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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 邊戎 作者:阿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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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wawa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2:23 | 顯示全部樓層
兩河遺民 第二二二章 抗金大旗(下)
    曹廣弼見全場都靜了下來等自己說話,他且不說自己的意見,先問道︰“我們大家為什麼會聚在這里,現在開這個會議,為的又是什麼?”

    眾人皆默然,他們不是沒話說,而是要說的話太多。每個人都覺得來到上黨的原因和目的十分復雜,復雜得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曹廣弼站起來道︰“若按我說,我們大家聚在,為的就是兩件事︰第一是抗金兵,第二是保華夏!”

    虞琪、鄧肅等一听無不點頭,王彥、種彥崧等人更是听得熱血沸騰,均道︰“不錯!抗金兵,保華夏!”

    曹廣弼道︰“既然大家的心意都是如此,那便以這兩條為號召,何必再找什麼真假宗室、遠近親王?”

    虞琪道︰“但是群龍不可無首啊。”

    曹廣弼道︰“若是問主事之人,那我們便推舉出一個能守住上黨的人便是。若問天下之主,將來誰能驅逐胡馬,振興華夏,我們便尊他為主!否則的話,別說是和道君皇帝最親的親王,就算是道君父子兩位皇帝復立,若他們要割兩河給金人,我們也不能擁護民為本,社稷次之,君為輕。我等均是血性漢子,焉能擁護賣國之人為主!”

    虞琪道︰“我怕的是不擁護趙氏,人心思變,上黨便不能固守。”

    曹廣弼道︰“好男兒貴在自強自立,當初我漢部孤立于遼南,也沒有趙氏的蔭蔽,一樣過得下去!”

    虞琪道︰“這……我們畢竟不是漢部?”

    “有什麼區別?”曹廣弼道︰“在我看來,現在我們的條件、形勢可比漢部當年好多了!漢部當年是四面皆胡,如今我們卻身處漢人海洋當中。就外部說,康王、宗副元帥和陝西軍民均可為援。就內部說,若我們能善待轄地的軍民,何愁他們不歸心?”

    虞琪問道︰“歸心于誰?”

    “不歸心于誰,而是歸心于抗金兵、保華夏的大旗!”鄧肅道︰“大家為此六字而來,現在以此六字為旗幟,難道還不夠麼?”

    王彥站起來道︰“不錯!我上黨的鄉紳、豪杰,為抗金兵、保華夏,雖萬死而不辭!”

    馬擴也道︰“擴這數年來南北奔走,為的也是這六個字!”

    酈瓊道︰“保我華夏,免于左衽,此聖人所以贊管仲之意!抗擊金兵,驅逐胡馬,此聖人有所必為之義!如今時局紛紛,兩河守臣、汴梁內外所謀無不為私,能道出這六字的,又有幾人!”

    種彥崧道︰“我祖父、叔祖父生前所為,亦抗胡人、保華夏二事而已,彥崧雖然不肖,焉敢不以先人為榜樣?”

    虞琪道︰“然則主事之人,由誰任命?”

    鄧肅道︰“大道之行,天下為公,為公之義,莫不過選賢舉能四字!如今天下無君,我們便選出一文一武來掌管此間之事!”

    種彥崧道︰“軍方之事,我推曹將軍。”

    酈瓊道︰“我們一眾學生也相信曹將軍必能帶領我們抗金保國。”

    鄧肅道︰“至于民政,我則推虞監軍。”

    曹廣弼對于推舉當仁不讓,虞琪卻連番推卻,好久才答應接受任命。

    當下將此刻在上黨的軍隊統稱忠武軍,以曹廣弼權行統制之事,王彥、種彥崧為副統制;虞琪權行知府之事,酈瓊理刑獄,林翼理財務;鄧肅兼參政務軍謀。其余職務,各有分派。

    這次會議的結果,將新的忠武軍定位為一支抗金的義軍,將隆德府政府定位為一個臨時的地方政府。當日即通告全境,並以“保華夏、抗金兵”傳檄臨近諸州。

    在外部交涉上,忠武軍又遙奉兵馬大元帥趙構為首,請康王早日領兵復汴梁、兩河。

    在內部治理上,虞琪、酈瓊把大部分經歷都花在對主民、客民的安置上,林翼則多方聯系各路商人,開拓商路,囤積兵糧,又想辦法將他藏在太行山各處的幾個倉庫搬運到上黨來林翼手頭有從宗翰、宗望處劫來的大批財物,所以辦起事情來便十分寬裕,加上有漢部的支持,三個月內便有十二支商隊分別從滄州、登州方向開到,運來了大批的糧草物資。而在這段時間里上黨內部的手工業由于境內物產頗為豐富,從漢部帶過來的匠人又是熟手,所以發展也頗為迅速。

    在軍隊建設上,曹廣弼開始著手按照漢部軍隊的建制來重新整頓軍隊。忠武軍雖然剛剛受過不輕的傷,但其訓練隊伍還基本完整,上黨臨時政府在來歸的流寇、義軍以及流民中間選擇適合的兵源,將軍隊擴充為兩萬五千人,這支軍隊剛剛成立的第二天就收到金兵來犯的消息,曹廣弼打听到來犯的不是宗翰的主力,而是一群主要由燕人、契丹組成的雜牌軍隊,人數又只有兩萬人不到,由降將董才率領,便決定御敵于境外,與王彥各領一萬人出擊,大敗金兵于武鄉附近。這一仗為忠武軍打出了名氣,更打出了士氣。

    在這個中央政府陷入空白的時刻,兩河上下不知有多少支像忠武軍這樣的抗金軍旅,但它們中卻沒有一支擁有像忠武軍這樣完整的軍政系統和這樣明確的思想路線,更沒有忠武軍這樣擁有強大的後勤支持,所以從一開始忠武軍便從各個抗金勢力中脫穎而出,為天下所矚目。

    宗澤聞曹廣弼得勝派人來賀,又約他領兵南下會師,收復汴梁。宗澤的使者才到上黨,便傳張邦昌已奉已廢元佑皇後垂簾听政,康王趙構又命各路軍馬不得擅入京師,所以會師之事只好作罷。同日,北邊戰報傳來︰駐守太原的金軍大將銀術可又引步騎萬人南下,曹廣弼大驚,趕緊領兵北上與銀術可周旋。

    這時金軍在太原有銀術可,在河中有完顏希尹,東邊的磁州、相州都有金軍兵馬,真定更是東路軍南下的大本營,宗弼的游騎又竄行于河北平原肆無忌憚,這些人個個都是不好惹的宿將,手底下的兵馬也十分雄強。曹廣弼所部雖然有兩三萬人,但其中能和金兵主力隊伍硬撼的也不過四五千人,而這四五千人也還不能和遼口漢部的精銳部隊相比擬,之前阻截宗翰、宗望,靠的是出奇制勝。這時面對面打攻防戰,曹廣手下兩萬人對上銀術可的一萬步騎也打得十分辛苦,最終還多虧了王彥熟悉地形,依托上黨四周險要的地勢才勉強抵擋得住。

    虞琪在上黨連發檄文向四方求援,但太行山兩側義軍雖然不少但大多數是烏合之眾,無力來援,隆德府東南雖然也有些大宋的守軍,但都沒有出境作戰的膽魄和實力,所以忠武軍在上黨扎下根後雖然比之前在太行山游蕩情況有所改善,但依然面臨著三面受敵的嚴峻形勢。
Jiwawa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2:23 | 顯示全部樓層
兩河遺民 第二二二章 抗金大旗(上)
    汴梁陷落後,以往胡人北、漢人南的勢力分布被完全打亂,中原地區的政治勢力開始呈現犬牙交錯的情況。大金、大宋和漢部的力量互相交叉又互相滲透,勢力分布變得極為復雜。

    金兵入侵中原已逾年,但真正完全掌控的不過是太原、真定、保州等靠近燕雲的地區,除此之外的大部分地區都還在為宋室堅守,宗翰之所以要打下汴梁,原因之一就是想取得宋廷的割地詔書命兩河各州縣的軍民投降,不過宗翰沒有算錯汴梁的抵抗力,卻算錯了兩河軍民的氣節。河東、河北乃是中原故地,自戰國以來忠義勇勁便深入其民風之根底,這種精神近數百年來雖然不斷遭到破壞,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民風仍然十分剽悍。宋廷割地詔書雖然發出,但兩河尚未陷落的州縣除了一個石州以外全部不承認這道喪權辱國的亂命。

    不過,在兩次南下期間,金軍畢竟已經沿著河北、河東兩條主要道路打下了許多州縣,並沿途設立據點,如河東的太原、汾州、晉州、絳州一帶便為金軍所控制。但這些地區之外的周邊區域金人一時之間便還沒有足夠的力量進行征服統治。

    反過來,兩河大部分州縣雖然仍然在為大宋堅守,但由于幾條主要的交通干道為金人所截斷,太原、中山等戰略要地為金人所佔據,加上作為中樞的汴梁已經失陷,所以宋室雖然在兩河仍擁有最大的領土面積,但這些七零八碎的領土不僅無法形成統一、強大的力量,而且大部分無險可守,所以面對金人的壓力都有隨時崩潰的危機。

    和大金、大宋相比,漢部在兩河控制的領土最小甚至可以說沒有。滄州的地方士紳雖然已唯漢部馬首是瞻,但掛的仍是擁護大宋的旗幟;而曹廣弼佔據了的上黨也是如此。

    上黨所在的隆德府位于晉東南,向西過威勝軍就是河東地區的主干道汾河河谷,向東越過相州就能抵達黃河,而上黨本身又是一個山盤河繞的險要之地,兼有煤鐵礦產,所以曹廣弼才會一來便相中了它作為根據地。這支義軍一路北來聲名越播越遠,尤其在連續兩次阻截金人歸路後更是聲威大振,兩河有志抗金的英雄豪杰聞風而至者不數月就達數萬人,臨近州縣听說這里能夠避寇安生而涌來的移民更是不計其數。

    隆德府原本就有近十萬民眾,加上曹、種所率的兩支義軍以及新近來歸的帶來的軍民人口已超過二十萬。曹廣弼從京師帶出來的隊伍里本來就有上千個知識分子,這些人里還有不少原本在汴梁就有官位,但虞琪處理起民政事務來仍感大不順手原來汴梁來的這些士人大多久居清要,擅長中樞之務而缺乏料理親民之政的經驗,這種情況到忠武軍加入後才大大改觀。

    忠武軍從一開始就是一支顯得有些奇怪的隊伍,這個隊伍麻雀雖小,但五髒具全,不但有數千專門負責戰斗的戰士和一個專門負責後勤的龐大隊伍,還擁有大量的工匠、農夫和牧民,甚至還有移動學校、移動醫館和移動寺院!所以曹廣弼的這個上黨根據地一有忠武軍的加入,整個地區的行政運作、手工業發展和農業生產很快就上了軌道。這時宗翰、宗望需要時間來處理這次冒險南侵的成果和問題,短時間內無法發動對上黨的大規模圍攻,這讓上黨擁有了進行休整的寶貴時間。

    而種彥崧在遇到曹廣弼以後,也讓忠武軍的作用產生了質的變化。種彥崧這些年來雖然屢經歷練,但他可以作為一軍之將、一地之守,卻並不具有獨當一面的魄力和智慧,他不像曹廣弼,並不知道自己帶領這支隊伍是要去做什麼、怎麼做,而只是東奔西走,在太行山內外游弋不定,對變亂的時局疲于應付而不知如何打開局面,所以他才沒法完全激發出楊應麒交給他的這支隊伍的潛力。但是遇到曹廣弼以後,這一切便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

    華元一六七八年四月,忠武軍進駐上黨,在這里各派勢力的領袖人物聚集在壺關,召開了一次對兩河影響深遠的會議。參加這次會議的人背景十分復雜,既有已下定決心為漢部打天下的文官(如鄧肅)、將領(如李成),也有仍然心存趙氏的文官(如虞琪)和將領(如種彥崧),而王彥、馬擴、酈瓊等人的心思則更為復雜他們究竟是仍傾向于大宋,還是已傾向于漢部,或者說僅僅是為曹廣弼個人的魅力所吸引,也許此刻連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但曹廣弼成功地把握住了在場所有人的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抗金!在大宋朝廷徹底淪陷的這個時刻,抗金的大旗足以把這些人凝聚起來。

    “宋廷的號令,我們不能听了!”曹廣弼道︰“他們已把兩河給賣了!若是听從了他們的號令,那我們就得做亡國奴!”

    鄧肅、李成等紛紛相應,種彥崧、王彥、馬擴等也表贊成。

    虞琪卻道︰“但若不听朝廷號令,我們卻該如何自處?”

    “朝廷!”林翼冷笑道︰“現在還有朝廷麼?”

    林翼這句話擊中了擁宋派的要害︰北宋政權確實已經滅亡了!

    馬擴道︰“不如我們尋一個趙氏的宗室擁立吧?”

    王彥道︰“趙氏留在汴梁的宗室都讓金人擄走了,哪里找去?”

    馬擴道︰“近的找不到,便找個遠一點的。”

    虞琪皺眉道︰“那樣只怕不妥,而且未必有用!”

    馬擴道︰“找一個宗室,只是要一個名份!只要我們是一心報國,真假遠近又有什麼所謂。”他這句話已經說得十分明白︰為了抗金,就是找一個假冒的趙家宗室也說不得了。

    虞琪道︰“若是如此,那還不如奉兵馬大元帥康王為主眼下也就康王與二聖親緣最近,位望最佳!”

    “我不贊成!”林翼道︰“我打听到汴梁未淪陷之前,康王已經擁兵數萬,周遭听他號令的勤王之師也為數不少,但他既沒有赴汴京入援,也沒有支持宗澤副元帥斷金兵後路。哼!若我們阻截宗望東路軍時有數萬大軍參戰,我不敢說一定能勝,但戰果至少大大不同!”這些日子林翼沒少受到忠武軍一些人的埋怨,雖經曹廣弼調解大部分人已不再提起此事,但他自己卻一直對這件事有些耿耿于懷。

    虞琪道︰“或許康王當時有他的苦衷。”

    林翼道︰“我不管他有沒有苦衷,總之他若是無志抗金,我們擁護他來做什麼?”

    眾論紛紛,一時未決,慢慢地便把目光轉向曹廣弼身上。鄧肅問道︰“曹將軍,你說兩句。”

    虞琪也問︰“曹統制,你看該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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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河遺民 第二二一章 救溺自溺(下)
    原來阿咕嚕虎一行走出門外不久,正好遇見宗弼出巡。完顏宗弼問起阿咕嚕虎所為何來,听了經過冷笑道︰“楊開遠的歌妓?”便命將人帶出來瞧瞧。

    周小昌等哪里抗拒得了,被帶到了宗弼馬前,周小昌就想求情,溫調羽卻已經搶上一步道︰“四太子,我是三將軍的人!太子卻要帶我去哪里?”她在感情上柔弱不堪,但面對宗弼竟然也敢如此說話,連周小昌在一邊看了也大感驚訝,橘兒在旁邊見了,更是百感交加︰“父皇、皇兄听見金兵兩個字也坐立不安,溫姐姐竟然敢對這個金人將領這樣說話。我若能像溫姐姐這般勇敢,或許……或許……”

    宗弼見溫調羽敢正色和自己說話,雖然女真話說得不是很流利,但一股正氣卻令人不敢輕侮,笑道︰“我本來還不大相信你是楊開遠的人,現在卻信了。”又問︰“听說你來這里學歌舞,可學成了沒有?”

    溫調羽道︰“歌舞還沒學成,只是老師卻已死在大金將士的刀下。”

    這句話說的十分尖銳,宗弼听了卻哈哈大笑︰“這麼說你在汴梁是沒什麼可學的了。”

    溫調羽等臉色微變,已听宗弼說道︰“那便隨本太子回大金吧。一路好生給我演歌演舞,路過遼口時,本太子自然會送你回你們三將軍那里去!”

    溫調羽大聲道︰“溫調羽的歌舞,只跳給三將軍看。”

    宗弼大怒,周小昌忙來打和場道︰“四太子,這位溫姑娘脾氣不大好,就是三將軍她也要沖撞。但三將軍卻也因此更看重她。待我勸她一勸,勸她一勸。”

    跟著便使眼色讓溫調羽不要太過強硬,宗弼卻不管這麼多,喝道︰“你說你只給楊開遠唱歌跳舞!哼,我就偏偏要你為我唱歌跳舞!來啊,帶走!”

    幾個士兵圍了上來,周小昌趕緊虛張雙臂護住不讓士兵們推攮,叫道︰“溫姑娘自己會走,自己會走!”又對溫調羽道︰“溫姑娘,不要讓小昌太難做。”

    溫調羽嘆了一口氣道︰“好,我們走吧。反正遲早要回遼南去,這樣也好。”

    華元一六七八年三四月間,在中原騷擾數月,旁若無人的金兵終于分路班師︰宗翰挾趙桓渡黃河從絳州、晉州、汾州、太原歸大同,宗望挾趙佶由東路出發取道河北,雙方約定會于燕京。

    宗望一路以精兵在前呼呼喝喝開路,沿途各路還沒有被擊潰的大宋守軍無敢攖其鋒芒。宗澤領兵趨滑州,走黎陽,至大名,欲渡河扼金人歸路。結果趙構後援兵馬不至,勤王之師更是沒個蹤影。宗澤兵力單薄,不敢輕進,忽然想起曹廣弼來,當下派死士前往上黨邀曹廣弼左右夾擊。半個月後消息傳來,原來曹廣弼已領兵往汾州截殺宗翰去了。宗翰手上有趙桓,分量不在趙佶之下,所以宗澤聞訊扼腕不已,無奈之余駐兵不動。

    金軍的好車好馬都用在自己人處,只撥給了趙氏宗室一些牛車,但相對于數量龐大的宗室,就是牛車也有些不夠,所以一些妃嬪、駙馬甚至得自己走路。宗望怕受襲擊,一路都不讓這些宗室走官道,從汴梁出來後便全是生路,行走時不避風雨,休息時席地而坐,這番罪過遭得可就大了。溫調羽跟在押解這些牛車的車隊後面,所受到的待遇也比趙佶好些,至少金兵並不怎麼拘押周小昌,所以周小昌沿途可以去買些酒食飯菜給她和翠兒吃。那邊趙氏宗室缺衣少食,趙佶的弟弟燕王趙候甚至在路上餓死,就地以馬槽埋葬。

    溫調羽在後面听說十分不忍,請周小昌想辦法給安排副棺木,周小昌道︰“這時節,平民百姓死了別說馬槽,連張草席都沒有!溫姑娘,我們也在難中,不要多管人家的閑事了。”

    這時河南河北城池大部分都還在宋臣手中,所以從劉家寺出發以後便再沒入城,一路都是荒野景色,溫調羽哪里辨得清楚走到了哪里,直到見著黃河,才知道終于要渡河了。

    渡河以後,又走十余日,忽然前後戰火紛起,刀劍聲作、馬匹嘶鳴,宋家宗室都以為勤王之師到了,人人抱懷希望,希望來軍能將自己劫回去。張叔夜本已絕食求死,這時忽然振作,帶著兩個兒子,趁亂奔到趙佶身邊護侍,希望援兵殺到。當此之時,這些親王公主個個朝不保夕,內心都只盼望著能脫出金人魔掌,至于榮華富貴,那是不敢再想了。

    那殺伐之聲忽南忽北,忽東忽西,張叔夜是精于軍旅之人,听了良久道︰“來勤王的人兵法不弱!這東南西北,定有三個方向是疑兵!不過人馬似乎不多!可惜,可惜!”說到這里他已經黯然下來,知道勤王之兵若是不眾,那多半一擊不中就會離去。只是見到趙佶滿臉期盼的神色,不忍開口道破。果然不久便听殺伐之聲靜了下來,想來來犯軍馬已經退卻。這下趙佶不用張叔夜說也知道來沖金兵的軍馬要麼已被擊敗,要麼便已撤走,他從有了一點希望到再次失望,心中自然更加難受!

    周小昌等事情平息以後出去四方打听,回來對溫調羽道︰“好像是忠武軍,他們沖殺了一陣,沒傷到金人的根本,卻把那隊押運金銀的馬車給劫走了!現在二太子那邊正在暴跳如雷呢。唉,可惜不是二將軍,要不然就更加好看了。”

    周小昌猜錯了,這次來阻截金兵歸路的正是曹廣弼。不過和宗澤不同,曹廣弼的目標不是為了迎回趙桓、趙佶,而是為了救出折彥沖!

    折彥沖的所在,金人瞞得極緊,就是以漢部這樣發達的情報網也無法正確判斷其所在。曹廣弼綜合各種情況猜度,一開始傾向于折彥沖會在西路軍,因此命王彥守上黨,自己親帶五千輕騎埋伏在汾河河邊。誰知道誤著副車,只劫到了五十車金銀!曹廣弼一擊不中,不等宗翰反應馬上退走。

    恰巧先前派去聯系種彥崧的人回來了,來的人卻是馬擴他在北線兵敗以後便入太行山依附忠武軍,這時匆匆趕來,告知曹廣弼︰種彥崧打算在金軍東路軍進入真定之前襲擊金兵。

    曹廣弼將劫到的金銀交由酈瓊帶回上黨,然後便領輕騎日行數百里,飛往忠武軍的所在地,雖然及時在種彥崧發動攻擊之前趕到,但帶來的兩千人馬就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人能勉強呆在馬上了。曹廣弼連夜幫種彥崧修改阻截戰術,再次對宗望發動襲擊,結果又是沒找到折彥沖只劫到金銀,這次的收獲更多,竟劫到了金一百萬錠,銀四百萬錠,珠寶印璽無數。這次由于東西太多,曹廣弼就想沿途丟棄,林翼貪財,在沒收到曹廣弼命令之前就發動埋伏在旁邊幫忙鼓噪助威布疑的忠武軍民夫搬搶金銀,結果被金兵騎兵尋到,雙方廝殺了半日,打到後來連民夫也被迫拿起短兵加入戰團,雙方廝殺到天黑才各自退去。這一仗忠武軍損失慘重,雖然得到了金銀,但全軍傷亡已接近三分之一,而且金人也在戰亂中知道帶兵的是曹廣弼。

    曹廣弼心想若是遇到宗望主力回師一擊,只怕忠武軍和自己帶來的人馬非全軍覆沒不可,所以讓種彥崧帶領大隊避入太行,自己率領五百輕騎為疑兵去因開宗望的主力。

    他這一招十分危險,因為此時全軍上下無論人力馬力都已頗為疲乏,所以在引開金兵主力後能否脫身自己也沒有把握。幸好宗望極為精明,追到中途就看破這隊人馬逃跑的軌跡有異,這時金軍東路軍還沒有進入完全由金人控制的地盤,宗望怕中了埋伏便沒有窮追下去,他卻不知道正是因為這份精明錯過了活捉曹廣弼的機會。

    曹廣弼在金兵不再追趕以後,才繞了個圈子西進與種彥崧、林翼等會合,一路想起這次阻截金兵的險境也忍不住後怕。

    種彥崧對上千將士的傷亡十分悲痛,反而是本應為事件負責的林翼卻在為得了大批財物竊竊自喜,只是不敢表露出來而已。

    曹廣弼仰頭嘆道︰“兩番截殺,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居然連大哥在哪里都沒摸到邊,我到底是哪里出錯了?”

    原來曹廣弼想宗翰宗望拘押折彥沖必用重兵把守,若是折彥沖藏在中軍那曹廣弼也就沒辦法了,他賭的就是宗翰、宗望不會把一個對各族將士都頗有號召力的折彥沖帶在身邊以免變起肘腋。所以曹廣弼的兩次截殺都避開了宗望、宗翰的中軍,而選擇另外幾個防備較為嚴密的隊伍,在從這些隊伍中選出他認為最有可能的一支。

    金人這次北歸,對兩支隊伍極為看重︰第一支就是押解趙氏宗室的隊伍,這支隊伍留下的吃喝拉撒、死人掩埋之類的行跡太過明顯,所以一開始就被曹廣弼排除;而第二支自然就是押解財物的隊伍了。曹廣弼兩次襲擊,挑中的都剛好是宗翰、宗望的運財隊伍,這部分是因為巧合,部分也是因為曹廣弼一時走不出他自己的思維慣勢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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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河遺民 第二二一章 救溺自溺(上)
    對于主管附近街坊的基層吏員,周小昌早打過招呼,所以他才能在這一帶從容活動,但現在來的這些人他卻都不認得,走了上去,開口便用女真話對那兩個金兵道︰“兩位大哥是哪一部的?怎麼稱呼?”

    那兩個金兵其實有一個是燕地漢人,听不大懂周小昌在說什麼,另外一個倒是女真,听周小昌開口就是女真話,大感奇怪道︰“我是二太子麾下,第九千人隊的阿咕嚕虎。這個是劉阿台。你是什麼人?怎麼會說女真話?”

    那燕人金兵劉阿台雖然听不大懂女真話,但也分辨得出周小昌在說女真話,臉上的表情就沒先前那麼凶狠了,反而帶著幾分漢奸特有的諂媚。

    周小昌微微一笑道︰“我是漢部三將軍派到這里來做生意的商人。叫周小昌。”

    阿咕嚕虎一听哦了一聲道︰“原來是漢部啊。”金軍上層對折彥沖的態度已起了變化,但底下的人對漢部的幾位將軍卻還頗為敬畏。尤其楊開遠在遼口打了一場漂亮仗以後,在女真人里聲望極為響亮,這時在漢部六位將軍里已隱隱已凌駕于其他兄弟,僅次于折彥沖了,所以周小昌才會把他抬了出來。

    周小昌道︰“這座屋子本來是我的,最近時局亂,我出去避了幾天,這才回來,正吃飯呢。阿咕嚕虎兄弟,要不要一起吃點?”

    阿咕嚕虎道︰“不用不用。”又問︰“既然是漢部,為什麼不再門外貼上‘漢’字標號啊?我看汴梁城內也有不少房子有貼,我們見到了一般就都不進去了。”這次宗翰宗望雖然沒有下令保護漢部民屬,但金國士兵不擾貼上“漢”字標號的房子,卻是從攻打遼陽府開始就形成了的習慣。

    周小昌一听不禁苦笑,麒麟樓本來是有貼上漢部標記的,但這些標記擋住了金兵的步伐,卻擋不住大宋的敗兵。這時便坦承道︰“是大軍進城時,被一群大宋的敗兵沖進來搶掠,胡亂中丟了。”

    阿咕嚕虎嘴里嘟嚕了一聲罵道︰“哪些宋人這麼大膽?周兄弟你跟我說,我把他們揪出來給你出氣。”

    周小昌嘆道︰“現在哪里還找得到他們?罷了罷了,算我倒霉就是。”又問︰“阿咕嚕虎兄弟,你們這次來,是為了什麼?”

    阿咕嚕虎道︰“我們就要走了,二太子有令,趙家所有的人都得帶上!我這次來是來抓一個逃跑的公主。”

    溫調羽、翠兒都懂得一點女真言語,听見這句話不禁大吃一驚。被溫調羽抱在懷里的橘兒听不懂,但她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顫抖個不停,顯然極為害怕。

    周小昌勉強笑了笑問道︰“公主?大宋的公主?”

    “對。”阿咕嚕道︰“不錯,有人見到她跑進來了。”

    周小昌道︰“原來如此,那可要好好搜一搜了。”

    阿咕嚕虎道︰“那我就得罪了。這里雖然是你的房子,但二太子的嚴令,我們不敢違抗。”說著看了一眼帷幕後的人影問︰“那是什麼人?”

    周小昌忙道︰“也是我們的人,沒有可疑的人。”

    阿咕嚕虎道︰“叫出來看看。”

    周小昌道︰“這……都是女人。不大好。”

    阿咕嚕虎是個生女真,雖然久歷戰場,但哪里有宋人那種女子家眷不輕易見外人的思想?揮了揮手道︰“不是可疑的人的話,看一眼有什麼所謂!再說那樣我也好交差。”

    周小昌無法,只好對溫調羽道︰“溫姑娘,你們就出來見見阿咕嚕虎兄弟。”

    翠兒首先走了出來,阿咕嚕虎叫道︰“好嫩的女孩兒,你們漢部的女孩兒就是漂亮!”

    溫調羽也摟著橘兒走了出來,出來時她將橘兒牢牢抱住,讓她的臉埋在自己的胸前。

    阿咕嚕虎看見溫調羽驚為天人,嘴巴張得老大,叫道︰“世間竟然有這麼漂亮的女人,嘖嘖,周兄弟,這是你老婆嗎?還是你妹妹?”

    “不是不是。”周小昌忙道︰“這幾位是三將軍派來汴梁學歌舞的,正想學成了回去,誰知道就遇到了這事。”

    阿咕嚕虎吞了一口口水,但听說是楊開遠的人便只好打消了邪心。漢部和完顏部雖然不和,但楊開遠要是發起火來,想整死他這樣一個小隊長猶如捏死一只螞蟻。

    阿咕嚕虎又道︰“那她懷里抱著的那人又是誰?”

    “是她妹妹。”周小昌說︰“這幾天兵荒馬亂,嚇怕了。阿咕嚕虎兄弟你別見怪。”

    阿咕嚕虎笑道︰“不怪,不怪。”用契丹話對那燕人金兵說︰“走了。”

    那燕人金兵又用漢話對一種吏役、雜兵、太監道︰“走了。”一群人陸續走出,周小昌忙在前面送,溫調羽和翠兒都松了一口氣,橘兒也悄悄轉過半邊臉來偷看。

    阿咕嚕虎和周小昌對話時旁邊的人無論是那燕人金兵還是開封府的吏役、故宋的太監都不敢插嘴,他們雖然听不懂阿咕嚕虎和周小昌在說什麼,但阿咕嚕虎的話他們還是不敢不听的,只是心中疑惑,臨走前不免左看右看,那太監眼尖,瞥見橘兒的半邊臉忽然跳起來叫道︰“是她!是她了!”

    這一來變起突然,屋內屋外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那燕人金兵首先沖過來道︰“是什麼?”

    “那是帝姬!”那太監尖聲叫道︰“那女人懷里抱著的就是帝姬!”

    那燕人金兵又用契丹話告訴了阿咕嚕虎,阿咕嚕虎兩三步轉了回來,怒視周小昌道︰“這是怎麼回事?”

    周小昌驚道︰“這……可能是認錯了!”

    阿咕嚕虎又怒氣沖沖瞪著那太監,那燕人金兵轉譯過去,那太監嚇得跪下磕頭道︰“真是帝姬啊!真是!真是!”

    阿咕嚕虎大怒,指著周小昌道︰“你敢騙我!”

    周小昌叫道︰“也許只是人有相似……”

    阿咕嚕虎叫道︰“漢部的人,一般都會說兩句契丹話或者女真話,你叫她說來!”

    周小昌道︰“她是從大宋流入遼口後不久就被三將軍看中的歌妓,三將軍看中後不久又把她派來汴梁,所以還不會說女真話、契丹話。”

    阿咕嚕虎哼了一聲,對那燕人金兵道︰“你來問那個女孩,看看她認不認得漢部的幾個將軍!”

    那燕人金兵便喝問橘兒道︰“我問你,漢部的三將軍,叫什麼?”

    橘兒早被嚇得兩眼垂淚,溫調羽抱住她道︰“她是小孩子,經不得嚇。這會是嚇得什麼都不知道了。”

    阿咕嚕虎看出情形不對,把橘兒從溫調羽懷中一把扯出來,讓那燕人金兵喝問橘兒︰“你若再說不出三將軍的姓名,我們便把你帶走了!”

    橘兒被逼得無法,一朵溫室里長成的花朵,在這種情景下哪里還能保持冷靜、機智?只得胡亂道︰“三將軍……三將軍姓種。”卻是靠她的知識面來亂蒙。

    阿咕嚕虎听到翻譯後怒氣勃發,指著周小昌道︰“你還有什麼話說?”見周小昌不敢接口,揮手道︰“帶走!”便押著橘兒去了。

    橘兒掙扎道︰“溫姐姐,救我,救我……”

    但溫調羽卻哪有這個力量,只能眼睜睜看著這個可憐的少女被虎狼帶走,等他們走得遠了,這才摟著翠兒哭道︰“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她。若不幫她洗臉,說不定那太監便認不出她來了。是我害了她。”

    翠兒正想安慰,忽然送阿咕嚕虎等出門的周小昌跑進來道︰“不好!這回禍事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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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河遺民 第二二零章 汴梁一空(下)
    大宋是中國歷史上中央集權極不恰當的皇朝,舉凡兵權、財權無不收歸首都,所以中樞一旦癱瘓,四肢便反應不靈。金軍攻陷汴梁後,西路勤王之師聞風潰散,東路趙構的人馬按兵不動,所以金人在汴梁逗留了幾個月竟未受到任何威脅。

    華元一六七八年三月,金人準備班師。汴梁的幸存者聞訊都松了一口氣。在幾個月里反反復復的騷擾中麒麟樓已經空了,周小昌為防意外將溫調羽轉移到了附近一個民家。這時听見風聲稍為松弛,才帶了溫調羽主僕從後門回來。

    看著昔日日銷斗金的汴梁繁華地,變成今日鼠走蟲棲的劫後空寂樓,溫調羽不禁感嘆萬分。

    周小昌看看房子內外沒有可疑的動靜,便又從後門出去,拿了些柴米油鹽回來。翠兒取了米便往小廚房做飯,進去沒多久便傳出一聲驚叫。

    周小昌溫調羽都趕過來看,原來翠兒才要燒飯,才扔了兩把柴火進去,便從里面鑽出一個黑糊糊的人來,嚇得她趕緊逃了出來。

    周小昌拔出一把匕首,一步步邁入小廚房,卻見那個黑糊糊的人正縮在牆角里發抖,心道︰“原來是個躲難的人。看這身材還是個少年。”便收了匕首對溫調羽道︰“溫姑娘,翠姑娘,沒事,看來是個躲兵禍的孩子。”

    兩個女人這才走進來,翠兒叫道︰“嚇死我了。”溫調羽看那人瑟瑟嗦嗦的十分可憐,嘆道︰“在這亂世活著都不容易。他躲在我們這里也是緣分。周老板,不如你帶他去洗個澡,翠兒做了飯我們請他一起吃。”

    亂世濟人一餐也是因有之義,周小昌便上前道︰“這少年,別怕,我們是這房子的屋主,躲兵禍剛剛回來。剛才溫姑娘的話你听見了吧?來,我帶你洗澡去。”

    那人怯生生抬起頭來,細聲細語道︰“金……金人走了麼?”

    三人一听這聲音都咦了一聲,翠兒道︰“敢情是個女孩子,怪不得這般瘦弱。”

    溫調羽見她是女的,心里越加可憐她了,走過來道︰“小妹妹,金人雖然還沒走,但听說也快了。現在市面上都靜下來了,應該沒事了。”

    那少女咬著嘴唇,忽然哭了起來。

    溫調羽是個經歷過苦難的人,心道︰“這是個沒受過苦的孩子。”心里越加可憐她了,也不嫌髒,拉了她的手道︰“來,姐姐帶你洗澡去。等飯做好,我們再一起吃。”便拉著那少女出門。

    周小昌細心看這少女走路的步伐,對翠兒道︰“看來還是個富貴人家的女兒。”

    翠兒道︰“現在汴梁城里,王謝堂前燕只怕比尋常百姓家兒女還難受呢!”

    周小昌一听贊道︰“溫姑娘是慧口仁心,翠兒姑娘也不愧是跟溫姑娘的,出口成章啊!”

    翠兒啐了一聲道︰“少在這里貧嘴,幫忙!”

    飯還沒做好,溫調羽先到廚房來道︰“翠兒,先燒一點熱水。”

    翠兒問︰“這是為何?”

    溫調羽道︰“那個女孩兒皮嫩,踫不得冷水。”

    翠兒不悅道︰“還真是個大小姐啊!讓小姐你服侍她還不知足,還嫌冷水熱水!”

    溫調羽笑道︰“別這麼說,人家只是習慣如此而已。”

    翠兒道︰“那也等我把飯做好再說!”

    周小昌道︰“再開一個灶吧,我來打水。溫姑娘的手也提不得水。”

    翠兒為人心細,飯做得也別致,雖然只有幾根青菜,兩個雞蛋,一些鹽巴,但也被她整成了三菜一湯。這頓飯做了有半個多時辰,那少女還沒梳洗完。直等到飯菜都冷了,溫調羽才帶了那少女出來,對翠兒和周小昌笑道︰“來來,你們來看看!咱們麒麟樓飛出一只鳳凰來了。”

    門內便先伸出一雙鞋子來卻是溫調羽的鞋子,翠兒一看便知道小姐是把衣服借給那少女穿了,心中微感妒忌︰“小姐的這雙鞋子可是新鞋子,我以前雖也得過小姐的一些衣服鞋襪,但從來都是舊的。這小妮子倒好,一來就搶了一雙新鞋穿!”

    跟著裙搖帶拽,一個少女走了出來,翠兒只看了一眼,呆了一呆,便連妒忌也忘了,為什麼連妒忌也忘了呢?或許是因為她內心深處隱隱覺得這少女不是她應該嫉妒的人︰“我原本以為小姐已經是世上最漂亮的人了,天下竟然還有這般絕色。我是地上的泥巴,她是天上的白雲,望得見,比不得!”

    周小昌只看了一眼,不敢多看,趕緊幫忙搬板凳道︰“來,吃飯,吃飯。”

    那少女容顏體態都是極佳的,就是雙頰瘦削,想是最近餓得慌了,但仍然是吃飯不見半顆貝齒,舉箸不失半分法度。翠兒心道︰“果然是富貴人家出身,竟然連吃飯也能吃得這般好看。”想起她淪落至此,或許已經舉家喪亡,心中大感憐愛,問道︰“小姐,這位姐姐叫什麼?”

    溫調羽撫額自嘲道︰“瞧我,糊涂的什麼似的!弄了這麼久,竟忘了和她通問名字。”

    翠兒笑笑道︰“小姐你在人家面前這般失態,要你不是個女的,人家非以為你是個好女色的孟浪無良子弟不可!”又對那少女道︰“這是我們小姐,姓溫,閨名調羽……”說著用筷子在桌上比劃了溫調羽三字,又介紹周小昌和自己道︰“這位是周小昌周老板,我是我們家小姐的丫鬟,叫翠兒。這位姐姐,你叫什麼?”

    那少女低著頭道︰“別,姐姐別叫我姐姐,我比姐姐小。”

    翠兒笑道︰“好好,那我就不客氣了。這位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那少女猶豫了一會道︰“我……我叫橘兒。”

    “橘兒?”翠兒問︰“是小名麼?”

    溫調羽用眼神斜了翠兒一聲道︰“知道叫橘兒就好,打听這麼多干什麼?你有個兄弟要和橘兒妹妹做親麼?”

    翠兒一笑,便不多問了。忽然門外一陣喧擾,周小昌、溫調羽和翠兒都擔心起來,橘兒更是臉色大變!

    周小昌低聲道︰“別怕,或許只是路過。再說我已經上了閂……”

    話未畢,便听砰的一聲門被撞開了,腳步聲亂響,顯然是一群人沖了進來,又有人大聲道︰“有人看見她鑽進這里來了,四處看看!”

    周小昌暗暗叫苦,這時變起突然,要從後門走也來不及了,沒一會就听外邊叫道︰“這屋里果然有人住著!啊!在這里!”

    翠兒才護著溫調羽與橘兒躲入帷幕之後,便有一群人沖了進來,這群人不但有汴梁吏役,還有兩個金兵,甚至還有一個太監!

    周小昌嘴角的肌肉顫了兩顫,終于咬了咬牙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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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河遺民 第二二零章 汴梁一空(上)
    當日曹廣弼以有備之軍沖金兵未成之局,才在混亂中先發制人搶出一條出路來。等到金兵佔據四壁、部署已定之後,還留在城內的人就沒這麼幸運了。

    金兵封鎖道路,城內軍民不戰自亂,一些金兵趁亂下城劫掠,而一些窮途末路的官軍也是趁亂搶掠,城中士民奔走流徙,不知哪里可以安身,全城無論官民都陷入父子夫婦不能相保的慘境,甚至有的全家一起自縊而死。汴河蔡河堆滿了男女老幼的尸骸,悲慘之情令人不忍睹,哀號之聲令人不忍聞。

    華元一六七七年閏十一月三十日,趙桓在金兵脅迫下出城議降。金軍大帳中,宗翰居中,宗望居左,折彥沖居右,趙桓與宰執立于南面,形狀極為難堪。

    折彥沖不忍見他這樣,轉身想走卻被宗望攔住道︰“這不是你們漢部的親戚麼?他來請降,你怎麼好不在場?”折彥沖無奈,被迫留在帳中,以金軍南侵三巨頭之一的身份,看著趙桓向宗翰、宗望行臣子之禮。趙桓要向折彥沖行禮時,折彥沖避過不受,宗望道︰“你是我大金漢部勃極烈,宋帝來降,怎麼能對你缺了禮數?”強令之受。

    這請降的時光,趙桓渾渾噩噩地都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直到出帳後被冷風一吹,心中既然後悔又悲苦,痛心疾首道︰“悔不听種師道言,以致如此!”然而這時才悔過又有何用?兩日後他向金人遞上降表,宗翰宗望看不大懂,交給折彥沖讓他念。折彥沖掃了一眼,只看起首句雲︰“臣桓言︰背恩致討,遠煩汗馬之勞;請命求哀,敢廢牽羊之禮貌……”只看了這一句便看不下去,更別說讀出來!而宗翰宗望命折彥沖讀這等言語,分明也是有意折辱于他!

    這一刻女真豪酋的威風達到了定點,宗翰宗望不但輕視大宋君臣,連折彥沖也不大放在眼里了。

    宗翰宗望收了降表以後,又封大宋府庫,拘收文籍,索要馬匹兵器,宗翰等又逼宋廷割地!這時金軍雖然攻陷汴梁,但兩河的大部分城池還在宋臣手中,金人又迫宋廷頒下割地詔書,通諭兩河,希望兩河州縣能不戰而下!

    金軍在大宋府庫中只收到金三百萬錠,銀八百萬錠,絹五千四百萬、緞一千五百萬,其余國寶、古董不計其數,雖然這個數目已大得駭人听聞,但勝利者的胃口永遠是不滿足的,何況現在皇帝都捉住了!金兵原也縱掠過幾次,但後來發現讓宋廷官員搜刮民脂民膏比自己派兵搶掠來得更加徹底,因此便獅子大開口,說出一個天文般的數字讓大宋官員去辦。大宋的宰相們為了應付金軍的索要,增侍郎官二十四員一再搜刮,又分遣官吏搜掘戚里、宗室、內侍、僧道、伎術、倡優之家。

    這一下汴梁的士民可遭了大殃了!之前金兵明刀明槍來搶,畢竟只有幾萬人,汴梁太大,金兵沒法到深入到全城每一個角落。但現在宋廷用行政力量來幫金人搜刮金銀,這下可就藏無可藏、避無可避了。就連麒麟樓,也是躲過了金兵的洗劫,擋住了亂軍的沖門,卻避不開朝廷官吏的盤剝。不但溫調羽頭上、手上的首飾,連翠兒鬢邊的銀釵也被搜走了。

    “幸好我們密室里還藏有一些財物。”周小昌嘆道︰“兩位放心,等風聲過去,送兩位回漢部的盤川還是夠的。”

    靖康二年的這個年,汴梁城中所有的漢人都過得極不是滋味,而女真人奪了這座大都市後則盡情享樂,他們不但對宋朝君臣極盡戲弄之能事,對折彥沖也日漸無禮,每次大宴會都要把折彥沖叫去,讓大宋群臣給他磕頭,每個場合里都要對折彥沖說一句“大將軍護宋有功,理應受宋人一拜”來挖苦他,挖苦完便哄堂大笑。一開始還只是宗望、宗翰不尊重折彥沖,後來連完顏婁室等人也在勝利氣氛的籠罩下開始輕視折彥沖。蒲魯虎安塔海幾次忍耐不住替姑父出頭說話,卻每每被完顏宗室喝罵怒責。

    金軍在城中逗留經月,這日金主詔書傳來,要廢趙佶、趙桓父子為庶人,汴梁軍民都請國相、二太子收回成命,但宗翰宗望哪里肯理會?于二月初敦促趙桓父子易服,宋廷群臣聞訊猶如天崩地陷,但武裝既被解除,就只好任人揉捏。

    宋帝易服之時,折彥沖也在場,完顏宗族一個後輩子弟笑嘻嘻拿起趙桓脫下來的龍袍作勢就要往折彥沖身上披,但袍子懸在折彥沖肩頭上就是不披上,一邊還作鬼臉,眾人都知道他是把折彥沖當猴子來耍了,無不哄笑。張邦昌等宋臣跪在地上,面面相覷,卻哪里笑得出來?

    宗望原本也笑,忽然注意到折彥沖原本憤怒的眼神竟完全平靜下來,心中一凜,趕緊跑過去將龍袍奪下,喝道︰“胡鬧什麼!”

    折彥沖冷冷道︰“不是要給我黃袍加身麼?”

    宗望哼了一聲道︰“小兒輩胡鬧取樂,你何必見怪!”

    宗翰也覺得這些日子來玩耍得夠了,這時金軍在中原根基未穩,久留恐有後患,便與宗望計議班師。

    一班子宋臣請另立趙氏為帝,宗望宗翰擔心趙氏仍有號召力,所以不肯,只想在宋人中另選一個來頂這個缺。百官在宗翰的暗示下推來推去,最後把最能順從金人意思的張邦昌推了出來。御使中丞秦檜帶頭反對,冒死上書,請仍立趙氏,卻被宗望一怒軟禁,而秦檜精忠之名也因此更盛。

    確立了張邦昌這個傀儡皇帝的地位之後,金軍上下便著手準備北歸。這次除了搜刮得難以計數的財富以外,又拘押了大批文武官員,連同大批的匠人、學生、娼妓一起押解北遷。宗翰等又怕趙氏死灰復燃,所以下令將所有宗室成員包括親王、公主、妃嬪一並帶走。宗室成員聞訊震駭,四散逃入民家。宗望命張邦昌下旨全城捉拿,有敢藏匿趙氏宗室者,連同鄰里一起問斬!

    即便如此,仍然有許多士民不顧生死加以包庇。就在這時,歷代皇帝最信任的太監們站了出來!他們為了討好新主四出指認,終于將無數漏網之魚一一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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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河遺民 第二一九章 突圍北上(下)
    何去何從的討論從一開始就分為三派意見。

    文官的代表虞琪(他出使漢部才回來)主張去和兵馬大元帥趙構會師,鄧肅則建議前往登州依附漢部,血性的將領如王彥等則主張趕緊募集義兵入京師赴難。

    曹廣弼心道︰“若往南依附兵馬大元帥,我等仍要受其節制,施展不開手腳。若是前往登州,這一萬人里只怕有六七千不肯相從。”想起種師道的話來,便道︰“東南是偷安之地,這一去要何年何月才能回來抗金?我們現在兵少將微,此時回汴梁去無異于送死。若要一心死難,何必突圍出來?如今既然出來,自然要留有用之軀為有用之事!”

    王彥問道︰“曹先生,那你的意思是?”

    曹廣弼道︰“金人雖攻破了汴梁,但這里是中原腹地,宗翰、宗望勢不敢久留,得了便宜後仍必回去。我有意移師北上,會合河北義軍截其歸路!此事極險,不知你們可敢相從?”

    王彥等欣然道︰“殺敵報國,豈憚奸險!”

    文官或有膽怯的,但這時為眾議所激,便不好反對。

    鄧肅道︰“我們如今雖有萬人,但泰半是未經訓練、不能作戰的官民,五千兵馬也不能稱為精銳。無論是阻擊金人也好,驅逐胡馬也好,都還要找個地方休養整頓才是。”

    曹廣弼道︰“最好的休整之地,那自然是江南但我們能去那里苟且麼?胡馬如此猖狂,我們如今除了龜縮退卻,就是逆流勇進!人是磨出來的,精銳是打出來的!若是吃不得苦的人,便請自回江南去。敢留下和我們共患難的,都要做好出生入死的準備!”

    王彥酈瓊等都道︰“不錯!”

    鄧肅道︰“但打仗終究要錢糧!沒有錢糧,如何養兵募兵?”

    林翼道︰“錢糧的事情,我來想辦法。”

    鄧肅問道︰“像這個村莊這樣的秘密倉庫,你是不是還準備了幾座?”

    林翼笑道︰“我確實準備了幾個倉庫,但都在河北山區。這個不是我準備的,是我問一個叫陳楚的商人借來的。總之錢糧的事情大家不用擔心,只要是商路通得了的地方,我就會有辦法。”

    計議既定,曹廣弼便出去召集人眾道︰“天降奇禍,汴梁失守!我等力量微弱,無法扭轉困局,又不願坐困等死!如今胡馬氣勢洶洶,是好男兒的焉能不為保華夏、安黎民出一分力氣?如今我要犯險北上,伺機阻截金人後路,傳檄兩河,共抗金兵!你們可敢跟我一起去?”

    數千兵將都叫道︰“願隨曹先生北上!”

    酈瓊站出來道︰“曹先生在漢部為將,到了大宋便是一介布衣,但如今既然行軍起義,不可無名,再則曹先生臨走前已請得御筆募兵抗金,不如我們便推他為首領,權稱統制,請虞大人為監軍,王彥先生為副統制,鄧肅先生為參謀,以抗金為義,行軍伍之事!如何?”

    眾人都道︰“願奉曹統制令!”

    當下曹廣弼分派任務,開拔向北,命林翼想辦法募集錢糧。又分別派遣使者前往津門、東平分別告知趙構和楊應麒。趙構這時極為虛弱,只要是能爭取的力量都盡力爭取,何況曹廣弼還身懷御筆,因此不但默認了這支義軍的存在,而且還派人送來了一支錦旗。

    曹廣弼部勒這批人馬沿途北上,在黃河邊上遇到宗澤的哨騎。原來宗澤的兵馬已到開德府,一路與金兵偏師邀戰,互有勝敗。曹廣弼以奇兵攻陷金軍在衛南的據點,派人與宗澤通問消息。宗澤听說曹廣弼從汴梁出來,率領數十騎連夜到衛南與曹廣弼相見,打听京師消息,听說京城已破、宰相準備投降不由得憂憤幾欲淚下。

    宗澤任副元帥以來連番上書勸抗趙構趕緊入京勤王,但趙構哪里理他?趙構身邊這時已經聚集了五六萬人馬,但就是縮在山東按兵不動。宗澤雖然忠勇,但他只是一心為國,憂君憂天下,就是沒有設身處地地替趙構想想︰冒險入京去救父兄符合他趙構的利益麼?所以宗澤雖然身居副元帥,在磁州又有保駕之功,卻是和趙構越走越遠。

    不但趙構如此,兩河、山東的其他守臣當此時局也大多在觀望。宗澤到開德府以後曾先後移書北道總管趙野、兩河宣撫範訥、知興仁府曾合兵入援。但這些人都認為這個節骨眼上前往汴梁無異于送死,因此無人理他!所以宗澤雖然號稱副元帥,但手下的兵力極為有限。這時他見曹廣弼手下人強馬壯,就想以副元帥的身份征調這支隊伍。

    這一路來曹廣弼將願意相隨的一萬多人分為戰斗隊伍和非戰斗隊伍,數千官民都已安排作了後勤。又沿途招募兵勇,汰弱選強,以實戰來作訓練,所以數量已經增加到七千人的戰斗隊伍成長很快。加上這支軍隊使用的都是漢部提供的兵器甲冑,裝備雖還比不上曹廣弼在遼口的嫡系人馬,但比起手下只有一群廂軍、義軍的宗澤來說已經好多了。

    曹廣弼听宗澤要征調自己這支人馬,便問他要征調來干什麼,听宗澤回答說要入京赴援後便拒絕了,認為汴梁形勢已不可為,孤軍入京赴死徒然無益。

    宗澤道︰“四方勤王之師若至,或有奇變也未可知!”

    曹廣弼反問︰“四方勤王之師在哪里?”

    宗澤默然,曹廣弼道︰“若四方勤王之師大聚,曹某還需要從京城里突圍出來麼?”又跟宗澤分析宗翰、宗望的兵力道︰“太原之戰宗帥又不是沒看到,金兵圍城打援的手段何其了得!現在汴梁已落入金軍手中,除非是我們能組織起足以壓制金軍的兵力,否則軍隊是去一支,死一支!這一萬多個兄弟願意把性命交到我手上,我便不能讓他們去無謂之險!”

    宗澤慍道︰“然則君父之憂,曹將軍就不顧了?”

    曹廣弼道︰“華夏眼看就要顛覆,萬千生民或將左衽!若不論事情是否可行,光是考慮忠義之名有何用處?”

    其實兩人的根本分歧卻不是在戰略戰術上,而是在忠君報國這等義理上互相不對胃口,所以到後來越說越不攏,終于不歡而散。

    宗澤是怒火疾雷般的脾氣,卻不是一味逞怒的匹夫,當時雖然不忿,但事後想起覺得曹廣弼所言未必沒有道理,而他關于阻截金軍歸路的建議也未必不可行。他是坦坦蕩蕩的大丈夫,既然覺得自己言語太過,回去後便移書致歉,並與曹廣弼討論該在何處截殺金兵。曹廣弼也服他忠義無雙,對于初次見面的爭執並不掛懷。

    曹廣弼在衛南並沒有停留多久便率眾渡河,駐扎在湯陰與內黃之間進行第二次短暫休整。一路不斷有漢部的官辦商人來附,這些商人既做自己的生意,又幫義武軍籌措軍糧物資。到渡河時軍中已聚集了上千人的商隊。

    這支人馬一路北行,見金兵就打金兵,見流寇就打流寇,這時宗翰和宗望的主力都還逗留在汴梁,所以一路上的偏師都不是曹廣弼的對手,至于那些流寇就更不用說了。

    曹廣弼逢州過縣都出示趙桓的御筆以及趙構的錦旗,又從不入城,只是在城池之外安營扎寨,因此與大宋的守臣們相安無事。威名漸漸傳開以後,小股的金兵和流寇都不敢來犯,所以這支隊伍所到之處不但沒有擾民,反而起到了安定民心的作用。隨軍的商人或入城內、或下農村采買物資,由于買賣做得公道也頗為受到沿途百姓的歡迎,慢慢地在黃河沿岸建立起良好的聲譽,並開闢出一條民間商道來。

    曹廣弼有意和種彥崧的忠武軍會合,因此在相州駐扎了一段時間後又移師北上,到了淇水附近听說隆德府無人把守便領兵前往,進入上黨。原來宗翰大軍南下以後,河東官吏紛紛棄官難逃,所以竟然連上黨這樣一個重要的所在也空了!

    上黨是王彥的老家,有他在這一帶的關系網絡,曹廣弼等很快就站穩了腳跟。曹廣弼見此處攻守兩便,所以來到後就不走了,反而讓林翼移書種彥崧,邀他前來會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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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河遺民 第二一九章 突圍北上(上)
    華元一六七七年十一月,金國兩路大軍逼近京城,其時四方勤王之師不至,京師上下無不震駭,逃往江南、登州者相接于道路。

    大宋兵部尚書孫傅一日讀《感事詩》,這是當時流行的一篇據說能進行預言的讖詩(有點像推背圖、燒餅歌),見其中有“郭京楊適劉無忌”之語,從中得到靈感,大搜全城,在汴梁坊間尋到一個叫劉無忌的市民,又從殿前司龍衛營中尋到一個叫郭京的兵員,剛好听好事者說這個郭京擅長六甲之術,孫傅大喜,奏稟了朝廷委以重任,希望能借他生擒宗翰、宗望。此事不但趙桓信,宰相信,汴梁城內市民也大多相信。

    麒麟樓內溫調羽問丫鬟翠兒道︰“世上真有六甲神法麼?”

    翠兒道︰“這個倒沒听說,不過在遼口、津門的時候倒常听說書的人講我們的七將軍,說他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斷人生死,延人性命。”

    溫調羽搖頭道︰“哪有這種事情!我就從沒听他說過。”

    不久就听外邊人哄傳郭京在挑選某某年月時辰出生的人,原來這六甲法要用七千七百七十七人,郭京調集這些人不問出身、才能,但算生辰八字。人員集結之後,郭京每日談笑自如,單看外表也頗有高人之風,說只要擇日出兵,反手可致太平,定要把金人直趕到陰山方罷。宰相何栗、兵部尚書孫傅卻都深信不疑,仰賴殊深。

    曹廣弼听到消息後嘆道︰“瘋了,都瘋了!全城都瘋了!”

    便命林翼將漢部所有不能戰斗的人都安排潛出城外,林翼親自來請溫調羽,溫調羽卻不肯離開。

    林翼道︰“若等金人將城圍密,就是我和二將軍也自身難保。你若不走,到時恐有性命之憂。”

    溫調羽卻說什麼也不肯走,又不肯讓林翼知會曹廣弼,只是請林翼帶走翠兒,翠兒趕緊道︰“小姐不走,我也不走!”

    林翼無奈,只得道︰“無論外邊戰局如何周小昌都會留在城內。這麒麟樓有地下秘室,萬一有事,你們可隨周小昌躲入地下。密室內藏有糧食、用水,藏在里面或可躲過此劫。”

    溫調羽謝過了林翼,又道︰“奴家薄命,請林公子不必再為我多費心神。如今國事紛擾,公子必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林翼又囑咐了周小昌一趟,這才離開。

    汴梁城內喧擾之時,康王趙構正前往金軍為質,他在路上為磁州守臣宗澤所阻,宗望的游騎逼至磁州城下,發現了趙構的行蹤意圖活捉。趙構大駭,幸好隨從太監康履認得一個叫歐陽遠的商人,這個商人提供了一條秘密道路的信息,趙構連夜微服偷走,瞞著磁州軍民從這條秘密商道逃往相州,相州守臣汪伯彥預先得到消息,領兵迎于邊境。從此汪伯彥與這個叫歐陽遠的商人便同時得到趙構的賞識。

    東路軍方面卻沒有因為趙構的事情有所停留,果如楊應麒所料,宗望並沒有先把河北州縣打平了再渡河,而是像第一次那樣繞過堅城,一路南下直趨汴梁,此時大宋京師附近只有兵馬七萬,南道都總管張叔夜將兵入援,但也不過一萬二千多人。不久宗翰領兵前來會師,于是城外金軍不但單兵戰斗力,就是士兵的數量也較城內守軍為多。

    華元一六七七年閏十一月初二,金軍開始攻城。金軍遠來,本來攻城器械倉促間未能準備齊全,但開封府外竟然有幾百架投石車放在那里等著宗翰!原來兵部官吏互相推諉,等到金兵到了城下也沒將這些投石車收入城內。對于這份大禮,宗望宗翰哪里會客氣?拿來就用。

    汴梁雖非天險,但畢竟是天下名城,緩急之間未能攻下。當日金軍以投石車急攻通津門,曹廣弼與死士數百人由通津門東側死角縋下,從側翼沖出,燒毀許多攻城炮車,金兵陣勢頗亂,攻勢為之一窒。但宋軍兵力畢竟不及金兵,士氣又低落,所以越打到後來形勢便越是不利。

    這一次金人是且攻打,且招降;宋廷則且求和,且守戰。

    先前宋廷因聞趙構未到金營,傳令命他盡起河北兵馬入援,不久又封趙構為天下兵馬大元帥。陳遘為元帥,宗澤、汪伯彥為副元帥,經營月余,得兵馬萬人,分為五軍渡河南進,信德府守臣率三千人來會,張俊、苗傅、楊沂中、田師中等皆在麾下,趙構兵威兵威稍振。宗澤勸趙構趕緊率兵入援汴梁,趙構哪里敢去?汪伯彥看破趙構心思,而且入京赴援也不符合他的利益,因此建議宗澤為前鋒先行。宗澤走後汪伯彥馬上勸趙構前往南京應天府,名為募兵,實為避禍。這建議正中趙構下懷,于是反而繞開戰場,取道東平意圖逃往南方。

    勤王之師久久不至,汴梁守軍越打越是絕望。偏偏這一年又遇上罕見的大寒天氣,宋人不如金人耐寒,越打越不順手,甚至有不少士兵直接在城牆上為風雪凍斃。

    宰相何栗見兵勢不利,便催促大法師、大術士、大救星郭京大將軍出戰。郭京哪敢出戰?只是不斷推諉道︰“我的神兵要到最危急的關頭才用!”

    何栗道︰“現在就是最危急的關頭啊!”

    是日風大雪大,寄托了汴梁最後希望的神道大將軍郭京終于要出戰了。出戰前郭京先令守城將士悉數下城,不得偷看,免得壞了天機。然後大開汴梁南城牆的宣化門,出城攻擊金軍。金人卻不管這些神道,分四路推進,郭京的神兵天將不戰自潰。郭京眼見不妙,對監視他的官員道︰“我得下去親自作法,方才使得。”便下城引了余黨逃跑去了。

    大宋兵將想要善後,哪里還來得及?金兵早已趁勢入城,宋軍亂了陣腳,自相踩踏,橫尸道旁者不可勝數。汴梁南城牆遂失守。其它城牆守軍听說南牆失守紛紛棄牆逃走,不久四面城牆便都為金軍所佔領。

    當初曹廣弼听說朝廷用郭京出城御敵時就已知道事情要糟,所以他一听郭京出城就號令所屬人馬結束停當。由于他這半個多月來奮勇作戰,人人都看在眼里,因此統制姚友仲請旨增益其兵,給曹廣弼多配備了兩千弓箭手和戰馬五百匹。

    南城牆被攻破以後,曹廣弼知道汴梁淪陷之勢再沒有挽回的余地,率眾直入宮中,請趙桓微服,由汴梁的殘存兵馬擁護突圍。

    趙桓听曹廣弼帶兵入宮本已吃了一驚,再听說他要擁自己突圍,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怕他會挾持自己。畢竟在戰亂中出城是既危險又無把握,趙桓又不能深信曹廣弼,哪里肯去?他周圍的幾個大臣也持類似的態度,認為便投降了金兵,未必就會被殺,相對來說可比冒險突圍安全多了。

    曹廣弼看出苗頭,也不好強請,坦言自己為宗翰、宗望所忌,若留在汴梁必遭報復,眼下將突圍而去,渡河襲擾金人後路,皇帝既不肯行,這次便算是來辭別。又請了趙桓的御筆許自己在宋境募義兵、辦民團抗金驅胡,趙桓也不信他能干出什麼大事,在倉惶恐懼中便許了他。

    這時金軍已經分兵佔領東、南、北三壁,曹廣弼不敢停留,出了宮門見門外聚集了不少文武將吏,舉手道︰“曹廣弼奉了御筆,將突圍往河北募義兵抗金。有膽的漢子,隨我來!”

    一時間應者雲集,連同原來的五千人馬共有萬人以上,在曹廣弼率領下從金軍守備較為薄弱的西南方向奪門而走。汴梁的城市面積極大,宗翰宗望的聯軍也難以將之重重圍困,只能定點布置重兵,而以輕騎襲殺突圍之人。這時曹廣弼以騎兵開路,金軍小隊的輕騎便不敢擅近。

    負責西面守備的完顏希尹見這麼一大幫人逃走,擔心宋帝就在其中,領輕兵來追。曹廣弼讓鄧肅領其它軍民迂回向東南退去,自己引三千人埋伏斷後。完顏希尹來得太急,不小心中了曹廣弼的埋伏,弄得丟盔棄甲,他本人也差點被曹廣弼活捉。這時宗翰那邊已經知道宋帝仍在城中,又不知這撥走了的人是曹廣弼所統領,因此傳令完顏希尹不要窮追免得中了誘敵的圈套,完顏希尹見了命令知道後援一時不會來到,不敢糾纏領兵退回,曹廣弼等人這才得以從容退走。

    這撥人馬走出數十里後折而向東,在廣濟河岸早有林翼接應上,在一個村莊落腳,這里有漢部一個倉庫,除了兵甲錢糧之外還有牛馬若干。曹廣弼等人便在這里休整,又召集各軍首領以及相從逃出的官員商議以後要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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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國之變 第二一八章 悼忠臣(下)
    種師道睜開眼楮,竟看見了一片兵火過後的廢墟。這位大宋皇朝的末世元帥努力地眨了眨眼皮,才從幻覺中擺脫出來。

    “會是那樣嗎?會是那樣嗎?”

    他以文人身份入武職,打了一輩子的仗,臨死還要用一把隨時散架的老骨頭去撐這個隨時就要崩塌的大廈,可就是這樣朝上的諸公還是不肯讓他專心地打仗,而是把他一會罷免,一會起用,所有的軍政要略沒有超過三個月以上的延續性,讓他如何打得來勝仗?

    “就是予我以軍事上的專斷之權,我也未必能贏得了金人啊……”

    更何況這專斷之權他根本就不可能擁有。

    “叔叔,曹先生來了。”

    種師道轉頭看了看曹廣弼,示意種洌出去。門闔上,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身軀有些模糊,但那雙眼楮卻還是那麼亮。

    種師道忽然顫巍巍地抓起床邊的拐杖,對著曹廣弼就打,連打了三下,忽然手一軟,拐杖跌在地上他已經沒力氣了。

    “少保……”

    “不要叫我少保!”種師道喘息道︰“你們……你們這群賊子!賊子!”

    “少保……”曹廣弼道︰“我是曹廣弼。”

    “我知道你是曹廣弼!”種師道道︰“我知道你是漢部的曹廣弼!我更知道你們漢部對我大宋心懷叵測,知道你這次來汴梁,不是要救大宋,而是要毀大宋!”

    曹廣弼默然。

    種師道道︰“這是我盡忠了一輩子的大宋,是我維護了一輩子的大宋,我不願看著它傾頹,我不願意。”

    曹廣弼道︰“我們沒做對不起大宋的事情。”

    “沒有?”種師道道︰“那登州、滄州是怎麼會事?那些被你們拐走的太學生是怎麼會事?你真的當我老糊涂了,什麼都不知道?”

    曹廣弼黯然道︰“既然少保知道,為什麼不把登州、滄州的事奏稟朝廷?”

    “奏稟朝廷?”種師道慘然道︰“且不說朝廷會否理會,便是朝廷理會這事,事情恐怕會變得更加棘手。先卻金人,再驅漢部,這是根本的次序所在。金人未退就逐漢部,只會逼得你們情急跳牆,和金人聯起手來分割大宋江山。”

    曹廣弼道︰“我們也不希望事情會發展成那樣。”

    “你們當然不希望是這個格局!”種師道道︰“你們希望的,是借金人之手滅了我大宋,利用大宋拖住金軍的後腿,等金人陷入中原的泥潭不能自拔以後,你們再起兵襲擊金人的根本,先吞金,然後再滅宋……”

    曹廣弼抗聲道︰“沒有!我來大宋時不是這麼想的!”

    “你沒有?”種師道道︰“就算你沒有,那個折彥沖,還有那個楊應麒一定是這樣想的!”

    曹廣弼又是默然,他知道種師道說的有可能是事實。

    種師道道︰“現在大金的軍力都已經暴露在兩河了,你們漢部呢?你們的主力都還沒出動吧?兩河已經亂了,中原也要亂了,整個天下都要亂了……這一年來兩河、山東逃入漢部的人怕不有上百萬了吧,流入漢部的錢有多少?我可就不知道了。準備了這麼久,你們漢部的兵力一定也比當初遼口之戰時大大不同了吧?你們漢部也該出手了吧?”

    曹廣弼黯然道︰“大哥還在金人手里,我們還不敢動。”

    “哦,對,折彥沖還在金人手里。”種師道道︰“那如果折彥沖有幸回到漢部呢?那時你們就要興兵來解救中原百姓了,是吧?”

    曹廣弼嘆道︰“胡馬南侵,不是我漢部當時所能阻止的。中原的這場劫難因由已久,也非我大哥當時所能化解。”

    種師道哼了一聲道︰“你這樣為他說話!難道所有事情你一開始就已經知道了?”

    曹廣弼道︰“沒有,很多事情我是最近才想通的。”

    種師道聞言哈哈笑道︰“這麼說來,折彥沖還是欺瞞了你!”

    “或許吧。”曹廣弼道︰“不過以當前的形勢看,他仍然是最有希望收拾這個殘局的人。所以那些沒有答案的事情,我就不想深究了。”

    種師道冷笑道︰“不是沒有答案,是你不想找到那個答案!”

    “怎麼說都好,”曹廣弼道︰“從現在的大勢看來,由漢部來收拾這個殘局,對中原的百姓來說痛苦是最小的,少保你說是麼?”

    種師道閉上了眼楮,甚至停住了呼吸,如果不是他的手指還在顫抖,曹廣弼幾乎便要以為他已經死去。過了好久,他才睜開眼楮來道︰“你這麼對我說話,難道還希望我幫你們不成?”

    曹廣弼道︰“其實少保已經幫了我們很多了。”

    種師道搖頭道︰“我沒有幫你們,也不打算幫你們。如今我已無權無職,甚至連腦筋也不堪用了,已是廢人一個,幫不了你們了,也害不了你們了……不過,我還是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情︰你們漢部現在也是很危險的。”

    曹廣弼忙道︰“請少保指點。”

    種師道道︰“你們漢部現在頭腦心腹雖然強,但四肢也不弱。小心尾大不掉之勢一成,到時去了宋弊,卻招了唐禍!”

    曹廣弼道︰“少保是怕我漢部有割據之憂?可是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卻不當對能辦事的人太過拘束。”

    種師道並沒有過份深入地糾纏某一個問題,只是搖了搖頭,嘆道︰“我這一生,本來只想規規矩矩為官為將,以此終老。不意卻遇上這等時局!”頓了頓又道︰“你們其實也不用太急躁,雖說攻城略地,先到者得,但漢部既然自承漢統,那麼山東、兩河的土地人口,吃得一分,便能消化一分。女真以外族入關,佔得地方,未必能服人心,即便以威武壓下了城池里的抵抗,城外的鄉村他們也沒法一一去平定。便是平定了,人心也必不深服。所以女真眼前雖然氣勢洶洶,但沒有十年時間,他們是收拾不了兩河的。”

    曹廣弼道︰“是。”

    種師道又道︰“我看得出你與楊應麒有文武同心之勢,若是如此,他對你必然會比對其他人更加信任。你要想有大作為,也不用回漢部去,只要有錢有糧,兩河上下可以就地募兵。如今兩河局勢已亂,到處都是流寇這些流寇最為可惡,卻也最為可用!為何?若不是強悍堅韌之輩,如何能做得流寇?這些流寇都是從饑荒忍過來、從兵亂中殺出來的人,蠻野不讓胡人,若能收之為兵,畜養之以兵糧,部勒之以軍律,便能成為一支百戰精兵!”

    曹廣弼道︰“是!”

    種師道又道︰“東南出相,西北出將。兩浙、福建百年未經大戰,人不知兵。你們漢部如今福建子又極多。切記莫要理會這些南人對兵事的指手畫腳,否則恐怕要誤事。”

    曹廣弼道︰“是。”

    種師道嘆道︰“若漢道有大昌之日,記得將胡馬盡數逐出四封之外!唐太宗兼愛胡漢,雖然因之建立起赫赫功業,但不防胡人以至縱容過甚,亦唐室一失。折彥沖既為女真之婿,恐將來亦難免優待胡人。有些事你可得爭一爭!”

    曹廣弼道︰“是!”

    種師道猶豫片刻,這才道︰“我的後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這一生,所建功勞不少,料來大宋不至虧待我。但我種氏子孫,只怕宋室亦未必能加以羽翼……”

    曹廣弼道︰“此事少保不用擔心。有曹姓一日,便有種氏一日。”

    種師道說到這里,以手掩面道︰“去吧!去吧!不要再來了,我也不再見你。”

    曹廣弼知道今日一去便是永訣,深深一拜,行了大禮,告辭而去。

    曹廣弼走後,種師道指點種洌在房中找到一個珍藏的盒子,從里面取出一封燒了。在火光中種洌只來得及看到印泥,心道︰“似乎是陳了翁寄給叔叔的書信。”

    從這一天開始種師道便不再開口說話,直到去世。

    華元一六七七年,金天會四年,宋靖康元年,冬,大宋檢校少傅、鎮洮軍節度使種師道卒,享年七十六歲。

    十一月,金東西兩路兵馬先後抵達汴梁城下,宋軍守戰不利,次年春,宋帝出降,曹廣弼以三千人趁亂突圍,汴梁淪陷,北宋滅亡。

    《邊戎》第十四卷《北國之變》完,請關注第十五卷《兩河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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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國之變 第二一八章 悼忠臣(上)
    華元一六七七年九月,被金兵圍困了兩百五十天之久的太原,終于在外援失敗、內無糧草的情況下被金軍攻陷,城中守將或戰死,或自殺,城中居民死難者十之八九。

    太原失陷之後宗翰再無後顧之憂,分兵佔領汾州、晉州、壽陽。而宗望也在井陘擊敗種師閔、種彥崧的聯軍,然後回師攻陷真定。

    十月上旬,金國東西兩路統帥在平定踫頭,商議進一步南侵的戰略。會議上完顏部的老將兀室提出先平兩河、再取汴梁的策略。這個策略比較穩妥,但宗翰卻覺得太過保守,他認為若不能攻下汴梁,兩河的州縣雖得不能守,若是攻下了汴梁,兩河失去了可以擁立的中央,便可以不取自下。宗望對宗翰的策略也欣然稱善。

    幾乎在同時,歐陽適東渡津門、遼口,先後與楊應麒、楊開遠議事,楊應麒認為宗翰、宗望用兵好急險,這番南侵,必然先破汴梁,然後再緩出手來經營兩河,如果是這樣的話,漢部的勢力應該可以找到趁機進入的空隙。

    楊應麒的策略是反其道而行之︰不再管大宋政權的存亡,先布下暗子經營兩河。“金人治國之才本來就不足,尤其文官泰半出自燕雲,這些人歸附未久,又都是漢人,我們盡量放開手收買。至于大宋在兩河的士紳,塘沽也盡可大開中門,有多少收多少!只要宗翰、宗望得不到兩河的治權,他們在這里就站不穩腳跟。如果大宋的正規軍擋得住金軍的攻勢,就由大宋去吸引金軍的主力。如果大宋的正規軍有全軍覆沒的危險,我們就組織附屬軍力在正面對金軍進行一次大阻擊。”

    在具體執行上,則由楊開遠、阿魯蠻應付北面吳乞買的壓力,歐陽適分管河北,曹廣弼負責河南、河東,楊應麒在統籌全局之余分管山東。

    而大宋這邊,種師道听說太原、真定被攻陷,馬上傳檄令西、南兩道兵馬赴汴梁勤王。這時大宋兵力四散,而且先前朝廷為了省錢沒有采用種師道派重兵屯守京師外圍的建議,使得河北、河東軍勢一旦崩潰,京師外圍就再沒有強有力的防備。種師道認為當前形勢比金軍上次南侵還要危急,揣摩雙方的兵力以及時局,覺得這一次汴梁恐怕難以固守,奏請朝廷西遷,駕幸長安以避金人鋒芒,京師守御的事情就交給將士們全權處理。但宰相覺得金軍還遠在平定皇帝就逃跑實在太沒面子,認為種師道這麼建議是怯敵的表現,因此不但沒有采納,還以他病重為由再次將他罷免,用另外一個文官範訥代領兩河宣撫使,將種師道召回汴梁。

    種師道罷免之後,宗望為麻痹大宋,佯許議和,而且條件十分優厚︰大宋不用割三鎮,只要獻上五輅、冠冕,並為大金皇帝上尊號,且須康王親到,和議便可成。

    歐陽適听說這和議的內容後笑道︰“宗望這招麻痹戰術用得太過低劣!三鎮都有兩個被宗望宗翰攻下了,難道他們還會把吃下去的豬肉吐出來不成?這條件未免寬松得太假,豬才會信!”

    但趙桓和他的宰相們听到後卻喜不自勝,果然允諾了金人,詔太常禮官集議金主尊號,又命康王趙構立即前往宗望軍中為使為質。由于先前種師道已傳檄令西、南兩道兵馬赴汴梁勤王,所以宋廷又補了一道詔令,命諸路兵馬不必進京,免得多添喧擾雲雲。此時大宋南道兵馬總管張叔夜已經召集了十五萬大軍準備入京,但接到這道命令後也只好將東南各州的兵馬遣散。

    結果康王趙構還沒去到金營,金軍西路軍便已渡河。防洛口的大宋軍馬望風而潰。

    宋廷听說後急召四方兵馬急赴京師入援,又許兩河、山東各地守臣便宜行事,命王師中代樞密行權與漢部商議援軍將領事宜,請漢部急速發兵入援但這時哪里還來得及?張叔夜連發調兵令,各州被這“狼來了、狼走了、狼又來了”的命令擾得煩了,大多委蛇了事,再則時間也太過緊迫,張叔夜倉促之間也只調得一萬多缺乏訓練的兵卒便匆匆入京赴援。

    在塘沽,陳顯對歐陽適道︰“大宋危矣,這次恐怕就是宗社也難保全了。”

    歐陽適問︰“那我們當如何著手?”

    陳顯道︰“我看七將軍的意思,仍然不敢正面和金人沖突,而是要扶植附屬軍力來牽制金人,以免大宋完敗大金一家獨大。現在中原有兩股大力量,一是抗金,二是扶宋。抗金的事情七將軍既然用心,我們便不用和他爭去,我們做另外一件事情。”

    歐陽適問︰“扶宋?”

    “不錯。”陳顯道︰“汴梁若失,中原的局勢將會是大金與抗金勢力的斗爭,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很可能會形成漢部扶助的附屬勢力與大宋殘余勢力共同抗金的局面。附屬勢力我們讓給七將軍去組織,而大宋的殘余則由我們來介入。”

    歐陽適大感興趣問︰“怎麼介入?”

    陳顯道︰“我們公開出面是沒有號召力的,現在對趙氏向心的人還不少,我們可以在這上面想想辦法。”

    幾乎在同時林翼也來尋曹廣弼道︰“二將軍,如今汴梁戰備空虛,四方勤王之師怕是趕不及來了!上次有種少保領了西兵來救,這次我們還能盼誰來?我們不如快走吧。要不然等戰亂一起來怕就來不及了。”

    曹廣弼道︰“再等等。”

    林翼道︰“還等什麼?”

    兩人正議事,忽而宋廷傳下命令,準曹廣弼組織民兵助防。

    傳令的官員走後,林翼從屏風後走出來道︰“若早兩個月下這道命令,我們也許還能組織起一支像樣的軍隊來。現在才讓我們干,哪里還來得及!”

    曹廣弼道︰“來晚了也總比不來好。”便傳下命令去。曹廣弼私下里早有一份兵源名單,孔壁書社的組織又極有效率,只半日功夫便召集了三千人,共分為三個千人隊,曹廣弼自領第一隊,由上黨入京赴難的一個壯士王彥領第二隊,鄧肅的同學、在上次守城中文武表現均為上佳的太學生酈瓊領第三隊。曹廣弼召集這三千人訓話,要求他們從這一刻起便依軍令行事,駐扎在孔壁書社周圍待命。又召鄧肅、王彥、酈瓊商議,酈瓊問︰“曹先生,如今眾言炎炎,都道京師難守,你看這次汴梁可守得住?”

    曹廣弼道︰“盡力而為!”

    王彥道︰“不錯!若是汴梁不守,把這條性命擱在城頭上便是!”

    “不!”曹廣弼道︰“臨危一死,又有何益處?再說金人未滅,我等如何能輕易就死?汴梁若是失守,我便渡河北上,沿路召集義士,到河北、河東與金人打去!就算搗不了他的老巢,也要擾得他雞犬不寧!”

    王彥、酈瓊一听既佩服又振奮,都道︰“王彥(酈瓊)願隨曹先生北上!”

    周小昌將麒麟樓所藏的兵器搬出來分發下去,林翼則引城外一個馬商入城,共得馬匹五百。城內散藏在各處民家、屬于漢部財產的馬匹也有五六百匹。

    無人處,林翼問曹廣弼道︰“二將軍,你這般安排,是真要在這里和金人決一死戰麼?我們這點人手,只怕影響不了整個戰局。”

    “決一死戰?當然不是。”曹廣弼道︰“我遲遲不走,只是為了等一個人。”

    林翼心中一驚,心道︰“那溫調羽的事情,二將軍不會已知道了吧?”有些擔心地問︰“誰?”

    誰知道曹廣弼的回答卻讓他大感意外︰“種少保。”

    林翼奇道︰“種少保?”

    “對。”曹廣弼道︰“種少保這次回汴梁後病是越來越重了,說句不吉利的話,我怕那個日子也快了。我總覺得他彌留之際應該會有要緊的話和我說,所以一直在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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