八腳的扶起來,一邊火速傳了太醫。

    不一時,御賞太醫院院士梁重恩帶著一幫子太醫,火燒屁股一樣跌跌撞撞的跑了來。隔氣,拔指,掐人中,忙活了半天,好容易救得皇上有了一口氣,但只是眼皮翕動了幾下,就又昏睡過去。這時後宮眾妃嬪也得了消息,紛紛跑來,嚎啕大哭。

    皇后此時正哭得傷心欲絕,聽到外邊的聲音,這才猛的醒過神來。作為後宮鳳首,這個時候自己可是萬不能沒注意的。拚命抑制住眼淚,但一時間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猛然間想起蕭然說過的話來,急忙跑到門外去找懿妃。

    這日懿妃正在小憩。得了這個消息,也慌了手腳,頭髮也來不及梳就跑了來。見了這場面,心裡咯噔一下。略一思量,道:「快傳肅順、景壽他們,這樣地場合。非他們料理不行。」

    皇后醒悟,連忙傳了肅順。這時軍機處的一大幫人早已得了消息,正在行宮外侯著。見有人傳,肅順只帶了載垣、端華跟肅順,一路進宮,來到冬暖閣。急急的跟皇后見了個禮,便拉過梁重恩,問了下咸豐的病情。梁重恩初始不敢說。只說些「六脈平和」之類的樣子話,後來見肅順拉下了臉,這才戰戰兢兢的說:「恐怕很為難了!」

    肅順儘管心裡有些準備,也不禁低低地啊了一聲。半晌又問:「大概能拖多久?」

    「這……明早之前可保無虞。」

    「你才說皇上是陰虛過損,煩勞傷氣。我問你,今天突然昏倒了,到底是因為什麼?」

    梁重恩心猛的一跳。這病是急怒攻心所致,他一搭脈相就已經瞧出。但是皇上昏倒卻是在御書房,又有皇后伴駕,這話是打死也不敢說的。當下連忙道:「現下正是開春。陽氣旺盛。皇上龍體久虛,當不得這旺火,再加上積勞成疾,是以暈厥。」

    揮手退下樑重恩,肅順臉色愈發難看了。背著兩手,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端華卻長吁了一口氣。道:「六哥,虧得你有先機,趁前兒個皇上大好,把那太子跟輔弼的上諭都辦了。要不然,到了這節骨眼兒上可就抓瞎了!」

    他所說的上諭,卻是指立太子和顧命八大臣的諭旨。三天前咸豐病體沉重一度昏迷,自覺時日無多,醒來便急著召見肅順。肅順趁機的旁敲側擊。勸咸豐先把那立太子跟襄贊政務八大臣的名單以諭旨地方式擬好,以備不測。現在看來,這一步走的再及時不過了。

    不過肅順還是陰沉著臉,半天才搖頭道:「這事有些蹊蹺。皇上今兒早上自己還說身子爽利了不少。怎麼到了下午就忽然暈倒了?再者懿妃最近又復了名號,只怕她趁著這個機會,藉著小皇子的光來拉攏皇后,早晚是個麻煩。還有一點,京裡那頭一切還不完備,說話就要迴鑾,對咱們可不利!」

    載垣道:「那怎麼辦?」

    肅順猛的停下腳步,深吸了一口氣,手臂用力一揮:「宮裡宮外一起準備!皇上一旦大行,馬上動手拔釘子!」

    且不說肅順幾個如何料理後事,單說皇后一直守在咸豐身旁,寸步不敢離開。懿妃等眾妃嬪都在窗外侯著,連小皇子也給抱來了。這一夜竟似無邊的漫長,除了小皇子趴在張文亮的懷裡睡著了,其他人哪敢眨半下眼?

    皇后這時腦子裡翻江倒海。也說不出是什麼感覺。看著錦榻上氣若游絲的咸豐,忍不住淚如泉湧。畢竟跟咸豐七八年的夫妻,現在卻被自己氣成了這幅模樣,心裡又是愧疚,又是悔恨。

    其實從心裡來說,她自打進皇宮那一天起,跟皇上感情一直都還不錯,皇上對她也十分敬重。但這種敬重卻總讓她有一種生疏的感覺,有時坐在一起說話,就像兩個相交如水的君子一樣,你也謙謙,我也謙謙。以前地時候也還不覺得什麼,作為大清的國母,只是在盡自己的本分罷了。但自從有了蕭然,這一切似乎都變了一個模樣。

    儘管蕭然只是個小太監,但是只要一瞧見他,心就一下子變得充實了,似乎只有跟他在一起,才能有一種徹底的放鬆,甚至是放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一種思緒象野草一般在心裡瘋長。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自己也想刻意的躲開他,但終究還是做不到。一天見不到他,就會覺得心慌意亂。

    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嗎?她曾經無數次地問過自己。有時真的想不顧一切的撲到他的懷裡,盡情體味那種被人嬌縱、被人疼愛的溫情。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卻只能把這種衝動壓抑在最心底的某個角落。

    跟蕭然的幾次肌膚相親,都讓她感到極度地羞愧。有時也會替自己這樣找藉口:他不過是一個太監的身子罷了,起碼說,那不算是一個男人。然而就是這樣一個閹人,每每卻讓她感受到一種異樣的氣息,那種禁錮已久忽然釋放的宣洩,竟然讓她這樣一個向來端莊賢淑地女人深陷其中,欲罷不能。

    但是對蕭然的情感每加深一分,心裡也就多了一分的愧疚。每次面對咸豐的時候,她甚至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這中深深的自責和不安,無時無刻的不在折磨著她。尤其是現在,看著他氣息奄奄的模樣,恨不能一時隨他去了,或許也會讓自己的良心好過一點。

    這就是我麼?難道我的骨子裡,天生的就是一個壞女人?……

    燭火微微的跳動,映在咸豐那張枯槁的臉上。塌陷的臉頰形成一個巨大的陰影,讓人有一種莫名的心悸。在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接受億萬人頂禮膜拜的君王,一動不動,形同腐朽。皇后的心裡頓時生出無限的憐憫。

    一串清淚跌落在他的臉上,皇后連忙用絹子幫他輕輕拭去。就在這時,咸豐的嘴唇忽然翕動了一下,接著,慢慢的睜開了眼瞼。

    「皇上!你……你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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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咸豐駕崩(下)
       

    咸豐瞧見皇后,渾濁的眼睛頓時一亮。此時的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嘴唇不停的翕動,卻只能發出低沉的、斷斷續續的嘶聲。

    「皇上,是我,我是皇后,我是眉兒!」皇后抓著他的手,急切的道。咸豐眼神中流露出欣喜的神色,但很快這欣喜就轉化成了憤怒,還有鄙夷。

    「你……恨我,是麼?」皇后身子一顫,淚水大顆大顆的落下。

    是的,咸豐不可能不恨她,儘管蕭然只是一個太監。如果說肉體的背叛是一種屈辱,那麼這精神的背叛更像一把尖刀,狠狠的插在了他的心頭。一個男人、一個帝王的尊嚴,在這一刻被剝奪的一乾二淨。尤其那個奪走了皇后心的人,只是一個狗都不如的太監!

    多年的夫妻,皇后一瞬間就讀懂他眼神中的含義。幽幽的嘆了口氣,她忽然拭去淚水,抬手拂了下鬢髮,盈盈一笑。搖曳的燭光中,這笑容顯得美麗而淒涼。

    「皇上,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也知道我對不住你,對不住愛新覺羅氏。不過很快吧,很快我就會還清我的罪孽。」頓了一頓,她用一種很輕卻很堅決的語氣道:「你若不在,我隨你同去。」

    咸豐一怔,已經有些木訥的眼珠登時略過一絲神采,顫動著抬了抬手。皇后輕輕握住,愛惜的撫摸著他枯瘦的臉頰。一旦拿定了主意。亂麻一樣地心情也立刻平靜下來。

    「咱們大婚到現在,馬上就整十個年頭了。這些年來承你的眷顧,對我一直都很好。能有你這樣相敬如賓的夫君,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罷了,這一切都是臣妾的錯,也自知罪孽深重。還有何顏面芶活於世?此生對不住你,唯一死以報君恩。……皇上,你能原諒我麼?」

    咸豐整個人似乎一下振作了起來,臉頰因為興奮而發出一種紅豔豔的光。皇后心里長嘆一聲:這是迴光返照!只見他哆嗦著抬起手指,在皇后地掌心顫顫的劃了個「一」字。

    這本是奴才們私下裡用來暗指懿妃的,當然也早傳到皇上皇后的耳朵裡。皇后點了點頭,道:「皇上想見懿妃,我去幫你宣來。」

    走出門外。先宣了懿妃,又命侯著的太醫們進來請脈。梁重恩剛在榻前跪下,咸豐就不耐煩的「呵、呵」低吼。懿妃的身份是不能榻前侍駕的,只能遠遠地跪著,哽嚥著叫了一聲:「皇上!」但咸豐仍是理也不理。

    皇后奇怪,忙命梁重恩退過一旁,道:「皇上要做什麼?」

    咸豐眼中閃過一陣焦急的神色,仍然是用手指顫抖著劃出一個「一」來。皇后道:「懿妃便在這裡。可是有什麼話交代,還是要見大阿哥?」

    咸豐越發激動,喉嚨裡咕嚕嚕的響個不停。橫過手指。仍然是個「一」。皇后的心登時猛的一沉:原來他要寫的,是個「三」字!他要殺小三子!!

    一時情急,不顧一切的邁上前一步抓住咸豐的手,擋住身後懿妃跟梁重恩的視線。低聲道:「臣妾甘願隨你而去,旁的事情,還有什麼放不下麼?」

    「呵!呵……」咸豐頭一下一下地抽動。憤怒已極。努力的想抽回手去。皇后心裡像針紮了一樣,硬起心腸,緊緊的捏住不肯放。懿妃在身後驚訝的道:「皇上……這是要做什麼?」

    皇后擋住了咸豐手勢,卻擋不住他臉。咸豐隱約聽到了這一句,便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苦於不能說話,只好拚命的側過臉,急切的瞧著懿妃。懿妃不敢起身。趕緊跪行至榻前,只見咸豐眼珠子亂轉,一時猜不透什麼意思。

    皇后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死死抓著他手。一顆心幾乎跳出嗓子眼兒。咸豐也不知哪來地力氣,身子猛的一挺。這一歪頭,竟碰落了枕邊的一隻玉匣,還有一個錦囊。這裡面裝的卻是兩枚印璽,一枚是乾隆朝傳下來的「御賞」印,一枚是屬於咸豐自己的「同道堂」印。皇后急中生智,順手拿起那玉匣,遞給懿妃道:「快謝恩,這是皇上賞賜你的!」

    懿妃雖然隱隱覺得有些奇怪,但這方印璽的重量有多大,她心裡最是清楚。一向野心勃勃地她只有憑了這印璽,才有攬權奪勢、一步登天的機會,一時間悲喜激動,萬千感慨,一齊化作熱淚!當即顫抖著將印璽捧在手裡,泣不成聲的道:「給皇、皇上……謝、謝……」那個恩字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去。

    看到懿妃的反應,皇后心裡大悔。連日來與懿妃地接觸,對她的性情再瞭解不過了。一時情急失策,把這至高無上的權力竟交於她手上,誰知以後會惹出什麼事端?只一瞬間心思轉了幾個來回,忙拿起剩下的那個錦囊道:「這一枚是皇上賜我的,臣妾謝恩!」

    這一幕瞧在眼裡,咸豐一口氣登時洩了,木然的盯著皇后,萬念俱灰。皇后心如刀絞,恨不能一頭撞死在他面前,但此時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眼睛裡的神采逐漸的暗淡下去。不停顫抖的手也放棄了掙扎,頹然的垂下。

    「皇上!!!」

    懿妃哭出了第一聲,便如同響了個訊號,自冬暖閣一路傳出,至宮門朝房,朱牆內外,頓時齊聲響應,號哭震天。

    國有大喪,好比「天崩地」,所以舉哀不用顧忌,那哭的樣子,講究是如喪考妣的「躄踴」,或者跳腳、或者癱在地上不起來,雙眼閉著,好久都透不過氣來,然後鼓足了勁,把哭聲噴薄而出。越是驚天動地,越顯出忠愛至性。一時間別院離宮三十六,那一片哭聲。驚得池底游魚亂竄,枝頭宿鳥高飛。

    而唯一例外地卻是皇后。她沒有哭,在咸豐枯瘦的手掌從她手中滑落的時候,她便徹底的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宮牆內外仍然是哭號一片。房間裡只有寶祿跟兩個宮女在伺候,此時也是泣不成聲。後事自有肅順他們去料理。皇后這時竟難得的平靜下來,也不哭鬧,只輕聲、卻像是用盡了全身地力氣道:「你們都下去吧。」

    「主子您……」

    —

    皇后擺了擺手,寶祿帶人退了出去。屋子裡只有慘白的燭火,還在微微跳動。

    將那錦囊打開,裡面卻是一枚同道堂的漢玉印璽。呆呆的瞧了一會,將玉璽端端正正的放在桌上。打開梳妝盒,將首飾都倒在桌上。然後打開裡面的一層暗格,取出一個小小的瓷瓶。拔去木塞,倒出一枚豆粒大小的藥丸,鮮紅欲滴。房間裡頓時瀰漫出一股異樣地香氣。

    「此生害你,永世相還。」

    ……

    寶祿守在門外,聽不到裡面的一點哭聲,心急如焚。一方面是擔心皇后出什麼事,另一方面,皇上駕崩,這是個大事。必須馬上把消息送給蕭然,可這邊又脫不開身。看來是沒法跟皇后商量了,琢磨了一下,叫過一個相熟的小太監,讓他守在這裡,自己偷偷的溜出冬暖閣。看能不能在這大喪的當兒,趁亂混出宮去。

    誰想剛溜到宮門附近,就看宮外開過來一大隊荷槍實彈的親兵,領頭的卻是鄭親王端華,左右一擺手,分成三個小隊急匆匆的進了宮門。那守門的侍衛非但沒有阻攔,待親兵進門之後,反倒將宮門關上了。寶祿嚇得冷汗直冒。掉頭一路飛奔回冬暖閣,也顧不得皇后的吩咐,一頭搶了進去。

    這一看不禁驚得一跤坐倒。只見皇后兩眼緊閉,臉頰泛青。正倒在地上微微地抽動。寶祿尖叫一聲,連滾帶爬的扶起她,大哭道:「主子,主子!你可不能尋短啊!咱們這一幫子人,怕是就要完了!」

    皇后給他這一晃,竟稍稍恢復了一點神智,微弱的呻吟道:「……你……說什麼……」

    寶祿顛三倒四的道:「完了!殺進來了,鄭親王帶著兵殺進來了!」

    「啊!……」

    皇后如錐刺股般猛然清醒。那天蕭然說過的話,頓時在耳邊響了起來。這個節骨眼兒上自己一旦倒了下去,那麼遭殃的不止是行宮裡地這些人,勢關天下安危,興許大清國的億萬黎民都要被捲入一場風暴!

    「不,我……不能死!寶祿,快……傳太醫!」

    皇后中的毒,雖不是立斃的劇毒,但救起來也頗費了一番周折。梁重恩等人忙活了將近一個時辰,總算是脫離了危險。此時的皇后已經是搖搖欲墜,卻不敢稍待,忙命人傳來懿妃。這時的懿妃也正急得火燒眉毛,原來咸豐剛一駕崩,端華便帶人在宮裡秘密的搜捕了一大批人。毫無疑問,這些人都是奕地頭上,但是敬事房、刑慎司、太醫院那邊,都已經是人人自危了。而肅順趁機宣讀了遺詔,奉載淳為太子,同時公佈了顧命八大臣的名單,依次是載垣、端華、景壽、肅順、穆蔭、匡源、杜翰、焦祐瀛。這八個人中除了景壽還算忠厚,其餘全部是肅順的死黨!

    「皇后,肅六他們這是要下手了!」

    「你說,咱們現在該怎麼辦?」皇后每說一句話都要喘息半天,額角的鬢髮已經被汗水打成了綹。

    「哼,肅六這是要唱逼宮!」懿妃咬著牙道,「一時半會他們還不至於跟咱們孤兒寡母地來硬的,但是大行皇帝的梓宮何時回京,這是個大事!若是一天不迴鑾,他就要猖狂一天!」

    「你說他會假借天子之名?可是……按照祖制,必須等迴鑾之後,大阿哥才能正式登基的啊。」

    肅順要想借用天子的權力,必須等小皇帝即位才成,這一點懿妃自然知道。但是這件事,卻是皇后想的簡單了,不禁搖頭嘆道:「皇后怎麼忘了,四十一年前,仁宗睿皇帝也是在這兒駕崩,王公大臣遵照朱諭,請宣宗成皇帝即了位。當天恭奉梓宮回京,八月二十七在太和殿行登極大典。這是個現成地例子,肅六他們怎麼會想不到?我猜他們一定會這麼辦!」

    「既是成例,如何阻止?」

    懿妃眉頭深鎖,來來回回的走了半天,道:「雙管齊下!咱們這邊用兩枚印璽來一起壓他。逼他迴鑾。一到京城,有六爺在那邊,也就不怕他翻了天了。另外六爺那邊,必須馬上派人送過信去,最好能讓他來承德奔喪!」

    「奔喪!好主意!」兩人一直計劃到天色發白,才算是定穩了計劃。給奕內奕應該就會趕到承德來。

    懿妃剛走。皇后馬上叫過寶祿,道:「我給你一道腰牌,不要走正門,想法子從西角門混出宮去,把消息通知蕭然!」頓了頓,又遲疑著道:「可是我這邊……」

    「主子放心,小三子都已安排妥當。我只出宮就成,這信兒我自會派穩妥人送去。如果順利,一兩個時辰我就回來,畢竟主子這邊也缺不得人手。」

    「好!早去早回!」

    寶祿知道事情重大。也不多言,拿了腰牌便去了。誰知這一去便如石沉大海,一直等到午時也不見蹤影。皇后心驚肉跳,草草的用了一點綠豆粥,便各宮各房查探了一下昨晚抓人的事情。罪名卻一律是「大喪不檢」,模棱兩可。真正地知情者甚少。並且迫於肅順的壓力,就算知道實情,又有誰敢多嘴?

    看來也只能倚仗奕然,皇后心裡就一陣難過。若不是因為那個該死的玩偶,何至於鬧出這麼大的亂子?

    ……玩偶!!!

    習慣性的一摸袖子,卻發現玩偶已經不在了,冷汗頓時冒了出來。好半天才想起,昨兒個在御書房皇上昏倒。玩偶竟一時沒留心,落到裡面了!

    情急之下,也顧不得身子搖搖欲墜,咬牙撐著來到御書房。但見房間內已經收拾一空。案几上乾乾淨淨,哪裡還有那不倒翁的影子?

    叫過灑掃的小太監一問,都說收拾房間的時候什麼也沒看到。皇后心就是一沉,這個玩偶現在不知會在誰地手上?……

    事情果然如懿妃預料的那樣,第三天一早,肅

    上小殮的機會,奏請太子於大殮即位。這件事既有是駁不得的,皇后跟懿妃也只好依議。但談起迴鑾一事,肅順推說路橋失補,閃爍其詞。

    即位前一天,安德海秘密潛回了行宮。這廝還真有些本事,肅順派出大批人嚴加防範,也不知怎麼竟真的給他混了出去。而寶祿邊這一走,卻再也沒有消息,並且讓人去楊柳巷打探了一回,卻回報說肅順以蕭然的五十萬兩罰銀未繳為名,竟將蕭府直接給抄了,現在竟成了一座空宅,委實讓人擔心。

    奕赴承德奔喪。同時唆使山東駐防八旗軍副都統勝保、河南巡撫譚廷襄聯名具了道黃折,「恭請皇太后聖躬懿安」。這一招用的巧妙之極,明裡是請安的摺子,實際上卻是為對皇后地位的一種肯定,更確切的說,是在投石問路。

    按照慣例,只有臣工給太上皇請安地,從無給皇太后請安的規矩。贊襄政務大臣,受先帝顧命,輔保幼主,他們根本否認太后有接受任何外臣敬禮的資格,太后只是「母」後,在小皇帝未能親政以前,不得不讓她們為小皇帝代言,完成「親奉綸音」的體制。太后沒有獨立的地位,如果有獨立的地位,那就可以接收皇帝地權柄,使顧命大臣變得無所用其「贊襄政務」!

    果然這看上去輕飄飄不痛不癢的一招,卻壓的肅順等一幫人喘不過氣來。商議良久,此先例斷不可開,當即由肅順拿了主意,好一番痛駁,擬了上諭呈上去,且看一個皇太后、一個懿貴妃如何措置。

    懿妃當然也知道這其中的份量,心裡佩服老六這一招用的真高。她當然明白肅順的用意,當即跟皇后商議,索性的將上諭留中不發,並借這個機會宣佈。凡是以後發下來地上諭,必須有同道堂跟御賞兩顆印璽,才算做效。這便是攬權地第一步。

    肅順果然大為光火,親率顧命八大臣請召。皇后這時對政務也漸漸明白了關竅,自然知道這一次見面,必有一番激烈的爭執。關鍵時想起蕭然的囑咐。這事倒不如由懿妃憑著那顆御賞印璽的份量來出面。而對於懿妃來說這也是立威地最好機會,自然義不容辭。

    這天小皇帝也換了袍褂,跟著額娘、親額娘來到煙波致爽殿,明顯感覺氣氛與往日不同。親額娘自然是陰沉著臉,連往日一貫溫和地額娘此時也表情肅穆。到了大殿之上,一瞧下面那八位大臣,雖然是跪著,卻一個個神情倨傲。不怒自威,登時心便慌了。

    一番爭執就此開始。肅順等以不合慣例為由,措辭激烈,慷慨激昂,並說縭素期間竟用黃折上呈,此孰大逆,奏請嚴加懲處。

    此事雖無先例,但畢竟不違祖制,用奏摺給太后請個安,也不過表示一點敬意。有何不可?再說,別人敬重你,你反訓斥懲處別人,這話兒可也說不過去。再說雖然是縞素期間,請安折如何能用白折?這可就是欲加之罪了。

    當下兩邊各執一詞,懿妃果然強悍。單槍匹馬舌戰群儒,皇后只是在一旁細聽,偶爾說出一兩句,簡單而直切要害。

    肅順見場面越來越大,壓抑多年的火氣頓時竄上腦門,上前跪倒,高聲道:「此上諭不可留中,請太后明發!」這一跪剩下的七位也呼呼啦啦的跪了一地。氣氛驟然緊張。

    「你們都是國家大臣,在內廷當差多年,我倒要問你們,什麼叫『上諭』?」懿妃拍案而起。

    這話問得很厲害。如照字面作最簡單的解釋:「上面所諭」,那麼這道明發就顯然違旨了!「跟懿太貴妃回奏,皇帝出面所下的詔令,就是上諭。」

    「對了,皇帝還小,所以……」

    「所以,」肅順搶著說道:「大行皇帝才派定顧命大臣,輔弼幼主。」

    儘管小皇子還沒有正式登基,懿妃也還沒有冊封皇后,但畢竟是咸豐欽賜了御賞印璽,這個份量就可想而知了。這樣子不容「上頭」說話,豈止失儀,簡直無人臣之禮,照「大不敬」的罪名,不死也可以充軍。

    懿妃怒氣一陣一陣往上湧,厲聲訓斥:「你們八個太跋扈了!不但一手把持朝政,還想一手遮盡天下人耳目。你們眼裡還有皇帝和太后嗎?」

    肅順絲毫不讓,抗聲答道:「本來請太后看摺子,就是多餘的事!」

    這下皇后也驚呆了,還怕是自己聽錯了,所以追問一句:「什麼?」

    只見肅順近前一步,用極大地聲音又道:「顧命之臣,輔弼納主,不能聽命於太后,請太后看摺子,原是多餘的事!」

    大殿一瞬間變得安靜極了,太監宮女,無不惶然憂急。這是從未有過的事,就是大行皇帝在日,遇到喪師失地的軍報遞到,龍顏震怒,拍案大罵,也不致如此令人驚恐。太監宮女都是這樣,小皇子更可想而知了。在他眼中,那八個人其勢洶洶,似乎要動手打人似的。他想問一問,卻容不得他開口,他想找著張文亮帶他去躲起來,卻又看不見張文亮的人影,而且被額娘緊緊摟著,也不容他躲開。看著那個陰著張大白臉的肅順一步一步走近御案,小皇子的緊張恐怖終於到了極限,「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突然之間,大殿外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奴才蕭然,辦差已畢,特來向太后覆命!」

    「小三子!」皇后騰的站了起來,一時按捺不住地激動,眼淚頓時就滾了出來,「宣,快宣!」

    「傳蕭然晉見~~!」

    肅順等人都是一臉的驚愕,一時竟沒能緩過神來。回過頭,就看殿外笑嘻嘻的走進一個人來,裡面是深藍補服,外面卻套了件醬紫色的寧綢小褂,——卻又是女人的樣式,怎麼看怎麼顯得不倫不類。

    正是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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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肅六瘋了
       

    一瞧見這廝居然穿著女人的衣服堂而皇之的就走進朝堂,所有人都嗤之以鼻。仔細一瞧,這身打扮還真夠另類:脖子上纏著一圈厚厚的繃帶,腰間繫了條白布孝帶,比別人的長出好些,拖在身後,活像條大尾巴。載淳一瞧見他,歡呼雀躍著就要跑過去,皇后連忙將他攬在懷裡。

    焦祐麻臉一沉,喝道:「衣冠不整,譁眾取寵,瘋瘋癲癲,成何體統!我大清朝官員的臉面都被你給丟盡了!來啊,還不快將其……」

    「來啊,來啊,你來咬我。」蕭然笑嘻嘻的道,「我這身衣服不好麼?人家都說穿上很帥氣呢!」

    「你!……」焦祐瀛氣得滿臉通紅,麻子粒粒發光,剛要發作,就聽上頭傳下聲音道:「焦軍機,那是本宮賜的褂子,怎麼你也想品評品評麼?」

    「啊?這,這……」祐賜,腦門上登時泌出了一層汗珠。

    肅順心裡就暗暗吃了一驚,這才明白為什麼圍的跟鐵桶一樣的承德城,這傢伙居然能通行無阻,原來卻是有這件上賜的「黃馬褂」!

    「奴才蕭然,見過太子、太后!……」蕭然恭恭敬敬的給載淳、皇后、懿妃挨個兒行了叩拜大禮,又大哭了一通大行皇帝,這才道:「奴才此次出差,所幸不辱君命,公辦得銀兩一百四十六萬餘兩。特來納入國庫。」

    「多少?!」所有人眼珠子都差點掉下來,一個半月地時間便是一百四十六萬兩,這可是一座州府全年的賦稅啊!

    靠!蕭然鄙夷的瞥了肅順等人一眼,心說你們這幫沒見過市面的窮鬼!要是知道老子已經私吞了二百萬兩,還不立刻抽過去啊?

    「一百四十六萬兩!不過照大行皇帝的限期,超出了半月有餘。奴才實在罪該萬死,求太后主子責罰!」

    還責罰個屁啊!肅順眼珠子都紅了,媽的,一個半月地時間,這傢伙哪弄的這麼多銀子?就算他的銀子個個都會下崽,也得倒出那麼多功夫現生不是!

    蕭然的突然出現,肅順是第一個頭疼的。之所以抄了楊柳巷的宅子,是因為那晚在宮中搜捕。揪出了奕這個人供出了蕭然就是恭王的臥底。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跟蕭然打過交道地太醫陳全海!本來他們都是單線聯繫,陳全海也並不知道蕭然是「爺」的臥底,不過在這之前,蕭然一次不經意的疏忽卻露了陷。

    那次因為阻止咸豐冬獵,蕭然大病了一場,前來診脈的就是這個陳全海。假太監的身子當然瞞不過老中醫,稍一琢磨,能憑著一個六根未淨的身子在宮裡廝混,又每每能鬧出這麼大動靜的。除了奕還有誰能有這麼大的能量?心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將這個話頭牢牢的記在了心裡。這回被肅順抓住,一頓嚴刑拷打禁受不住,便供出了蕭然。

    肅順大吃一驚,這時侯才想明白。上一回地冬獵大計,確實是他搞的鬼!奕

    陳全海供出蕭然,自知已無生理,怕熬酷刑,趁守衛不備撞牆自殺了。肅順連忙調集親兵,以欠罰銀五十萬兩未繳清為由,以顧命大臣的名義擬了上諭。連夜將蕭府抄沒。幸好有王猛、馬超等一幫武功高手保護著雪瑤,拚死殺出一條血路,馬超腿上功夫最好,負著雪瑤逃了出去。剩下王猛、何老六等人寡不敵眾。為亂兵殺死。

    見跑了雪瑤,肅順大悔失策,當即命令全城搜捕,但這時馬超已經帶著雪瑤不知去向。只抓到個玉嬌,他早聽說了這是咸豐臨幸過的一個寡婦而已,已無大用,一刀揮為兩段。

    這時他已經知蕭然是假太監地身份,但他兼著內務府大臣及領侍衛內大臣的職務,總領行宮一切事務。一個堂堂的大內副總管竟然是假太監,這話傳了出去不但遺為天下笑柄,他這個中堂的帽子也肯定是保不住的。因此蕭然的身份,到目前除了肅順,也只有載垣、端華跟蘭輕卓幾個機密心腹知道。而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將蕭然揪出來。這傢伙多活一天,隨時都有可能壞了自己的大事,必須殺之滅口,永除後患。

    正愁到處抓他不著,這時卻見他大搖大擺地自己送上門來了,一幅有恃無恐的樣子。肅順老奸巨猾,心裡頓時就翻了個,暗道這傢伙年紀輕輕,城府可著實不簡單。但看今天這架勢,必然做好了準備。因此明明恨不得一把掐死他,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皇后這時見了蕭然,便如同撥雲見日一樣,興奮勁兒自然就不用說了。慌忙用袖子遮了

    的拭了眼淚,強忍著內心的激動,瞧著他脖項上左一地繃帶,忙道:「赦你無罪。小三子,你脖子怎麼了,可是受了傷麼?」

    「呃,不礙事。過陽的時候遇上了一夥山賊,奴才拚死保護銀車,挨了一箭。」

    「啊!傷的重不重?」皇后這一急,就要站起身來。懿妃連忙輕輕的拉她袖子一下,丟了個眼色過去,嘴裡不緊不慢的道:「小三子,外邊的事情可都處理完了麼?這陣子聽說京郊一帶的山賊鬧得正凶,你帶了那麼多銀兩,千里迢迢的趕回來,心裡竟不覺得害怕麼?」

    「怕,怕得要死。但是無論如何,奴才這時候也是要趕回來的。」

    「哦,為什麼?」

    「因為大行皇帝剛去,奴才記掛著太后主子,拼著丟了性命也要回來恭請皇太后懿安的!」

    —

    說完這話,蕭然伏地放聲乾嚎。肅順八個大臣臉色立刻就變了,這明明是在暗指上諭一事。懿妃要的正是這句話,當即冷笑道:「可憐,可嘆!想不到一個奴才都有這份忠心,虧了有些人,高官厚祿,竟連個奴才都不如!」

    肅順一張白臉此時也不禁漲紅了,大聲道:「啟奏懿太貴妃:奴才者,目光短淺,全無見識;但為人臣者,須心繫天下社稷,此二者怎麼可以相提並論?」

    沒等皇后跟懿妃說話,蕭然忽然止住哭聲,瞧著肅順道:「肅中堂,你的聲音好大啊!你瞧這樑上的灰,可都叫你給震下來了呢!」

    不待肅順說話,端華已然嚷道:「好個大膽的奴才,朝堂之上,何時有你說話的份!來人,把他拖下去斬了!」

    殿前帶刀侍衛呼啦啦擁了上來,蕭然混無懼色,只笑嘻嘻瞧著肅順道:「肅中堂,你也是這個意思麼?」

    肅順死死的盯著蕭然,眉毛擰成了一團,沉聲道:「讓他把話說完。」

    「嗯,還是中堂大人有見識!」蕭然一翹大拇指,道:「這話倒是沒有,只是奴才這次出差,帶回來幾件小禮物,想送給中堂大人跟兩位王爺,算是奴才的一點心意吧。咱們也算是老交情了,還請不要推辭啊!」

    端華楞了一下,道:「禮物?我也有份?」

    「嗨,一些不值錢的小玩意罷了,奴才只怕拿不出手呢!」

    一邊說著,蕭然探手入懷,取出一個布包,隨手一抖,嘩啦啦掉出不少的小物件。有扳指手串,瑪瑙珠子,還有些金銀的飾件兒。跌在地上,叮叮咚咚的響個不停。

    上午的陽光斜照進大殿,照在散落的玉石上,發出炫目的光芒。單看成色,便已知價值不菲。肅順、載垣、端華三人便似劈頭給人摑了一巴掌,頓時臉色大變,載垣更是啊的一聲,踉蹌著奔了過去,抓過一串手串,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肅順楞了有那麼一小會的功夫,猛的狂吼了一聲,怒目圓睜,伸出兩隻胳膊奔蕭然直叉了過去。端華慌忙抱住他腰,載垣死命拽住他胳膊,三個人立腳不住,在大殿上滾做一團。剩下眾人包括皇后跟懿妃,連宮女太監們都驚的呆住了。建州二百餘年,幾曾在朝堂上見過這麼熱鬧的場面?

    蕭然蹲下身子,滿臉疑惑的瞧著三個人滾來滾去,奇道:「三位這是怎麼話兒說的?難不成是這東西太少,不夠分麼?不急不急,這點東西奴才還拿得出手。要是嫌少,我再去備辦就是。」

    肅順帽子也滾丟了,瞪著通紅的兩個眼睛,哇哇亂叫。端華拚命按住,不提防臉上吃了一拳,痛得哎喲一聲捂著鼻子蹲了下去。載垣大喝:「看什麼,還不來幫忙!肅中堂……犯了瘋症了!」

    杜翰、焦祐一幫人這才醒過神兒來,上前七手八腳的將肅順抱住。肅順辮子也開了,頭髮一綹一綹的散下來,瘋了般大叫:「拿下!拿下!給我砍了!」載垣慌得連忙捂上他嘴巴,死命拖了出去。

    皇后跟懿妃兩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時目瞪口呆。端華扣上帽子,把肅順的帽子也拾了起來,慌裡慌張的跪倒道:「肅六失心瘋,驚了懿駕,罪不可恕!那個,請安的摺子,且容臣等再議,再議!」說完磕了個頭,爬起來一溜煙的跑了。

    「小三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懿妃好容易回過神來,連忙下了御座,到近處去瞧那散落一地的小玩意,瞧了半天也沒能瞧出什麼。

    「這個,許是他們一時良心發現,要麼就是真的瘋了。」蕭然撓了撓頭,「朝事已畢,奴才還是伺候兩位主子回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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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朝來寒雨
       

    懿妃揣了滿肚子的疑惑,自然忍不住刨根問底。但蕭然只是顧左右而言他,皇后在一旁也明白他的意思,幾次將話頭岔了過去。

    回到冬暖閣,本來皇后打算跟懿妃商量一下明天的即位儀式,但是見到蕭然,她就改了主意,打發懿妃先回去了。命侍奉的太監宮女也都退下,偌大的屋子裡只剩下兩個人彼此相對。皇后就覺得連日來一直支撐在身體裡的那根支柱轟然倒下,再也支持不住,軟軟的倒在了蕭然的懷裡。

    蕭然伸出手臂攬住她的腰肢,低下頭深深的吻了過去。皇后躲避不及,只覺他手臂像一道鐵箍一樣,勒得自己幾乎喘不過氣來,但是又覺得前所未有的一種輕鬆。彷彿千鈞的重擔突然從身上卸下,身子忽然變得輕飄飄的不能自已,軟綿綿的使不出一絲力氣。任他霸道的吻住自己的嘴唇,不顧一切的吮吸著,衝撞著,整個人似乎都要融化在他的懷裡。此時的皇后就像一個流浪的孩子忽然見到了親人一樣,連日來遭受的驚嚇和委屈在這一刻全部化作淚水,奪眶而出。

    許久,兩人才從纏綿的熱吻中戀戀不捨的分開。蕭然拭去她臉上的淚水,看著她微微有些消瘦的臉頰,心疼的道:「你……瘦多了!身子可大好了?聽寶祿說你服了毒,為什麼?傻瓜,不是說好等我回來的麼?……」

    皇后猛然驚醒。也不知哪兒來地力氣,一把推開他,跌跌撞撞的連退數步。蕭然一怔,伸手去握她手臂,卻被她使勁拂開了。

    「怎麼了?你,發生了什麼事?」

    「放肆!退下!」

    「什麼?!……」蕭然一愕。手臂僵在半空中,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我讓你退下!」皇后臉色慘白,一字一頓,機械卻十分清晰。這一刻她恍惚有種錯覺,這些話就像是從別人的嘴裡說出一樣,聽起來那麼的冰冷,而自己的心也在這冰冷中砰然碎裂。「大行皇帝屍骨未寒,蕭然。從今往後,不許你再對我……無禮!」

    「姐姐……」

    「放肆!我尊為國母,而你,只不過是一個……奴才!」

    「你……」蕭然怔怔地看著她,眼神就像再看一個陌生人一樣。半晌,身子忽然晃了一晃,頹然笑道:「啊,對。我是奴才,我是奴才!皇太后吉祥,奴才這兒給您請安啦!呵呵。請安了……」

    皇后猛回身,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卻死死的咬著嘴唇不敢發出聲來。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屋子裡的空氣似乎也隨之凝固了。

    「主子……要是沒有別的吩咐,奴才告退。」良久,蕭然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等等!」皇后心裡又是一陣刀絞。強忍著擦去淚水。「你的傷……要不要緊?」

    「死不了。」蕭然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這三個字錐子一般刺在皇后的心頭,巨大的痛苦幾乎讓她忍不住卸下這重重的偽裝。但是理智卻告訴她:不能,我絕不能這麼做!

    「你是怎麼趕在這個當兒回來的?我叫寶祿給你送信去,他可送到了麼?還有,剛才在煙波致爽殿,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你要問的,就是這些?」蕭然淡淡一笑,笑容說不出的淒涼。看著皇后的眼神也變得十分陌生。

    事情還要從當日寶祿離開行宮說起。出了行宮,一路急急來到蕭府,卻赫然發現蕭府早被抄沒一空,並且還有留下巡視的親兵。差點被發現。虧得他夠機靈,藏在假山上一個石洞裡,一直伏到天黑才尋了機會溜出來,不敢再回行宮,徑去大興山送信。

    肅順這時已經密佈了重重警衛,這一路逃出承德,委實吃盡了苦頭。身上又沒有盤纏,無奈將一塊祖傳的玉珮當了,好歹換了身行頭,搭商隊地馬車來到大興山。可是他又找不到山寨,靈機一動想了個投石問路的法子,扯了條布幡,寫上「蕭、段、程」這三個字。外人自然是看不懂的,但山寨的伏路眼線卻大吃一驚,果然將他弄到了山寨。

    蕭然聽說此事,心急如焚,程通、段興年更是當即就要拉起弟兄,殺往承德。蕭然這時卻多了個心眼兒,一則老婆孩子在對方手上,二來承德駐軍有近萬之眾,憑自己這二百多號弟兄,就算能殺開一條血路,肯定也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與其這樣,何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呢?一番計較,沒有立刻取道承德,反而連夜潛入了京城。

    大臣扈蹕在外,依律是不能攜帶家眷的。肅順雖然把兩房小妾弄到了承德,但畢竟不敢太過張揚,其餘地家眷還是要留在京城的。他妻子早已故世,除了那兩個姨奶奶,家裡只有兩個兒子,一個叫徵善,承繼給鄭親王端華為子,另一個叫承善,今年只有八歲。蕭然的目的,就是要劫持他的兩個兒子,起碼有人質在手,就不怕他敢對雪瑤下手。

    偷襲、抓人質這種任務對於特種部隊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儘管肅府裡戒備森嚴,甚至有專門的火槍手跟武功高手充作護院,但是在這些接受過專業訓練的恐怖專家面前,基本相當於學齡前兒童。不出半個時辰,人質順利弄到。撤退之前,摟草打兔子,捎帶著把端華跟載垣的家眷也都劫持了,趁夜色掩護下悄然撤退。巡城校尉一直到天亮了才發現城門打開,守門地戍卒盡

    ,這才慌忙派出大隊人馬城內城外的搜查,但這時蕭去得遠了。

    有了王牌在手,蕭然率部急行軍趕到承德。考慮到肅順有可能會狗急跳牆、孤注一擲。所以把隊伍留在城外埋伏下來,自己憑著皇后賜給雨婷地那件「黃馬褂」,單槍匹馬的闖入煙波殿。肅順等人一看到那些熟悉地小飾件,當即明白妻小已然落到了對方手裡。這陣子只一門心思的防著恭王,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蕭然竟會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不由得方寸大亂。肅順為官數十載。位高權重,何曾受過這等威脅跟屈辱?一時想不開就要跟蕭然PK。

    其實以肅順的為人,心狠手辣,即便是家人都死絕死光了,也斷不能為人所左右。但端華跟載卻是無論如何也舍不得妻小地,這才令三人大殿上滾成一團。兩個王爺、一個輔弼大臣鬧到這般地步,古往今來的朝堂上,這也算是破天荒的頭一遭了。

    蕭然說出這一番話。語氣異常平靜,彷彿跟自己完全沒有關係一樣。但皇后聽在耳朵裡,卻禁不住心驚肉跳。畢竟這麼一來,蕭然跟肅順等人的仇恨,就算是刻骨銘心了。若不是為了自己,他又何必冒了殺頭的危險,孤身一人深入虎穴?一時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

    —

    蕭然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冷冷一笑,道:「主子不必掛心。蕭然只是個奴才而已,這麼做。那是在盡一個奴才的本分。」

    「你……」皇后怔了好一會,輕輕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令人心碎的絕望。

    定了下神,把這幾天宮裡發生地事情大致跟蕭然說了一遍。然後道:「明天太子就要即位了,我,我該怎麼做?」

    太子即位。顧命八大臣也就有了襄贊政務的權利。這個時候憑皇后一個人的力量,勢必不足以與之抗衡,最明智的做法莫過於拉攏懿妃。除了過人的心機跟手腕不說,懿妃本人跟恭王奕密。在這一場風暴中,能不能攏住恭王的勢力,是肅清肅黨的關鍵所在。

    按照清朝家法,母憑子貴。懿妃應該是有太后的封號的。肅順之所以遲遲不提這一茬,就是怕她會藉機參政。這個時候必須由皇后做主提出來,最好的時機就是趁明天地即位儀式,由小皇帝親口加封。然後昭告天下。

    至於那兩枚印璽,皇后自認為失策,但是現在看來,倒也算是歪打正著了。只是歷史上的懿妃得的是那枚同道堂印,皇后的是御賞印,現在不過是掉了個而已。

    細細一想,皇后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但是她自從接觸了政務之後,對懿妃便有了新的看法,總歸是有些不安。頓了一下,又道:「懿貴太妃這人,心思可不一般呢。封她為太后原是應該的,只是不知久後,會不會生出旁地事端?」

    蕭然聽了,心裡一陣感慨,一陣難過。按照皇后的為人,一個多月以前是斷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的,看來這段時間裡,她真的是改變了許多。包括對自己……可是這樣的改變,不也正是自己原先期盼的麼?

    「太后放心,奴才自有辦法,能讓懿貴太妃為太后所用。」

    皇后見他說的毫不猶豫,心也就放了下來,也不多問。一時兩人都沒了言語,很是尷尬。蕭然跪在地上磕了個頭,隨即退下。皇后張了張嘴,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默默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好容易忍住的眼淚再一次湧了出來。

    低眉長嘆,坐在妝台前怔怔出神,銅鏡上依稀浮現出蕭然的身影。恍惚伸手觸摸,人影卻如雲煙般消逝不見。

    「林花謝了春紅,

    太匆匆,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

    相留醉,

    幾時重,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依稀想起蕭然最喜歡地這首詞來,輕輕吟誦,萬千思緒湧上心頭,轉眼已是泣不成聲。

    「小三子,對不起。我知道你會恨我,恨我絕情,恨我鐵石心腸。可是,我……

    「皇上是我害死的,如果不是因為我,他也斷不會匆匆而去。我跟他十年夫妻,到頭來卻……我對不起他,也對不起愛新覺羅的列祖列宗,更對不起國母這個名號!

    「跟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我這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我永遠都不會忘,也永遠都不會後悔。如果人生能有來世,我,我真想能跟你一同度過。可是今生,我們卻永遠都不會再有緣分二字了!

    「古來人生多一夢,誰人笑我夢何痴。小三子,你能明白我的心意麼?……」

    銅鏡上的人影又一次浮現出來,皇后忍不住伸手去擦拭,卻怎樣也擦不掉。淚水更是模糊了視線,「唉,小三子,難道,你真的要這樣折磨我一生一世麼?……恩?」

    這影子……

    一雙大手搭在皇后的肩上。皇后渾身一顫,猛回過頭,就看到蕭然那雙明亮而深邃的眼睛。

    「小三子,你,我……」

    「現在,你說什麼我都不信了。我只記得一句話:如果我不死,我要用一生來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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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鴻門宴
       

    晚飯前後,蕭然去了芫甠閣。寶祿留給懿妃的白粉這時應該用的差不多了,正好給她送去一些。明天的即位儀式是個大事,這時候正需要她養足精神,不能斷糧。

    蕭然去的巧,正好大阿哥載淳也在,正跟懿妃說著什麼。這回瞧見蕭然,也沒像往常似的吵著要他帶著玩兒。反而蔫頭耷腦的。瞧這模樣十有八九是挨了訓斥。蕭然找了個機會把一小包白粉交給懿妃,也不多待,出了芫甠閣一路望綺月小築那邊去,想去探探劉德亮那邊的情況。正走到宮牆拐角處,一條人影閃了出來,低聲道:「蕭公公留步!」

    蕭然早知道會有人來找自己,也不吃驚,道:「什麼事??」

    簷角搖曳下來的燈光照在那人身上,穿的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太監服,戴著頂涼帽,帽簷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著長長的一截下巴。微施一禮,道:「怡親王、鄭親王兩位王爺有請!」

    「嗯?只有兩位王爺,肅中堂還沒有想通麼?」

    「這……您去了就知道了。」

    那人轉身就走,蕭然一路跟著,繞過明武宣德、紫英殿,走西角門出了行宮。門外停著一乘小轎,蕭然上了轎子,徑往南大街奔來。

    原來是去肅順的府上!蕭然嘴角不由得泛起一絲冷笑。

    果然不一時,轎子來到肅府,叫開了大門。直接抬了進去。一直繞過內院才歇了轎,一人親手挑開轎簾,把蕭然迎了下來,卻是那個國子監祭酒蘭輕卓。

    「蕭老弟,久違了啊!前兒個你走,也不知會一聲。沒能替你送行,今兒回來了,說什麼也要替你接風!」

    「蘭大哥客氣了。這次時間太緊,在京城地時候,還想去府上拜會一下嫂子、公子什麼的,可惜這一忙就沒顧得上。下次說什麼也不能缺了這個禮數!」

    蘭輕卓臉色一變,忙道:「兩位王爺在裡頭等著呢,快請吧!」

    院子異常的安靜。假山、木石蟄伏在黑暗中,彷彿一匹匹等待噬人的怪獸。蕭然冷笑了一聲,跟著蘭輕卓進了屋。裡面已經備了一桌豐盛的酒菜,載垣、端華兩人正坐東南首兩向而坐,一臉的陰騖。

    蕭然打眼兒一瞧,笑嘻嘻道:「聽說今兒個是兩位王爺請奴才來地,實在是錯愛了,奴才身份卑微?如何擔得起?只是不來又怕薄了兩位王爺的面子,只好硬著頭皮來充一充檯面吧。不過……」蕭然頓了一頓,撇了撇嘴道:「這請客的規矩。兩位王爺似乎不大懂啊!」

    載垣眉頭一皺,道:「什麼規矩?」

    「但凡請客,哪有主人不親自迎接的?便是起個身、打個揖做做樣子,也總是要有的。像兩位王爺這麼拉著個臉的不吭氣兒,你說叫我這飯如何吃得下去呢?」

    蘭輕卓還是頭一回聽見哪個太監敢這麼跟王爺說話的,一時臉兒都白了。端華氣得眉毛倒擰。一拍桌子就要開罵。載忙拉著他袖子,微微搖了搖頭。蘭輕卓陪著笑道:「蕭老弟,且給老哥個薄面,請坐,請坐!」

    「那可不成!」蕭然一本正經的說道,「請客歸請客,總得有個規矩不是?說好了王爺請客地,你來請我坐。算哪門子事兒?」

    載垣站起身來,冷笑著道:「蕭公公好大的排場!好,今兒本王就給你作揖了,也不知你能不能受得起!」說罷起身。抬手做了個揖。

    蕭然忙道:「受得起,受得起!王爺這麼給面子,奴才也不能不識好歹不是!啊,那個怡親王不必多禮。」笑容可掬的往椅子上一坐,瞧了瞧端華,道:「你不請我,一會甭跟我說話,說我也不理你。」

    端華按捺不住,大吼一聲:「兔崽子!」操起酒壺就要掄過去。載、蘭輕卓兩個慌忙抱住胳膊,好歹勸住。蕭然笑道:「不妨不妨!王爺要是真氣得緊了,罵我兩句也是使得的。你那一幫子小妾還在我手上,大不了跟她們罵回去。恩,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花塵香,這名字取得不錯麼!」

    花塵香是端華最寵愛的一房小妾,眼見已經落到他的手裡了,端華氣得肺都要炸了,卻又沒有絲毫辦法。載垣沉聲道:「一朝得志,可也用不著這麼得意。有道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蕭副總管就敢保證自己一輩子不會翻船麼?」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嘛!人這一輩子,誰也保不齊哪口飯就噎死了。得過且過,想那麼長遠幹嗎哪,是不是王爺?」

    載垣哼了一聲,道:「廢話就不必說了。我且問你:這些家眷現在可是在老六的手上?要是以為用這一套就能要挾咱們,老六也忒小瞧人了!」

    蕭然斟了杯酒,品了一口咂咂嘴道:「不錯,中堂府上,果然都是美酒佳釀!」放下杯,搖頭嘆道:「可惜六王爺那裡,咱就沒這個福氣了。唉,說來不怕王爺笑話,六爺的府邸,蕭然連門兒都還沒摸過呢

    載垣一愣,正琢磨這話什麼意思,蘭輕卓在一旁低聲道:「你是說,這事跟恭王無關?」

    蕭然打了個哈哈,自顧自吃菜。載垣皺眉道:「除了老六,我還真想不出有誰能有這般的本事!不過旁的咱也就不說了,本王只問你:如何才肯放人?」

    蕭然道:「這個嘛,說容易倒也容易,只是怕你做不得主。肅中堂,我都已經來了,你還在裡頭憋著,總不是待客之道吧?」

    身後穿來一陣冷笑:「果然好膽量,看來這沒淨身地假太監,跟旁的閹人是不一樣呢!」

    —

    說著話。一個胖胖地老頭走到桌前,正是鐵帽子中堂肅順,一張圓臉在燈下煞白煞白的很是嚇人。蘭輕卓連忙拉過椅子,肅順哼了一聲,在蕭然對面坐了下來。

    「呃,這個。看來你們什麼都知道了啊,那我也就不跟你們藏著掖著了。」蕭然臉色一正,鋒利的目光從兩位王爺的臉上掃過,最後才落到肅順地臉上,「放人沒問題,條件是你們立刻放了我的人,並且一個月之內,必須迴鑾!」

    「迴鑾?」肅順盯著蕭然瞧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你以為,我真地會在乎那幾條人命麼?天大的笑話!即便是我的家人都死光了,我也會先讓你來陪葬!」

    說罷一拍桌子,裡間、屏風後、門口呼啦啦湧出數十名護衛,手持大刀鳥槍,齊齊對準蕭然。肅順冷笑道:「你真的以為憑著手上這些人質就可以要挾我?簡直是痴人說夢!實話告訴你,今天讓你來,就是想知道恭王的底細。你要是想死的痛快些,就趁早說出來。否則地話,哼哼!」

    載垣跟端華聽了這話,大吃一驚,道:「六哥,你,你瘋了麼?你不要兒子。我們哥倆那可是一家老小十幾口子!六哥,你才可是親口答應我們哥倆的……」

    肅順冷笑道:「答應地話,有時也是會變的,誰叫我又改主意了呢?你們哥倆也不用再多說了。今天在這裡,誰地面子我都不會給!」

    載垣端華還要說話,肅順眉頭一皺,嘩啦啦幾桿鳥槍指了過去,嚇得兩人冷汗頓時就冒了出來。臉憋得通紅,敢怒而不敢言。

    「怎麼樣啊蕭老弟,我這頓酒菜可還過得去麼?」肅順得意洋洋的道。

    「嗯,還成。就是這八珍雞的味道差了點。魚翅的味道不錯,我喜歡!」

    「喜歡就多吃一點,千萬不要客氣。用了這一頓,以後還能不能享受到可就難說了!」

    「會的,中堂大人這麼熱情,怎麼會吃不到呢!」蕭然一邊說一邊撂下筷子,抹了抹嘴,微笑著從袖子裡摸出一個黑黝黝的鐵疙瘩,「來而不往非禮也,中堂請我喝酒,怎麼著也得有點表示才行。些小禮物,還請笑納!」

    眾人都不識得這東西是什麼,就看蕭然扣住尾端的拉環一扯,頓時嗤的冒出一股煙來。就手一仍,那鐵疙瘩撞破窗紙,直飛了出去。眾人還在納悶,就聽窗外轟地一聲巨響,震耳欲聾,跟著響起一連串的慘叫聲。

    「開花彈!……這是開花彈!」載垣大叫一聲,連椅子翻到在地。肅順等人也是臉色劇變,跟頭把式的站了起來,奪路就要逃跑。蕭然笑道:「我還沒有吃完,主人哪能這麼快就退席呢!」

    嗤!衣襟扯開,裡面赫然竟左右掛著十多個一模一樣的鐵疙瘩!

    眾人倒抽了一口涼氣,頓時象被釘子釘住了一樣,動彈不得。肅順腮幫子不停的抖動,半晌才低喝道:「你,你想怎樣?」

    蕭然哈哈一笑,道:「不怎樣,吃飯而已。大人們要是沒有意見,還是把這些刀啊槍啊的都撤了吧,影響胃口。畢竟兩位王爺,一位中堂,三位可都是體面人呢,那麼一大幫家眷也都是尊貴地命,怎麼能跟我這個奴才相比呢!您說是不是?」

    肅順鐵青著臉猶豫了半天,擺了擺手,護衛們忙不迭的退了下去。蕭然仍然不依不饒,指著椅子示意眾人坐下。

    「你以為憑著這個就能保住命麼?」肅順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坐了下來,「就算今天你能走出這間屋子,回頭憑著你假太監的底子,照樣兒的是個死罪!」

    「這也難說啊!大小我也是個副總管,在皇宮裡頭混了這麼久,要是回頭這話傳了出去,大清國可就鬧出天下第一的笑話了!肅中堂,您老可是內務府大臣,總領後宮事務。要是在我這出了岔子,只怕您也是吃不了兜著走吧?」蕭然喝了口酒,滿意的打了個嗝,「再說了,您幾位眼下大概還用得著我。用一個人,總比殺一個人強的多吧?」

    說到這裡,蕭然盯著肅順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並且,我可以幫你們對付恭王!」

    「恭王?!」肅順眼神頓時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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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投名狀
       

    肅順之所以遲遲不肯迴鑾,最大的顧慮莫過於恭王。咸豐一死,皇后那一幫孤兒寡母的一時還成不了氣候,放眼天下,真正能跟他一較短長的也就只有這位鬼子六了。

    要是在這之前,蕭然說肯幫他對付恭王,他是打死也不會相信的。但是現在這個冒牌太監的所作所為,卻讓他將信將疑了。

    首先,從蕭然劫持妻小作為人質這件事上來看,就不像恭王一貫的風格。畢竟禍不及妻兒,奕應該不會使出這麼卑鄙齷齪的流氓手段。

    其二,這個蕭然實在是不簡單,不光膽大,而且機智百出,淨走這旁門左道。偌大的行宮裡多少文官武將,真正能有這份膽量跟智謀的怕也沒幾個,想不到一個假太監竟是自己的頭號勁敵!這樣的一個人,會屈尊做奕:當初自己還天真的幻想著把他打造成自己的神兵利刃,現在想來,這個想法真是幼稚的可笑。

    這麼一想,他對蕭然的話就不能不慎重考慮了。陰著臉沉吟了半天,霍然抬頭,陰冷的目光在蕭然臉上鋼刀般一寸一寸刮過,半天才沉聲道:「我如何信你?」

    「再簡單不過!我納投名狀!」

    「投名狀?」

    蕭然忽然奇怪地笑了。「肅中堂,你想不想知道恭王埋在你身邊最大的一顆釘子,究竟是誰?」

    「啊!」肅順悚然動容,騰的站了起來,「是誰?」

    「都察院行走,詹事府少詹事。荀敬!」

    「他?!」

    這話不啻一枚重磅炸彈,所有人頓時臉色大變,尤其是蘭輕卓,險些一跤坐倒。平日裡他跟荀敬的往來最為密切,心裡自然也最能掂出這個份量。

    儘管荀敬在肅順身邊還沒有混到蘭輕卓那樣的絕對心腹地位,但無疑也是能夠與聞機密的一個重要環節。並且這個人隱藏地太深了,咸豐駕崩,肅順清除恭黨臥底眼線。唯獨把他給落下了。這是個拌豬吃虎的傢伙,城府極深,對肅黨的威脅和殺傷力是顯而易見的!

    「難怪幾次大事,最後關頭都走了水!媽的,原來是這個狗娘養的!」端華惱羞成怒,拍著桌子大吼道。

    蕭然看著眾人臉上的驚愕,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事實上在他第一次發覺荀敬的秘密時,差不多也是同樣地反應。倒是肅順比較冷靜,來來回回的走了幾步,忽然道:「你有什麼證據?」

    蕭然從腰間解下半塊形狀古樸的漢玉牌。道:「荀敬是恭王埋在這邊所有眼線的聯絡人,這半塊玉,就是我跟他聯絡的標記。另外的半塊,一定還在他手裡。」

    不待肅順吩咐,蘭輕卓拿起玉牌,大步流星的去了。肅順眯縫著眼睛。半天才道:「蕭老弟,這壇水恐怕深的很,不好趟。卻不知你所以敢冒這麼大的風險,究竟想圖些什麼呢?難道,只是不甘於被老六左右麼?」

    蕭然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眼神中似乎流露出一絲傷感。許久道:「六根未淨,可能是我割捨不下的東西太多了吧。」

    「哈哈哈,老弟就憑這句話。也算是性情中人了!」肅順大笑著說道,頓了一頓,又道:「就算我能信你,你憑什麼相信我呢?」

    「相信?談不上!這次交易。我想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而已。」蕭然頗為玩味地一笑,「投桃報李,我的人,中堂大人是不是也該放了?」

    「你是說,你府裡的那個宮女?」肅順嘆了口氣,「我很想放,可惜,她並不在我手上。」

    蕭然登時變了臉色,「你耍我?」

    「沒這個必要,信不信由你。」

    蕭然盯了他半天,忽然笑了,站起身道:「一個女人而已,問題不大。好啦,時候不早,我也得回宮伺候去了。兩位王爺,咱家平日裡最怕黑,您了瞧天兒這麼晚了,是不是能夠送咱家一程?勞煩得緊,實在是不好意思啊!」

    「你!……」載垣、端華撇了眼他手中的鐵疙瘩,終究是不敢推辭。

    蘭輕卓回來的時候,屋子裡已經只剩下肅順一個人了,正站在燭火下,望著那畢畢剝剝爆個不停的燭花發怔。

    「中堂,事情已經吩咐下去了。」

    「嗯。」

    「這個蕭然,中堂真地要跟他……」

    「眉山,你對這人怎麼看?」

    「這……」

    「但說無妨。」

    「是!可信,不可用!此人雖是神兵利器,但志不能屈於人下,早晚妨主!」

    「……恩,是啊。卿本佳人,奈何做賊?……盯緊他!事情一有眉目,立刻……」

    「明白!」

    ……

    回到行宮,蕭然依依不捨的辭別了兩位王爺,仍舊從西角門進來。轉過牆角,看看四下里無人,輕輕的打了一聲呼哨。

    黑暗中,一個纖細的人影從牆頭輕飄飄的掠了下來,一身黑衣,黑巾蒙面,黑布包頭。機警的四下瞧了瞧,抬手抹下頭上的黑布,露出一頭瀑布一樣的長發。

    「怎樣,他府裡可有被關押地女子麼?」蕭然急急的問道。

    黑衣人搖了搖頭,面巾也解了下去,依稀的燈光照出她一張娟秀的臉龐,竟然是林清兒

    「看來肅六說地,大概是真的。雪瑤,你在哪兒呢?……」微微怔了一會才回過神,蕭然對林清兒道:「勞煩林姑娘,這兩天可能要待在宮裡。委屈一下。那個,是不是先把衣服換了?」

    「……在這裡?」林清兒遲疑了一下,臉頰有些發燒。但還是從背上解下一個小包裹,取出一套宮女地衣服。「你,能不能……」

    「啊!」蕭然連忙轉過身去,身後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但這時他的腦子裡。卻晃來晃去的都是雪瑤的影子。當然,還有未見過面的孩子。

    「蕭公子,能不能問你個問題?」

    「林姑娘請說。」

    「你……究竟有幾個……老婆?」

    「啊?那個,時候不早了,我還是給你安排個住處吧。」

    皇宮裡頭,殺人容易,隨便找個枯井、池塘,一推了事。但是要藏個大活人可就不那麼容易了。畢竟人多嘴雜,還有每更次兩班地巡夜太監和侍衛。蕭然本打算安排林清兒到中宮自己那間小屋子裡,自己去冬暖閣跟皇后那兒混一宿,但是皇后早已經睡下了,不便去打擾。

    無奈只好先安置林清兒,自己再想別的辦法。但是到了小屋,林清兒卻對著床鋪躊躇起來,遲疑著道:「今

    就睡這兒?」

    「是啊,」蕭然笑著道:「被縟我已叫人換了新的。姑娘放心用便是。」

    「不,我沒說這個。」林清兒怕他誤會,連忙解釋。但又覺得這話似乎說的不妥,不由得俏臉一紅。「我是說,你怎麼辦?」

    「好辦,隨便找個小太監房裡將就一宿就成。」

    「可是。你一個副總管的身份跑到太監房裡去睡,沒的惹人生疑麼?」

    「這,可是……」

    「要不,要不然……」

    —

    「……」

    蕭然當然知道她要說什麼,不由得一陣心慌。燈光下的林清兒正低垂臻首,手抓著衣角,侷促不安的扭動著。這微微地慌亂讓她渾身都散發出一種朦朧的美,看上去有一種恍迷離的感覺。這情景極像是在做一場春夢。儘管拚命的想抓住,但是真的伸出手去,一切卻又如雲煙一般的消散了。

    恩,我在想些什麼!蕭然為自己齷齪的想法有些懊惱。「將就一晚上而已。應該不會有什麼麻煩。」

    「可是現在正是節骨眼兒上,還是小心些的好。」

    「那個,我夢遊。」

    「沒事,我會功夫。」

    「……」

    林清兒俏臉更紅了,猶豫了半天,鼓起勇氣,一抱拳道:「江湖兒女,不拘小節!」

    「對,江湖兒女!」蕭然哭笑不得。一個女孩子都這麼說了,自己要是在婆婆媽媽的,可也顯得太小家子氣了。只好抱拳道:「這位女俠,請床上歇息,我在椅子上打個盹兒就成了。」

    林清兒急道:「這怎麼行?明天你還有大事呢,休息不好可不成。你睡床,我睡椅子。」

    「開什麼玩笑?這兩天急行軍,你也沒闔眼啊。再說我一大老爺們,哪能讓女人睡椅子!」

    「那,那就……」

    「那就都睡椅子。」

    「……」

    大事當前,養足精神很關鍵,這個時候當然不可能睡椅子。探討的結果,兩個人最終還是睡在了床上。

    林清兒地身上始終散發出一種淡淡的芳香,那種若有若無的感覺像有千絲萬縷在心頭縈繞,揮之不去。蕭然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使勁的閉上眼睛,儘量快一點睡過去。但越是著急,就越睡不著。

    女孩翻了身,背對著自己。如果沒猜錯的話,她大概也是「雙」枕難眠吧?蕭然屏住氣,聽著她輕微而細密地呼吸,心裡面就像有一隊隊的小螞蟻排著隊爬過。情不自禁的側過頭,微弱的月光透過窗紙,照在她身上,渾圓的肩頭,勻稱的脖項,小巧的耳朵,無一不勾勒出誘人的曲線。香氣似乎也更真實了,忍不住閉上眼睛深深一嗅,不成想她地幾根髮絲調皮的鑽到了鼻孔裡,忍不住響亮的打了個噴嚏。

    「你……你冷呀?」

    林清兒沒有回頭,身子卻悄悄的靠了過來,一手抓起被子替他掖好。慌亂中兩人地手碰到了一起,蕭然明顯能感覺出她在微微的顫慄。

    「不,一點都不冷。那個,哎喲!」

    蕭然趕緊往後讓了讓,結果卻撲通一聲掉到了地上,腦門磕了一下,好不疼痛。氣的忿忿的罵道:「哪個王八蛋,把床做的這麼窄!」

    林清兒聽到聲音,忙回過身來,瞧見他那狼狽樣兒,不由得掩嘴撲哧一笑。蕭然垂頭喪氣的重新爬到床上,可就不敢太靠邊了。

    這一來兩個身子挨得更近了,只覺對方的體溫若有若無的傳過來,又不敢亂動,都覺得尷尬不已。蕭然身體的某個不可告人的部位已經不爭氣的開始變化了,這種箭在弦上卻發不得的感覺真是難受的要命。

    「要不……你……把胳膊放到……放到這邊來……」林清兒用蚊子一樣的聲音囁嚅著說道。蕭然一時沒聽清,怔道:「什麼?」

    「沒……沒什麼!」林清兒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整個身子都像著了火似的,滾燙滾燙的。蕭然聽著她急促的呼吸,就覺得渾身的熱血都在上湧。

    「林姑娘!」蕭然鼓起勇氣。

    「嗯……」

    「我,我想跟你探討一點東西。」

    「嗯……」

    「從前,有一個人,叫馬克思。他寫了一本書,叫《馬克思上床》。啊不,叫《馬克思哲學》。」

    「……」

    這一夜睡的很是狼狽,也很累。事實上蕭然一直到三更天才算微微合了會眼,四更的時候就要爬起來,滿打滿算的不過睡了一個更次。洗臉的時候,一沾到涼水就覺得眼皮都刺痛起來。令人欣慰的是林清兒似乎比他強些,最起碼兩隻眼睛看起來還是一般大小的。

    大殮儀式定在辰正二刻,隨即便是小皇帝即位。四更剛過,宮裡的人陸陸續續的都爬起來了,開始忙東忙西的準備著。蕭然把林清兒留在小屋裡,叮囑她千萬不要出去,自己到冬暖閣侍駕。

    卯時三刻,各宮的妃子們都已到冬暖閣聚齊了,等著太后懿駕。蕭然去的稍晚了一點,想問問皇后關於懿妃封號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但當著許多又倒不出個空。只好趁回身的機會,向皇后橫著指頭劃了個一字。皇后冰雪聰明,當即領會,微微衝他點了點頭。再瞧懿妃,許是吸足了白粉,儘管哭得比誰都凶,但精神頭相當不錯,蕭然這才算放下心來。

    辰時初刻,按照預定的安排,傳諭各宮妃嬪到煙波致爽殿去為大行皇帝奠酒。於是二十歲出頭的一群妃嬪,一個個穿著素淡服裝,摘去了「兩把頭」上的纓絡裝飾,抹著眼淚,一起到大殿,奠酒舉哀,瞻仰大行皇帝的遺容。

    這時文武百官按規矩,是要在殿外跪拜的。儀式還沒開始,一個小太監匆匆走到蕭然身邊,伸手拉了拉他衣袖。蕭然回頭一瞧,又不認得,奇道:「你是哪個宮的?」

    「國子監蘭祭酒有請!」

    蕭然神情一稟,連忙跟著他悄悄的退出大殿。繞過明心門,就是清和苑了。此時百草吐綠,杏花開的正豔,滿院子香馨撲鼻。一株杏樹下,一個帽遮白布、身披喪服的官兒正煩躁不安的走來走去。

    蕭然連忙上前,略一拱手道:「蘭大哥有何見教?」

    蘭輕卓看到蕭然,臉上的表情很是複雜。遲疑了一下,從袖子裡摸出半塊玉牌,深吸了一口氣道:「證據拿到。但是,荀敬反了!」

    「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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