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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隋末逐鹿記 作者:梧桐疏影 (已完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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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隋末逐鹿記 作者:梧桐疏影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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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hmkkc
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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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二十五章 背背山般的兄弟情
高空俯覽,騎兵們縱馬奔騰時激起的煙塵宛若一條條堅甲的步卒方陣就像是一片鋼鐵森林,林立的長矛在午后的陽光中閃著冰冷的寒光。
“咚咚咚!”
鼓聲雷動,驚天動地。
裴元慶從地上搖搖晃晃地站起,他的胸前,插著一只白色的箭羽,血如涓涓細流,從傷口慢慢向外涌出,他的坐騎受到了驚嚇,已然跑向了遠方,不見了蹤影,從疾馳的戰馬上摔下來,繞是他孔武有力,此刻也覺得頭暈腦脹,一時間,很有些不知身在何時,何地的惘然,他用力甩了甩腦袋,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這時,一名急著立功的隋軍仗著馬快,沖在了隊伍的最前頭,此刻,他與裴元慶的距離只有二三十步,以他的馬速,轉瞬即到。
距離裴元慶最近的瓦崗軍就是程咬金,也在五十步之外,眼看就來不及趕到了,只能眼睜睜地瞧著那隋軍將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的裴元慶斬殺。
程咬金心急如焚,身子貼著馬背,雙腿用力地夾著馬腹,然而,就算他身下的這匹坐騎會飛,也來不及在敵人之前趕到裴元慶身邊了。
“吼!”
他仰天長嘯一聲,那聲音直沖云霄,在原野上空久久回蕩,就連敵人的戰鼓聲也被這吼聲壓制下去了。
身子往戰馬的一側彎去,一只腳的腳尖勾著另一側的馬鐙,手往前一探,在戰馬的高速沖刺中。他將一杆插在泥地里不知主人是誰地長矛拔了起來。頃刻間,身形在馬背上重新坐穩,他一手抓住馬缰。一手將長矛平舉在空中,矛尖直直向前,甚至微微后仰。
那隋軍已經沖到了裴元慶身前,戰馬從裴元慶身側疾馳而過,他在空中高舉著橫刀,瞄准裴元慶地頭顱斬去。
雖然。腦袋還有些迷糊,不過瞧見利刃當面,裴元慶還是知道閃躲,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朝一旁閃避,不過,胸前的傷勢影響了他地動作,這一刀,眼看就無法完全躲過去。
“呼!”
橫刀的刀刃夾著一聲呼嘯。帶著一縷寒風,從裴元慶的臉頰旁掠了過去,走了個空,帶給裴元慶唯一的傷害就是。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條細細的血絲,那個隋軍從馬背上向后仰天摔了下來。一杆從空中飛馳而來地長矛貫穿了他的前胸后背,將他從馬背上刺了下來,尚未落地,他就在半空中咽氣了。
下一刻,程咬金已然來到了裴元慶身前,而數十個隋軍在楊公卿的率領下几乎與他同時趕到,有几名騎士從程咬金身前急沖而過,想要截斷他的后路。
“上馬!”
程咬金并未收住戰馬的前沖之勢,若是在這個時候勒住馬缰,讓戰馬停下來,只能是死路一條,他右手倒持宣花大斧,伸出左手,朝裴元慶探去,若是裴元慶不伸出手來回應,他只能將戰馬的馬速緩下來了,那將是極其糟糕的事情。
也許是這個時候裴元慶正好恢復了清醒,也許是程咬金的吼聲將其驚醒,裴元慶從地上一躍而起,抓住了程咬金地大手。
借著戰馬前沖之勢,程咬金的左手猛地一拉,裴元慶就如騰云駕霧般飛了起來,被程咬金拉上了馬背,放在自己身后。
“抓緊!”
程咬金的話音剛落,裴元慶伸出雙手,摟緊了程咬金的腰身,兩兄弟共騎一匹戰馬,貌似親密無間,就像剛從背背山牧馬下來地一般。
一杆長槊迎面疾刺而來,程咬金不敢閃躲,一旦閃躲,槊尖就會刺中身后的裴元慶,他化身為怒吼天尊,再次怒吼一聲,那聲音猶如山中地虎嘯。
對面的隋軍明顯被他的吼聲所震懾,手一抖,長槊在半空中一凝,停頓了片刻。
就在電光火石之間,程咬金伸出手去,抓住了槊尖下三寸的槊杆,用力往懷里一扯,那人身不由己地飛起,竟活生生被他拉下馬來。
程咬金右手所持的宣花大斧划過一道白光,朝前急掠而去,另一個從旁邊殺來的隋軍尚未來得及舉起馬槊招架,就被其一斧齊腰斬為兩截,鮮血橫飛,腸腸肚肚同時飛了出來,場面極其華麗,上半截身體飛了起來,下半截身體依然騎在馬背上,那戰馬向前沖了數十步后,方從馬背上滾落下來。
轉瞬間,程咬金就從敵人的包圍圈中沖了出來,只是,他選擇的方向并非本方的軍陣所在,在那處方向,十來個騎士已經嚴陣以待,截斷了他的歸路,所以,他干脆向前急沖,然后,再尋個方向迂回殺回本陣。
“不要放跑他!”
楊公卿急得大聲吼叫,和瓦崗軍交戰無數次了,瓦崗軍中有名的將領他都一一認得,驍勇無敵裴元慶,魯莽大膽程知節,這兩人皆是瓦崗的名將,若是能將他們留下來,無論是
是斬殺,對瓦崗軍的士氣都是一個非常大的打擊。
機會難得,楊公卿自然不愿意讓這個機會從自己手中溜走。
雙人共騎一馬,繞是程咬金的坐騎乃是少有的大宛名馬,馬速也明顯地降了下來,很快,就被一騎從身后追上。
那人獰笑一聲,腳尖踩在馬鐙上,屁股離開了馬鞍,人在馬背上直立而起,長槊的槊尖夾著一溜寒光,筆直地朝坐在程咬金身后的裴元慶后心刺去。
就在槊尖堪堪要刺中裴元慶的后心時,程咬金的戰馬卻突然拐了個彎,往一側奔去,那人的長槊頓時走了個空,要想變招,卻也來不及了,他的坐騎沒有減速,直直地從程咬金身側疾馳而過。
—
“啊!”
一面巨斧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斧刃寒光閃閃,那人根本來不及閃躲,瞳孔不由緊縮,嘴里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叫。
這慘叫聲尚未傳出去,就在喉間嘎然而止。
“呼!”
頭顱高高地飛起,落在遠處的草地上,無頭的身軀仍然騎在戰馬上,奔出了老遠之后,方才轟然倒地。
那人雖然被程咬金斬落馬下,卻也拖慢了程咬金的速度,在他前奔的方向,有數騎已經迂回包抄過去,擋在了他的前面。
還好,戰場是一片曠野,此路不通,另有他路。
“兄弟,可好?”
戰馬斜斜地拐了個彎,返身朝后方殺去,程咬金此時還有閑心關心一下裴元慶的傷勢。
裴元慶努力地在馬背上控制自己的身形,使前胸插著的那只箭羽不至于撞在程咬金的后背上,他苦笑了一聲,說道。
“還死不了!”
“哈哈!那就好,乖乖地看你程大爺殺敵!”
程咬金大吼一聲,朝前方疾馳而去,現在,擋在他身前的只有楊公卿和他的兩個親衛了,其他的那些人為了將程咬金留下,已經包抄到了別的地方,楊公卿自負驍勇,在他的那個方向他只留下了兩個親衛,而這就是程咬金的機會。
在遠處,沒有了程咬金和裴元慶的指揮,那數百內軍驃騎已經失去了方寸,有的按照原地計划仍然在向隋軍的步兵方陣逼近,要想擊潰隋軍的側翼,有的則跟在程咬金身后,往這邊疾馳而來,只要殺回那群人中間,兩人的這兩條小命也就保住了。
程咬金縱馬朝楊公卿疾馳而去,以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他雙手持著宣花大斧,嘴里哇呀呀地叫著,虯髯遍布的臉上,凶相畢露,若是一般的人,恐怕不需要和他交手,光是這氣勢就會讓他敗下陣來。
楊公卿不是一般的人,他也是在尸山血海中打滾,至今仍然活著的老兵,面對程咬金的沖鋒,他不緊不慢地招呼身邊的兩個親衛,以他為矛頭,呈三角形朝程咬金迎去。
只要擋住程咬金,讓他的戰馬無法提起速度來,待其他方向的騎兵趕來,他和裴元慶兩人就不要想逃脫了。
楊公卿打的是如意算盤,至于結果是不是真如他的意,那就另說了!
“哧!”
三杆長槊以不同的速度,不同的角度朝程咬金刺來,務必使其減緩馬速,讓他不能沖起來,然而,程咬金偏偏并不如他們的意。
他并沒有減緩馬速,而是提高了速度,朝那三人直直地沖了過去。
宣花大斧往左側一撩,將左側的那杆長槊架了開去,借著兵器相格的力道,斧頭往中間一蕩,正好架住了隨之而來的楊公卿的長槊,至于最右面的那杆長槊,他沒有招架,而是稍微偏偏了身子,直直地迎了上去。
長槊貫穿了程咬金的鎧甲,刺在了他的左肩上,與此同時,程咬金伸出左手,搭在那人的槊杆上,他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虯髯朝兩旁飛了起來,只聽得“嘭”的一聲,他將那人的槊杆折斷,然后,拔出肩上的槊尖,借著兩馬交錯的機會,身子往左側一偏,左手急揮,將槊尖插在那人的脖頸上,那人應聲而倒,摔下馬來。
程咬金如疾風一般從楊公卿身旁馳過,待楊公卿將戰馬圈過來時,他已經奔出了好几丈遠,奔回了迎接他的那股精騎之中。
與此同時,瓦崗軍的戰旗出現在了天邊,那是秦叔寶和羅士信帶著大部隊趕來了,先前臨陣脫逃的單雄信也率領著自己的精銳部隊返回了戰場。
楊公卿長嘆一聲,率領剩余的騎兵往本方的陣地馳去,接下來,又有一場血戰在等著他和他的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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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發表於 2021-12-1 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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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二十六章 殺出個黃昏
殺!”
鐵蹄錚錚,除了一百余騎分散到戰場一側去救援程咬金和裴元慶外,剩下的兩百多騎仍然按照原定計划向隋軍的側翼沖殺過去,在距離敵軍的步兵方陣有一百多步時,騎士們齊聲發出了一聲吶喊,身下的坐騎頓時加速,朝敵陣疾奔而去。
淺水原大戰中,薛舉曾經出動過五千鐵騎,在幽州大戰時,高暢和羅藝雙方出動的騎兵也不少,那聲勢自然是格外驚人,瓦崗軍雖然只有數百騎沖陣,其聲勢同樣不能小覷,面對這樣的沖擊,步兵們若是沒有見過世面,很難保持陣勢堅守在原地。
大地似乎在鐵蹄下顫抖,位于第一線的士卒甚至能感到自己身上的甲冑鐵片被震動得叮當作響,望著黑壓壓一群像潮水一般席卷而來的鐵騎,他們面色蒼白,目光中充滿了絕望,然而,這些士兵乃是王世充從軍中精選而來的悍卒,也多次面對過瓦崗軍的騎兵沖擊,他們非常清楚,在這樣的情況下,閃躲和避讓都只有死路一條,還是那句老話,上前,未必生,退后,則一定死!
所以,這絕望并未能讓他們崩潰,反倒讓他們瘋狂了起來,人死卵朝天,在那一刻,大多數隋軍的心中都有著這樣的一個念頭,一個人,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什么呢?
“豎盾!”
“舉茅!”
軍官們聲嘶力竭的嘶吼多多少少被鐵騎的奔騰聲掩蓋住了,幸好,數十面戰鼓同時敲擊地聲響依然穿透了蹄聲傳到了士兵們耳邊。下級軍官手中地小令旗在瘋狂地搖動。士兵們在伍長的率領下熟練地做著各種戰朮動作。
前面的長矛手兩人一組,一人在后,雙手持著一丈來長地長矛。矛尖斜斜向上,茅杆過長,中部則放在前面下蹲著的那個士兵肩頭,茅尾牢牢地插在泥地里。
步兵對付騎兵,若沒有像高暢那樣專門用大力士來組建的陌刀營,長矛手豎立的槍林也算是一個方法。雖然,面對急速奔來的騎兵大隊,這些長矛手損失將會非常慘重,然而,只要他們保持隊形,敢于犧牲,不讓騎兵大隊的箭頭沖垮陣勢,這樣。就能將鐵騎地速度降下來,而一只騎兵隊伍,若是沒有了沖擊速度,陷入步兵方陣之中。等待他們的就只有失敗一途了,不過。能夠做到陣勢不散這一步,那些長矛手就不能是用來做炮灰的小卒子,必須采用軍中的精銳,都是經歷過血戰的悍卒,甲冑鮮明,所用的長矛也是特制的,并非一根木杆上面套著一個鐵槍頭就了事。
就算這樣,也是五五之波而已,稍有不慎,或是對方的戰朮稍微巧妙一些,他們仍然有失敗地可能,一旦陣勢崩潰,面對速度提升起來的騎兵的追殺,形勢就大為不妙了。
當然,除了長矛陣外,對付騎兵沖陣的有力武器還有一樣,那就是弓弩手地遠程打擊,他們是長矛陣的補充,沒有他們地存在,單獨用長矛陣對付騎兵沖陣,只能是死路一條,雖然,王世充在和李密的交鋒中,屢屢失敗,因而被瓦崗眾將所不屑,但是,他總算是個知兵的人,基本的常識也還是有的,自然不會出現這樣的失誤。
要知道,在率軍和瓦崗軍的交戰中,他的軍隊在李密的內軍驃騎沖擊下,曾經吃了不少的虧,有一兩次眼看就要勝利了,最終也是敗在內軍驃騎的沖鋒下,讓瓦崗軍翻了盤。
“弓箭手,准備!”
隨著一聲淒厲的尖叫,位于第二排的弓弩手默默地站了出來,拉弓上弦,動作整齊划一,士兵們瞇縫著眼睛,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視線牢牢地盯著前方越來越大的那一片黑線,腦子里,同樣有一根弦在繃著。
隨著一聲梆子響,他們腦中的那根弦頓時斷裂開來,拉弦的手一松,箭矢離弦而出,斜斜地刺向云端,在空中呈現一個漂亮的拋弧線降落下來,落入敵騎陣中。
“平射!”
又是一聲梆子響,弓弩手們顧不得看他們制造出來的戰果,急速地拉弓上弦,然后,再次松開弓弦,箭矢掠過前方下蹲著的長矛手的腦袋,平射了出去。
刺耳的厲嘯聲驚心動魄。
在這一側,張鎮周几乎將軍中所以的弓弩手都派了過來,按照戰前的推算,王世充和一干將領都認為偃師城北的軍營并非李密的主營,因為,為了阻止王世充朝洛口進軍,他必定要在要道上扎營,與偃師的守軍呈犄角之勢,那么,他的主軍大營多半扎在北邙山中。
李密用兵一向詭異多端,善用伏兵,每每在關鍵的時刻出動伏兵,給敵人迎頭一擊,當初,張須陀也算是個善用兵的名將,齊郡兵也頗為驍勇善戰,帳下秦叔寶,羅士信都有萬夫不當之勇,然而,一時不防,也還在大海寺中了李密的埋伏,最終死在了單雄信的手中,被其射落下馬,無法突圍,重傷而死。
因此,表面上,楊公卿和張鎮周率領這一萬人乃是全力向偃師的單雄信部發起猛攻,實際上,這只是王世充的試探攻擊而已!
當然,也只有楊公卿和張鎮周這樣的大將才知道是試探性攻擊,普通將領和那些小兵們對此是一無所知的,他們只知道他們必須奮勇向前,有進無退,不管怎樣說,對這些男人來說,戰死總比餓死好,餓死?對這些常常吃不飽飯的士兵們來說,這種死法實在是太窩囊了,死刑犯被斬首前,也要吃上一頓飽飯啊!
由于士兵們都抱著這樣的心態,因此作戰極其勇猛,單雄信部很快就支持
崩潰了下來,為了不讓偃師落入王世充手中,李密不援軍。
果然。如王世充等人所料。他將主營扎在了北邙山中,援軍正是從那個方向而來。
由于開戰之初就認為李密的主力會從這個方向而來,所以。張鎮周將所以的弓弩手都調到了這一側,這是一個賭博,賭地是瓦崗軍會重施故技,以內軍驃騎為先鋒,猛攻本方側翼,然后乘勢擴大戰果。利用潰軍去沖擊中軍,最終獲得大勝。
在和瓦崗軍地交鋒中,王世充就多次吃過這樣的虧,在占據上風的時候,放松了對側翼地保護,被對方的騎兵抓住機會猛攻,最終形成了潰敗。
所謂吃一塹,長一智。王世充已經吃過這么多的虧了,在這孤注一擲的軍事行動中,自然會對李密的這個招數有所提防,將弓弩手平均分派在左。中,右三軍之中。無疑是一個敗著,弓弩手若是不能集中在一起,就不能發揮最大的戰斗力,若是不能大規模地殺傷對方地鐵騎,待對方的鐵騎沖入陣中,單靠長矛手的抵抗未免過于單薄。
要想給對方大規模的殺傷,就必須將所有的弓弩手都集中到一個方向去,那么,瓦崗軍的內軍驃騎會從左邊,還是右邊,或是中間沖殺過來呢?
最后,因為斷定李密的中軍大營是在北邙山中,張鎮周決定將弓弩手集中在這一側,這是一個巨大的賭博,若是他地估計錯誤,另一側的步卒沒有弓弩手相助,很快就會在對方鐵騎沖擊下敗下陣來,那時,受其影響,全軍都極有可能崩潰。
—
還好,結果証明上天是站在王世充這一邊的,張鎮周的賭博押對了方向。
并且,他地運氣還不是一般的好,先是裴元慶仗著勇武過人,率領十來個親衛就來闖陣,被弓弩手射退,待其准備返身而回時,卻被一旁正在追殺潰兵地楊公卿的冷箭射中,跌落馬下,為了解救裴元慶,程咬金離開了大部隊,單騎前來救援,沒有了統領的指揮,瓦崗軍的這只騎兵隊伍的陣型頓時松散了起來,有的隨程咬金一起去救援裴元慶,有的則繼續朝隋軍的方陣繼續沖殺過來。
騎兵若是不能形成大規模的沖擊,在戰場的作用就有限了。
再加上,沒有領頭的人,那些騎兵不知該進還是退,就算是受到隋軍弓弩手雨點一般密集的箭矢攻擊時,也是如此,有的選擇逃跑,有的往前沖,陣型變得亂七八糟,最終,想跑的沒有跑掉,想沖的也沒有沖到。
隋軍陣前一百步,高唱出了一曲死亡的哀歌,沖陣的兩百余瓦崗內軍驃騎,仍然活著的寥寥無几,陣前,遍布戰馬和士兵的尸體,有的騎士全身遍插箭羽,就像是一個刺猬,偶爾,傳來了未死透的家伙的呻吟聲,就算是敵人,也被其聲音中的痛楚所震懾。
仍然活著的那十余騎目光多少有些茫然,他們騎著戰馬,舉著馬,像沒頭蒼蠅一樣茫然地陣前游弋,還未從剛才的打擊中恢復神智。
有一騎突然調轉馬頭,朝后面奔去,隋軍的弓弩手們目送著他遠去,沒有軍官的命令,他們也沒有非要致那人于死地的打算。
仍然留在陣前的那十來騎相互對望了一眼,目光中似乎有了某種決斷,沒有高聲的吶喊,沒有憤怒的吼叫,騎士們緩緩驅動戰馬,加快速度,向隋軍的陣地沖殺過來,他們的舉動無疑是以卵擊石,然而,卻沒有人笑話他們的愚蠢舉動。
“上弦!”
“放!”
箭矢如蝗,激射而出,陣前一陣人仰馬翻,在箭雨的籠罩中,那十來個人無一幸免,和他們的戰馬一般,皆身中數箭,摔倒在地。
一陣靜默。
靜默中,一個身中數箭的騎士突然站起身來,他面向隋軍的方向,搖搖晃晃地走著,可以瞧見,他的目光散亂,已經失去了焦點,他就這樣直著身子,挺著腦袋,搖搖晃晃地向前走著,頭盔已然掉落,一張臉血肉模糊,滿臉胡須,長發散亂地披在肩上。
沒有人動手,只是眼睜睜地瞧著他,一步一步地行來,最終,在距離長矛手的矛尖僅有五步的距離,那人一個踉蹌,摔落在地。不復起身。
“嗖!”
隨著一聲刺耳的尖嘯。那個逃跑地騎士在靠近瓦崗軍地陣地時,被一只白羽箭射中,從戰馬上摔落下來。生死不知。
秦叔寶臉色鐵青地收起長弓,向前揮了揮手。
隨著一聲聲沉悶的號角聲,瓦崗軍邁著整齊的步伐離開了山崗,朝原野中地隋軍方陣緩緩逼近,一朵烏云隨風飄了過來,擋住了太陽。戰場頓時變得陰暗起來。
這次會戰,楊公卿和張鎮周共率領一萬隋軍,其中有一千精騎,單雄信部仍然保留有三千精銳,前來救援的瓦崗軍有一萬余人,其中,內軍驃騎有一千,程咬金和裴元慶率領五百。在剛才的那次沖陣中,已然損失了一大半,另外五百騎由羅士信率領,作為預備隊埋伏在秦叔寶率領的步兵大隊側翼。
士兵一萬。無邊無沿。
敵我雙方共有兩萬多人在這洛水以東,偃師偏北的無名原野上交戰。從高空望下來,密密麻麻的一片,無數地黑點遍布在山崗,溝谷,原野,旌旗搖動,喊聲震天。
最先接觸的是雙方的步兵前鋒,左側是臨陣脫逃,瞧見援軍出現又重新回到戰場上的單雄信部,他征召來的數千新兵已經潰散,旗下仍有三千精銳,這三千人乃是他的根本,其中的中低級軍
他的宗族子弟,隨翟讓起兵以來就緊跟著他。
最初,由于王世充指揮地軍隊在和瓦崗軍的交戰屢次失敗,他以為能撿一個大便宜,因此極力鼓動李密放棄固守僵持的戰朮,而是采取主動出擊,說動李密之后,他自動請纓,要前來擔當前鋒,想立一個大大的功勞,李密若是能奪得天下,他最起碼也能落個公侯之位,光宗耀祖。
不想,這次隋軍地攻勢如此勇猛和瘋狂,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語,在以往和隋軍的交鋒中,凡是處在僵持階段,最終,首先支持不住敗下陣來地往往都是王世充的部隊,他的士卒缺乏必死的信心和戰斗意志。
而這一次交鋒,首先支持不住的卻是瓦崗軍,雖然,潰敗的大多是新兵和那些慕名來投的小股流賊,然而,單雄信非常清楚,就算把自己這三千精銳投進去,也最多只能支撐得久一些而已。
所以,他選擇了逃跑,不!用他的語言來說,這是戰略性撤退。
他的主力部隊雖然敗了,卻沒有亂,仍然安排有不少斥候在戰場上游弋,得知援軍從北邙山殺出之后,他立刻殺了個回馬槍,重新出現在戰場上,若是沒有援軍,他自然是有多遠逃多遠,對李密的忠誠在他心中的分量自然遠沒有自己的生命和實力重要,他不會為任何人做無意義的犧牲,用自己的死換取他人的生,在單雄信眼中,只有傻瓜才會這樣做。
“出擊吧!”
瞧見中軍大旗打出來的旗語,單雄信嘆了一口氣,命令位于第一線的部隊向隋軍發起進攻,他知道,一味地保存實力也不行,這個世界,誰也不比誰愚蠢多少,要想建功立業,他就必須付出一定的代價,當然,這個代價不能是自己的生命,命都沒有了,那些功名富貴拿來又有何用?
瞧見左翼的單雄信部上去了,秦叔寶一直緊繃的神經稍微松了下來,他在張須陀帳下效命時,經常和瓦崗軍交戰,那時,就多次和單雄信作為對手打過交道,投入瓦崗之后,與單雄信作為兄弟打的交道就更多了,單雄信這人,對人頗為豪爽,很有點仗義疏財孟嘗公的味道,只是,秦叔寶覺得這家伙太聰明了,目光也太靈動了,待人處事也太熱情了,過猶不及啊!在秦叔寶眼中,這樣的人不適合做一個貼心的朋友,也就是說,在打仗的時候,最好不要將自己的后背交給他。
這次和隋軍的交鋒,秦叔寶對單雄信的表現甚為不滿,先是沒有扼守渡口,讓隋軍輕易就過了洛水,然后,沒有憑借營盤的工事來防守,而是采取主動出擊的戰略,和敵軍野戰也沒有什么,這么快就敗下陣來,就難免惹人詬病了。
若他仍然率領部隊在和隋軍糾纏,擾亂隋軍的陣型,程咬金和裴元慶率領內軍驃騎再從一旁殺向隋軍側翼,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就能保持了騎兵的機動性和隱蔽性。如此。勝負之數也就難說了。
由于他保存實力,臨陣脫逃,使得隋軍仍然保持著整齊的隊形。內軍驃騎地沖擊也就沒有了絲毫地突然性,遇見對方又早有准備,結局可想而知。
在下令全軍進攻的時候,秦叔寶生怕單雄信再來一次戰略性轉移,順便把自己的左側讓給隋軍,還好。那家伙也還知道事關重大,并未這樣做,秦叔寶因此松了一口氣。
不過,因為擔心單雄信在部隊損失慘重地時候再次脫離戰場,秦叔寶讓羅士信率領五百精騎位于后方,并未讓他們去沖擊敵人的陣腳,騎兵在戰場上轉移的速度無疑比步兵快了許多,若是左翼崩潰。他們也能及時趕到。
“拉弓!”
“上弦!”
敵我雙方的部隊相互間的距離只有一百五十步時,士兵們能聽清楚對面軍官聲嘶力竭的喊叫聲,那是弓弩手在為遠程攻擊做准備。
隨后,沉悶地大鼓聲猛地響起。前鋒的指揮軍旗一陣猛搖。
“殺!”
雙方的士卒同時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喊,他們排著整齊的隊列。發足朝前面沖了過去,刀盾手將盾牌高舉在頭上方,沒有盾牌的士卒則貓著腰,拼了老命朝前沖。
箭矢升空,無邊無際。
隨著一陣陣淒厲到了極點的尖嘯聲,無數的黑點在空中穿梭,你很難看清他們地來處和去處,不時,有箭矢在空中相撞,跌落下來,然而,更多的箭矢還是沒有絲毫阻滯地落在奔跑的人群之中,成為了收割生命的利器。
這一百來步就是生與死地距離,運氣若是不好,就算你勇冠三軍,在密密麻麻的箭雨中,也有可能喪命,是地,在這種大規模無限制的攻擊中,對一個普通士兵來說,運氣才是最為重要的。
三發!僅僅三發而已!
三發剛過,奔跑中的雙方士卒就迎面撞到了一起,就像兩股巨浪相交,激起了千層浪花,發出了一聲轟然巨響。
“殺!”
位于第一線的士兵們奮力在嘶吼,然而,他們的聲音依然嘶啞,雖然大張著嘴巴,發出的卻是荷荷的聲音,鮮血染紅了他們的眼睛,在他們的視線中,只是一片觸目驚心的紅。
要想活著,只能拿起手中的武器,殺死對面的敵人,沒有絲毫的憐憫,沒有片刻的畏懼,沖啊!殺啊!你死我活,本就是戰場上的奏鳴曲。
橫刀落下,長矛前扎,人影在視線中不停地晃動,剛剛還站在自己身側與自己并肩作戰的同伴,下一刻,也許就已經倒下不再起來,臨死之前,他們
什么?家鄉的田地?微笑的妻?牙牙學語的兒子?還得吃上一頓的飽飯?也許,他們來不及想什么吧?就那么腦子空空地摔倒在地,被仍然在厮殺的人踩成肉泥!
為什么會這樣呢?
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向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揮舞手中的戰刀,他們也有自己的家園和孩子吧?他們也有他們想念的人和物?為什么,非得殺死對方,自己才能生存,為什么非得你死我活?
沒有人會想這樣的問題,思索,對戰場上的普通一兵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他們只知道機械地舞動手中的兵器,向對面與自己一樣在憤怒地嘶吼的敵人砍去,砍下對方的腦袋,或是腦袋被對方砍下,在這里,生命的意義不外如是。
申時三刻,太陽從烏云中鑽了出來,當然,也可能是烏云被風吹走了,不管怎樣,陽光反正重新出現在了天地之間。
在敵我雙方奮力厮殺的交界處,一條血線在延伸,最初,這條血線是一條直線,界限分明,一會朝北邙山的方向推移,一會又向洛水的方向推移,后來,隨著雙方預備隊逐漸加入戰團,這條血線就斷裂了,它變成了許多條細小的血線,錯綜交錯,密布在厮殺的人群中,此時,已經形成了亂戰,雙方的陣型都已不復存在,沒有前方也沒有后方,每一寸土地上,都在進行著致命的厮殺。
程咬金赤著上身,殺得性起時,他將那具滿是刀痕和槍眼的甲冑解了下來,甲冑雖然能保護他,然而,卻延緩了他的步伐,使他殺起來一點都不痛快。
他在不停地大笑,一路行來,笑聲不斷,每殺一人,必發出一聲大笑,手中的宣花大斧舞動得水泄不通,所向披靡,無人可擋,轉瞬之間,他已斬首十余人,被他殺死的家伙,個個死相慘烈,有頭顱被砍飛的,有全身被砍為兩截的,也有腦袋被他的斧背擊中,變成一團肉醬的,聲勢極為駭人。
以往,那些與他放對的敵人此時多半膽顫欲裂,不敢直面其鋒,然而,今日一戰,那些隋軍仍然不顧生死地圍了上來,阻擋他的沖擊,沒有絲毫的退縮。
在敵人狀似瘋狂的攻擊下,程咬金也不是什么不死之身,雖然,身邊有著親衛保護,他那粗壯的身軀上仍然挂了不少傷口,后背上插著一根斷箭,那白色的箭羽已然被鮮血染得通紅,隨著他的每一次動作,劇烈地上下擺動。
不僅是程咬金,單雄信,秦叔寶,羅士信等人也陷入了苦戰之中,裴元慶因為傷重,已經被他的親衛送回了偃師,故而,并未加入戰團。
在隋軍方面,主將楊公卿,張鎮周同樣在身先士卒地沖殺,敵我雙方的士卒分成無數個小團體,在這個并不算寬廣的原野上激烈地厮殺,呈犬牙交錯的狀態,這時,中軍的指揮已經沒有了什么用處,所有的預備隊都派了上去,就連身邊的親衛也沒有保留。
戰局進行到現在,已經不需要將領的指揮了,雙方比拼的是士卒們的勇武和戰斗意志,誰要先崩潰,誰就會失敗!
一般情況下,往往都是隋軍先崩潰,然而,現在的這只隋軍已經走投無路了,他們除了戰斗再也沒有任何出路,而位于戰斗中的困獸是極其可怕的,所以,一直到太陽西下,他們仍然沒有半點崩潰的跡象。
這次出戰的瓦崗軍乃是李密的精銳部隊,秦叔寶,程咬金,羅士信也是有名的猛將,在他們的率領下,戰斗力與隋軍相比,不差分毫,況且,他們的兵力還占有一定的優勢,他們一直厮殺到現在還沒有占據上風,隋軍將士們瘋狂作戰的程度可見一斑。
單雄信的戰馬已經被敵人砍傷,他的右腿在戰斗中也不知道被誰砍了一刀,行動有些不便,走起路來一拐一瘸的。
頭盔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丟了,他披頭散發地坐在一個小土坡上,全身血污,土坡周圍,數十個親衛圍著他,土坡下,尸橫遍野,血流成河。
部隊已經全部打散了,他的帥旗雖然依舊插在土坡上,在傍晚的徐風中飛揚,親衛也吹響了集結的號角,卻沒有多少手下往這個方向集結,到是迎來了不少敵軍,他們瞧見土坡上的單雄信,就像蒼蠅瞧見牛屎堆一樣,蜂擁而來。
若是能取得瓦崗大將的首級,那功勞可是大大的。
親衛們經過几番血戰,付出一定的代價,把這些敵軍殺退了,漸漸地,他的部下從四面八方慢慢地往土坡這邊趕來了。
士兵們都召集到這邊來了,對戰局會不會有什么影響,這些,單雄信全然不顧了。
這次虧大了,功勞沒有撈著,實力卻損失了不少,單雄信暗自懊悔,早知道就不該搶著當這個前鋒了。
不僅是單雄信,秦叔寶同樣吹響了集結的號角,與此同時,隋軍方面,楊公卿和張鎮周也在鳴金收兵。
太陽下山了,天色慢慢暗了下來,士兵們也大多疲乏不堪了,戰場上的喊殺聲也變得有氣無力起來,既然,無法徹底擊潰對方,又沒有夜戰的准備,那么,除了鳴金收兵一途還能做什么呢?
此戰,表面上沒有分出勝負,實際上,它對瓦崗軍的影響是非常巨大的,經過這一番血戰之后,活下來的士卒對隋軍的戰斗力隱隱有了一些忌憚,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和瘋子作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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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二十七章 高暢和李唐的第一次交鋒
恆山郡。
房山城外十里,高暢的左軍大營。
高暢一身銀白色鎧甲,頭戴亮銀盔,肩上披著一件紅色披風,腰挎一柄華麗的佩劍,卓立在高台之上,高台下,兩千甲冑鮮明的士卒排著整齊的隊列沉默地站著,兩千多雙滿含著崇拜和敬仰的目光直直地投向高台上的那人。
北風吹來,台上的旌旗迎風招展,呼呼作響。
尉持恭從一側走上高台,右拳緊握,放在左胸,他朝高暢微微躬身,行了個軍禮。
高暢一句話也沒有說,目光平視,尉持恭神情自如地回望著他,目光炯炯,下頜的虯髯隨風輕輕擺動,半晌,高暢解下佩劍,將它遞給尉持恭。
尉持恭彎著腰,雙手接過高暢的佩劍,神情恭謹地平舉在胸前。
“此次攻打井關,前鋒就勞煩敬德和你的左軍了!”
高暢輕聲說道,披風隨風舞動,獵獵作響,他在尉持恭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一拍。
“臣,定不辱使命!”
尉持恭斬釘截鐵地說道,再次行了個軍禮,猛地轉身下了高台,隨后,高台下響起一連串急促的鼓聲,在大營的上空,遠遠地傳了開去,踏著鼓點,士兵們排著整齊的隊列從營門魚貫而出,一刻鐘不到,台下已然一片空蕩,几片枯黃的落葉在風中無聊地舞著。
高暢仍然站在高台上,望著遠方,在西面。連綿的群山起伏如龍。依稀可見,千里太行山,將是他的下一個對手。
太行山首始河內。北至幽州,凡百嶺,連亙十三州之界,有八。第一關(在今河南濟源縣),第二太行(.u.:(.u.縣),(在今河北蔚縣),七]),都(.u.
所謂者,不過是彎彎曲曲地羊腸小道,這些羊腸小道盤桓于山腰,蜿蜒于云端。古人鑿岩建道,在崖壁上懸空鋪路,寬處十几米,窄處僅能過一匹馬。徒步行走尚且困難,兵馬輜重過太行更是難上加難。
太行八中地幟關、太行、白合稱南三。是古來山西與中原之間的要隘,它們與高暢的領地范圍不相連接。
口起于河北峰峰礦區石鼓山中,處于戰國時期趙國地腹地,與太行、白一樣,這條古道也通往長治(上黨),途經磁山、響堂、神頭嶺、黎城、潞城。
趙郡,武安郡打著的是李唐的旗號,除非高暢奪得這兩郡,否則也無法通過這個太行通道去進攻李唐。
井本古地名.以地形而得名。《太平寰宇記》云:“四方高,中央下,如井之深”。
井關位于太行山井之口,因而得名,恆山郡已經暗暗投降了高暢,然而,井關卻始終掌握在唐軍的手中,守關的將領乃是李唐族人,不管敵情司如何威逼利誘,他都不會背叛李唐,轉投高暢。
高暢若想進襲晉陽,最近的距離就是從恆山郡通過井,直達太原,要想達到這個目地,他就必須先將井關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中。
眼看就要入冬了,這個時候,并不適合大軍作戰,不過,出于對下一步戰略的考量,高暢還是決定在今年將井關打下。
井關若是掌握在唐軍手中,太原郡的唐軍隨時可以出井來攻打河北的夏國領土,退則可以依靠井天險以少量兵力來對抗夏軍的攻擊,形勢明顯對高暢的夏國不利。
當初,秦將王翦伐趙,即據井徑而直趨趙地。
公元前二四年漢將韓信用伏兵奪取井徑,而后以萬人背井徑綿蔓水列陣以戰,擊敗趙軍二十萬,使趙將陳余被殺,趙王歇被俘,它是歷史上有名的韓信破趙的“背水之戰”。
這樣重要地地方,斷不能讓它掌握在李唐手中,所以,就算付出大量人員的犧牲,只要能夠奪取井關,高暢也在所不惜。
根基敵情司斥候的報告,井關的唐軍現在只有一千人,守將是李孝利,乃是唐皇李淵地堂侄,性沉穩,善守城,故而被李淵委以重任,讓其擔任井關守將。
最初,恆山郡沒有降高暢的時候,井關地補給多靠恆山郡供應,恆山郡降高暢之后,井關的補給就依賴于太行以西的太原郡了,唐軍的輜重兵通過井沿途的各個關卡將糧草輜重慢慢地運到井關上來,因為后勤壓力極大,故而,守軍最多只能保持一千人。
雖然只有一千人,然而井關地形險要,可以說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攻城的一方若是沒有十倍的兵力,根本就不要試圖去進攻。
然而,高暢卻讓尉持恭率領兩千余人前去叩關,若是被那些知兵的將領知曉,一定會認為他過于托大了。
夏軍的正規軍現已有了十萬人,作為正規軍,他們的待遇非常好,和其他豪強勢力的軍隊相比,就像后世的美國大兵和黑非洲的民兵比較一樣,所以,就算高暢占據了河北一地,發明了水車,改善了耕田的技朮,建立了互助社形式的農庄,糧食的產量,商業的運營發生了划時代的改變,然而,十萬大軍已經達到了財政承受的上限了。
這十萬人中,有三萬多人被高暢布置在遼西,幽州,上谷,恪守長城一線,提防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最提防的敵人當然是突厥人,畢竟,高暢沒有無恥到像李淵。梁師都。劉武周等人那樣向突厥人俯首稱臣,作為神君轉世的分身,他是斷不能比別人低下的。否則,那萬千信徒也是不依地,他若是對別人俯首稱臣,那么,好不容易建立地信仰體系就會立刻崩潰,要想重新修復就困難多了。
因為沒有向突厥稱臣。突厥人若是想打什么壞主意,多半會拿這個北方唯一不向他們低聲下氣的勢力開刀,所以,那三萬人斷不能抽調,必要時,還要向那個方向轉移兵力,幸好的是,北地邊民經常和突厥人交戰。民風彪悍,隨時都可以准備起大量地預備役軍人,稍微訓練一下,就可以上戰場協助正規軍作戰。再加上突厥人本身就在鬧內亂,一時間騰不出手南下。因此,暫時還無須多慮。
另有一萬人由李靖和騰玨率領,駐扎在北海,齊郡。
前几日,李靖率領五千人試探性地南下,向盤踞在魯郡的徐圓朗發起了攻擊,卻被徐圓朗擋在泗水一帶,無功而返。
北海,齊郡,渤海,高密,東萊這几郡剛剛投入高暢旗下,高密,東萊兩郡是不戰而降,要想在這几個地方徹底執
的政令,廢除舊有的法令,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若壓制,那些豪強和宗族勢力是不會輕易就范的,所以,這一萬人近期也不能動,正好乘冬天來臨,不利用兵之際,協助新成立地政府,以及神廟的神官開展各種工作。
政府的工作是進行組織生產,神官的工作則是通過救死扶傷進行神教宣傳,只要將話語權從那些宗族勢力的手中奪過來,法律和政令才能在廣大百姓之中推廣,不然,就會像以前的那些朝廷一樣,官府的政令只能在城池內施行,廣大的農村屬于宗族勢力地范圍。
要想將几百年形成的觀念改變過來,談何容易,這不是一兩年就可以做到的,其中,必定會有所反復,那些利益受到傷害的宗族必定會反抗。
其實,高暢自己也清楚,他若是采用李淵地做法,只要擁護本人,就大肆封官,用利益來誘惑那些一直掌握著力量的世家大族,那么,他地政權將會發展得快速許多,不會像現在這般遇見強大的阻力,佛,道,儒三教似乎都站在他的對立面去了。
若只是想爭奪天下,高暢自然會這樣做,只不過,作為一個轉世N次,不死不滅的人物,他不懼怕挑戰,不害怕困難,反而,事情越困難他越高興,若是簡簡單單地就完成了,那就沒有什么意思了。
所謂永恆,也就是無聊!
只能在無聊中盡量尋找一些不無聊的事情來做,僅此而已!
除開北方管小樓的三萬人,李靖手中的一萬人,高暢還有六萬正規軍,其中的一萬被他布置在博陵郡方向,現在大部份已經被他轉移到了恆山郡,剩余的五萬人,分成三部分被他安排在平原郡,清河郡以及信都郡,他們將是明年南下的主力,現在,正在進行大練兵的活動,這五萬人是不能動的,他們還需提防宇文軍再次北上。
所以,要解決井關的一千唐軍,他只能依靠恆山郡的部眾,蘇定方率領一千人已經進入了太行山,尉持恭率領兩千人作為前鋒去攻打井關,他率領四千中軍作為后援,另有三千人則在博凌郡留守。
兵力不夠,但是,井關他志在必得。
—
九月十四,午時剛過。
太陽高懸在半空中,連綿的群山綠樹成蔭,懸崖峭壁,陡峭如刃,井關背依高山,前臨一個細小的峽谷,巍然聳立,令人望而卻步。
要想進攻井關,就必須通過這個狹窄的峽谷,大軍根本無法展開,溝谷道路崎嶇,攻城器械更是難以運送上去,像攻城車,投石機等大型輜重在此是沒有任何用的,只能靠人力去強攻,經過狹窄的峽谷后,還要面對高大的城牆,兩側都是高高的岩壁,就連猿猴也不能通行,更何況人類了。
所以,當得知大量夏軍在今早突然出現在峽谷外,開始建筑營寨的消息時,井關的守將李孝利一點也沒有慌亂,不管敵人有多少,他只要按部就班地做好自己的事情,這關卡就萬無一失了。
午時,一小隊夏軍出現了峽谷。李孝利沒有派兵出去驅逐對方。他想看對方究竟會玩什么花樣。
那群夏軍只是探路的斥候而已,不一會,他們在關前晃了晃就回去了。半個時辰后,大約有一千多夏軍通過峽谷魚貫而入。
有時候,地形太過險要了對守軍來說,也不是很好地現象,如果人能夠爬上兩側地懸崖,這個時候。李孝利只要在兩側的懸崖上安排一百個士卒,從頂上投下亂石,這一千夏軍就會全軍覆沒。
現在,李孝利只能緊閉關門,讓士兵全部上到城牆,等待對方的進攻,沒有云梯地幫助,看那些敵人靠赤手雙拳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夏軍并沒有發起攻擊。而是派出一隊士兵在峽谷內列陣,然后,另一些人開始在谷內挖土填溝,做起土木作業來。
城牆上的李孝利睜大了雙眼。一臉的不可思議,難道敵軍的主將想要借助人力修筑高台。如果那家伙真要這樣做的話,這証明他絲毫也不了解此地的地形,要知道,峽谷內多是堅硬地石塊,很少泥沙,要想修筑一個比井關還有高的高台,不是短時期內可以做到的,峽谷如此狹窄,同時容納的人不多,依靠這點微薄的人力,恐怕明年的這個時候,也不見得能修筑得起。
于是,李孝利只是命令士兵們保持警戒狀態,然后,像看笑話一樣瞧著關外的夏軍,看他們最后怎樣收場。
太陽緩緩向西移動,最后,落在井關后的大山深處,晚霞像火一樣在山巔彌漫,井關地關城和峽谷也籠罩在一片赤紅色中。
酉時末,一直在忙著土木作業的夏軍終于停了下來,雖然,前排的夏軍在盡力遮擋,不過,關城上的李孝利還是很清楚地看清了下方地情況,經過几個時辰的工作,那群夏軍在關城前修建了一個平台,平台不高,底座只有兩尺左右,用石塊壘成,上面鋪著一層細土。
這會有什么用呢?
攻城之法無非就是那么几種。
臨車,又名云車,車上建塔樓十余丈,用於俯察城內。亦可在上喊話,射矢,投石,因為可以居高臨下,故名臨車。
沖車,又名撞車。平板四輪,穩置大木。多人推進撞城,門破牆垮,也可不用車,用人力抬大木沖撞城牆。
棚車,車上以生牛皮蒙蓋木棚,人藏棚下,大挖其城牆腳,牛皮木棚可避城上矢石,
鉤車,車上立長柄大鐵鉤,逼而近之,鉤搭城樓城牆。后面長纜系鉤,九牛拉之,使得樓倒牆塌。
登城車,高車上置跳板,逼近推出,搭牆登城,所謂懸樓云橋是也,又有車上云梯,梯端雙輪,滾牆直上,亦登城用。
巢車,車上豎竿,竿端設置滑輪,繩拉小木屋,沿竿升到頂,像現在升旗一樣,亦用於俯察,比臨車輕便,又有竿上懸挂桔,升吊小木屋,載人登城者,謂之木幔車,唯須用生牛皮作懸幔,以保護小木屋不受矢石攻擊。
井關前地形狹窄,這几種攻城器械都用不上來,自然使用不上,若是挖掘地道進攻,皆是山石,地道難挖,斷水,關中飲水皆靠背后大山地山泉,無法可斷,用投石車攻城,現在的投石車如此笨重,無法通過峽谷運到關前,最后,只能采用蟻附的攻城戰略了,然而,在如此狹小的地段,連云梯都運不來,士兵只能靠簡易的竹梯將其搭在城牆上,踩著繡梯登城,這樣的話,面對井關這樣的堅城,就算死上成千上萬,恐怕也難登城樓一步。
李孝利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那平台用來做什么,最后只有放下不理。
太陽下山后,他的偏將向
,派出敢死隊到關外去夜襲,將關城前的夏軍趕出去道敵人為什么會修筑這個平台,不過,敵人贊成的自己肯定要反對,以這樣的原則來看,最好還是派人將那平台破壞。
思索了片刻,李孝利沒有答應偏將的建議,說不定對方只是耍的一個花招,目的就是引自己出去,反正,井關如此險要,易守難攻,倒不如以不變應萬變為好。敵人無論怎樣折騰。也不會有什么用處,難道他們能身插雙翅,從關城上飛過去不成。
不過。沒有多久,李孝利就后悔了。
黑夜被一陣激烈的戰鼓聲撕得粉碎,月亮似乎也受到了驚嚇,躲到了烏云之后,李孝利還沒有入睡,雖然。他自認為本方的防守穩如磐石,畢竟,心里還是有著心事,故而一直睡不著,躺在榻上,也在翻來覆去地想著自己地防御工事,看是不是還有什么漏洞沒有發現,一聽到關外響起地戰鼓聲。他急忙從榻上一躍而起。
在親衛的簇擁下,他上了城牆,士兵們也從睡夢中醒了過來,被軍官趕到了城牆上。雖然,這很有可能是敵人的騷擾。不過,一開始還是謹慎一些為好,若是隔一陣后,仍然只聽見戰鼓聲,敵人卻沒有攻城地行動,那時,就可以輪流休息了。
李孝利認為這是夏軍的疲軍之計,不過,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的看法錯了。
黑暗中,響起了一陣陣尖銳刺耳的聲音,依李孝利作戰多年的經驗,他知道只是投石車的繃緊地牛筋在瞬間彈射的聲音。
敵人究竟是怎樣做到的呢?怎么會無聲無息地將投石車通過峽谷運到了關前,峽谷如此狹窄,投石車如此笨重不堪,又怎能運上來呢?
沒來得及細想,李孝利猛地趴下身子,緊貼在女牆的根部,他聲嘶力竭地大聲喊道。
“敵襲!快躲!”
很快,他的聲音就被巨石凌厲的破空聲所掩蓋,那聲音仿佛來自九幽地獄,夾雜著死亡的寒氣,隨后,一陣轟然巨響不斷絕地響了起來。
城樓在搖晃,城牆亦如此,碎石橫飛,漫無邊際,士兵們在碎石的打擊下不由發出了真正呻吟,若是被巨石直接擊中,那么,恭喜他,他連一點痛楚都沒有感受到就會死于非命,最淒慘地還是那些傷而未死的家伙,他們的四肢之一被壓在了巨石下,無法脫身,唯有發出淒厲的慘叫,喊得勞累了,就變成了哀傷地呻吟。
親衛們不顧一切,豎起巨盾擋在了李孝利身前,不時有人無聲地倒下,然后,內圈的一個家伙立刻補了上去。
石頭如暴雨般連綿不絕地從天而降,士兵們被恐怖所籠罩,他們盡力壓低自己地身體,蜷縮在牆垛下,嘴里念著滿天神佛,或是喊著祖宗保佑,希望熬過這輪暴風驟雨的打擊后,自己仍然能活著。
關外的平台上,亮起了零星的火把,士兵們赤著上身,嘴里發出不知名的怒吼,發瘋一般地忙碌著,沉重的石塊被不停地運了上來,夾雜著牛筋的繩索不時地收和放,將沉重的石塊拋射出去,落在遠處的井關的關城之上。
李孝利過于想當然了,太過依賴他的經驗,他不知道的是高暢的軍械作坊制造的投石車不但沒有唐軍的投石車笨重,射程也要遠上許多,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分拆開來,然后再重新組裝,這就是這些投石車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關城前的原因。
由于李孝利對此一無所知,也就只能被動挨打了。
井關的城牆全是由巨石壘成的,投石車的打擊雖然猛烈,卻也無法徹底將城牆摧毀,巨石從天而降,聲勢雖然格外驚人,真正造成的人員殺傷卻不大,糟糕的是,李孝利將城內守軍的大部分帶到了城牆之上,又處在黑暗之中,慌亂之下,損失了不少人,那些蜷縮在牆垛下的家伙,除了一部分被碎石所傷外,倒也沒有什么大礙。
石彈雖然可以無限供應,峽谷內到處都是,然而,投石車卻是有著一定的壽命,不能一直無休止地工作下去,到了半夜,夏軍的投石車攻擊終于緩了下來,最后,徹底停止了。
地獄一般的場景終于消失了,士兵們戰戰兢兢地站起身來,小心地觀察著四周,月亮雖然出來了,他們能瞧見的距離卻也有限,然而,他們的目光仍然茫然地朝四周掃射著,生怕敵人的下一輪攻擊突然來臨,有些人仍然蜷縮在牆垛下,不敢探出身來,就算同伴將他們拉了出來,一不小心,他又貼了上去。
李孝利忍住腦中的暈眩,搖搖晃晃地在城牆上巡視,他命令偏將把士兵們趕下城牆,到投石車的石彈無法打到的地方休息,他則率領另一些人鎮守在城牆上,提防著關外的夏軍,害怕他們會乘機發起攻城戰。
夏軍并未乘機攻城,而是將投石車撤下,運往了后方,平台旁只留下了數百人看守。
李孝利忍了許久,才忍住了率軍出擊的沖動,畢竟,關內的守軍太少了,只有一千多人,關外的敵軍雖然發射了一夜的石彈,疲憊不堪,守軍同樣也飽受煎熬,出擊這樣危險的事情還是少做為好。
既然知道敵人的投石車可以運到關前來,那么,只要小心防備,卻也不是沒有辦法破解的,只要緊收關卡不出,一旦雪下下來,夏軍就只能退兵了。
隨后,一夜無話。
接下來,一連數天,夏軍都沒有展開真正的攻城作戰,只是,時不時地讓投石車向城樓上發起攻擊,每當這時,李孝利就把軍隊撤了下來,只留了極少數人在城牆上防備,投石車的准星并不是很准,時常落在關外,所以,夏軍的步兵若要攻城,投石車的攻擊就必須停下來,不然,就會誤傷到攻城的士卒,而有這個時間間隙,李孝利也能很快將士兵從城內運到城牆上來,抵御敵軍的進攻。
似乎,城外的夏軍已經驢技窮了,他們只能反復用這一招來騷擾關內的守軍,甚至,向城內發射傳單,要關內的守軍投降。
在李孝利看來,敵軍之所以這么久沒有發起進攻,也許是兵力不足吧,應該在等候援軍,同樣,他也派了使者前往后方,希望太原方向能派出援軍,運送物資上來。
雙方似乎都在等著什么,戰局陷入了僵持,一連十來天,就在這僵持中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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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二十八章 瓦崗末日
王世充親率兩萬大軍渡過洛水,朝偃師城逼近。
山風凜冽,從北邙山向西吹來,帥旗迎風招展,高聳入云,黑色的旗面上,金色的王字隨風翻涌,獵獵作響。
王世充縱馬從陣前緩緩馳過,目光猶如冷電,在將士們身前一掠而過,士兵們按照隊列筆直地站立,沉默地注視著馬背上的王世充,目光中半是冷漠,半是瘋狂。
王世充縱馬來到一個小山坡上,抽出腰間的佩劍,劍尖直指蒼穹,他對著士兵們高聲喝道。
“英勇無畏的勇士們,今日一戰,無關勝負,關乎生死,勝,則功名富貴,金銀財帛,人人皆有;敗,大家則死無葬身之地!你們,不是為了大隋帝國而作戰,也不是為了東都的那些大臣官僚,更不是為了我王世充,你們只是為了你們自己而戰,前進未必生,退后則一定死,為了能夠活下去,拿起你們手中的刀劍吧!將敢于擋在你們身前的敵人一一鏟除!”
說罷,他調轉馬頭,佩劍指向前方,厲聲吼道。
“兒郎們,隨我往前,死戰不退!”
“殺敵!”
“殺敵!”
突然間,隊列內戰鼓雷動,數百面大鼓同時敲響,隨著震耳欲聾的戰鼓聲,將士們群情洶涌,他們高呼殺敵,踏著鼓點,邁著整齊的步伐向前行去,就算是神佛當面,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他們也要將其化為齏粉。
天地之間。氣氛顯得格外肅殺。
辰時初。李密率領瓦崗軍出了北邙山大營,在偃師城西四十余里的灑水原擋住了王世充地大軍,這次出戰。瓦崗軍几乎是傾巢而出,留守大營地不過是數千老弱。
瓦崗軍的總兵力共有六七萬人,分為左,中,右三軍,兵力足有隋軍的三倍有余。從氣勢上來說,完全壓倒了東都隋軍。
右軍由陳智略,張童兒,樊文超三人率領,共有兩萬余人,都是在童山大戰時投降李密地大隋驍果,他們投降李密之后,李密對這些人格外寵信。糧草輜重等供應,無不及時可靠,對將領們也重賞有加,目前來說。他們還是愿意為李密拼死效力。
左軍由單雄信率領,也有兩萬余人。除了單雄信的本部人馬外,還有許多慕名來投的各路義軍,這些義軍最大的不過數千,實力小的不過數百,他們為李密效命,聽從李密的命令行事,李密向他們提供糧草輜重,大肆分封官職給那些統領,然而,那些統領仍然掌握著自家部隊地指揮權和人事權。
李密不是沒有想過將這些部隊收編,只有收編休整,優勝劣汰之后,將指揮權歸于中樞,方能形成比較大的戰斗力,這樣的道理李密不是不懂,只是,他不敢去做,不敢像高暢那樣將軍隊的控制權牢牢地掌握在手中,他擔心這樣做會因為瓦崗內亂,那些義軍將領會認為他李密是在奪自己的權,如此,就不會有后來人前來投奔他,瓦崗的勢力就不能在盡量短的時間獲得擴充。
當初,他殺翟讓,是因為翟讓表面上雖然推他為主,卻事事與他作對,為了令出一門,他不得不痛下殺手,除了極少數心腹外,瓦崗軍的其他將領都和翟讓不睦,所以,這件事情地影響雖然很壞,在瓦崗軍一帆風順的情況下,倒也算不了什么,但是,若是他向那些慕名來投的義軍統領下手,剝奪他們的軍權,由于利益地關系,他們就會與之對抗,如此,瓦崗軍對他的向心力必定會土崩瓦解。
所以,雖然知道部隊不整肅不行,不然,表面實力強大,實際上戰斗力卻不是真正地強大,經過童山大戰之后,這一點更為明顯了,李密仍然決定先擊敗王世充,進入東都之后才展開整軍行動,那時,他聲勢達到了頂點,那些義軍統領再是不服,也不敢反對他的決定。
中軍則是李密的精銳部隊,也有兩萬人,其中有兩千內軍驃騎,瓦崗軍全盛的時候,他的內軍驃騎足有八千人,然而,經過連番惡戰,損失慘重,兵源和戰馬都來不及補充,現在,只有兩千多人了,不過,李密還是堅信憑借這些人,那個手下敗將王世充仍然不會是他的對手,所以,他方才傾巢而出,准備徹底擊潰當面之敵。
李密仿佛瞧見自己正乘著華麗的車駕進入了東都洛陽那高大的城門,城內,士紳百姓們披著錦緞,揮舞著彩旗正在為他歡呼。
然而,戰事一開始就不順利。
陳智略等新近投降的人和單雄信等瓦崗舊臣之間,一直互相看不順眼,李密的中軍極其驕傲,不但看不起那些義軍統領旗下的烏合之眾,同樣也看不起手下敗將的陳智略,樊文超,張童兒部,三路大軍的作戰方式各不相同,相互之間毫無配合可言,只能是各自為戰,李密將軍隊分為三路,而不是集結在一起,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再加上戰場分外寬廣,旗語,鼓令等聯絡方式都派不上用場,三路大軍之間的聯系全靠傳令兵快馬來報,命令有所延誤,有所遲緩,或是錯亂也在所難免,雖然,李密命令三路大軍在辰時初統一出兵,然而,由于路途的不同,行動的速度不一,當李密率領中軍趕到戰場上時,單雄信部和陳智略部卻不見蹤影。
這個時候,單雄信方才集結好隊伍,緩緩從左軍大營行出,前鋒還在通往戰場的半道上,至于,陳智略,張童兒,樊文超率領的降兵,還沒有走出大營,對這三個降將來說,手底下的兵就是他們榮華富貴的保証,語言上無妨對李密忠心耿耿,行動上。則需要像后世之人過馬路那樣。一看,二站,三通過了。
所以。他們的行動才如此緩慢,他們也害怕到了戰場上,李密會讓他們打頭陣,讓他們這些降
去做炮灰。
到了戰場后,瞧見左右兩軍都未及時趕到,李密決定先扎下陣勢。等左右兩軍趕到后再向王世充發起攻擊,而就在他命令全軍停止行軍扎住陣腳時,王世充卻突然指揮全軍向他所在之處發起了進攻。
沒有任何試探性的攻擊,也沒有保留預備隊,兩萬隋軍像一群餓瘋了地野瞧見無數塊肉骨頭一般,漫山遍野地朝瓦崗軍陣型扑了過來。
是地,他們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只能勇往直前。
過河的時候。王世充當著全軍的面,讓留守地部隊燒毀了洛水上面的浮橋,他們只能背水一戰,后退只能是死路一條。沖過去,揮舞手中的武器。直到殺穿敵陣,或是倒在敵陣之中,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路可走。
兔子急了尚且咬人,何況是武裝到了牙齒的士卒。
李密沒有料到一向用兵優柔寡斷的王世充居然會如此孤注一擲,甚至,還沒有到沖鋒地距離,他就命令隋軍小跑著沖了過來,沒有陣型,沒有絲毫的試探,一時間,他有些發愣,不知道對方為什么這樣做,是不是在這魯莽的行動藏著什么陰謀。
事實証明,李密完全想多了,很快,他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忙下令瓦崗軍還擊。
穿過稀稀疏疏的箭雨,王世充的先頭部隊一頭撞入了瓦崗軍的陣地中,敵我雙方展開了短兵相接的戰斗,他們用力地揮舞著手中的橫刀,刀砍斷了,就用手打,用腳踢,手腳斷了,就用牙齒去咬,一時間,戰斗慘烈無比。
“喝!”
—
秦叔寶低喝一聲,閃過對面刺來地長矛,左臂往下一沉,夾住了長矛的矛柄,“啪”的一聲,長矛被他硬生生折斷,與此同時,手中的橫刀猛地下劈,砍在敵人地頭盔上,深深地陷了進去,那人搖搖晃晃地向前踏了兩步,然后猛地栽倒在地。
秦叔寶收回橫刀,卻發現手中一輕,那橫刀已經折斷為兩截了,一刻鐘不到,他的長槊,以及這把橫刀都已被他殺得報廢了,戰事地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一個敵將怒吼著往秦叔寶扑了過來,秦叔寶不慌不忙,將斷刀往那人擲去,那人一偏頭,斷刀貼著他的頭盔飛出,正好砸在他身后的一個隋軍面門上,那隋軍發出一聲怪叫,掩面倒下,隨后,有人從他身上踩著奔了過來。
扔出斷刀之際,秦叔寶向前疾奔,几步距離,瞬息即到,此刻,那員敵將才剛剛將腦袋扭過來,視線中,一個砂鍋大的拳頭迎面奔來,砸在他的臉上。
“啊!”
敵將發出一聲慘叫,本能地揮舞橫刀,卻不想手腕已被秦叔寶緊緊握著,不得動彈分毫,他待要使力掙扎,手中的橫刀卻已脫手而出。
秦叔寶搶過那敵將的橫刀,順手將刀刃刺入敵將的腹部,身子急沖而過,刀出,血濺,那敵將向前踉蹌了几步,踩在一具尸體上,跌倒在地。
就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秦叔寶已經向前奔了十余步,殺了七八人,手中那把搶來的橫刀也被折斷了,他的身上卻也多了好几道傷口。
隋軍雖然瘋狂,作戰起來不顧生死,在一刻,也被他的勇武所震懾住了,一時之間,瞧見赤手空拳的他,居然不敢圍上來,眼看秦叔寶的親衛沖了上來,將他們的將軍拉了下去。
在前鋒營統領秦叔寶的殊死拼殺下,瓦崗軍止住先前的頹勢,將陣線穩定了下來,隋軍雖然在亡命的沖擊,卻沒有沖出一個缺口來,這給后面的李密贏得了時間,在第一線的瓦崗軍即將崩潰之前,第二線的羅士信就率領部隊加入了戰團。
很好!
李密瞇著眼睛打量著戰場,握在刀柄上的右手青筋畢露,心中的緊張可想而知。
在童山大戰中,李密被宇文成都射下戰馬,臉在沙石地上很是拖了一段路,現在,傷勢仍未痊愈,臉頰上,像長著几顆麻子一樣星星點點,一點也沒有以往的飄逸神駿,腿上的傷勢也沒有好。走起路來有些微。在他沉思地時候,這形象顯得格外地猙獰。
當然,他自己是察覺不到的。
在他看來。隋軍的攻勢雖然凶猛,不過,對大局已經沒有多大地影響了,單靠中軍,自然是無法全殲當面之敵,最多只能打個兩敗俱傷。
不過。現在只需要將王世充的部隊拴在戰場上即可,待得左右兩軍趕到,王世充這個娘娘腔就成為了瓮中之鱉,他李密只要伸出手去,就能手到擒來。
就在李密心中的如意算盤當當響的時候,在十余里外的北邙山,有一只隋軍卻在破壞他的好心情。
經過昨日一戰,探明李密地中軍大營扎在北邙山中后。王世充命令段達率領兩百余騎當晚渡過洛水,瞞過瓦崗軍斥候的探查,潛入了北邙山中,在山澗溝谷安頓下來。戰馬嘴上皆綁著嚼頭,馬蹄上綁著厚厚的布匹。士兵們也是食用冷食,飲用生水,所有的一切,皆以隱蔽為第一要務。
今日一早,段達就命令士兵給戰馬喂食,用干糧填飽肚子,然后,沿著溪澗溝谷摸到李密的中軍大營后,在一個小山坡后隱藏起來,靜待良機。
當遠處傳來戰鼓聲和士兵們厮殺作戰的聲音時,段達知道機會來了。
他嘴里發出了一聲唿哨,從地上一躍而起,同時,側臥在身旁的戰馬也直起身來,腳尖在地面上一點,他翻身上了馬背,手持馬槊,槊尖直指蒼穹。
“兒郎們,隨我殺敵!”
說罷,他當先沖下山坡,朝數百步外的瓦崗軍大營沖去,在他身后,二百余騎猶如風卷殘云般從山坡上急掠而下。
李密剛剛才率領大軍出營,營寨外地防御工事皆已撤除,營內的守將沒有料到會遇見敵人的突襲,因此
有重新將那些防御工事恢復,營寨前一馬平川,段達兵沒有遇見絲毫阻滯就殺入了瓦崗軍地大營之中。
留守在營地內的瓦崗軍多是老弱病殘,遇見敵軍地突襲,他們一個個像沒頭蒼蠅一樣在營地內亂竄,兵不知將,將不知兵,大家除了慌亂之外還是慌亂。
戰敗了?戰敗了!
不知道這股敵人從何而來,不知道他們究竟有多少人,士兵們自然認為是前方的密公打了敗仗,敵人的追兵已經沖到營寨中來了,既然已經戰敗了,那么,就該為自己的小命考慮了,怎么做?自然是逃跑啊!
于是,段達和他的輕騎兵在瓦崗大營中左沖右突,如入無人之地,他們揮舞著火把,縱火焚燒帳篷房舍,糧草輜重。
頃刻之間,大火沖天而起,不多時,就連綿到了全營,瓦崗軍的大營很快就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濃煙滾滾,遮天蔽日,直沖云霄。
這時,前方正在和王世充交戰的瓦崗軍發現了后方的不對勁,那么大的煙塵,只有瞎子才看不到,北邙山一帶的上空,被火光映照得就像仍然在流淌鮮血的傷口顏色,由于風向的原因,人們垂死時的哀號不時地傳了過來。
瓦崗軍的軍心有些搖動了,有的人開始在往后望,有些親人留在營中的士卒甚至開始轉身往后奔跑。
這時,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現了。
在敵我雙方交戰的一個小土坡上,一群隋軍的悍卒將一個面貌與李密異常相似,身著一樣衣甲的人,用繩索綁著,押到了山坡上。
“李密被捉了,我軍大勝!”
數十個專業大嗓子齊聲高呼,他們的聲音壓制住了戰鼓聲,厮殺聲,士兵們慢慢將目光轉了過來,望向那里,有的人甚至忘記了這是在戰場上,不由放下了刀劍,對面的敵人同樣在望著那里,也忘記了砍他一刀。
“萬歲!”
隋軍軍心振奮,齊聲高呼,他們變得更加勇猛了,宛若下山的猛虎朝瓦崗軍扑了過去,與之相反,瓦崗軍的士氣卻一落千丈,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只曉得后方的大營被襲破,主帥也被隋軍捉住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拼死作戰還有什么意義呢?
于是,大潰逃開始了,瓦崗軍的士兵們丟下手中的刀槍,一窩蜂地往后面逃去。連將領們也忘記了阻攔。他們同樣混入了逃亡地大隊之中。
李密自然知道那個人不是自己,然而,潰敗之局一旦開始。就不是他可以阻止地了,隊伍的人心已經散了,就算他站在那些逃兵的面前,也制止不住那些逃兵潰敗。
既然,大營被王世充襲破,左右兩軍仍未趕到。中軍又無法止住潰敗,那么,大勢已去!
李密長嘆一口氣,心如刀絞,在親衛地幫助下,他好不容易才上了戰馬,往后方奔去,混入漫山遍野的逃兵之中。
得知中軍失敗的消息。單雄信急忙停止了進軍,他調轉馬頭,命令全軍往洛口倉方向退卻,如果。這個時候,他不是保存實力。而是率軍繼續前進,阻擊久戰已疲的王世充部,就算不能擊敗王世充,至少也能止住中軍的頹勢,使李密不至于一敗涂地。
然而,他聽信了流言,几個前去探查的斥候都說密公被王世充捉住了,這消息讓他膽寒無比,另一方面,又讓他滋生了一絲野心。
現在,他手底下有兩萬多人,只要將這兩萬多人平安地保存下來,尚大有可為。
偃師城有裴仁基和鄭珽鎮守,不是他地安身之處,而洛口倉只有元真和數千瓦崗軍看守,元真是個文臣,不是帶兵的將領,同時,這家伙也是個小人,當初是翟讓的推舉,李密才讓他擔任了記室,不過,李密一直提防著他,沒有讓他參聞軍機要事,把他安排在后方,讓他看守洛口倉。
邴元真和單雄信都是翟讓時期的舊人,既然密公一死,只有單雄信率領這兩萬人回師洛口,元真不敢不任其為主,只要掌握了糧食,十萬大軍的建立不過是旦夕之事,他單雄信不會一直屈居人下,也有化龍升天的那一日。
于是,單雄信沒有在偃師停留,而是率領兩萬大軍急急往洛口倉方向趕去。
單雄信逃跑了,陳智略,張童兒,樊文超等人卻不知道該逃往何處,當他們整理好軍隊,慢條斯理地趕到戰場上時,卻得知了瓦崗軍大敗的消息,同時,他們也收到了李密被王世充生擒的假消息。
三人大駭,立刻停止進軍,擺下防守陣勢。
這時,王世充派張鎮周為使者,入營拜見三人,張鎮周和他們曾同在江淮一帶為將,相互之間頗為熟識,張鎮周代表王世充應承這三人,東都不會追究他們背叛地罪責,殺主之人乃是宇文化及,他們只是被其所欺,為其所迫,所以,并沒有罪責,只要他們投降朝廷,將仍然保持他們的官職,人嘛,都有犯錯的時候,改正了就好。
沒有多做考慮,也沒有什么猶豫,陳智略,張童兒,樊文超三人答應棄暗投明,重新回到朝廷的懷抱,發誓在偉光正地王世充大人的旗幟下,掃平盜賊,恢復大隋帝國地朗朗乾坤。
很快,王世充部和陳智略三人的降兵會師,在入夜時分,包圍了偃師城。
這個時候,那三人已經知道了李密逃走的消息,只不過,事到如今,也沒有什么可反悔的,經此一戰,李密的精銳十停中去了八停,日后,恐怕也不會有什么作為了。
在會戰前,李密讓心腹鄭珽鎮守偃師,裴仁基率領一萬裴家軍輔佐鄭珽,在城內,還有大量瓦崗軍將領的子弟親屬,除此之外,王世充的親人家眷也在偃師城中。
當初,王世充作為招討大使前來
滅流賊,家人們都留在了江都,宇文化及殺了楊廣北隨同宇文化及來到了滑台,童山大戰后,他們又隨王軌一起降了李密,李密把他們安排在偃師,打算利用他們來招降王世充,誰知道,兩軍一碰面,還沒來得及進行他的招降大業,王世充就率領軍隊像瘋狗一般打了過來,也就沒能利用上。
李密大敗的消息剛剛傳到偃師,王世充的大軍包圍了偃師城,有了兩萬驍果軍的加入后,聲勢顯得更為驚人,而這時,城中各種消息都有,都說密公戰死了,因此,士氣顯得格外的低落。
鄭珽手下有一個部將叫崔健,他乃博陵崔家的族人,曾在陽為官。瓦崗軍攻破陽后。為了求生,他投靠了瓦崗軍,由于他通曉詩書。文采不凡,深得同樣是文士的鄭珽地寵信,故而,一直對其寵愛有加,深信不疑。
當晚,崔健率領部下打開了偃師城門。迎接王世充進城。
偃師城破,王世充重新見到了自己地老哥王世偉,救回了兒子王玄應,王玄恕,王玄瓊等人,又俘獲了李密的將領裴仁基和裴元慶父子,裴元慶由于箭傷未好,因此沒有絲毫的反抗就被隋軍生擒了。李密地幕僚鄭珽,祖君彥等數十人也被其生擒活捉,瓦崗軍眾將領的子弟們也紛紛被其捉住。
王世充一方面在偃師整頓軍隊,一方面與那些人見面。讓他們向自己的父兄寫信,暗中召喚他們投降。
灑水原大敗后。李密率領一萬殘兵直奔洛口而去,駐扎在洛口城。
半天過后,單雄信也率部趕到了洛口,這時,他已經知曉了李密尚在的消息,于是,他沒有率部進入洛口城,而是在洛水附近扎下營寨,派人來高聲李密,說是與密公呈犄角之勢,以便防范王世充部的追擊。
李密非常清楚單雄信不來見自己的原因,害怕他會追究他沒有及時趕到戰場地罪責,當然,肯定也怕李密會剝奪他的軍權,故而,措辭不來洛口城拜見李密。
經過灑水原大敗后,李密恨不得將單雄信碎尸萬段,時常悔恨當初不該不聽房彥藻之言,若是殺了這家伙,當不會有灑水原之敗了,然而,在目前的情況下,他卻只能忍氣吞聲,甚至,連稍作訓斥都不敢,當務之急,是要擋住王世充的追擊,保住洛口倉,為了這個目的,無論怎樣的羞辱他都能夠忍受。
邴元真原本是個小吏,因貪污犯罪,逃亡后歸于瓦崗翟讓,那時,翟讓帳下缺乏文士輔佐,因為元真做個官吏,所以讓他負責文書工作,邴元真久在官場,深諳馬屁之道,翟讓被他拍得痛快,因此對他信任有加。
知道李密在偃師失敗之后,元真通過當初和東都做糧食生意的路子和王世充取得了聯系,暗中,派人祕密迎接王世充。
通過安排在元真身邊的探子,李密得知了這個消息,然而,他假作不知,故意不做反應,而是派人跟單雄信等人祕密會商,准備等王世充地一半軍隊渡過洛水之后,再突然發起攻擊,期待能借此翻身,反敗為勝。
然而,當王世充率領大軍渡河時,李密的斥候騎兵竟然沒有及時發覺,待發覺時,王世充的大軍已經全部渡過了洛水,只不過,這個時候,他還沒有來得及布陣,李密若是發起攻擊的話,有很大地機會將其趕下洛水。
可是,這個時候,單雄信卻按兵不動了。
單雄信非常清楚,李密對灑水原一戰時自己的表現一直耿耿于懷,現在沒有發作,只是因為不是發作地好時機而已,若是李密獲勝,他不但不會賞賜這次洛口會戰時自己的功勞,反倒會指責灑水原一戰時自己的罪責,就算不追究自己,多半也會剝奪他的軍權,這是單雄信所不能接受的。
因此,他沒有聽從李密的號令,在約定的時間向王世充發起攻擊,反而,在那個時候,派出使者前往提醒王世充,讓他多加防備。
見單雄信等將領不聽從自己的號令,李密知道大勢已去了,他沒有向王世充發起攻擊,而是率領直屬的輕騎兵東奔虎牢而去。
到了虎牢,李密打算前往黎陽與徐世績會合,有人警告他,說格殺翟讓的時候,徐世績差點被殺,而今你打了敗仗,前去依靠,主弱臣強,怎能保持安全呢?
李密深以為然。
但是,王伯當放棄了金墉城,退守河陽,李密遂投奔河陽,號召眾將進行軍事會議,討論下一步,他准備南以黃河為界,北以太行山為界,東連黎陽,先求安定,再圖發展。
然而,眾將領紛紛反對他的決議,說是大軍剛剛潰敗,人心惶恐,如果停留在這里,恐怕用不了多久,都會逃個一干二淨。
李密大聲痛哭,說是眾人走到這一步,都是自己的責任,說罷,他就要自刎向大家賠罪,王伯當抱住李密,阻止了他的行動。
這時,幕僚柳說道。
“明公與唐公是同族,雖然沒有與他并肩作戰,然而在西方堵截東都,斷絕東都隋軍的西進增援之路,使得唐公不經大戰就奪取了關中,明公的功勞應是極大,若是投奔唐公,恐受重用!”
眾將領紛紛點頭,說應該如此。
這時,一人突然出列,厲聲喝道。
“說這話之人,當斬不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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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二十九章 群豪的各自選擇 (上)
眾人側目望去,說話之人從靠近門口的几案后站出身來 的樣子,面貌清秀,下頜無須,一身青衣,頭扎方巾,乃是清河人高 月。
高月,字岳山,清河人,出身寒門,在童山大戰前,方才在李密帳下任職,負責文書工作,閑暇時,嘗對眾人言,以他的能力,日后將為萬戶侯,眾人皆以其為狂生,常常戲稱其為萬戶侯。
“豎子!狂妄!”
柳 氣得渾身顫抖,猛地站起身來,手指微顫,指著高月,厲聲喝道。
“萬戶侯,我等在商議眾人之將來,休要口出妄言!”
一干將領和文士紛紛出言為柳 幫腔,有性急之人,甚至喝令高月退下,高月面帶冷笑,直立當場,一副雖萬人吾獨往的氣概。
李密陰沉著臉,舉起手,示意眾人稍安勿躁,過了一會,大堂靜下來了,眾人齊齊望著李密,看他會如何處理這件事,李密瞇著眼睛盯著當堂而立的高月,腦海中,思緒如潮。
一開始,李密對高月其人并無什么深刻的印象,當他如日中天的時候,每日來投奔他的士子委實太多了,若非聲名在外,或是出身名門世家,一般都得不到他的重任,這高月也是如此,因其通曉詩文,書法漂亮,僅在祖君彥之下,李密才讓他擔任府上的文書,負責一些不重要的公文的抄寫工作。
灑水原一戰,李密大敗,丟盔卸甲。一路逃亡。手下的心腹大多與之失散,像秦叔寶,程咬金。羅士信這樣的猛將都和他在戰場上分散了,那些文人幕僚更是星落四方,鄭珽,祖君彥等人由于身處偃師,偃師陷落,此時恐怕也凶多吉少。能夠緊跟在李密身邊,還未分散地士子只有寥寥几人,高月也就是其中之一。
在逃亡地途中,李密由于心灰意冷,對軍隊的日常管理甚為松懈,當時,由于剛剛大敗不久,人心散亂。幸好高月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用了各種各樣的方法凝聚軍心,這才有兩萬多人仍然緊跟著他來到了河陽,對高月地所作所為。李密雖然沒有說什么,卻也歷歷在目。在心里,也承認其為一個有能力的人,最初,他自稱自己能成為萬戶侯,以這時他表現出來的能力,卻也不是什么妄言。
因此,這次軍議,原本資歷不夠的高月也被李密叫了來,列席其 中。
照李密看來,現在軍心渙散,王世充又步步緊逼,到了河陽之后,已經無路可走,東奔黎陽,又害怕被徐世績趁機報復,柳 的建議已經是唯一的生路了,看在自己舉關東數郡之地,數萬健兒拱手送上地份 兒,那個本家老兄或許會多加賞賜吧,王侯之位也并非奢望?
不過,既然高月提出了不同的意見,他還是決定先聽完他的話再 說。
“岳山,有話但說無妨!”
李密發話了,眾人也就翹首以望,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能否說出什么道道來。
“密公,眾人皆可降唐,唯密公你不能!”
“哦!”
李密不自覺地抬起手,摸了摸那已經算不得漂亮的胡須。
“為何?”
高月向前走了兩步,視線在堂上諸人臉上一一掠過,目光中充滿了自信,顯得極有力量,敢于其對視的并無几人。
“當初,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率領水路大軍八十萬南下江東,江東眾人皆勸孫權投降曹操,唯周瑜周公瑾毒排眾議,進言孫權,勸其一戰,公瑾言:諸人勸降,乃是出自私心,就算投降曹操,江東大族出身的他們,權位富貴仍將保持原狀,無非投靠的主子不同,主公若降,不過一階下囚也,曹操日后若要殺主公,如殺一雞,倒不如,奮起一擊,拼死作戰,置之死地而后生!”
堂前一陣靜默,唯有高月地聲音鏗鏘有力在四周回蕩。
“此時,密公雖然處境不妙,卻也未到絕境,各位敵人投了李唐,當保得富貴,密公投了李唐,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一富人而已,像密公這樣雄才大略的人物,就算你怎樣韜光隱晦,那李淵也不見得放心得 下,要想真正放心,只能以莫須有之名致密公于死地,而這樣的理由,隨時可以找到,只要密公地舊部有一人在關東反唐,李淵就可以說是密公指使,那時,只需一小吏,兩甲士就能獲取密公之首級!”
高月再次向前兩步,朝李密長揖為禮,悲聲長嘆。
“密公啊!一入關中,生死將操于他人之手,望密公三思!”
眾人無言,皆望著堂上李密,那些被高月說出心思的人面色青紅不定,某些沒有這意思卻仍然附和地家伙則面有慚色。
李密不停地摸著下頜的胡須,良久無言。
“密公,岳山之言并非危言聳聽,還請密公三思!”
左席第一位的王伯當站出來說話了,說實話,對于是 李唐,王伯當一直覺得無可無不可,現在,聽了高月一席話,他頓有撥開云霧見青天的感覺,所以,他站在了高月一邊,勸阻李密不要入關 中。
“不入關中,又將何如?”
半晌,李密說話了,眼睛卻始終盯在面前的几案上,貌似自言自 語,過了一會,他抬起頭,目視高月,高月心領神會,朗聲說道。
—
“東連黎陽,在當前的情況下,徐世績若不想讓王世充奪了黎陽,就不會與密公對抗,徐世績其人,并非鼠目寸光之徒,他與密公的嫌隙不會大到讓他放棄大局的地步,只要有黎陽的糧食支持,密公再勤練兵馬,軍中只留青壯,再練出一只瓦崗強軍來也不是什么難事,至于,那些惶惶如喪家之犬的部眾.
高月輕蔑地掃射了堂下諸人一眼。
“那些順利時就來投奔,逆風時就離散的人,任其離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堂下一陣躁動,有人忍不住站起身來,想要指責高月,這時,李密騰地站起身來,面色冷峻,他抽出腰間的橫刀,劈下几案一角。
“我意已決,日后有再提入關中者,當如此案!”
說罷,他從案子后走了出來。
“想我李密,當初助玄感公起兵反抗暴政,卻兵敗東都,那時,單身一人逃亡,惶惶不可終日,只能隱匿于鄉野,如今,雖然打了敗仗,身邊卻有諸君跟隨,情勢比那時不知好了多少,就算了到了絕路,也有轉機,何況,我等還未到絕路,望諸君與我齊努力,打下一個偌大的天下,日后,在座的諸位人人皆是萬戶侯!”
李密話已經說到這里了,別有心思,或是沒有其他心思的人,在這一刻能再說什么呢?人人神情激昂,滿腔熱血都恨不得袒露在李密之 前,一時間,堂內人聲鼎沸,一掃起初的頹敗,就像他們并未打敗仗,而是打了一個大勝仗一般。
就在李密有所決斷之時,程咬金和秦叔寶兩人也在為他們的未來擔心。
這個時候,他們和數百殘兵隱匿在偃師城外的北邙山中,灑水原一戰,他們敗得莫名其妙,當時,兩人已經從第一線的戰場撤了下來,在后方休整,准備一會再替換前面的羅士信,不料,突然間,大軍就崩潰了,還不知道發生什么事情,他們就被裹挾在潰軍之中,身不由己地往后奔去。
幸好,一路慌亂,兩人卻未曾分散,一干親衛也緊緊地衛護在兩人身旁,也沒有遇見人數眾多的追兵,不過,潰敗的逃兵卻無法收攏過 來,大部分瓦崗軍都降了隋軍,有少部分人躲入了深山之中,最后,兩人只召集到數百士卒。
通過那些潰兵,兩人得到了李密被王世充生擒的消息,這消息猶如當頭一棒,打得兩人一時間魂飛天外,不知該如何是好。
入夜之后,兩人率領這數百人朝偃師進發,然而,卻發現偃師已經被王世充的大軍圍得水泄不通,并且,當天晚上,偃師就陷落了。
沒有辦法,兩人只好率領殘部退回北邙山,躲避隋軍的追蹤。
十來天過去了,存糧已經吃光,士兵們靠打獵勉強度日,而且,逃亡的士卒越來越多,由近千人變為了現在的五百人不到,程咬金和秦叔寶決定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兩人湊在一起,商量日后的行止。
打心眼里,兩人都不愿意投降王世充,王世充這個手下敗將,他們一向都不怎么看得起他,這次獲勝,他們認為對方只是走了狗屎運,要不是單雄信那家伙,以及密公寵信的那些降兵延誤了軍機,斷不會打成這樣。
可是,不投降王世充又能怎樣呢?
程咬金的老母,秦叔寶的妻與子現在都在偃師城中,落在了王世充手中,兩個人也不是那種為了功名富貴就連親人都不要的那種梟雄,再說,李密戰敗之后,這附近也只有東都這股勢力可以投靠了,當然,可以往黎陽投徐世績,不過,說實話,他們這些李密的嫡系和徐世績的關系并不是多好,說不定徐世績仍然對他們懷恨在心,要知道,當初李密殺翟讓的時候,這兩人也是幫凶。
最后,為了親人,兩人終于有了決斷,暫時投靠王世充,先保全家族和這數百士卒的性命再說,至于以后的事情,走一步算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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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三十章 群豪的各自選擇(中)
羅士信呻吟了一聲,醒了過來,一時間,腦袋仍然昏昏上眼,歇了片刻,方才恢復神智,神智一恢復,只覺全身腰酸背疼,難以動彈,強忍著身體的苦痛,他擰著腦袋,睜開眼睛,打量四周。
自己躺在一張木榻上,榻前,一燈如豆,淡紅色的火苗閃耀,照亮了這件陋室。
的確是陋室,除了身下的這張木榻外,就只有一個馬扎擺在榻前,一個親衛衣不解帶地坐在馬扎上,緊靠著牆壁,仰頭而睡,發出幸福的呼嚕聲,房間不大,沒有窗,一扇門緊閉,讓他瞧不見屋外的光景。
羅士信輕咳了兩聲。
那個親衛身子猛地一抖,猛然間,立起身來,右手握在腰間的橫刀刀柄上,雙目橫掃,警惕地打量著周圍,發現羅士信醒了過來,他忙扑到木榻前,一臉驚喜。
“大人,你醒了!”
“嗯!”
羅士信想坐起身來,發現這很難辦到,于是,他只好應了聲,點了點頭。
“這是哪里?”
說話雖然沒有問題,不過,喉嚨發澀,就像一把鈍刀割過一般,聲音極其沙啞,根本就不像是由他發出的,那聲音,他自己聽了也極其討厭。
“偃師!”
親衛忍住狂喜,立刻答道,跟隨羅士信多年,從歷城起就就是羅士信的親衛,他自然知道羅士信的習性,不喜多言,擅實事。所以。他的回答也非常簡明干脆。
“偃師?”
羅士信的回憶現在仍然停留在灑水原大戰上,當初,瓦崗軍潰敗地時候。他正在戰場地第一線作戰,當那個假李密被王世充軍押到土坡上來時,他也大聲告誡身邊的同伴,說那是假的,只是,后方地大營已然是一片大火。這証明敵軍的確已經攻陷了瓦崗大營,大營都已被攻破,主帥被執恐怕也非虛言,何況,這多么雙眼睛看著,那的確是密公,身上穿著的還是他最喜歡穿的衣甲,故而。沒有几個相信羅士信的話,他們皆以為大勢已去,為了活命,紛紛往后奔逃。
羅士信雖然手刃了几個潰兵。卻也止不住大軍地潰敗之勢,再加上當時他在血戰中已經多處受創。只是,因為一直在厮殺并未顧忌傷勢,大軍一潰敗,他氣急敗壞,傷口盡崩,鮮血飛濺,頓時重傷倒地,人事不省,若非親衛們搶救及時,他現在已經死在了亂軍之中。
雖然醒過來不久,不過,事情大概怎樣發展的羅士信也推想得到,只是,再往后的事情他都無法靠推想得知了。
“偃師?密公退入偃師城了?”
那個親衛一陣苦笑,瞧見羅士信目光炯炯地盯著他,還是不敢有所欺瞞,他面色猶豫,有些磕磕碰碰地說道。
“密公已經退往了虎牢,偃師,現在已經落入了官兵之手!”
“什么?”
羅士信大駭,這個消息過于驚人,他忍不住坐起身來,身上傷口處包扎的白布隱隱透出了一絲紅色,那個親衛大驚失色,連忙沖上來,將羅士信扶著。
“大人,莫要傷了身體!”
羅士信沒有顧得回應那親衛,沉聲問道。
“難道,我現在已經落入了王世充之手?”
“大人請放心,偃師雖然落入官兵手中,大人所在之處卻非常安全,這是一個商鋪的密室,那商鋪的掌柜和寧原是同鄉,兩人關系甚好,官兵決計查找不到。”
羅士信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在那個親衛的攙扶下躺了下來,他先閉了一會眼睛,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后睜開眼睛,淡淡地說道。
“我昏迷了多久?”
“四天了!”
“說說我昏迷后發生的事情!”
那個親衛于是緩緩說道。
當初,在戰場上救下重傷昏迷地羅士信后,他的一百來個親衛保護著他,在潰兵和追擊的隋軍中殺出了一條血路,徑自奔偃師城而去,這一路,能活著到達偃師的不過數十人而已。進入偃師后不久,王世充地大軍就包圍了偃師城,原以為仗著城內的一萬裴家軍,又有裴仁基這樣地名將鎮守,偃師能在李密回援之前守住,不料叛將崔健打開了城門,將王世充的大軍放了進來,偃師城破。
羅士信的親衛見機甚快,王世充的大軍剛一入城,他們就抬著羅士信出了官衙,在親衛寧原的幫助下,進入了一個名叫三江閣的商行,商行的掌柜在倉庫下建有一間密室,他們將仍然重傷未愈的羅士信安排在密室中,那掌柜精通岐黃之朮,在他的救治下,羅士信的傷勢一日好過一日,蘇醒之日,指日可待。
到了這一刻,仍然緊跟在羅士信身邊的除了他面前的這個親衛,還有就是現在化裝為伙計的寧原,其他的那些親衛由于個個都是厮殺漢,太過顯眼了,為了不致泄露行蹤,引來官兵,他們都離開了羅士信,分散而去。
今日一早,從洛口方向傳來了消息,密公再次戰敗,離開洛口,渡河去了河陽,元真投降了王世充,拱手將洛口倉讓給了官兵,猶疑了片刻,那個親衛還是將這個消息告訴了羅士信,聽到這個壞消息,羅士信并沒有顯得有多么激動,他的臉色仍然很平靜。
“你去把寧原叫下來吧?已經到了這步田地,接下來該怎么做,大家商量一下再說。”
“諾!”
那親衛應了一聲,走出了密室,室內,羅士信陷入了沉思。
那個寧原雖然也是他的親衛,也是齊郡歷城人,算是他的老鄉,只不過他加入瓦崗軍的時日不長,跟著羅士信的日子也不久,羅士信只是看在他作戰驍勇。武藝不錯。又是歷城老鄉,這才將他招為親兵,比起剛才離開地那個親衛。信任度自然有所不同。
對寧原這么快在偃師城中找到一個落腳之處,羅士信頗為懷疑,世界上,哪里有這么巧地事情?羅士信雖然作戰驍勇,大旗仗來有時蠻勁發作不顧生死,平時。卻是一個擅于思考,行事頗為冷靜的人,自然,從中看出了一些不妥。
只不過,不管對方是什么人,至少也不是東都王世充的部下,不然,他也不會待在這間密室里了。就算那人另有所圖,待他下來問清楚即可,對方要對自己不利,也無須費力救治。讓他自生自滅
了。
不一會,那個親衛和寧原進入了密室。
羅士信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注視著寧原,那還是個不滿二十地年輕人,嘴上只留著稀疏的一點茸毛,在羅士信逼視下,他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現在,只有我們三人,我又有傷在身,接下來,該何去何從,我想問問你倆的意見!”
羅士信話音剛落,那個親衛撇了撇嘴,大聲說道。
“還能怎樣?自然是等大人傷好了之后,大人去哪里我們就去哪里!”
—
寧原沒有說話,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表示贊同那人所說的話。
“既然如此,那寧原你來說,等我養好傷之后,該去何處?”
“這個?”
寧原遲疑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說道。
“按常理,大人傷好了后,應該渡河去河陽投奔密公,只是,密公經此一敗,恐再難翻身,他雖對大人喜愛,卻也是想依仗大人的武勇為他打天下,大人經此一戰,已經報答了他的恩義,為前途計量,最好不要走這條路。”
“哦!”
羅士信臉上似笑非笑,示意寧原繼續說下去。
“大人地武勇威震東都,只要大人出去投誠,王世充必定如獲至寶,只是,我觀王世充此人,雖有野心,卻無與之相配的魄力,此次交戰,與其說是密公敗在他的手下,倒不如說是敗在了自己的手里,戰略計划一開始就不妥,戰朮動作又錯漏百出,人心已散,焉能不敗?所以,為大人的前途考量,王世充此人,不投也罷,我觀其為瓮中之鱉,遲早被他人所捉!”
“好個寧原!爾為一親兵,實在是太屈才了,依我看來,你當為萬人將!”
羅士信躺在木榻上哈哈大笑,那個親衛則以驚異的目光望著寧原,他從未想到身邊之人是如此深藏不露,他說的那些話,自己不要說說不出來,就連理解也有几分困難。
寧原神情淡定,他知道,羅士信此時多半也看出了自己的身份,至少,他也明白了自己之所以成為他地親衛,必定有所圖謀。
“大人謬贊,寧原只是夸夸其談之徒,將萬人,還是大人這樣的勇將方可,寧原只能在一旁像現在這般提提建議!”
“哦!”
羅士信的語氣稍微顯得有些嘲諷。
“現在的我,已經到這步田地,能否活下去都未可知,還能將萬人!”
寧原舉起手來,用力一揮,大聲說道。
“大人,何處此言,以大人地威名,只要稍有雄心的明主,能得大人投奔,皆會滿心喜悅,萬人將,不過是大人地起點而已!”
“那,你說說,誰能讓我擔任萬人將?黎陽的徐世績?關中的李唐?聊城的宇文化及?江淮杜伏威?荊州蕭銑?或是你背后那人?”
羅士信目光炯炯,死死地盯著寧原,就像是在沙場上一般,寧原卻不為所懼,他平視著羅士信,目光晴朗無私。
“大人英明,我寧原也不多做掩飾了,我主高暢一直深慕大人之勇,若能得大人投之,定將重用!”
“你!”
猛然間聽得此言,那個親衛大怒,抽出腰間橫刀,就欲上前斬殺寧原,面對利刃,寧原凝然不懼,仍然直立當場,沒有任何動作。
羅士信喝止了那個親衛,沉聲說道。
“夏王大人真是深謀遠慮,我羅士信不過一區區一武夫,他也舍得將爾這樣的人物派到我身邊來,就不怕在厮殺中丟了性命?”
寧原正色說道,眼中充滿了狂熱。
“夏王對我等恩重如山,若非夏王,我等流落四方之民,早就成為了道旁枯骨,能夠為夏王做事,那是難得的榮耀,就算身死,那也是死得其所啊!”
羅士信不語,就算是李密全盛之期,也沒有人用如此狂熱崇拜的目光望著他,那高暢,難道真是非人的存在?
“徐世績據黎陽,不過只能自保,李密盤踞河陽,若不西投關中,也只能芶延殘喘,宇文化及,墓冢之枯骨,離死不遠,江淮杜伏威,此時不能一統江南,當無天時之力,蕭銑,守成之輩,像劉武周,薛仁果,梁師都之輩,地處偏遠,僥幸勝得一兩場,也不能持久,一旦戰敗,其眾將土崩瓦解,王世充,占據東都,權力緊握,不日將行篡逆之舉,無天之力,卻行逆天之舉,自取死路也!真正有機會奪取天下的唯有關中李唐,和我家夏王,關中李唐,世代門閥,大人你出身寒門,功名盡在馬上取,就算投奔李唐,也會受到那些世家高門排擠,而我夏王,唯才是舉,不講門第血統,大人歸于夏王,公侯之日,可期,夏王有了大人,如虎添翼,天下一統,指日可待!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這是我夏王和夏國所有文武大臣的理想,希望大人能參與其中,共同為此而奮斗!”
說到激動處,寧原的雙目中似乎在閃光。
羅士信雖然不愛讀書,卻也不是魯莽之徒,寧原關于天下的分析,他深以為然,高暢能在短短兩年的時間就掃平河北,像幽州羅藝,深澤魏刀兒,上谷宋金剛等人皆是其手下敗將,可知其能,密公在中原征戰多年,不僅沒能奪下東都,反倒失去了洛口倉,而今只在河陽一地芶延殘喘,與高暢相比,高下自斷。
當初,他之所以在弱冠之年從軍,一是為了保境安民,另一個也是為了奪取功名富貴,自從視之為父的張須陀大人身死后,自己似乎忘記了前面的那個理想了,想起來,還真是汗顏。
“大人,事關重大,還請大人多多思慮,現在,歷城已經落在了夏王之手,大人可以先回歷城去看一看,到時再做決定不遲,若是大人不愿為夏王效力,我們夏王也不會強求,當禮送大人出境。”
“嗯!”
羅士信應了一聲,神情木然地揮揮手,寧原非常識趣地退了出去,那個親衛待要說點什么,羅士信也將他趕了出去,現在,他想一個人冷靜,仔細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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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三十一章 群豪的各自選擇(下)
魏征長嘆了一口氣,從驢子跳下來,站在土包上,回頭偃師城,暮靄蒼蒼下的偃師城,就像是沐浴著一層金光。
終于,還是下定決心離去。
當初,在瓦崗軍與王世充交戰之前,除了裴仁基,魏征也對李密的戰略提出了不同意見,在他看來,出動全軍與王世充作戰實在是沒有必要。
由于他是文官,不能直接對武事提出意見,因此只能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他的頂頭上司鄭颋,讓這個李密的謀主來轉達。
魏征說,密公在童山大戰中雖然獲勝,但是,勇將悍卒,多數戰死,活下來的人,大多疲憊不堪,士氣低落,需要時間來休整,在軍隊的戰斗力沒有恢復如初前,不能應戰,何況,王世充部缺乏糧食,士卒們寧愿戰死沙場,也不愿意餓死,難以和這樣的軍隊進行硬碰硬的較量,最佳之策莫如深挖壕溝,高筑城牆,用守勢來抵御對方的攻擊,如此,不出十天半月,王世充的糧食吃光,非退兵不可,屆時再加以追擊,一定能獲取勝利,就算是順勢拿下東都也是常理。
然而,面對魏征的建議,鄭颋只有四個字,老生常談。
這怎么會是老生常談呢?明明就是制勝的奇謀妙計啊!在魏征看來,鄭颋也不是不明白這樣的道理,只是,他不想出面勸諫密公,鄭颋能作為密公的頭號謀臣,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有的,何況。魏征覺得。密公親自從元寶藏那里把自己要來,極其看重,鄭颋或許是怕他頭號謀臣地位置被自己所搶。所以才特意打壓地吧?
當初,房彥藻一直壓在他頭上,好不容易,房彥藻在出使途中被殺,他這才爬了上來,自然不愿意將這位置拱手相讓。
只是。他終究沒有明白皮之不在,毛將焉附的道理啊!
這不,由于沒有強烈反對密公錯誤的戰略,這個一心保住自己位置,對同僚百般打壓地人終究是成為了別人的階下囚,有因必有果啊!
偃師陷落之后,魏征連夜離開官署,來到城中的清虛觀里。他在清虛觀中藏有一身行頭,准備有度牒,當官兵進入清虛觀中搜查時,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道士。因而,躲過了隋軍的搜捕。待王世充率領大軍前往洛口,城內的戒備松懈下來時,他化身為道士出了偃師城,在出城之前,他已經決定了下面地行止。
聽聞密公已經戰敗,去了河陽,魏征并不想跟著去河陽,在他看來,經此一敗,李密已經不會有什么大的作為了,分崩離析之下,還有多少義軍頭領聽從他的號令,值得懷疑,他現在可以說是已經眾叛親離,若是意志不堅,甚至有可能西入關中,依附李淵,那么,他的死期也就不遠矣。
若是他盤踞在河陽,借著黃河天險,尚能支撐一段日子,不過,失去了洛口倉的他現在能夠做的事情,也不過是死死支撐而已,除非黎陽的徐世績能與他盡釋前嫌,助他一臂之力,不然,他未必能支撐下去。
魏征非常清楚自己的本事,他未必有安邦定國地能力,也不見得有經天緯地之才,但是,他是一個非常清醒的人,能夠時刻保持冷靜,因此,他會是一個不錯的幕僚,能夠一針濺血地判斷出敵我的形勢,繼而做出針鋒相對地應對,而他能否大展身手,就要看他投靠的那個主子能否對其言聽計從。
所以,他決定去投奔黎陽徐世績。
之所以投奔徐世績,是因為他和徐世績多有交往,兩人都酷愛下棋,瓦崗軍中,棋力高明地少之又少,偏偏兩人都棋力高超,又水平相當,故而,閑暇之時,總是聚在一起,一邊手談,一邊坐而論道,兩人對天下大勢的某些方面有著相同的看法,也算得上是知己,翟讓死后,徐世績為了避禍,一直率軍屯在黎陽,兩人方少了聯系。
李密全盛之時,對徐世績多有打壓,不准許他擅自擴兵,因此,雖然徐世績坐鎮黎陽倉,倉內有著大量的糧食,兵力卻始終保持在一萬人左右,但是,魏征知道徐世績的這一萬人都是精兵,以此為基礎,隨時都可以將軍隊擴充到五萬以上。
徐世績的練兵之法和李密不同,李密是不管來投的是誰,他都會加以接納,故而,聲勢浩大,全盛時達到了五十萬眾,不過軍隊的戰斗力卻有些不堪,除了他的精銳內軍驃騎外,其余的部眾大多為烏合之眾,而徐世績奉行的是精兵政策,他的練兵方略是兵不在多,而在于精,故而,雖只有區區一萬人,戰
極其驚人,當初,宇文化及突襲黎陽,就被他擋在了無法前進一步,最后,陷入李密大軍的包圍之中,糧盡之后,不得不狼狽向北逃竄,也正因為這一仗,李密的自信心爆棚,再也聽不得不同意見,因此,方有灑水原一戰的大敗。
現在,李密潰于河陽,名義上雖然仍是瓦崗的主人,聲勢卻大不如前,徐世績的機會也就來臨了,有著黎陽倉的支持,他可以收攏流民,以其精壯為卒,出黎陽,掃平東郡,汲郡,渡河攻擊洛口,與王世充會戰于中原。
魏征認為,在這樣的情況下,徐世績需要大量人才輔助,作為他的棋友,彼此又相互知根知底,自己一去,一展抱負的時刻終于到了。
再次瞧了一眼身后的偃師城,魏征跳上毛驢,背對著夕照,揚長而去。
“什么?已經走了!”
偃師城內,三江閣商行,有三個人正聚在一間屋子內商討事情,坐在堂上那個掌柜般模樣的人正是敵情司河南部的負責人,此刻,他的眉頭正緊緊地皺在一起,剛才,他的手下給他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秉大人,城破之時,魏征突然失蹤了,卑職費了許久的功夫,才查到他躲在城北的清虛觀中,偽裝成一個道士,待卑職趕去清虛觀時,從其他人那里,得知他已經出去云游了,卑職辦事不利,還請大人恕罪!”
那個給他帶來壞消息的人說完這番話后,低垂著腦袋,神情顯得格外沮喪。
—
“罷了!罷了!”
那負責人揮了揮手,轉身面向其他人。
“安排在秦叔寶和程知節身邊的人可有消息傳來?”
另一人同樣低下了頭,他面色沉重地說道。
“大人,他們已經有消息傳回來了,不過,不是什么好消息,由于程知節和秦叔寶的親人在偃師城中,落在了王世充手中,這兩人已經決定投靠王世充了,就在今日下午,他們已經率領殘部自縛入城了,守城的張鎮周已經接納了他們。”
“哎!”
負責人長嘆了一口氣。
“我們的工作做得不夠啊!目標人物魏征,秦叔寶,程知節,裴仁基,裴元慶等都已落入了王世充之手,還好,有一個羅士信投了我主,就算如此,這也表明了我們河南部的工作不力,諸君尚需努力啊!不然,將來我們怎么有臉去見夏王他老人家。”
“卑職慚愧!”
那兩人的腦袋垂得更低了。
“無妨,接下來做事認真點就行了,讓安排在那几個人身邊的無間仔細一些,多觀察一下目標人物的言行,日后,總會派上用場的!”
“諾!”
兩人齊聲應道,這時,門外響起了有節奏的敲門聲,聽清楚了敲門的暗號后,本已站在門后,手握橫刀的那人松開了手,將門打開,寧原從門后走了出來。
“稟大人,羅士信想先回歷城老家看看,大人,你看沿途該如何護送?”
寧原坐下之后,開口提出了一個問題。
“他的傷勢也好得差不多了,過兩日,有一個商隊要前往齊郡,就讓他隨商隊出發吧?走這條路也比較安全,沿途的關卡都已打通,若是直接北上,通過黎陽,聊城,再去平原,就要危險多了。”
負責人想了想,如此說道,隨后,反問了寧原一句。
“你覺得那人是真心投靠我主?還是迫于無奈暫且答應?”
寧原皺了皺眉頭,答道。
“在卑職看來,迫于無奈暫且答應的成分居多,不過,卑職昨天按照上面的吩咐向他分析了一番天下大勢,他多少有些為之心動,見到夏王之后,一定會被夏王的雄才大略所吸引,因此,反復什么的到談不上,卑職和他相處一段日子后,也多少有些了解這個人,是一個地道的男子漢!”
“嗯!如此就好,這一次我們只完成了策反羅士信的任務,斷不能再出差錯!”
隨后,几個人再討論了一番當前的局勢,決定了接下來的行動計划,然而,就散了開去,李密戰敗后的這些日子,不僅河北的高暢,就連觀眾的李唐,聊城的宇文化及,他們潛伏在偃師一帶的細作都開始了行動,想把瓦崗的這些人才挖過去,像這樣的祕密聚會,這几日比比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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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三十二章 攻克井陘關
陰雨綿綿,一連下了兩日,今日一早,雖然停了,辰時斷續續的下了起來,井關的偏西的城樓上,守軍副將折沖校尉關沖微蹙著眉頭依著女牆,手扶著濕漉漉的牆頭,目視遠方,視線之中,千里太行籠罩在一片煙雨之中。
群峰聳立,在細雨中,更是青翠欲滴,一條狹道從群峰中穿出,沿著一條喘急的溪流,背靠一座陡峭的山壁,緩緩延伸到了關前,此時,道上并無人蹤,冷清異常,唯有山洪疾奔而下的聲音,如奔雷滾滾,在峽谷上空飄蕩,直奔關前,繞過巍峨的城樓,遠遠地傳了開去。
對井關上守關的唐軍來說,這雨對守關自然是有所幫助的,一連兩日,關外的夏軍都沒有再發起攻擊,讓他們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不必在那漫天飛石下苦苦度日,若不是,關外的峽谷夏軍在那里修建有一個軍營,他們甚至會忘記戰爭的存在。
然而,這雨也不是全無一點壞處。
連日的陰雨,使得太行山內山洪爆發,溪流喘急,時而有沙石從山峰傾瀉而下,若是湊巧,或許會沖垮驛道,這井本就難行,狹窄處,僅容得下三人并行,若是被泥石流所沖垮,更是難以修復。
井關雖然易守難攻,守關的士卒人數未免也太少了點,也不知道關外攻城的夏軍有多少人,若是對方人數眾多,舍得在投石車的輔助下進行強攻,不懼傷亡。光是比拼消耗。就有可能將關內的守軍消耗干淨。
孤城不可守,關隘也是如此。
求援信早就十多天前就已經發出,在這數百里地井上。有著一座比井關還要險要地關城,它就是葦澤關。
葦澤關位于太原郡境內,乃是長城上的關卡,人稱萬里長城第九關,它扼守在井之上,牢牢地守住太原郡。乃是太原東出太行的重要關城,在葦澤關上,有著數千唐軍,并且,由于他們與晉陽相隔不遠,很容易就能得到晉陽地兵力補充,因此,一得到井關的求援信。那葦澤關的守將必定會派出援軍前來救援,算算時間,也該是近日即到。
然而,一直到現在。都還未瞧見援軍的身影。
是道路崩塌被阻?還是雨后南行,延誤了時辰?
關沖心急如焚。他做不到像主將李孝利那般鎮靜,故而,一連兩天都待在西面的城樓上,望著井的方向,希望能瞧見援軍地來臨。
援軍若是不來,單靠關城內的這一千守軍,也還是能支持一段時間,畢竟,這井關實在是太險要了,然而,關內的糧食卻支撐不了多久,最多半月就要消耗干淨,若是糧盡,就是再險要的關卡也守不住啊!
當初,恆山郡仍然打著李唐的旗號,因此,關內的糧食供應全依賴于恆山郡,畢竟,從太原方向運送糧食,要穿越千里太行山,路難行不說,需要的人力畜力都極其巨大,路上的消耗也不會少,自然是不划算地。
然而,就在數月前,恆山郡就用各種各樣的理由,拖延或是干脆就不運糧入關,起初,李孝利和關沖對此并不在意,然而,這樣的事情一再發生,致使關內存糧緊缺,他們知道事情有些不對了,于是,派出使者嚴詞呵斥恆山郡的一干官僚,就在他們向晉陽方向傳達這個消息時,恆山郡易幟了,城樓上打上了夏國高暢地旗號,而夏軍也很快出現在了井關前,讓守軍不得不緊閉關門,堅守不出。
沒有飯吃,士兵就要挨餓,挨餓的士兵不僅沒有戰斗力,就連戰斗地意志都不會有,這一點,就算不是名將也對此心知肚明。
希望老天保佑,援軍只是因為被雨耽誤了行程,而不是山洪爆發,沖毀了井。
關沖收回了有些疲憊的視線,轉身離開了女牆,往后方的城樓行去,就在他的腳尖剛剛踏入城樓之際,在他身后,負責瞭望的士卒在尖聲高叫。
“援軍?援軍!援軍來了!”
關沖猛地轉過身,一個箭步,竄到牆垛旁,手拄著牆垛向遠方瞭望,前方那座高聳入云的山峰之下,一行人出現在了雨霧之中,當前一人,打著一面大旗,正是唐軍所特有的紅旗,隨在那人身后,是一行車輛,士兵們推著小車緩慢而艱難地沿著泥濘的狹道往關城前行來。
從那里到關門大概有五里之遙,這五里路,那行人足足花了半個時辰方才走到,可想而知,他們一路行來的艱苦。
那行人來到關門前,關門仍然緊閉,吊橋也未曾放下。
雖然,不認為夏軍會從其他方向翻越太行山,偽裝成運糧的唐軍出現在關城的后方,出于謹慎的目的,關沖就算內心極其欣喜,仍然沒有下令立刻打開關門,必要的驗証手續還是需要的。
關外的士兵排著整齊的隊列,肅立在車
從關城前一直延伸到兩里遠,他們大多沉默著,沒有守軍立刻打開關門,讓他們進城避雨。
不愧是我大唐的精兵,關沖目睹這一景象,欣慰有加。
援軍的將領來到了關前,這是一個陌生的面孔,至少關沖不認得這人,不過,那家伙說著一口流利的晉陽話,他將文書用去掉箭頭的箭矢射上了城樓,關沖打開一看,文書印信皆無疏漏。
就在他想下令打開城門讓援軍進城之際,他猶豫了一下,轉身向城下提出了一個要求。
他讓那位將領將他所指出來的士卒叫到關前來,這几個士卒分別來自各個方向,所屬的上官也有所不同,是關沖一時興起,隨機抽取的。
他分別向那几個人詢問了一些問題,這些問題雜七雜八。什么都有。那些問題,他們中有的人能回答,有地則答不上來。不過,這并不重要,關沖之所以抽這几個人出來問話,并不是真地想問他們問題,他只是想聽他們的口音。
有些人說的是晉陽腔,有地則說的是馬邑方向的土話。也有人一口河東腔,不過,沒有一個人說話的腔調是來自太行以東的,這使得關沖徹底打消了疑慮,他甚至覺得自己過于謹慎了,眼見友軍帶著糧食來援,自己居然讓他們在關城外淋雨,這未免太過了一點。所以,在放下吊橋,打開關門迎接援軍進城時,他站在了城門的通道旁迎候。向對方地主將表達了自己的歉意。
對方的主將是一個非常好說話的人,他并不以為甚。而是用熱情的態度和語言表達了自己的理解,大家都是在為大唐效力,軍人嘛,都一樣,職責重如山,謹慎一點好,還是謹慎一點好啊!
既然對方這樣通情達理,關沖就按照既定的規程行事了,在守軍的指引下,援軍推著裝滿糧食地小車進入了一個軍營之中,進入軍營后,關沖就讓他們只待在軍營之內,不能四處亂跑,更不能前往緊要之處。
不過,一件突發事件擾亂了他的部署。
—
刺耳的號角聲在東面的關牆上突然響起,然后,一陣緊過一陣地戰鼓聲急促地響起,敵襲!關沖的心猛地一緊。
“嗖!嗖!”
無數地小黑點划過雨幕,帶著淒厲的尖嘯從天而降,落在東面的城牆上,井關的關城并不大,在西面的關沖能清晰地瞧見東面的關牆在從天而降的巨石沖擊下瑟瑟發抖,那早就被夏軍的石彈擊得破爛不堪的城樓更是再搖搖欲墜。
一個傳令兵跌跌撞撞地穿過有些惶恐不安的人群,來到了關沖身前,他氣急敗壞地大聲嚷道。
“大人,夏賊開始動用步兵攻城了,他讓你快點帶兵上去增援!”
關沖心中惶急,不由望向身側的那個友軍將領,那人大聲說道。
“關將軍,形勢危急,你快帶人上去,這里交給我和我的兒郎就好,若是需要幫助,不用客氣,讓人來通報一聲,我就率領兒郎們沖上去協助將軍守城殺賊!”
“那多謝將軍了!”
關沖不再和那人客氣,忙招呼本部人馬,迅速集結,朝東面趕去,他知道若不是情勢真的危急,李孝利將軍是不會下達這個命令的。
在井關的東面城牆,戰事正進行得激烈異常。
夏軍一反常態,以往,他們只是動用投石車發送石彈攻擊井關,由于,關內的投石車不多,且極其笨重,只能放在城牆上,當初,在夏軍的第一輪攻擊下,城牆上的投石車就已盡毀,無法展開還擊,不過,對方只是動用投石車發起遠程進攻,聲勢雖然駭人,掌握了應對方法后,對守軍造成的實際危害其實并不大,除非極其倒霉,不然不會被飛落下來的巨石砸死,至于建筑物的損毀,那就無法避免了。
然而,現在不同,就在發動投石車攻擊的同時,數百精壯的夏軍勇士冒著細雨,冒著被己方石彈誤傷的危險,他們駕著簡易的由毛竹制造的云梯向高大的關牆沖了過來。
城樓上的守軍被石彈壓制得不敢抬起頭來,只能蜷縮在女牆的根部,忍受飛濺的碎石襲擾,這是抵擋投石攻擊的不二法門,然而,現在他們不能繼續如此了,在兩個親衛的衛護下,李孝利從牆垛的空處探出頭去,正好看見那數百穿著黑色甲衣的士卒默默地朝關牆沖了過來,有的人運氣不好,被失去了方向的己方投石擊中,頓時血肉橫飛,死于非命,旁邊的同伴視若無睹,仍然默默地向前沖,很快就來到了關牆下,冒著不時落下的石彈,將云梯架上了城牆,然后,迅速地爬了上來。
“敵人上來了,兒郎們,隨我殺敵!”
李孝利一咬牙,不顧親衛的阻攔,猛地直起身來,揮舞著橫刀高吼。
既然賊子敢于冒著生命的危
攻城,我大唐堂堂男兒,難道就這樣蜷縮在牆根當一的懦夫,雖然,知道直起身來進行戰斗。在鋪天蓋地的石彈打擊下。很容易死于非命,只是,要想保住關卡。也只能如此了,對方既然不惜命,我們大唐男兒又有何懼?
于是,在投石車投射地石彈地瘋狂攻擊下,敵我雙方在城樓上展開了殊死的搏斗,對攻城的人和守城地人來說。頭上方的石彈是同樣的威脅,它不會因為攻城的是自己人就會特意避開,在這無差別的攻擊下,死亡奏響了激昂的旋律。
為了抵消守軍地占據險要的優勢,經過一番思量后,夏軍的前軍指揮尉持恭決定采用這個無差別的攻擊,城內的守軍人數不多,光是比拼消耗。它無法拼過攻城的夏軍。
負責投石的士卒眼看攻城的同袍在自己發射地石彈下喪生,他們不由淚流滿面,不過,淚水很快被雨水沖走了。他們唯有一邊默默流淚,一邊繼續著自己的工作。當然,也有些士卒心軟,他們不由得放慢了動作。
尉持恭站在一側督戰,他猛地推開那個心軟因而動作慢下來的士卒,親自動起手來,臉色顯得極其猙獰地向周遭的士卒高喝。
“弟兄們,要讓攻城地兄弟犧牲得有價值,大家瞄准一點,今日拿下井關!”
遠處的井關地城頭,已經變成了一片尸山血海,鮮血飛濺在城頭上,被雨水沖刷,緩緩流下城來,猛地望去,就像是由紅色的磚石修筑的一般。
面對夏軍不分敵我瘋狂的攻擊,唐軍的損失極其慘重,雖然,由于他們居高臨下,占有地利,使得攻城的夏軍無法攻上城頭,就算爬了上來,也很快被他們趕了下去,關城之下,遍布身著黑甲的夏軍的尸首,最后,迫使夏軍不得不退了回去。
然而,他們也損失慘重,大部分夏軍投石車發射的石彈還是落在了守軍的頭上,城樓遍布亂世,到處都是斷肢殘身,血流成河。
第一隊夏軍退下之后,緊跟著,第二隊夏軍又沖了上來,幸好,關沖把西面的守軍帶了上來,這才堪堪敵住。
就在攻城和守城的雙方在為城頭上的地盤進行殊死搏斗之際,一群唐軍裝束,左手手臂上卻纏著白布的士卒正在井關內由西向東穿行,他們正是剛剛進入關卡的來自葦澤關方向的援軍。
一路上,返身沒有臂纏白布的唐軍皆被他們無聲無息的斬殺,由于守軍大部分都在城頭上戰斗,關內兵力空虛,所以一路行來,這伙人根本就沒有受到大的阻礙,也沒有引起警訊。
他們乃是先期進入太行山的蘇定方一行。
一千來人,離開那個采藥人的小徑,進入井旁的一個山谷時,活著的就只有八百人了,有三四百個士卒的性命永遠地留在了那片大山之中。
按照既定計划,他們襲擊了葦澤關往井關運送補給的車隊,然后,偽裝成這只軍隊混入了井關,幸好,高暢早有准備,這一千多士卒挑選的都是太行以西的人,因而,并沒有露出什么破綻,有驚無險地進入了井關。
就在准備行動之前,蘇定方用信鴿與井關外的尉持恭取得了聯系,這就是尉持恭為何不顧士卒生死向井關發起強攻的原因,為的就是轉移關內守軍的注意力,為蘇定方的行動作掩護。
“爾等何人,止步!”
來到城門前,蘇定方一行終于引起了看守城門的士卒的懷疑,城門是個緊要的所在,就算城頭上吃緊,李孝利也沒有將這隊人調上城頭。
“殺!”
既然已經露出了行藏,再加上已經到達了目的地,蘇定方決定不再掩藏行跡,揮舞著腰間的橫刀,當先一步,朝城門口沖殺過去,那個喊話之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他一刀砍為了兩截。
數百名悍卒迅速跟著沖了過去,很快,就將守城的這以小股唐軍斬殺干淨。
井關的城門已經被唐軍從沙石堵上,于是,蘇定方命令部下們開展了土木作業,將沙石移開,他則率領數十精銳貼著牆根,緊守樓道,抵擋發覺不對后從城頭上沖下來救援的敵軍,讓他們無法靠近城門。
很快,堵在城門后的沙石就被蘇定方部移開了,城門大開,城外的夏軍蜂擁而入,唐軍大勢已去。
十月一日,井關陷落,守將李孝利自殺,副將關沖戰死,警訊由快馬從葦澤關直奔晉陽,河東,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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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三十三章 平陽出征
關中長安,皇城內,唐帝李淵的上書房內。
李淵高坐在軟榻上,手中拿著一張絹帛,這是晉陽傳來的告急文書,上面清楚地記載了井關陷落,守將李孝利戰死的消息。
放下那張絹帛,李淵深呼了一口氣,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抬起頭,望著下方坐著的裴寂,用多少顯得有些沙啞的腔調說道。
“玄真,這件事,你怎么看?”
最近,李世民正率領十余萬唐軍在淺水原與西秦軍對峙,時間也有一個多月了,李淵甚是牽挂那里的戰局,卻一直沒有得到前方傳來的准信,不知道己方是占有上風,還是略處下風,由于消息不通,故而他一直焦躁不安,近日,鬢上的白發似乎也多了兩根,終日忙于政事,勞累過度,聲音也有些變調了,說實話,李淵的本性屬于貪圖享樂,不喜操勞的那種人,這段時間確實把他累苦了。
上次,李世民從淺水原被薛舉大敗,敗退回長安,為了減輕這個兒子的罪責,他把責任全推到劉文靜的身上,將其除官了事,杜絕了底下人的胡亂猜疑,后來,聽聞薛舉暴斃,他采用了謀臣們的意見,立刻出兵去攻打在秦王那個位置上還沒有坐穩的薛仁果,這次,他力排眾議,仍然讓李世民領兵,他相信自己的這個兒子,絕不會在同樣的石頭上摔倒兩次。
然而,相信歸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前方仍然沒有具體的消息傳來。他地心也難免有些忐忑,這時,認為李世民不該領兵地那些人又跳了出來。希望他能臨陣換將,李淵雖然將這些意見強行壓制下去了,但是,要說他一點也不擔心前方的戰事,那未免不是實話。
以關中一地的錢糧,要供應十余萬大軍在前方打仗。一點也不困難,這也是上一次大敗回來又馬上出兵地原因,然而,這十余萬人乃是關中李唐的大部分精銳了,若再次敗在西秦軍的手中,短時期內,要想征召精壯入伍,未免有些困難。因此,可以說這次戰役几乎可以決定李唐的生死,勝就不用多說什么了,若是敗。在西秦軍的緊逼之下,長安也不見得能保住。那時,只有退回河東固守,緊緊守住太原郡這個老巢了,若真是如此,不要說一統天下,能否保留李家這點血統的延續,也未可知啊!
偏偏就在這節骨眼上,河北地高暢軍又來給他老人家添亂,井關失守,几乎讓李淵方寸大亂,難不成高暢放棄了南下中原,而是西進太原,傾一國之力來攻打李唐?
裴寂沉思了片刻,捻著胡須說道。
“陛下,無須憂慮,這或許是夏賊的試探性攻擊,一方面奪取井關之后,他們就解除了我軍的威脅,我軍要想出井東征,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另一方面,他是想看我軍的反應,若是我軍應對不利,也不排除夏賊會乘勝進軍,奪取葦澤關,以期進逼晉陽的可能!”
“那么,以玄真你的意思,我軍該如何應對呢?”
李淵眼中精光四射,牢牢地盯著對面的裴寂。
裴寂,蒲州桑泉(今山西省臨.西省太原市)宮副
起兵之初,他以晉陽宮米九百萬斛、雜彩五萬段、鎧四十萬枚支援出兵,沿途為李淵出謀划策,幫助李淵奪取河東,關中,占據長安,當初,宇文化及在江都叛亂,想挾持楊廣以正統之名回師關中,在宇文化及兵變當晚,他讓潛伏在宇文家地死間勒死了楊廣,破壞了宇文化及的計划,使其成為殺主的卑鄙小人,成為了天下之共敵。
楊廣死后,他立刻支持李淵稱帝,唐建國后,他任尚書仆射,最為李淵所寵信,每當遇見什么難以決斷的事情,他都會召裴寂來詢問,從裴寂這里得到解決之道。
几乎每一次,他都能從裴寂這里得到讓他滿意地解決方法,這一次,如他所料,也沒有什么例外。
“眼看就要進入隆冬,夏賊敢冒著大雪紛飛沿井穿越太行山來攻打晉陽,這值得懷疑,移臣之間,他很有可能會派出一只偏師向葦澤關發起攻擊,若是能奪下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就算這只偏師全軍覆沒,對高暢來說,也無傷大雅。”
裴寂頓了頓,微蹙眉頭,繼續說道。
“本來,葦澤關地形險要,關中也有兩三千精兵,不懼敵軍攻打,可是,井關同樣地形險要,李孝利將軍也是能攻善守之人,卻被夏賊所攻克,可知,夏賊也非無能之
惜,守軍盡喪敵手,無一人回來,我們也不知道對方井關的,因此,也不能就此置葦澤關于不顧,必須派出援軍。”
“援軍?”
李淵苦笑了一聲。
“玄真,我也知道該向葦澤關派出援軍,可惜,無兵可派啊!”
他抬起手,揉了揉自己地后頸窩,語氣略顯疲憊地說道。
“關中的大軍皆讓秦王率領前去攻伐西秦暴賊,臨時在抽調精壯入伍,要想形成戰斗力需要花一定的時間,那時,恐怕葦澤關已落在了敵手;本來,從晉陽調兵前去葦澤關增援正好,可是,晉陽的兵力本就單薄,若是抽調數千人馬前往葦澤關,馬邑的劉武周這時突然率軍南下,晉陽必定不保,晉陽乃是我李家的根本,短短丟棄不得,因此,也不能從晉陽調兵,要想抵御夏賊的進攻,援軍須在五千以上,皆為精銳方可,這時,讓朕從哪里找出這五千甲士來啊!”
聽了李淵之言,裴寂暗自點頭不已,唐軍的兵力配置如何,他同樣一清二楚,要想派兵增援葦澤關,要不就是遠水救不了近火,要不就是兵力吃緊,不能抽調,如何解決這個問題,還真要費一番腦子。
—
書房內,兩人同時陷入了沉思,由于思慮過度,裴寂甚至將下頜的美須也捻斷了兩根,一時間,讓他懊悔不已。
“時已入冬,大雪紛飛之日不遠,一旦下雪,就算秦王殿下無法擊敗西秦暴賊,西秦暴賊也不得不退兵,敵軍的后勤供應本就困難,一旦下雪,更是難以為繼,除了退兵之外,薛仁果沒有任何解決之道,那時,秦王殿下多半能抓住敵軍退兵時的疏漏,給對方重擊,所以,陛下無須為西方憂慮,至于東方,看來只能臨時抽調河東的精壯,讓他們去協助守關,希望能熬到下雪之時吧?”
最后,裴寂提出了一個他自認為是無奈之舉的下策,李淵點了點頭,真要表示贊同,這時,門外傳來了內侍的尖利的傳話聲。
“陛下,平陽公主求見!”
李淵和裴寂對視了一眼,然后出聲應許,隨后,從房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不一會,一個身披戎裝,英姿颯爽的美貌女子出現了兩人面前。
“平陽,你這是?為何做此打扮!”
李淵臉上遍布訝異之色,險些從軟榻上跳了起來。
“秉父皇,兒臣愿領兵出征!”
進入房中,平陽公主李秀寧沒有回李淵的話,而是直接向李淵行了個軍禮,然后,直視李淵,朗聲說道。
“胡說,你是朕的女兒,是大唐的公主,大唐眾多男兒,怎能讓你上陣殺敵?”
李淵面有不豫,就要喝令李秀寧退下。
“父皇此言不當,女兒身又如何?當初,父皇從太原起兵,據河東,進關中,我與夫君解散家財,聯絡義軍,短短數月,就聚兵十余萬,除大興之外,盡奪周遭之地,父皇進軍如此快速,女兒也有微薄之功,現在大哥正輔助父皇處理政務,二哥率軍西進攻伐隴右,就連元吉,小小年紀也坐鎮晉陽,我李秀寧,堂堂大唐公主,唐皇的女兒,難道就這樣坐享富貴?現我大唐處于四面危機之時,高暢小兒狂妄,竟敢犯境,我愿率本部家將,與柴郎一起,前往葦澤關,必讓其鎩羽而歸。”
“好!好!”
李淵聽了李秀寧之言,正在猶豫不定時,裴寂已然用掌擊腿,高聲叫好。
“好一個平陽公主,巾幗不讓須眉,陛下有女如此,乃上天之佑啊!”
李淵見裴寂如此,也只好點頭應許了,實際上,這個時候,也只能指望平陽出征了,李淵占據關中,登基為帝之后,李秀寧就將所屬盡數交給乃父,不過,仍然有數千人不愿入伍,而這數千人,李秀寧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能將他們召集起來,再加上她和柴紹也有數百家將,湊足五千精銳綽綽有余。
十月上,李秀寧率領這五千多人離開了長安,渡過黃河,經河東,在十月中旬時,趕到了葦澤關,接過了葦澤關的防務,這時,葦澤關前,已經有許多夏軍斥候在窺探,雙方的斥候在關城前進行了多次小規模的厮殺,各自丟下了數十具尸首,不過,夏軍的主力仍未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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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第三十四章 不太愉快的重逢
蜀道難,難于上青天!
此時,李太白的這首詩尚未出現,日后,他這個人能不能出現也尚未可知,由于高暢的介入,這個時空的歷史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了。
不知道為什么,在輪回中碾轉的高暢卻記得起這首詩,雖然,只記得前面的一兩句,在這時,卻不由自主地念出聲來,當然,在這句詩的后面他還加了一句,這井之難與蜀道相比,也不遑多讓啊!
高暢駐足在半山腰上,山下,一條狹窄的道像絲帶一般沿著喘急的溪谷蜿蜒盤旋,在懸崖峭壁間忽隱忽現,最后,消失在一座巍峨的關城前。
那關城位于另一處山峰的半山腰,一旁是高聳入云的岩壁,另一側則是深深的溪谷,桃河水由西南折向東北,環繞關城奔騰而過,溪流喘急,浪花飛濺,隱隱有奔雷之聲傳來,比起前些日子攻克的井關來,這關城又險要了好几分。
有點困難啊!
蘇辰目睹著遠處那巍峨的雄關,不由蹙起了眉頭。
攻克井關后,按照原定計划,只需牢牢守住井關即可,士兵若是無事,則派他們在下雪之前在井兩旁修筑堡壘山寨,以便抵御李唐方面可能的進攻,反正在今年冬天未過去之前,軍機處和政事堂都沒有做好打大戰的准備。
然而,奪下井關之后,高暢有了自己的想法,他覺得,或許將葦澤關一鍋端了將更好。那時。大軍出太行攻擊晉陽就容易多了。
不過,貿貿然就采取行動不是高暢的風格,要想攻打葦澤關。就要實地來考察一番,就像攻克井關的那場戰斗,事前,高暢就做了許多地准備,先是通過附近地采藥人獲得了井關周圍的詳細地形,得知了有那么一條采藥人小道能繞過關城后面的訊息后。他斷然下令,讓蘇定方率領一千原籍太行以西地士卒沿小道進入太行。
雖然,天下沒有攻不下的關隘,但是,要想攻下一千多人駐守,后方又有增援的井關,縱然高暢手下的都是精兵悍將,那一萬人全投下去也未必能夠成功。采用了這個方法之后,部隊傷亡不到一千人就拿下了井關,不能不說這是一次奇跡。
現在,高暢又想將這個奇跡在葦澤關重新上演一遍。所以,他來到了這里。后方的大軍一直在待命,若是高暢能找到機會,他們將立刻急行軍趕過來。
高暢只帶有十來名親衛,可以說是藝高人膽大吧?這十來個親衛和他一般,都穿著簡易的皮甲,腳上穿地是專門用來爬上的登山靴,那些重大數十斤的鎧甲在這里是用不上的,在山地作戰,指望的是一個快字。
“走!”
高暢瞧了瞧腳下那條算不得路的小徑,指了指對面山腰的那座關城,當先挪動了步子,親衛們默不作聲,緊跟在他身后。
高暢未到葦澤關前,也派了不少斥候前來探尋,希望能找到一兩個熟悉地形的山里人,誰知道,葦澤關得知井關失陷地消息后,就封了這邊的關城,不允許人隨意出入,那些山里人也被守軍裹挾入了城中,結果,一無所獲。
這就是高暢親身來此的緣由,勸慰農桑,興修水利,修筑馳道,發展工商,這些事情自有政事堂和當地官員辦理,訓練軍隊,進行下一步軍事行動的規划,也有軍機處地那几個大佬在策划,一時間,高暢還能放開手來,若是他留在朝堂上,有許多事情那些人都不敢擅自處理,都會拿到面前來麻煩他,所以,一個君主過于強勢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至于,有人說,作為一個君主,親臨前線,這是自陷死地,乃不智之舉,這樣的說法卻是片面之見。
如今天下尚未平定,戰火紛飛,一個集團勢力地帶頭人若是能親臨戰事的第一線,對士氣的鼓舞可想而知,奪得關中后,李淵雖然留在了皇宮,不再出來帶兵打仗,那是因為他有一個好兒子,高暢若也是這般,就說不過去了。
在這個時空,主帥親臨第一線作戰的事情比比皆是,當初竇建德親率二百余勇士就敢沖擊數萬大軍的隋軍大營,在原來的那個時空中,李世民在前線觀察敵情時,也曾被投降了王世充的單雄信追得落荒而逃,所以,高暢前來打探葦澤關的地形也算不了什么。
扒開討厭的藤蔓,高暢一行在半山腰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很多時候都沒有什么路,所謂路,也是由他們親自開辟出來的,只是,待他們經過之后,那些原本被壓下來的藤蔓會慢慢地彈起來,最后,路又不成為路了。
下到道上行走當然輕松了許多,只是,這樣做也難免會暴露行蹤,那相當于送上門來給敵軍斬殺,所以,就算再是辛苦,他們也只有在半山腰上沿著與道
路線朝前行去,還好,在這群人中,有著兩個前兩次的斥候,他們比較熟悉路徑,一伙人到沒有碰見所謂的絕路,逼著他們不得不回頭。
更讓人慶幸的是,在前兩次的查探中,那兩個斥候曾經和他們的伙伴在葦澤關對面的一個山谷里建有一個前進基地,那基地就在前面不遠處,距離葦澤關的直線距離也不過兩三里,在那里,將能更好地觀察山對面的關城。
說是山谷,其實只是一個往回凹的山腰,幕布從懸崖峭壁直泄而下,高達百尺,如噴珠散玉飛濺在山石之上,在此形成了一個深潭,潭水溢出,再從另一側的懸崖直泄而下,直奔谷底,最終匯入桃河之中。
瀑布的后面生有一天然的水帘洞,曾被一斥候在無意中發現,然后,就把那水帘洞當作了基地,前几次皆容身于此,分散出外打探地形,皆以此地為會合之處。
費盡千辛萬苦之后,高暢一行多少有些狼狽地出現在了水潭旁,就連一向在士卒們面前保持著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姿態的高暢,神情多少也有了一些疲態,只是在他的凜然神威之下,沒有士卒敢于直視其面。
瀑布飛濺而下,發出轟隆隆的聲響,落在山石之上,聲勢更是驚人,潭水倒還清幽,宛如一方碧綠的鏡子。
高暢來到潭邊,將腰間的橫刀解下,放在一旁,他俯下身來,雙手伸向碧潭,親衛們侍候在一旁,警惕地打量著四周,他們需要等高暢完畢之后方能梳洗。
就在手指剛要接觸水面之際,高暢猛地抬起頭,手閃電一般從水面收回,一把抓住身側的橫刀,左手握著刀鞘,右手抓住刀柄,人已直立而起。
這時,他的親衛們也察覺了不對,迅速地移動腳步,展開了三人一組的作戰陣型,他們有的持刀,有的握弓,有的拿著短茅,神情緊張地注視著潭水的對面。
在那里,一群身披甲冑的士卒出現在了潭邊,為首兩人身穿銀白色的鎖子甲,肩上披著華麗的披風,嗯,這個時候,那披風已經不再華麗了,多少有些破損,瞧得出來才被樹枝挂破不久。
—
這兩人一邊行來,一邊在討論著什么,當他們發現了潭水這邊的高暢一行時,明顯感到了意外,微張著嘴巴,目瞪口呆地望著這邊,到是他們的親衛們反應及時,和高暢這邊的衛士一般,迅速拿出武器,展開了戰斗陣型,將那兩人擋在了身后。
“高暢!”
“李秀寧!”
兩個人都沒有想到會在這個地方遇見對方,驚異之下,不由大聲叫著對方的名字,說起來,這兩人從小也熟識,蘇威和李淵同在長安為官的時候,兩家的子弟曾多有交往,那時,高暢,李世民,蘇雪宜,李秀寧常常在一起郊游踏青,比武射箭,吟詩作畫。
高暢最后一次見李秀寧的時候,他正要遠赴河北從軍,而李秀寧也正好和臨汾柴家的柴紹定親,在臨行的前一晚,李秀寧曾到府上來見高暢。
見面之后,兩人卻是相對無言,對坐片刻,默飲三杯,隨后,李秀寧飄然而去,在坐席之上,留下清淚兩滴。
高暢也不是不知道李秀寧對自己有意,然而,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家門敗落,依賴蘇家方僥幸生存,蘇威將蘇雪宜與他結親,蘇府內反對之人也不計其數,這也是他毅然到河北從軍的原因,大丈夫,當仗劍行不世之基業,不然,當拿什么來迎娶紅妝。
至于,李秀寧對自己的感情,他只能說聲抱歉了,在高暢看來,李秀寧對他的感情只是年少玩伴的友情而已,若是換了另一個不錯的男子與她朝夕相處,她也會如此,然而,高暢并不知道,在李秀寧的心中,并非如此,直到現在,她已嫁為人妻,也不時回想當年,對高暢這人,她是又愛又恨,這人是她李家未來最大的敵人,這人又是她最為牽挂的人。
然而,她不知道是此高暢已非彼高暢,這個人,雖然已經恢復了對過去的記憶,然而,他卻并不把那段朦朧的情思放在心上。
“殺了高賊,當封萬戶侯!”
身邊的夫君神情振奮,由于興奮,他臉上的表情在李秀寧眼中多少顯得有些猙獰而陌生,李秀寧神思恍惚地瞧著親衛們繞過潭水,踏著長滿青的石頭往對面沖去,然后,她瞧見對面那個自己一直牽挂著的人面無表情地拔出了橫刀。
橫刀出鞘,一道白虹從她眼前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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