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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 邊戎 作者:阿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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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wawa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2:22 | 顯示全部樓層
千鈞一發 第一九五章 夜訪(上)
    曹廣弼凝望燭火,嘆道︰“我要來宋,其實遠在我大哥前往大定府之前就己經決定了。”

    李綱心中一奇,卻不打斷。

    曹廣弼道︰“其實當女真透露出要我們從金侵宋的消息後,漢部就分成了兩派︰其中一派,怕漢部如果不從會被女真攻擊,所以贊成此事;又有一派,不願被女真脅從干此不義之事,所以反對!”

    李綱道︰“曹先生便是後一派的?”

    “不錯。”曹廣弼道︰“當時兩派糾紛不清,我落了下風,眼見事情難為,便與大哥說︰如果從金侵宋難以改易,我願束發辭職,蕩舟歸宋相助。我大哥素重情義,且他心中也是不願從金侵宋的,所以並不拘我,曾暗示作為執政的七弟等人,從我之願放我回歸。”

    李綱奇道︰“折將軍為漢部之首,曹先生為漢部之副,你們兩人都不贊成從金侵宋,怎麼還會落在下風?”

    曹廣弼道︰“我漢部之制,循的是上古國人議政之制。國人議定之事,我大哥亦難更改。當時大會部民商議,結果人情樂安懼危,多擇從金,所以我們才落了下是。”

    李綱搖頭道︰“如此大事,如何能謀于群小!”

    曹廣弼嘆道︰“我大哥也絕知從金侵宋萬不可行,這才力排眾議,前往大定府勸諫金國的大元帥斜也。誰知道金人全無信義,竟然把我大哥給軟禁了!這才引發了後來之事。幸好漢部還有我七弟在,他是個智計無雙的人物,多方設往,這才守住了遼南!”

    李綱道︰“听說漢部曾與金人打過一仗?”

    曹廣弼道︰“是。”

    李綱便問勝負如何。

    曹廣弼道︰“大哥在他們手里,我們不敢攻擊,唯防守而己。當時城內有精兵萬余,金軍六萬,麈戰經旬,城不能下,金兵死傷頗重,這才退兵講和。”

    李綱心中把遼口的精況也汴粱的情況盤算片刻,問道︰“當時守城將領,便是曹先生麼?”

    “不是我。”曹廣弼道︰“是我三弟楊開遠。”

    李綱哦了一聲道︰“原來曹先生的兄弟中另有將才!”

    曹廣弼頗感自豪道︰“不錯!三弟這一仗打得很漂亮!若不是他打好了這一仗,漢部的形勢便不堪設想了。”跟著又嘆道︰“盡管如此,但我們最終也沒能迎回大哥。他們拿了大哥作人質敲詐了我漢部大批錢糧,往昔茶葉、絲綢等貢物也都加倍!我們投鼠忌器,不敢不從。只是他們再命我們隨他們侵宋,我們便再不肯做了金人如此無信無義,叫我們如何再相信他-但他們有我大哥在手,也不怕我們會抄他們後路了。因此與我漢部講和之後,馬上興兵南下,入燕京,侵河北,競成今日之局面-我在津門听說大宋危急,坐臥不安,于是辭了七弟只身前來,雖然自知道力薄,卻也顧不得了。”

    李綱道︰“折將軍與曹先生高義,令人欽佩。如今漢部與女真有怨,有我大宋有親,眼下事態危急,依曹先生看,兩家能否聯手,共抗金兵?”

    曹廣弼搖頭道︰“若漢部能與大宋公開聯手,我便不來大宋了直接在遼南舉兵便是。如今漢部是我大嫂稱制,七弟主政,他們要保住我大哥性命,無論如何不敢出兵的。我七弟能答應我不發一兵一卒助金侵宋,又默許緩急之際可暗中助大宋以錢糧物力,己經很不容易了。”

    李綱听到這里,皺眉不語,曹廣弼道︰“其實大宋之難,不在無外援,而在有內患。這一點別人不知,李大人還不清楚麼?”

    李綱神色凝重,問道︰“曹先生所謂內患,指的是什麼?”

    曹廣弼道︰“最大的內患,便是皇帝宰相全無迎戰之氣魄,每日家但想著苟且偷安,避敵南竄而己!”

    李綱臉色一變,慌忙搖手道︰“宰執或者無能,但聖上天意難測,曹先生不可胡亂言語。”

    曹廣弼憤然道︰“在開封府衙門外,我因是對著一千平民,不想冒犯皇帝,言語間便客氣了三分。但李大人是明白人,我也就不怕直言-我來了這麼些天,天天盼著皇帝召見,我好陳述守戰之策!但左等右等,只等來皇帝的一些賞賜慰撫我曹廣弼又不是來大宋圖謀錢財,要這賞賜干什麼!”

    李綱道︰“我大宋體制嚴密,皇帝輕易不見外來之臣,此為定制,非曹先生所知。”

    曹廣弼哼道︰“我漢部上下,多是燕趙逃民,又立部于大唐安東都護府舊地,地是華夏故地,民是中原故民,我等不遠千里而來,汴粱士民知道真相後歡呼夾道,趙官家卻視我們為外人麼?再說,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談什麼定制!皇帝不見我用我,那也罷了,畢竟大宋將才如雲,也不一定輪得到我。但這麼久以來也不見朝廷積極備戰,宮中府中,每日家只是想著要逃!如今大敵己經逼近,而皇帝卻如此做派,委實令人寒心!”

    李綱霍地起身道︰“非君之言,恕不敢聞!”

    鄧肅在旁勸道︰“廣弼兄,少安毋躁!”又勸李綱道︰“伯紀兄,廣弼兄也是困于時局,救國心切,才有這等過激之語。”

    曹廣弼閉上眼楮,許久才道︰“李大人,曹某無禮了。”

    李綱也即平復,說道︰“曹先生如此激憤,想必如志宏所言,救國心切而己。這幾日我每聞邊將無能、宰執誤事也往往破口大罵。只是誤國者在臣不在君,此一節不可不辯!”

    曹廣弼一笑,說道︰“今日碼頭之事,李大人听說過沒?”

    李綱一听眉頭緊摶,他今夜忽然來訪,也是被這件事給逼的。

    曹廣弼道︰“我既到汴粱,便不以外來之人而避嫌了。直說吧!今上先除太子為牧,再運寶貨南下,‘巡幸’之意己明。皇帝一……一走,京師便難堅守。人心散亂,從此不可收拾!此事李大人應該比我更清楚。”他原本要說“皇帝一逃”,總算是臨時改用了一個不怎麼難听的字眼。

    李綱沉吟道︰“我明日便約同懂上表,請留聖駕。”

    曹廣弼道︰“來得及麼?有用麼?”

    這兩個問題,李綱既不能答,也不願答,只是起身道︰“今夜一會,得益良多。夜深風冷,便先告辭,它日再來請教。”

    曹廣弼听李綱這麼說,便知道對方畢竟還不肯深信自己這倒也在情理之中,因此曹廣弼並不見怪,也起身道︰“本不敢相留,不過……”回顧鄧肅道︰“我們那一圖一冊,便贈給李先生吧。”

    鄧肅點頭道︰“那圖冊交給伯紀,正得其人!我這便去取。”說完轉身入內。

    李綱奇道︰“什麼圖冊?”

    曹廣弼道︰“看了便知!”

    不久鄧肅出來,拿出一冊,上有千余字以爰圖畫若干,說道︰“這是女真幾位大將的圖像,以及曹先生與我連日揣摩的金軍情況,伯紀閱過之後,便知北兵虛實。”

    李綱大喜,再看那圖,卻是一副城防圖譜,曹廣弼道︰“此為困悶無措時作的守城之圖,亦不知有用無用。大宋將官守城之術甲天下,萬一廣弼是班門弄斧,還請勿見笑。”

    李綱欣然道︰“曹先生過謙了。此二寶勝過萬金之饋-李綱不敢辭,便代大宋萬千生民謝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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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一發 第一九五章 夜訪(下)
    李綱從孔壁書社出來,心道︰“鄧志宏尚有拳拳之心!這曹二看來也無惡意,只是他言語未盡,尚不可全信。但他說皇上一旦巡幸,京師便難堅守,人心便易散亂此二語均中靶心!但我身為太常寺少卿,眼下難有機緣面聖,如何陳述這等大計?”一路行走,忽然望見一戶熟悉人家,燈籠上寫著一個“吳”字,跌足道︰“我怎麼就忘了他!”匆匆朝燈火處而來。

    李綱看到的這座屋宇,乃是大宋給事中吳敏的府第。

    按宋代的政治制度,凡政令下達需經幾道程序︰先由皇帝與宰相、執政大臣進行平章(即商議),對皇帝的決定,宰執大臣有權反對;如果商議通過,再將“詞頭”(商議結果的要點)交由中書舍人起草,中書舍人有權封還;如果在中書舍人這一關通過了,再將草稿交由給事中審議,給事中有權繳駁;要到給事中這關也通過了,才會將政令返歸皇帝處讓皇帝“畫可”,然後才能批準公布;公布之後,台諫以至有關官員都有權對政令進行議論。皇帝繞開這些程序直接下旨的情況也有,但這種旨意是完全非法的,就是皇帝也不敢輕易亂來。

    就這等政令決策、頒行、監督的程序而言,在當世己是極為嚴密、極為先進,就是漢部的決策程序與之相比也略顯粗糙。大宋士人在這等政治氛圍中成長起來,所以陳正匯、李階等人進入漢部後才有那般參政議政的熱情和抗辯封駁的骨氣!至于大宋這等政治體制為何反而導致積貧積弱,這個問題卻極為繁復,非數言能達,眼下只說李綱來見吳敏,吳敏與李綱交情深厚,但見他深夜來訪也感詫異,忙問所為何來。

    李綱將自己剛才走訪孔壁書社一事說了,又道︰“那里是嫌疑之地,我本不想孟浪前往,但日間听聞宮中寶貨在碼頭出現一事,再也坐不住!如今形勢危急,聖上己除太子為開封府牧,恐怕正如那曹二所言,聖上是決意南巡,而欲留東宮以守宗社了!”

    道君皇帝怕死,其實就是想趕緊收拾細軟逃跑,李綱雖然心知肚明,但他畢竟是臣子,言語間全用“南巡”。

    吳敏沉吟道︰“建儲守國,有何不妥?”

    李綱道︰“守宗社無甚不妥,但以開封府牧守宗社則不妥!如今金寇如此猖獗,宗社若是失守,中原恐無人種!然一開封府牧如何能號令天下豪杰共守此危城?”

    吳敏問道︰“伯紀的意思是……”

    李綱慨然道︰“聖上南巡之意若不可挽,為今之計,只有傳位于太子,以令天下!方可共守京師!”

    吳敏臉色微變,帝王傳位這種事情最為敏感,雖然宋朝皇帝立儲都要與大臣商量,但大臣主動請求禪讓仍是極惹忌諱之事。

    李綱見吳敏猶豫,激之道︰“公以獻納論思為職,此時請對,為上極言此事!若言不合聖意,最多也不過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有輕于鴻毛!死得其所者,此正其時!我以豪杰視公,故有此言。莫非公亦貪生怕死之徒?”

    吳敏臉色沉了下來,說道︰“敏所慮者為國,非為身!”頓了頓道︰“傳位太遽,請太子監國如何?”

    李綱道︰“不可!唐肅宗靈武之時,變故亦類于今日。當時不建位號不足以興復國家,而建號之議不出于明皇,使靈武名不正、言不順,後世惜之。綱竊以為聖上聰明仁慈,倘感公言,萬一能行此,金人必將悔禍退師,宗社因此保全,到時豈止都城之人獲安,便天下之人皆將受賜。此等大事,非發勇猛廣大慈悲之心、忘身殉國者,安能任之!”

    吳敏低頭沉思,他與趙佶接觸較多,也知趙佶微有傳位之意,只是不到最後不肯放手而己。這時吳敏被李綱所動,繁復思量,終于決意面聖。

    第二日吳敏請對,先奏國勢危急,趙佶一听到金兵兩字就忍不住打寒戰,吳敏又道︰“臣有一言,陛下能用,則宗社靈長,聖壽無疆。”

    趙佶問是何言,吳敏道︰“聞神霄萬壽宮所謂長生大帝君者,陛下是也。大帝君必有青華帝君以助之,其兆己見于此。”

    青華帝君指的是趙佶的兒子趙桓,這兩句雖是暗語,但趙佶一听便明了于心,知道吳敏要說什麼。

    吳敏暗中窺視,見趙佶並無暴怒之征,便明言道︰“聞陛下巡幸之計己決,可有此事?

    趙佶不應,但這等情形下,不應相當于默認!吳敏又道︰“以臣計之,今京師聞金大入,人情震動,有欲出奔者,有欲守者,有欲因而反者,以三種人共守,一國必破。”

    趙佶嘆了一聲道︰“若是這般,如之奈何?”

    吳敏道︰“陛下既定計巡幸,萬一守者不固,則行者必不達。”這句話己經挑得極明︰你要逃也先把汴粱的事情安排好再說,否則汴粱失守,你便逃也逃不遠!

    到了這份上,趙佶也沒法掩飾了,嘆道︰“正憂此事。”

    君臣到此己是兩明于心,于是吳敏奏道︰“若陛下使守者威福足以專用其人,則守必固;守固,則行者達矣。”這便是勸趙佶給他兒子名分了︰你讓你兒子做皇帝吧,這樣他才能名正言順地守城;他能守住汴粱你才能逃得了性命!不過吳敏畢竟是大臣,這等話說出來也是文雅好听。

    趙佶某方面的政治智慧極低下,某方面的文化修養卻極高,對這些話哪里听不懂,猶豫道︰“容我思之。”

    吳敏道︰“陛下能定計,事當不過三日。過三日,守者勢未定,威福未行,金人至,無益也。”其時金軍己越過中山府直奔汴粱,以路程計算,十日可到開封,所以吳敏許以三日為期,過了三日,便是傳了位,太子即位後也來不及備戰了!

    趙佶無奈,點頭默許。吳敏又以札子薦李綱道︰“綱明雋剛正,忠義許國,自言有奇計長策,願得召見。”

    趙佶嘉許道︰“有此臣子,朕之大幸。可令明日文字外庫候對。”又除吳敏為門下侍郎,輔助太子。

    吳敏走後,趙佶想到逃跑和保留帝位終不能兩全,忽然悲從中來,郁從胸發,見寵臣蔡攸在旁,握住他的手道︰“我平日性剛,不意金人敢爾!”

    時龍床邊有一鸚鵡,聞言吐血而死。

    不過這時內侍宰執們也顧不得陛下的愛鳥了,因為性情剛強不拔的趙佶說了那句話後也郁悶得氣塞不省,從龍床上跌了下來,就此暈了過去。蔡攸李邦彥等忙呼左右扶起,群臣紛紛,但也商量不出個主意來,只是傳御醫進湯藥,不久趙佶醒來,知道形勢己不可扭轉,逃跑與帝位正是熊掌與魚不可兼得,想想還是保命要緊,只得命人筆墨伺候,親手擬書雲︰“皇太子可即皇帝位,予以教主道君退處龍德宮。”又命傳吳敏作傳位詔書。

    吳敏承命草詔,趙佶于詔書末尾續了一句︰“依此,甚慰懷。”

    第二日,宮中下詔內禪,皇太子趙桓即位于福寧殿。第三日御崇政殿。太宰白時中率百官入賀,尊趙佶為教主道君太上皇帝,不久又詔改明年年號,元日靖康。

    鄧肅收到消息,來見曹廣弼道︰“二將軍,你看傳位之事有助于守戰否?”

    曹廣弼道︰“那要看新皇帝有無擔當。若有擔當,那李伯紀這一博就博對了;若無擔當,那便是軟泥換豆腐,何助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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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一發 第一九六章 聯姻
    漢部的庶政運作又重新走上正常的軌道,但這幾日楊應麒卻變得更忙了他不是忙于政務,而是忙于指揮士人點看書目。自金兵東移以來,楊應麒便把搶救中原的文獻典籍作為重中之重。津門財政雖然緊張,但楊應麒在這一塊的花費上仍然毫不吝惜。每日從汴粱運往登州的圖書文獻不絕于道,後來競不知不覺形成了一條“書路”。大宋此時道路不淨,運書的隊伍多了,防衛不免時有疏松,而運書途中又難免遇到盜賊。這些盜賊大多是吃不飽飯起來造反的農民無賴,沒多少見識,搶了幾次發現都是不能吃、不能花的“無用之物”,從此看見運書隊伍便都不搶了。

    大量的書籍運到登州後,楊應麒本想分為三部分︰一部分藏登州蓬萊學舍,一部分藏津門管寧學舍,一部分藏流求桃園學舍。但後來書籍越來越多,原來汴粱許多人家為了籌集逃命錢都將家藏圖書賤價拋售,孔壁書社在一兩個月間收到的善本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都超過了以往六七年間的總和!由于書籍太多,所以別說進行細致處理,就是要進行大略安置也嫌人手不夠再說此時正當亂世,處處都需要人手,楊應麒也不能在這件事情上安排出更多的力量。最後還是一些浙東的商人出來主意︰由他們花重金從山東、江南、福建延請博學之士到蓬萊學舍校書編排。楊應麒大喜,不但當即準了,而且還好加勉勵。其時清陽港為了應付戰爭己極為繁忙,浙東商人又請求將書籍、人員的進出改在膠州灣附近的新碼頭淮子口(注︰地理位置在後世青島附近),至于碼頭的改建、升級,自有這些商人和本地士紳負責。這建野縝X楊應麒心意,想也沒想就批了,且準備多發行一批紙幣來支持他們在淮子口的建設

    最近由于漢部紙幣在汴粱供不應求,所以楊應麒早有心增發紙幣數量了。

    增發紙幣的提議在元部民會議通過後,楊應麒摸了摸比金漢戰爭前還要鼓的口袋,心中樂滋滋的,但微笑了一陣忽然呆住。

    陳正匯在旁邊看見,問道︰“七將軍,怎麼了?”

    楊應麒道︰“最近兩三年,浙東商人勢頭升得很快,而且做的事情也很合我們的心意。

    陳正匯點頭道︰“不錯。”

    楊應麒道︰“不過你不覺得太合我們心意了麼?先是遼口,再是淮子口,再加上他們的老家江南這布局很了不得啊!嘿,如果連流求、麻逸、塘沽也包括進去,那漢部就成了他們的天下了。”

    陳正匯微笑道︰“他們在流求、麻逸和塘沽勢力並不是很大,再說他們畢竟只是商人,並未干涉政務軍務,所以也不用太過擔心。”

    楊應麒想了想道︰“感覺還是有點問題,你去查一下,看看他們私下都和哪些人有來往

    陳正匯愕道︰“這怎麼查?”

    楊應麒道︰“就是查查他們進出港口的記錄。嗯,這事要悄悄來,不要讓太多人知道,免得他們知道了心中不安也許這些事情都只是我在胡思亂想罷了。”

    當晚陳正匯在冗務之余命人到海關調出檔案,清查所有元部民的出入記錄,結果並未發現浙東商人有什麼異征。

    楊應麒心中卻反而更為郁悶,陳正匯也覺得不妥,楊應麒問他有什麼不妥,陳正匯道︰“不知道,但總是覺得不妥。”到了他們這個層面的人,常有超乎證據之外的直覺,而且這種直覺通常還很準。

    楊應麒想了想道︰“今晚我早點走,去林府吃飯,政務上的事情你擔待著。”

    那邊林翎見楊應麒來,奇道︰“最近不是很忙麼?你怎麼還有空來?”

    楊應麒笑道︰“又不歡迎我了?”

    林翎笑道︰“哪里會!”命人整治了幾個清雅的小菜,與楊應麒就著粥吃。

    楊應麒一邊吃飯,一邊閑扯一些海外見聞,慢慢聊到生意上,說道︰“溫州、明州那幫商人可猛得很那!我想在他們的生意上投點錢,入點股,幾年後一定大發!”

    林翎笑問道︰“你說的是漢部的錢,還是你自己的私房?”

    楊應麒道︰“當然是我自己的私房。”

    林翎冷笑道︰“你才剛剛把淮子口一半的經營交給他們,現在又要入他們的股,小心被人知道說你假公濟私!”

    楊應麒吐了吐舌頭,笑道︰“那算了,反正我現在的錢也夠揮霍個十輩子了。”又問︰“他們浙東幫興起以後,你們福建幫有沒有受打擊?”

    林翎道︰“當然有啊,特別是東海北路的生意,搶得可厲害了。陳家己經和他們達成了協議,把他們家原本在東海北路的商路都讓給了他們,而那些溫州人、明州人則保證不往大流求、麻逸去。”

    楊應麒笑道︰“陳家這筆生意做得值了!他家在東海北路,本來就沒什麼生意。”

    “那你就錯了。”林翎道︰“陳家來得晚,在北邊原來沒多少生意的。但歐陽家在東海北路還是佔有一些份額的,雖然根基不如劉介、趙履民,但近年發展得很好。特別是你支持他們在率賓府(後世海參威附近)開港,他們趁機兜攬日本、高麗的生意,如今可吃得很開呢。”

    楊應麒恍然道︰“怪不得最近他們不再抱怨我偏心了,不過歐陽家生意做得好,和陳家又有什麼關系?”

    林翎道︰“陳家和歐陽家這兩年走得很近啊,你不知道麼?歐陽濟己把女兒嫁給了陳奉山的兒子,這麼大的事情,你居然沒留意?啊一是了,那時正好遇上大將軍出事,所以歐陽家和陳家都不敢大張旗鼓,估計你也沒心情來理會這事。”

    楊應麒心中一凜,口中卻笑道︰“那他們這婚禮可選錯了時機。要在別的時候,我非給他們送一份厚禮不可。畢竟陳家開發麻逸,歐陽家開發率賓府和蝦夷,對我漢部大有功勞!特別是歐陽家,如果不是率賓府的開發,東海三十六部哪里會那麼快就傾向于我們。”頓了頓又道︰“現在歐陽家、陳家還有浙東諸商人勢頭這麼猛,林家的生意會不會很難做?”

    林翎笑道︰“我早不敢在這上面和他們爭了。不過他們總算不敢太過迫我,就是有什麼生意,也會給我留一點兒,我供錢,他們運轉,我佔小頭,他們佔大頭,算是兩全其美。”

    楊應麒笑道︰“你佔的雖是小頭,但全東海所有生意都有你的一點叫、頭?,加起來可也不得了了!”

    林翎笑道︰“沒什麼不得了的,接他們的一點漏油罷了。如今便連岱輿制糖什麼的我也不大管了,只佔一點合伙股罷了。”

    楊應麒嘿了一聲道︰“你這麼圈錢,是想把精力放在紙幣、錢莊上麼?”

    林翎淡淡道︰“不好麼?”

    楊應麒笑道︰“沒什麼不好的。不過這門生意不好做,要小心些啊。”

    林翎道︰“只要你不來和我搶,我便誰都不怕。”

    兩人且吃且聊,這頓飯吃了兩個多時辰,臨別時林翎把下人支開,問楊應麒道︰“你今天忽然來,是不是東海商圈出什麼事情了?”

    楊應麒沉吟半晌道︰“我見浙東商人勢頭這麼猛,有些擔心。”

    “原來如此。”林翎點頭道︰“我也見到了一點蛛絲馬跡,但這事尚未明了,再說涉及到的人又太敏感,所以先前你既不問,我也就不好和你說。”

    楊應麒听到“涉及到的人又太敏感”心中吃驚,問道︰“什麼蛛絲馬跡?”

    林翎道︰“浙東九家在塘沽都沒有很大的生意,但他們家族的二掌櫃或三掌櫃這兩年都會定期前往塘沽,每次都是悄悄來往。我一開始也以為他們只是想在那邊搶生意,但近來見他們遲遲不動,便有些疑惑了。不過這也許只是我多心。”

    “塘沽!”楊應麒腦中閃過一陣疑惑,隨即變成一個驚雷,嘿了一聲道︰“原來還有這事!我手下那幫人,可盯不了這麼細。”

    林翎道︰“我是做生意的啊,所以凡是生意人都要盯緊的。你要想的事情比我多得多、大得多,偶爾忽略了一些在所難免。”

    第一九六章聯姻(下)

    第二日楊應麒才起來不久,還沒開始辦公,忽聞完顏虎來召,楊應麒趕緊前往大將軍府問出了什麼事情。

    完顏虎因折彥沖尚未救回,本來一直有些抑郁,但今天看來卻頗為開朗,微微笑道︰“沒壞事沒壞事!嘿,是好事來著。”

    楊應麒奇道︰“好事?”

    完顏虎道︰“前幾日三弟妹和張玄征的夫人來,閑聊中,她們偶爾說起陳家就是福建那個什麼陳奉山,說他家有個女兒,長相人品都好,想和四弟結親。這事本來己準備來跟我說了,但恰好遇上你大哥出事,事情便擱下了。我打听過了,這事確實是真的。四弟因你大哥還沒救回來,競說什麼‘大哥未還,無以為家’。這話可見四弟是有情義的人,但對陳家的閨女來說卻是混賬話了。你大哥出事,那是國事!他自己成親,那是家事莫不他成了親就會耽擱了救你大哥不成?所以我要派人去和四弟說了,若他本有心于那陳家小姐,就別耽誤人家的青春了!婚事我來主持!”

    楊應麒心中早轉了八十一轉,問道︰“那嫂子叫我來是……”

    完顏虎道︰“問問你我的決定有沒有不妥啊!若沒有,我便這麼做了。”

    “沒什麼不妥,沒什麼不妥。”楊應麒微笑道︰“來一場婚事,給我們漢部沖沖喜,總是好的。”

    完顏虎大喜道︰“那我就派人去說了。”嘆了一聲說︰“這些年啊,我最擔心的就是你這些小子們的婚事。三弟五弟多好,半點也不用我操心。其他幾個,卻惱得我白頭發也多了十幾根,不知道你們究竟想結什麼樣的親家-現在四弟的婚姻有了著落,也算了了我一件心事。”

    楊應麒點頭道︰“那我讓正匯去說他是從大流求來的人,算是四哥的老部下,現在又是漢部重臣。由他去說,既顯親,又顯貴。”

    完顏虎大喜,又問︰“現在漢部事情多,听說這陳正{[肩頭上的擔子不比你輕,可別耽誤了公事才好。”

    楊應麒笑道︰“事情再大,也壓不到四哥的婚事上去。”

    完顏虎道︰“那好,回頭你讓陳正匯過來一下,我吩咐他些瑣碎事兒。”

    楊應麒到七將軍府後便將事情與陳正匯說知,陳正{[一听皺眉道︰“七將軍,這事恐怕……恐怕有些值得推敲處。”

    楊應麒冷笑道︰“還有什麼好推敲的!事情己經很明了了!”便把昨日從林翔處听來的關于陳家、歐陽家與浙東九家暗中聯合的事情與陳正匯說了。

    陳正匯听得心驚道︰“這樣說來,四將軍這盤棋可大得很啊!”

    楊應麒淡淡道︰“咱們漢部的事業大了,各種各樣的勢力總要抱團的,這沒什麼好奇怪的。不過四哥這次的事情做得極漂亮一直到他把事情挑明前夕,我們才知道他居然布下這麼大的局面!嘿嘿,正匯,這次咱們可大大落了下風了!”

    陳正匯點頭道︰“不錯。四將軍既己透過兩位夫人將事情告訴虎公主,那麼便是不怕我們知道了。”

    楊應麒道︰“也或許是因為他知道不可能瞞得我太久了,于是干脆自己挑明,先發制人。哼-他們之前能瞞得這麼緊,固然是他們做事小心,但和我們把注意力放在北方也有關系。現在北邊形勢綏了下來,我們要著手內部的事情了,他們便想再瞞下去也難了。”

    陳正匯沉吟道︰“這件事我事先沒收到半點風聲,莫非……”

    “不用莫非了。”楊應麒道︰“事情很明顯,四哥己經不相信你了。”

    陳正匯嘆了一口氣,說道︰“七將軍,現在我們怎麼辦?”

    楊應麒思慮半晌道︰“現在事情既己挑明,我們便不怕了。四哥在漢部各地扎根越深,就越會把漢部的事業當作自己的事業來經營,所以就目前看來,我們和四哥的目標是完全一致的這是好事來著。”

    陳正匯道︰“那就長遠來看呢?”

    楊應麒笑道︰“長遠來看,自然是我和四哥在漢部內部勢力的消長不過現在不用顧慮這件事情,因為目前咱們漢部向外拓展比向內拓展要容易得多,所以幾年內不用擔心我們會內訌。”

    陳正匯道︰“那幾年之後呢?”

    “幾年之後?”楊應麒淡淡道︰“若漢部大事己定,四哥要折騰就讓他折騰去,我找個清靜的地方釣魚讀書,樂得清閑。”

    陳正匯口中微笑,心中卻頗不以為然。

    楊應麒又道︰“不過這件事情,不太像四哥的手筆,他身後一定另有高人。正匯,這次你去塘沽好好走動走動,看看能不能把四哥背後那個高人找出來。咱們總得知道跟我們下棋的人是誰,事情才好辦啊。”

    陳正匯道︰“我盡力而為。”

    楊應麒搖頭道︰“不,不是盡力而為,而是勢在必得!”

    陳正匯道︰“七將軍有什麼主意麼?”

    楊應麒道︰“當初經營塘沽時,是二哥、四哥和我同時進入,所以那里的勢力也是三分天下︰陸軍將領是二哥的舊部,水師都由四哥統領,文官體系是我一手打造。這幾年四哥常駐塘沽,我們之間的勢力對比或有消長,但他也沒有達到在塘沽一手遮天的地步。二哥離開前關照過他的老部下支持我,所以只要二哥的舊部還能听我指揮,加上我有中樞的名義在,便是在塘沽也能擁有勝過四哥的優勢。”

    陳正匯問道︰“七將軍,你要削四將軍的權力麼?”

    “這怎麼能夠。”楊應麒道︰“那樣會逼得四哥把精力轉到內斗上來的。現在還不能這麼做。”

    陳正匯道︰“七將軍的意思是……”

    楊應麒道︰“四哥大婚,必來津門。我們就趁著這個空檔向他施壓,逼他把籌碼抖出來!”

    就在陳正匯出發之時,宗翰己圍太原,而宗望更是繞過中山攻破信德府。信德府原為邢州,屬河北西路,宣和二年改龍岡為邢台縣,屬信德府,全府領堯山、巨鹿、內邱、任縣、南和、平鄉、沙河諸縣,北接真定,西傍太行,南逼邯鄲。宗望一下信德府,離汴京便只剩下數日之程!

    種彥崧聞訊大驚,他略加權衡,覺得河東路關隘名城較多,太原又扼險要,宗翰雖猛一時未必能克;而河北平原則是平川千里,除了黃河再沒有能阻擋女真騎兵的屏障了。于是冒險率輕騎三千出擊,被宗望敗于內邱。種彥崧不得己再次退入太行,宗望迫來,他便率部轉移,依山游戰。在這里他佔著地利,宗望能敗他卻無法滅他,只好任他離去。

    當此之時,中山、河間、太原諸重鎮的軍民雖能固守,但敢主動出擊的便只有忠武軍一旅了。所以忠武軍雖然屢敗,但因能敗後再戰,故而軍中士氣並不低迷,兩河百姓亦頗壯之。平原百姓家園被破以後往往逃入太行山依附忠武軍,主管民事的官員將大部分人編入工、農、牧,體格精壯、動作靈活的則納入軍中,因此種彥崧屢敗之下,兵力不減反增。即便如此,他的兵力相對于宗望、宗翰來說仍然處于大劣勢,汴粱朝廷又遲遲沒有全盤的防守、反擊策略,致使忠武軍變成一支沒有戰略目的、只能隨機應變的孤軍。

    宗望、宗翰連連得手的同時,歐陽適也心癢難搔,就想出兵把滄州給納了。滄州地偏海濱,宋軍守之不足以扼女真南進之路,金兵得之無益于南下之途,所以無論大宋朝廷還是宗望把這個無足輕重的地方忽略了。滄州百姓和漢部接觸多了,常得漢部經濟沾瀾,對漢部抵觸不大;李應古也不是良將忠臣歐陽適這時要是動手,滄州多半可以傳檄而定。但津門方面己有嚴命不許一兵一卒入侵大宋,而歐陽適的謀主也勸他不要壞了漢部好容易爭取到的名聲,這才讓歐陽適強忍下來。

    但漢部官方不動手,卻不禁止漢部的民間勢力動手。塘沽發展到今時今日,地方己不夠用。一些商人眼見有利可圖,早沿著大河南岸開闢了一些農莊、牧莊,雇用因戰亂而逃到這里的百姓種植放養,為滄州供應蔬菜、牛奶等物。隨著人口的增多,這個地方的商業也有所發展。亂世之中,天下並不是處處都亂、時時都亂,總有些地方因為各種原因而暫保安寧的此時的滄州就是這樣一個所在。宗望攻保定、雄州時滄州西部的百姓都己經听到馬蹄聲了,但女真兵馬就是不到這邊來,而是徑往西南邊去了。

    不過,由于戰亂引起的治安問題特別是流寇問題仍然讓滄州的民生受到威脅。為此一些商人便與本地的士紳聯合起來,模仿塘沽的警衛制度雇人自衛。隨著流寇威脅越來越越嚴重,商人和士紳們又在得到李應古默許的情況下,建立起了類似于登州的民兵寨子,這些寨子以滄州部沿河靠海的東北角落為核心依地勢高低分布,在此後的幾年里慢慢形成了一個與北岸的塘沽城規模相當的定居點。這個定居點一開始被塘沽人稱為塘南,後來慢慢的本地人也接受了這種叫法。

    塘南在名義上仍然屬于大宋,每年也仍然向大宋朝廷繳納一定的賦稅但由于大宋在河北的賦稅轉運體系因戰爭實際上己經作廢,所以這部分錢便被截留了下來,由這個地區的士紳自治會議分攤了用于塘南的民政建設、水利工程和安置流民。

    到了整個河北的局面完全糜爛的時候,李應古覺得滄州州城也沒塘南安全,干脆帶了細軟逃到這里來,並下令修築城牆那時大宋己經全亂了,誰也沒功夫來指責李應古僭越。相反由于李應古還能掛上大宋旗號表示擁護趙氏,著實得到不少士人的贊賞。

    于是塘南便正式成為滄州的經濟中心和行政中心,其影響力所及,甚至到達臨近的州府,乃至整個河北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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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一發 第一九七章 五論
    楊應麒、歐陽適在外圍大顯神通之時,曹廣弼卻在汴粱坐困愁城。他雖然有一肚子的計議,但朝廷不召不用,卻又能如何?其實大宋要抗戰,也不一定需要起用曹廣弼這個來歸的布衣,大宋朝廷內也不知有多少有見識、有能酎的豪杰,然而趙佶趙桓既全無抗戰之心,麾下人才便無所用其長!

    一直到金兵越逼越近,宋廷才慌忙詔遣節度使粱方平將騎七千守藩州,步軍都指揮使何灌將兵二萬扼河津。

    戰報傳來無不失利,李綱憂心如焚,再次來見曹廣弼,問金人進兵策略。曹廣弼人在開封,但消息網絡卻仍遍布北國,因道︰“宗翰圖宋之謀早定,間諜密探多有南來,頗知大宋虛實。他與宗望互通消息,知道我大宋如今以西兵(陝西兵)最堪用,故分兵之略頗可預見︰宗翰一軍下太原,取洛陽,以絕西兵援路,且防皇帝幸蜀;宗望一軍下取道真定,渡黃河,直掩汴粱。若二軍相會于中原,則我華夏有覆滅之憂。”

    李綱大急,翌日上奏,請新主“上應天心,下順人欲,攘除外患,使中國之勢尊,誅鋤內奸,使君子之道長,以副太上皇帝付托之意”。

    趙桓召李綱對于延和殿。李綱跪拜後抬頭竊觀趙桓風儀,但見這個才二十幾歲的年輕皇帝形貌清雅,不比乃父雍容胖體,心中感念,切盼新主能有奮勇之心!

    趙桓初立,根基未穩,正要遍收人心,見到李綱後道︰“昔日卿論水災章疏,朕在東宮見之,至今猶能誦憶。”君王要收買臣子人心,往往講論點這個臣子的舊事,背誦一點這個臣子的舊文,表示我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注意你了這是千百年來帝王家常用的手段,半點也不出奇。吳敏是輔他上位的大功臣,李綱又是吳敏的臂膀,在扶自己上位一事也頗有用心,不能不加以籠絡。

    李綱听得一呆,隨即明白皇帝在搞什麼鬼,但面子上也只好敘謝以表感念,話鋒一轉,又奏金兵之事。

    趙桓一听金兵二字便感郁悶,小腸不遁,大腸不夷,但剛剛即位,不好在臣子面前展示怯懦,咳了一聲問道︰“如今國勢危急,卿有何策,便可奏來。”

    李綱大喜,慨然而論道︰“今金兵先聲雖若可畏,然聞有內禪之意,事勢必消縮請和,且厚有所邀以求于朝廷。”李綱是個明白人,知道以當前局勢大宋斷難全勝。能爭取到的最好局面,便是如澶淵之盟般以一些不傷國本的條件換取和平的緩沖,穩住了大宋國勢,然後才能漸圖恢復。

    趙桓因問道︰“金人將有何求?”

    李綱道︰“臣竊料之,大概有五︰欲稱尊號,一也;欲得北國歸我大宋逃人,二也;欲增歲幣,三也;欲求犒師之物,四也;欲割疆土,五也。”

    趙桓听他所言如此條理,頗為信服,心想身邊那些人可沒一個說得這樣清楚的,便問道︰“若如此,當何以應之?”

    李綱道︰“金人欲稱尊號,如契丹故事,當法以大事小之意,不足惜;欲得逃人,當盡以與之,以示大信,不足惜唯漢部所來之人,彼可作為我大宋異日之奧援,且防漢部一怒而與金人聯手,不可不護;欲增歲幣,可告以舊約全歸燕、雲,故歲幣視遼增兩倍,今既背約自取之,則歲幣當減,國家敦示舊好,不較貨財,姑如原數可也;欲求犒師之物,當量力以與之;至于疆土,則祖宗之地,子孫當以死守,不得以尺寸與人!”

    趙桓心虛膽怯,說道︰“日前金使南來,言緩師之策唯有割地求和。若尺寸不與,恐他不肯退去。再則金人己得救州,我師恐怕急切難以恢復。”

    李綱道︰“金使之言,大言也!不足為慮!至于所失之州,且讓金人佔據,我卻不可以約實之!何也?以戰失之,他日以戰得之則理直;若署于和約,則他日縱戰勝取之理亦曲!願陛下留神于此數者,執之至堅,勿為浮議所搖,可無後艱也。”

    趙桓干笑道︰“卿言甚是。”

    李綱又陳所以御敵固守之策,趙桓表面無不嘉納,而心中並無當真施行之意,只是以此慰撫臣僚罷了。又除李綱為兵部侍郎,以收其心。

    李綱又薦曹廣弼,趙桓道︰“彼是來歸之人,恐怕難以推心置腹。”

    李綱道︰“令其獨自領兵則不可,以為參謀則無妨。”

    趙桓道︰“听說這曹二在北國爵位甚高,僅次于漢王。若爵位封得他低了,恐他不服。若封得高了,又與本朝律例不合。不如便且命他以布衣待詔,給節度使俸,一切花費從內帑支取。朝廷若要詢問北邊之事,自會召見。”

    李綱嘆服道︰“天子聖明,所慮周遠。”從宮中出來後便來見曹廣弼,說知皇帝恩典,曹廣弼卻無高興之意,但嘆道︰“原望得為一偏將,但領得三五千人馬也能上陣廝殺。”

    李綱道︰“曹先生來歸日淺,這事急不得!”

    曹廣弼道︰“我剛听聞北面消息︰宗望己命郭藥師為前鋒,輕騎二千,日行數百里而來。郭藥師曾到汴粱,深知河北道路虛實。如今真定、河間諸府己不可恃,若北兵渡河,則兵禍難了!”

    李綱顏色微變,說道︰“四方勤王之師未到,如何是好!”

    曹廣弼又道︰“可速設巡河之兵,破橋梁,盡收渡河之船,則金人渡河難。汴粱戰備亦宜修整,莫等兵臨城下才臨陣造兵,那時可就遲了!”

    李綱與曹廣弼議論戰守之時,太上皇趙佶正忙著收拾東西準備隨時撤,皇帝趙桓則在宮中暗暗惱怒他老子自己逃跑卻要把自己留在這里喂虎狼,而在塘沽,陳正匯的座船剛剛入港

    瑞雪中,歐陽適親到碼頭迎接,陳正匯望見趕緊下甲板,行禮道︰“敢煩四將軍移步來迎。”

    歐陽適笑道︰“什麼話!且不說你是奉了大嫂的話來,就憑咱們的交情,我也非來接你不可。”

    陳正匯微笑道︰“虎公主的意思四將軍知道了?”

    歐陽適笑道︰“早有多事的人來與我說了。”

    陳正匯笑道︰“那我便不用多費口舌了,總之恭喜四將軍了!”

    歐陽適牽了陳正匯手,領他入府,陳正匯見到塘沽城內那座剛剛修建的四將軍府,微感訝異道︰“四將軍你不是喜歡住在船上麼?怎麼忽然改變主意了?”

    歐陽適笑道︰“船上顛簸,畢竟不如陸上。再說如今大哥危急,天下大事全在這兩河中原之地。我在此立府,一來是安撫人心,二來也是向宗望示我決心︰塘沽一地我是守定了!

    陳正匯贊嘆道︰“四將軍心胸遠見,非常人能及!”

    靖康傳疑第一九七章五論(下)

    大宋靖康元年,金天會四年,楊應麒在部分公私文件中開始使用華歷,依據推算,定這一年為一六六七年。

    擅自更改紀元是極嚴重的事情,但楊應麒並未立起一個新的年號如漢部元年之類來代替金國的天會,而是以孔子誕生年作為紀年伊始,私下文書全用華歷,公文上才以華歷與金國紀年同時使用。孔子是東方各國共同承認的聖人,所以連金國的一些御用文人見了也覺得無可厚非,吳乞買沒什麼文化,而且眼下又正要與漢部妥協,因此便沒在這件“無關軍國痛癢”的事情上斥責漢部僭越。

    而在士人圈中,華元紀年從一推出便大見流行。李階、李郁等雖然身在北國,但從來都覺得用大金年號是一種恥辱,只是公開使用大宋年號的話又容易為漢部招來不便。這時見楊應麒帶了這個頭無不欣然。在他們的帶動下,華歷的使用範圍不但迅速覆蓋了漢部全境,而且還蔓延到整個遼河流域和高麗、日本,甚至通過登州反過來影響到大宋。

    如果楊應麒是自己啟用一個漢部的年號,大宋的士人不但會拒絕使用,而且還會對此深惡痛絕。但使用孔子作為紀年旗號卻是崇聖之意,所以大宋士人見了不但絲毫不以為芥蒂,反而對漢部產生了更進一步的認同感,以為彼雖僻處遼東,行事用心實存中華。

    不過,在這個混亂的時局中,會來關注這些“細枝末節”的人實在不多。不但宗翰宗望根本沒把這種事情放在心上,就是李綱也把心思都放在如何督促皇帝宰執備戰上。華元一六六七的這個年,許多人都過得憂心忡忡,只有塘沽在歐陽適的影響下顯得喜氣洋洋。

    “四將軍要成親了!”

    塘沽內城外城、商界政界對這個消息無不關心,大婚的日子還沒定下,不過既然是虎公主主持的,那這個婚禮一定會十分隆重吧。婚禮的地點估計會在津門,但塘沽畢竟是四將軍眼下的駐蹕,所以各界豪強甚至滄州的士紳都不好意思不表示表示心意。

    “虎公主己經約了歐陽當家,向陳家下聘去了。”陳正匯含笑道︰“若無意外,婚禮便在下個月十六進行,四將軍以為如何?”歐陽適的父母都己經不在了,所以完顏虎和歐陽濟便成為歐陽適婆家的代表。

    歐陽適听了完顏虎的安排頗為滿意,說道︰“現在中原事情正緊張,一切從簡便是。”

    陳正匯道︰“虎公主己經發話︰再大的事情,也不能誤了四將軍的婚事。四將軍你便放放心心成親去吧,大宋的事情,七將軍早有安排。”

    “哦?”歐陽適問道︰“什麼安排?”

    陳正匯道︰“這次我們的策略是陰助大宋,借著助宋把我們的人手、財力滲透過去,所以重點會放在登州那邊。而在北邊,最主要是用各種手段加速東北漢化只要東北土地上全變成漢人,之後的大事就好辦了!至于塘沽這里,只要保住我們在滄州的影響就好。”

    “我卻不這麼看。”歐陽適道︰“塘沽西北接燕京,西南控河北,當此混亂,正是大有作為之時,怎麼能擱起來呢?”

    陳正匯道︰“塘沽雖接燕京,但我們眼下不好公然去冒犯宗望;雖控河北,但我們早己對外宣稱一兵一卒不入大宋。所以除非事情起了大變,否則我們的策略也只能是暗中滲透,而不是明目張膽打進去。”

    歐陽適道︰“但只是讓一些商人、士人過去,根基未免太薄弱到時候若地方都被宗望佔了,他只要一聲令下,就能把我們的人驅逐得一千二淨!”

    “就算他們把我們的人驅逐干淨了,但只要在當地百姓心中留下對漢部的好感,那我們的目的也就算達到了。”陳正匯道︰“何況七將軍還有另外一路打算。”

    歐陽適便問什麼打算,陳正匯道︰“七將軍打算在塘沽增兵。”

    歐陽適哦了一聲,問道︰“遼南要調兵過來麼?還是不要的好,這里現在還能守住。遼南那邊還是多留些兵馬,以防有變。”

    陳正匯道︰“塘沽要增兵,卻不是從遼南調兵。”

    歐陽適沉吟道︰“老七的意思是”

    “就地征兵!”陳正匯道︰“近年來流入塘沽的逃民越來越多,逃到這里來的多是燕趙人氏燕趙是我華夏強兵悍將的源地之一,逃人里面必有大量的好兵種。”

    歐陽適問道︰“老七的意思,是在這里面擇員訓練?恩,這倒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不僅如此!這還能緩解上十二村的一些問題。”陳正匯道︰“自二將軍走後,他的一些舊部心里頗有怨氣,眼下遼口沒仗可打,他們的肚子里的怨氣無處發泄,長久憋著也不好。七將軍和三將軍商量過後,打算把這些人調過來,在塘沽開闢一座新的步騎大營,希望在三到五年內訓練一支新軍出來。這樣一來是增強我們在塘沽的軍力,二來也給那些不懂事的將領一些盼頭,讓他們有事可做,免得整天胡思亂想。”

    歐陽適點道︰“這倒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陳正匯問道︰“四將軍,只是不知塘沽還有地方練兵駐軍沒有?”

    歐陽適道︰“當初宗望敗郭藥師時,我趁勢在城外多括了一大片土地,把薊河東南沿岸都圈了起來。這個地方僻處海邊,說大不大,也就半個武清縣大小,又不算要地,所以宗望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理會了。若要建這支新軍,大可放在此處。”

    “半個武清縣?”陳正匯道︰“那敢情夠了。”

    歐陽適又問︰“對了,這支軍馬,應麒打算擴到多少人。”

    “一步步來。”陳正匯道︰“第一期是從遼南調來將官、老兵一千五百人,先從大宋逃民中選三五千壯丁進行訓練。若事情順利,再慢慢擴軍展營。七將軍料得較遠,所以這塊地面,最好預留下供十萬人駐扎的場所。”

    歐陽適驚道︰“十萬人!”

    “怎麼?太多麼?”陳正匯道︰“四將軍放心,十萬人是好多年後的事情,並非現在要一蹴而就。”

    歐陽適呆了半晌,問道︰“這麼大一支人馬,卻要由誰來統領?”

    陳正匯道︰“規模尚在一萬五千人以下時,就分成幾個小營,由幾個郎將分別統領。訓練計劃津門遙控,若塘沽有事,則听塘沽主事者調動助戰。”

    歐陽適問道︰“那一萬五千人以上呢?”

    陳正匯道︰“現在北面局勢己穩,若無意外,到時候可能會調三將軍過來節制。再說,這只怕會是幾年以後的事情,希望到時候我們能迎回大將軍,勸回二將軍。那時幾位將軍各鎮一方,事情便好辦了。這是大事,七將軍命我來是要我跟四將軍先打聲招呼。具體的布局、安排,等四將軍到津門後再與七將軍、三將軍、五將軍商議吧。”

    歐陽適沉吟道︰“第一期的那一千五百兵將可讓他們先來,我自會安排地方讓他們駐扎。至于那個十萬人的大營,確需要我和應麒、老三他們商量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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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一發 第一九八章 老臣
    “什麼!要在塘沽訓練新軍?”

    “是。”歐陽適道︰“其實我也早有此意,只是沒想到應麒的心肝居然比我還大,競要把兵力漸增到十萬人!”

    “十萬人!”

    “嗯,不過也不是現在就募集這麼多人,而是慢慢來。”歐陽適道︰“看來你所料不差,應麒果然有經營燕京的意思。”

    “四將軍!這十萬人,節制之權在誰?”

    歐陽適呆了呆道︰“自然是中樞。”

    “中樞那四將軍便無權過問麼?”

    歐陽適默然半晌,說道︰“我素來主管水師,陸上兵事較少調動過問。若是兵力真擴到十萬人,那這支人馬怕便會成為我漢部的主力了!以我們漢部的軍制,這麼大規模的人馬,就是老二在時也不能全權節制。”

    “可這麼大的兵力放在這里,也不能沒有個首腦啊!”

    歐陽適道︰“應麒的意思,似乎是要調老三過來。”跟著把陳正匯剩下的話說了,道︰“老三倒也是一個可信任的人,再說,這事也不是一兩年內的事情,也許要三年五年、甚至十年以後才完成呢。”

    “不錯,十萬大軍的建制,短期內是不可能有的。可是四將軍,先來的這批兵將,加上招募的壯丁,在幾個月內也能達到五六千人吧?塘沽如今的步騎精兵才不過四千五百人,若這批人來到,不多久就會反客為主,成為塘沽最大的陸上兵力!這批人又听誰節制?”

    歐陽適道︰“平時訓練,津門會派個總參過來!戰時助防,則要听我宣調,就像現在的塘沽守軍這又有什麼好說的?”

    “可這批人馬畢竟還不是由四將軍完全控制,是吧?”

    歐陽適點頭道︰“是。不過這些兵將不管民政,只要軍民隔離,你又擔心什麼呢?現在塘沽那四千守軍也是如此啊,對我們也無妨礙。”

    “這些兵將自然是不管民政,可要是津門再派一個主管民政的官員過來呢?”

    歐陽適心中一凜道︰“你說應麒要削無權力麼?”

    “恐怕是。七將軍在漢部文官中威信無人能及,再加上他現在是執政,若重新委派一個主管官員下來,誰也不能有話說 ”

    塘沽開港時還只是一個小小的邊寨,但從一開始楊應麒等就十分重視,這個地方不置文臣正首,都是由陳正匯、張浩、盧克忠輪流兼領,平日庶政則是由文官副首執行。經過這幾年的發展,塘沽地位越來越高,甚至漸漸有趕超遼口之勢。眼下塘沽文臣副首是燕地士人沈璋,這個沈璋雖然也是一個干練的士人,處理日常事務沒有問題,卻威脅不到歐陽適在這個地方的權威。但楊應麒要是另外派遣一個得力的人比如陳正匯、張浩過來,那情況便大大不同了!

    歐陽適沉吟道︰“你是說,這是應麒設下的一個局?”

    “恐怕是!如今塘沽城防守將都是二將軍舊部,若七將軍再趁著四將軍往津門成婚之際委派一員大吏下來接掌津門,那時他要收回塘沽的政務、軍務易如反掌,而且四將軍也找不到阻止的理由。”

    歐陽適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說道︰“應麒真會這麼對付我麼?”

    “是或不是,看陳正匯接下來怎麼說便知道了。不過就算這樣四將軍也不必太過擔心,畢竟你在塘沽鎮守己久,七將軍要委派塘沽守臣,也得取得你的同意。所以在守臣的人選上我們還可以爭上一爭。”

    歐陽適沉吟道︰“我們推誰上去好?”

    “塘沽如今是漢、宋、金三國交界的地方,所以這個地方的守臣不但要處理政務,還得涉及外交。因此塘沽守令不委派便罷,若是委派,便是一個以中樞大臣身份來塘沽鎮守的重臣,如陳正匯兼領岱輿、張浩兼領遼口一般。”

    歐陽適道︰“若是這樣,我們手頭可沒合適的文臣,除非……除非把陳老推出來。”

    “這……這個恐怕不妥。老朽當初答應為四將軍籌劃,其中一條便是不仕金國,以宋臣終老,此乃老朽夙願,望四將軍成全!”

    歐陽適道︰“金國?嘿!我們漢部現在和金國還有多少實質的關聯!當初答應陳老,是考慮到陳老對我漢部還不深了。但看如今的形勢,我漢部勢必大有可為!難道陳老還嫌棄我們眼下這個偏居海疆的局面?”

    “這個……自然不是。”

    “既然不是,陳老到底還有什麼顧慮?”歐陽適道︰“雖則請陳老鎮守塘沽有些委屈了。但今日的塘沽守臣,便可能是明日的燕京府令位同大宋開封府尹!而且開國重臣,地位自然不同!歐陽適說這一點,不是要用功名爵位來染污陳老的清名,只是希望陳老能看在兩河百姓的面上,屈一屈架。”

    “嘿!才幾年功夫,四將軍也變得會說話了。”

    歐陽適微笑道︰“有陳老在身邊,多多少少總會沾染一些懦風的。”

    “呵呵,四將軍過獎了。不過這事還是容我再考慮考慮。”

    歐陽適問道︰“陳老還擔心什麼呢?擔心仕二姓之名麼?”

    “仕二姓……仕二姓……唉!老朽在四明山中本來逍遙快活,不想在理俗務。得空出海,本只想一游便返,誰知道來到後才知道天下事己非在大宋時所能想象,人老心不老,這條路竟是越走越遠……”

    歐陽適道︰“陳老的苦衷,歐陽適知道。”

    “知道?嘿,四將軍,你若幾年前有這等涵養,正匯賢佷也許就不會輕易被七將軍吸引了。”

    歐陽適臉色微微一沉,說道︰“他的事情,不提也罷!”又道︰“若不是他,我們何至于如此被動!”

    “但四將軍把我推出來,也未必能在文官場上轉為主動啊。我己經老了,心力跟不上七將軍和正匯賢佷他們的。”

    歐陽適道︰“陳老過謙了。您畢竟在岱輿桃源學舍講過半年多的學,如今我們帶到塘沽來的主事官員,甚至陳正匯帶到津門去的主事官員,當年多在您面前行弟子禮。原籍兩浙的漢部士子,又有誰不知道陳老的令名?您不現身便罷,您若現身,什麼朱虛先生之流都得往後靠去!”

    “嘿,四將軍過獎了,過獎了。也罷,既然出海,便己預備著沾染一身鹽了。不過有一事我還是要事先與四將軍言明。”

    歐陽適大喜道︰“陳老請說。”

    “我本來不喜漢部,甚至頗為疑忌。來了兩年後由疑忌轉為歡喜,喜的是漢部氣象有吾懦先進之風。古語雲︰失之中華,存之四夷以今日之時勢論,則失中華者大宋也,存中華者漢部也。故我所以勸四將軍者,均是令四將軍與漢部、與華夏小大同利、私公兩便之策,非徒欲教四將軍與七將軍爭權。昨日我如此,今日我如此,明日我亦如此。我不出山時,與四將軍是合則來塘沽、岱輿,不合則歸江南、嶺外。若我出仕,則是仕于漢部,非仕于四將軍,此節不可不明。老朽言己至此,四將軍,你還堅持要老朽出仕麼?”

    歐陽適沉吟半晌,終于道︰“陳老既然能為華夏而仕我漢部,難道我歐陽適就不能為漢部而請陳老出山麼?”

    歐陽適的這位謀主聞言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四將軍,你就是得有這等器量與談吐,才能令懦者折服,才能與七將軍在中樞一較高低啊!”

    靖康傳疑第一九八章老臣(下)

    歐陽適的謀主所料不錯,正月初二陳正匯代表楊應麒會見了塘沽各界人士,初三代表中樞和完顏虎慰問了駐防兵將,初四初五出巡塘沽各地,初六又來見歐陽適,先盛贊歐陽適才略雄大,把塘沽經營到如此氣象。又道︰“如今塘沽地位日益重要,事務日繁。前日沈璋也跟我說他最近辦事頗感吃力。中樞方面也覺得有專設一個守臣的必要。昨日七將軍來信,要我和四將軍商量一下這件事情。”

    歐陽適眼中神光閃爍,問道︰“應麒想派誰來?”

    陳正匯道︰“盧克忠如何?”

    盧克忠是津門所在的復州刺史,這些年隨著漢部的壯大,他的地位也水漲船高,如今是以轉運副使的身份兼漢部首府津門的守令,首府守臣地位與其它州縣的守臣不可同日而語,所以歐陽適听見不禁有些吃驚,說道︰“把他派到塘沽來,那不是降他的職麼?”

    陳正匯道︰“塘沽是要地,盧克忠不會不知。若決定由他來守塘沽,其用意不是貶斥,而是栽培,他只會欣然,不會有怨言的。再說他在津門呆了快十年了,也需要調動調動了。

    歐陽適沉吟道︰“盧克忠這十年來把津門庶政料理得甚好,只是他畢竟不明白塘沽的形勢。”

    陳正匯頡首道︰“四將軍說的也是,不過要找個資歷、能耐都夠,又熟悉塘沽情況的人,那可不容易啊!”他想了許久,嗯了一聲道︰“四將軍,正匯毛遂自薦,四將軍以為如何!”

    歐陽適深深看了他兩眼,忽然笑道︰“你若是來,那我高興得緊。可是你如今是應麒的左膀右臂,把你搶過來,應麒非恨死我不可。”

    陳正匯微笑道︰“在中樞、在地方,在七將軍處、在四將軍處,都是為了漢部,都是一樣辦事。正匯心中沒有芥蒂,想來七將軍也不會有意見的。”

    歐陽適卻仍然搖頭道︰“不妥不妥。如今大哥不在,應麒身邊需要你這樣的人輔佐。他少不了你,這點我是知道的。”

    陳正匯道︰“這可難了。嗯,不如等遼南形勢略定,便請七將軍把中樞移到這邊來,那便兩全其美,四將軍以為如何?”

    歐陽適嚇了一跳,說道︰“這如何使得!遼南是我漢部根本所在!如何能輕易挪動?中樞一動,只怕遼口、東津、半島北部的部民都要懷疑我們準備放棄遼南,那時人心慌亂,恐怕難以收拾。”

    陳正匯道︰“左右並無更好的主意,不如便請四將軍從權,準我來塘沽輔助政務。”

    歐陽適沉吟道︰“塘沽確實需要一個主政的人,不過這事並非十萬火急,人選待我與應麒商量過後再定。”

    陳正匯問道︰“四將軍如此說,莫非心中另有人選?”

    “不錯。”歐陽適道︰“是一位隱居于塘沽的賢人。他本來不願出仕,近來在我勸說之下己改變主意。待我和應麒商量一下,若他沒意見便請他出山。”

    “隱居的賢人?”陳正匯道︰“四將軍,我漢部萬事草創,拔能人于草澤之中是常有的事。但現在我們的基業畢竟大了,忽然推一個隱士出來掌控這麼重要的地方,只怕下僚不服一再說,這人熟悉我漢部的政制麼?熟悉塘沽的情況麼?知曉天下的大勢麼?”

    歐陽適笑道︰“這位賢人原本就是大宋重臣,並非未經歷練的白丁!請他來主持塘沽,我還怕委屈了他呢。我與他相識己久,有事常常向他請教商量,所以他對我們漢部的政治也不陌生。塘沽中層吏員多有他的門生,以他身份,料來便是沈璋之流知道了也不敢不服。至于對天下大局,他的見識只有在我之上!”

    陳正匯奇道︰“塘沽還有這等人物?嗯,大宋重臣我多有耳聞,卻不知這位重臣卻是哪位?”

    歐陽適哈哈道︰“這個人卻還是你的父執。當初還是你領了他來,我才認識。”

    陳正匯驚疑更甚,忙問是誰,陳正匯微笑不答,只命童子去請陳老先生過來。陳正匯听說“陳老先生”更感奇怪,問道︰“哪位陳老先生?”

    歐陽適微笑不語,不久微聞門外一個沉穩的腳步聲,陳正匯因歐陽適說來人是他父執,連忙起立,童子掀起簾幕,走進一個步履凝重、須發稀疏的老者來。陳正匯見到這人大驚,下拜道︰“原來是老尚書!正匯不知老尚書在此,競未來拜問,大罪,大罪。”

    那老者卻是陳了翁的故人,大宋的前戶部尚書陳顯,當初楊應麒南巡大流求時候曾與他有一面之緣,之後他應楊應麒之請留在大流求講理財、政務之實學達半年有余,半年時間說長不長,但那時剛好是漢部急著需要對文官進行培訓的時候,陳顯在那個時候進入,不經意間便打下了一個極為廣泛深厚的人脈。

    要知道老師對學生的影響,固然與老師的學識、教學手段有關,但在官場上老師的身份地位有時候卻更加重要。青年懦生在管寧學舍、蓬萊學舍、桃源學舍等學習,對那些普通的教師最多也只是心懷敬意而己,但對于楊應麒、陳顯等人,哪怕只是旁听過他們一次講論,在外也往往自稱是楊應麒、陳顯的門生,而學生之間也經常因這等聯系而互相指為同門此理無它,以楊、陳兩人位高名重罷了。

    眼下漢部文官有兩大“產地”,一個是津門的管寧學舍,這個不用多言。另一個就是岱輿的桃源學舍。桃源學舍和管寧學舍不同,從這里出身的高材生大多不是在桃源學舍從無到有學起的懦生,而是原本就有根底的江南、福建學子,特別是歐陽適在陳正匯促請下大開門戶延引的第一批青年懦生,這些人大多到了桃源學舍以後可以說只是經過一段為時不長的“培訓”便走馬上任。而陳顯的出現恰好就在那段時間,所以後來陳正匯帶到津門、歐陽適帶到塘沽以及留在岱輿、遠赴麻逸的青年文官大多曾在他門下行過師禮,這批南方士子經過這些年的奮斗逐漸己成為漢部文官系統的主力之一,則陳顯的地位不言而喻。

    陳正匯忽然見到陳顯心中也是驚疑不己,口中問道︰“老尚書,听說你在岱輿講了半年學後便回去了,正匯等時常想念,不意老尚書竟然在此!”

    陳顯微笑道︰“我本來己回浙東,只是後來收到你父親的信,才有再次出海之念。”

    陳正匯心中一凜,想起父親那幾封信里確有一封是寄給陳顯的,只是不知信中寫了什麼,當下垂淚道︰“先父信中,可曾提到我這個不肖子麼?”

    陳顯嘆道︰“了翁亡故之年雖算不得早天,不過以他有為之身當此亂世,如此故去未免令人扼腕!他信中也曾提到你,對你頗懷厚望,只是有些擔心你孤身在外,事務繁忙、功名擾心而忘了我懦三省之修。”

    陳正匯惶恐道︰“先父遺訓,無時敢忘!”

    陳顯微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陳正匯和陳顯敘過舊後,轉向歐陽適道︰“四將軍剛才提到塘沽守臣,莫非是要推薦老尚書麼?”

    歐陽適問道︰“你覺得合適麼?”

    陳正匯道︰“由老尚書鎮守塘沽,那是大材小用了。”歐陽適一笑道︰“我也知道是大材小用?不過這事也還不急?就等我去津門和應麒商量過再說吧。”

    三人言語未到關鍵處,便听急報傳來︰金國東路軍渡河了!

    陳顯與陳正匯聞言都是臉色一變,歐陽適卻冷笑道︰“渡河了?宗望的動作倒也真快!

    听歐陽適這麼說話,陳正匯嘆了一口氣,陳顯則眉頭微微一皺,低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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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一發 第一九九章 兵臨
    李綱出宮後,便以執政身份主持戰備。各路命令傳下,又召曹廣弼前來參謀。曹廣弼在孔壁書社早等得望眼欲穿,這時欣然而至。自燕山傳警以來趙官家就想著逃跑,直到此時才開始整治京師戰備。

    汴粱城防,重在外城,又稱國城,乃周世宗所築,周長四十八里兩百三十三步。宋朝建立以後,趙匡胤決定擴建汴粱,因為原城牆曲而宛,狀如蚯蚓蛇伏,頗不美觀,所以有文臣令鳩工作圖,設計成一個四四方方、筆直好看的城池,四面皆有城門,坊市經緯其間,井井有條。結果趙匡胤一看到圖紙勃然大怒,親自拿筆涂改,將城牆改得迂曲縱斜,旁注雲︰“依此修築!”卻是維持原來城牆的大致模樣而略有增築而己。

    文臣雖覺城牆建成這個樣子十分難看,但也不敢不遵。他們卻不知道周世宗、宋太祖全從軍事考慮,迂曲縱斜,考慮的都是攻守方便!

    而到了政和年間,我們偉大的藝術家皇帝趙佶陛下卻對他祖宗建起來的這座丑陋的城牆很看不上眼。美學修養深厚的蔡京揣摩上意,奏請擴建城牆,以便宮室苑囿之奉。趙佶大喜,命一個太監主管此事,花費了偌大的人力物力,把汴粱的城牆改得規矩方正,美觀大方。

    曹廣弼這時見識己頗為高明,隨李綱巡視了一圈城牆後驚得膽戰心驚,心道︰“這城牆受攻面這麼大,如何守得!”

    但金兵數日內就會到達,這時想改城牆哪里還來得及?只好盡量用所有之兵力人力為固守計,以百步法分兵各御,每壁除保甲、居民、廂軍之屬外,又用正兵二千余人。出府庫錢糧,修葺樓櫓、布掛氈幕、安放炮座、設置弩床,又運磚石、施燎炬、垂檑木、各火油,凡防守之具,無不齊備汴粱位于四戰之地,所以列祖列宗庫存甚豐,這時雖事出倉促,仍足以應付級急。

    又于四壁各設從官、宗室、武臣為提舉官,諸門皆有中貴人、大小使臣。又團結馬步軍四萬人,為前、後、左、右、中軍。八千人有統制,統領將領、兵步、隊將等,每日練習。以前軍居東水門外,護延豐倉,這延豐倉有糧草四十萬石,乃是汴粱生死存亡之地。又以後軍居東門外,守護汴粱最大的缺口樊家岡。其它左、右、中軍居城中,以各級急。

    此時汴粱軍馬人數雖多,但久不練習,兵不能挽弓,將不能騎馬,一些達入禁軍的騎兵一輩子都沒上過鞍,上馬之後,馬一走他們便嚇得雙手抓鞍伏在馬背上動也不敢動,唯恐摔了下來。曹廣弼看得暗暗叫苦,無奈之下,只好請李綱從中達取能戰之人,另組一軍以應級急。但大宋最防武將擅權,李綱以執政節制諸將、調動諸軍可以,但要達精兵重新組合訓練卻是大忌那是軍制大變的前征,如何做得!曹廣弼也知道大宋家法如此,說了兩次知道難行也就只好放棄了。

    正月初五汴粱才開始備戰,到正月初八戰具初各,而郭藥師前鋒己據牟駝岡。曹廣弼听說牟駝岡守將不戰而逃怒不可遏,心想若在漢部這些兵將都得軍法處置!可當此之時,那些逃跑的兵將早己不知去向,就是要把懲治他們以做效尤也安排不出人手去干了!

    雖然汴粱胡騎嘶鳴城下,但曹廣弼卻知道他們最大的敵人不是宗望,而是趙桓!

    當日李綱以為皇帝己然定計,便出宮料理戰備,誰知第二天又轟傳皇帝要逃,甚至連太廟中的神主牌都己經搬出來了。李綱正當時正和曹廣弼商量投石車如何安置,听到消息趕緊策馬入宮,至祥曦殿,見禁衛皆己攝甲,逃跑用的馬車都己就列,六宮袱被都放在車邊準備搬上去了白時中等安排起這些事情,效率可比李綱布置戰備還高得多呢!

    李綱見了這等陣仗,也知道趙桓終究不是敢戰敢守之主,剎那間當真有心如死灰之感。曹廣弼在旁道︰“金兵己近,現在就是要擁皇帝轉移入洛陽、長安號令天下也來不及了,非在路上被宗望的輕騎追上不可。當此之時,不是守汴粱而求勝,便是棄都城而散亡。事急從權,李公振作!不得己時,只有挾眾諫君了!”

    李綱終究老辣,也只是彷徨了半晌便印鎮定,因厲聲喝禁衛道︰“爾等何人也?”

    禁衛為李綱激情所感,都聳然道︰“我等乃是大宋禁軍一天下精銳!”李綱大聲道︰“好個大宋禁軍,天下精銳!當此國家危難之時,爾等是願學童貫、朱酌那等賊子棄國私逃,扈從巡幸,還是願效死以守宗社?”

    大宋禁軍家眷都在汴粱,在這種情況下扈從皇帝逃跑,家眷無論如何帶不走,這時又為李綱所動,無不高呼道︰“我等願效死以守宗社!”

    李綱大慰,留曹廣弼在殿外,強拉殿帥王宗楚等入見,對趙桓道︰“陛下昨日己許臣留,今復戒行,不知何故!”

    趙桓訥訥不能對答,李綱又道︰“如今六軍之情己變,禁軍父母妻子皆在都城,豈肯舍家人而隨陛下巡幸?萬一禁軍中途散歸京,還有誰來衛護陛下。而且虜騎己逼在眉睫,金人一旦偵知陛下乘輿未遠,必然以輕兵健馬疾追,屆時陛下既無強兵,亦無高牆,如何抵擋?”這話己說得極白︰皇帝你就是想逃,現在也逃不掉了一路上不如城里安全啊!

    趙桓再糊涂,听到這里也終于明白過來,下令輟行。李綱轉頭對白時中、李邦彥等宰執喝道︰“聖上主意己定,再敢有異議者,斬!”白時中等嚇得雙股戰栗,不敢二言。

    李綱因出祥曦殿,傳旨宣示,禁衛皆拜伏呼萬歲,聲威震地。李綱又入勸趙桓登御樓以見將士,趙桓無奈,只好許之。當下天子駕登宣德門,宰執、百官、將士在樓前擁簇布列,趙桓臨闌干良久,讓軍士們瞻仰天顏,又降步輦勞問將士。

    李綱與曹廣弼商量了幾十句激勵人心的話,草草寫下,命閣門官宣讀。每讀一句,將士應諾。讀畢,六軍皆感泣流涕。于是固守之議始決。

    自此,汴粱戰守所需要的地利、人和才算勉強完成,而這時離汴粱收到金兵意圖南侵的消息,己有數月之久。數月之久,全作蹉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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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傳疑 第二零二章 自辱      暫缺文字檔
靖康傳疑 第二零三章 巨變      暫缺文字檔
北國之變 第二零四章 思良將  暫缺文字檔

國之變 第二零五章 挖牆角
    種師道來了以後,大宋上下態度均轉強硬。宗望派使者王衲來見趙桓,王衲前兩次來無不當廷叫囂,這次望見種師道在旁,心中敬畏,言語間也小心起來。趙桓見狀大感快意,畏懼之心漸去,自得之情漸生。

    經過一日部署,種師道己接掌了汴粱城內城外大部分防務。先前李綱主防,為求萬全下令諸門盡閉,以致京城內外交通斷絕,城外的柴薪蔬菜無法入內,百姓日用頗多不足。種師道認為這等舉措太過保守,主軍之後命開西門南門以遁商旅。金兵聞訊遣游騎來襲,被種師道部署在城外的偏將軍所敗,斬殺八人。

    宗望大怒,派使者入城責問道︰“既然議和,貴朝何敢妄殺我軍!”

    種師道淡淡道︰“既然議和,貴國兵馬便當自我約束,為何卻游騎四出,擾我國人?”因在汴粱城與金軍營寨之間豎立界旗作為戰界。自此金軍不敢輕易逾界挑釁,戰爭的主導權也慢慢向大宋方面轉移。

    在汴粱戰局產生變化的同時,漢部內部對這場戰爭的輿論也在發生微妙的轉變。曹廣弼在離開津門之前曾與幾個軍中驍將圍爐夜話,請求他們在自己西行之後幫楊應麒穩住局面。漢部主力軍事系統的政治教育里,“軍人不議政治”的教條貫徹得較好,加上漢部中樞也沒虧待軍人,所以在汴粱戰局上軍方基本保持著克制的沉默。

    但軍人如此,知識分子卻大為不然!李階自擔任法官以後對政事便三緘其口,陳正匯完全是幫著楊應麒辦事,但他們這兩派人不說話,還有第三派人要說話,那就是各個學舍的書生!

    在商人們趁著亂世悶聲賺大錢的同時,管寧、蓬萊兩所學舍的一些對中原感情甚深的學子,不但在輿論上大發同情大宋的言論,甚至有不少青年以曹廣弼為榜樣,準備入京赴難。這時李階的弟弟李郁己經進入中樞行走,分管教育,听到消息嚇了一跳,趕緊來尋楊應麒想辦法。楊應麒听說後競不阻止,反加鼓勵,不但補貼他們路費,而且吩咐沿途和漢部有關的勢力加以照料。

    李郁不悅道︰“二將軍雖然也是孤身入汴,但他畢竟是武人,緩急之時或者能起到作用!可這些學子都是讀書人啊!貿貿然跑去不是送死麼?”

    楊應麒道︰“正因是讀書人,所以才要加以歷練!我懦先進弟子無不文武雙全!這個亂世,正是他們最好的煉爐!”

    李郁毫不退讓,抗辯道︰“煉爐,煉爐,我看不是煉爐,而是砧板!七將軍你把他們放在上面,是要讓金人來宰殺麼?”

    楊應麒沉吟道︰“危險自然是有的,但說到任金人宰殺可就有些過了。只要我們安排妥當,他們未必就有性命之憂。再說難得這些年輕人如此熱情,我們不好去撲他們的火。”

    李郁大聲道︰“七將軍,你我也是年輕人,但我們都明白,這把火不是什麼好火!其實冒不冒險倒也在其次,我之所以反對,是因為他們去了根本就沒用!”

    “怎麼沒用!”楊應麒道︰“這事無論對他們自己還是對我們漢部,都會有用的!?

    李郁心中一動,問道︰“七將軍,你要安排他們做什麼嗎?”

    “沒有。”楊應麒道︰“我只是要讓他們去見識見識什麼是真正的險惡,然後他們才會知道漢部的好處,才會知道我們堅持得如此艱辛,為的到底是什麼!”

    這件事情最終在楊應麒的堅持下敲定了,李郁不服,只是楊應麒敲定的事情他自己一個人也扭不過來。但他認為自己是主管官員,學生若出了事情自己難辭其咎,因此請楊應麒許他親自處理此事,又推薦了一個同學來替代自己在中樞的職務。

    楊應麒道︰“你要去大宋?令兄準麼?”

    李郁道︰“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這是必為之事,家兄料來也必贊成,就算他不贊成也攔不住我!”

    楊應麒沉吟半晌,方才答應。

    管寧學舍和蓬萊學舍的學生听到消息無不振奮,本來倡議這件事的兩校加起來也不過百余人,這時得津門政府的默許,光是管寧學舍便有上百人要求前往,有司將其中在專才上己有甚深成就的學生、對火器研發等緊要技術有特別心得的學生以及能文不能武的學生刷下,只許五十人渡海自此事以後,管寧學舍的高材生均以不習武藝為恥。到了蓬萊學舍,又有百余人加入。

    登州方面早己接到消息,王師中對這件事情也極不贊成,但最後還是屈從于楊應麒的決定,將這些學生編入廂軍隊伍中,開赴京師勤王。

    這些學生在學校時滿懷激情,但激情是激情,現實是現實,渡過膠水,漢部明處的保護網一旦消失,天地間的丑惡與艱險便撲面而來,走到半路水土不服者有之,呼天搶地者有之,借故逃回者有之。但他們畢竟是年輕人,大多數人拉不下面皮,只好咬緊牙關硬撐過去。

    他們到達汴粱時恰好四方勤王之師己集,金軍氣焰大見收斂,所以這些學子競得以順利入城。曹廣弼見他們來到頗為訝異,問李郁道︰“應麒打算干什麼!讓他們來送死麼!”

    李郁苦笑道︰“這件事我也極力反對,奈何七將軍一意孤行,我說不動他啊!”

    曹廣弼無奈,只好在告知了李綱、種師道以後將這一百多人編入助防的隊伍當中,與汴粱學生們為伍。

    漢部治下的學生來赴大宋之難,這事沒半天功夫就傳遍了整個大粱城!由于先前有曹廣弼的行動打了底,汴粱的民眾都己對漢部產生了好感和信任,林翼趁機暗中攪火,把輿論的高潮一波又一波地推動起來,到後來連皇帝都驚動了,不但頒下賞賜,還接見了幾個學生代表以示安撫。

    這一百多個學生其實沒什麼戰斗力,雖然文化水平不錯,但在眼前的局面之下也未必有人能貢獻什麼奇謀妙計可以說他們的來到對大宋的守戰沒有多少實質性的意義,但是在輿論上產生的效果卻難以低估一

    對汴粱朝廷來講,海外學子來京助戰乃是一件值得大書特書的事情︰這不但體現了天子德被四海,仁感天下,甚至可以視為某種祥瑞。

    對汴粱軍民來講,漢部學生的到來進一步表明了大宋與漢部關系的密切,讓他們感到爭取漢部為援的希望又大了兩分。只有種師道和李綱這等明白人才清楚地知道︰至今為止漢部的所有動作沒有一項是官方行動!如果說曹廣弼的到來對大宋來說還有提供諜報、參謀的用處,那這些學生的到來就完全是一種象征意義了。不過他們對此也不反感,因為這或多或少能夠振作大宋軍民的士氣。

    但是,在這一切表象的掩蓋下還有另外一件在眼下顯得並不緊要卻影響深遠的事情在發生︰漢部的學生一旦公開來汴,汴粱的學生勢必要與他們接觸。由于雙方大都是年輕沖動的學子,在面對金兵這個共同的強敵時真是有說不完的言語!管寧學舍的學生興沖沖地詢問先前戰局的具體情況,大宋的太學生也向他們打听東北的政治格局以及漢部的情況。一開始雙方只是就事論事,但慢慢地就產生了摩擦和踫撞,部分頑固的學生敏感地發現這些漢部來的學生簡直無君無父!但也有部分太學生漸漸被那些新穎而有沖擊力的觀念所吸引,甚至產生了向往之心。

    趙佶荼毒天下這時己有二十余年,當此國難之際,民心之所以沒有崩潰一來是因為面臨著一個極為可怕的外敵,二來也因為他們找不到更好的選擇但現在,漢部的出現卻似乎隱隱展現了另外一條既能保家國、又能不左衽的道路。在往後的日子里,當趙桓一家把天下事弄得越不可收拾,這種去宋趨漢的思想就越是明顯,而且日漸強烈。

    不過,對于這件大事甚至連李綱、種師道這等人物一時間也都沒有留意到,因為這個時候他們的心思都貫注在宋、金兩軍的勝敗上面,而未能及時地發現楊應麒正對大宋皇室的牆根舉起了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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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國之變 第二零六章 學生潮(上)
    種師道到達京師後的經營曾使宋軍金軍對峙的優勢稍稍向宋軍方面傾斜,但姚平仲劫營失敗一事卻徹底扭轉了整個局面。大宋不但失去了取勝之機,而且在和議期間貿然發動夜襲而敗,在談判桌上就連道義優勢也失去了。其實宋軍也還沒有一敗涂地,如果趙桓是個有擔當的漢子大事未必不可為。

    可是趙桓不愧是趙桓,漢奸天子做得極為徹底!如果他真還有一點男人氣概,國事何至于如此?而李邦彥等宰相也不愧是趙佶一手提拔起來的精英,一聞兵敗馬上嚇得屁滾尿流。

    大殿深處,瑟瑟簌簌的李邦彥顫聲對趙桓道︰“陛下,現在城外的兵馬都完了,這……這可如何是好?”

    “朕怎麼知道?”趙桓哀喪著臉叫道︰“卿家有什麼妙計麼?”

    李邦彥道︰“這些都是李綱和種師道不識時務,若不是他胡亂說什麼要戰,事情何至于鬧到這個地步!現在最擔心的,還是大金二太子怪罪”

    趙桓听到二太子兩字一陣哆嗦,說道︰“是啊!要是二太子怪罪,那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李邦彥道︰“事到如今只好罷李綱以息二太子之怒了。”

    趙桓道︰“罷免他?不太好吧?恐怕要惹非議。”

    李邦彥道︰“不罷免他,二太子來問責時誰去認這個罪?”

    趙桓恍然大悟道︰“不錯!不錯!都是李綱這個該死的老頑固一只是言官非議時可該怎麼辦?”

    李邦彥道︰“幾個言官,有什麼力量!任他們說去!得罪了二太子那邊那可就是兵戎相見的大事了。”

    趙桓醒悟過來,心想擺平國內的讀書人總容易過擺平胡馬外患,連道︰“不錯!不錯!”遂罷免李綱尚書右丞、親征行營使之職,以蔡懋代任,又廢行營使司,只以守御使總兵事,第二日又罷種師道這等安排實際上就是要犧牲李綱、種師道來討好宗望。

    宗望果然派使者來責宋廷失信,因見李綱、種師道己罷,金使心中大喜,不退反進,又要求趙桓把曹廣弼也一並交出!大宋承戰敗之余,不敢回絕,好聲好氣把金使送了回去。

    朝廷示弱屈服的消息一傳出,滿城嘩然,學生們互相串連通問,他們還不敢矛頭直指皇帝,都說宰相賣國。學生領袖陳東率太學生數百人伏宣德門下,上書道︰“李綱奮勇不顧,以身任天下之重,所謂社稷之臣也。李邦彥、白時中、張邦昌、趙野、王孝迪、蔡懋、李悅之徒,庸繆不才,忌嫉賢能,動為身謀,不恤國計,所謂社稷之賊也。陛下拔綱為執政,中外相慶;而邦彥等疾如仇讎,恐其成功,因緣沮敗,歸罪于綱。夫一勝一負,兵家常勢,豈可連以此傾動任事之臣!且邦彥等必欲割地,曾不思河北實朝廷根本,無三關、四鎮,是棄河北也。棄河北,朝廷能復都大粱乎!又不知割地之後,邦彥等能保金人不復改盟否也?竊思敵兵南向,大粱不可都,必將遷而之金陵,則自江以北,非朝廷有。況金陵正慮童貫、蔡攸、珠勖等往生變亂,雖欲遷而都之,又不可得,陛下將于何地奠宗社邪?邦彥等不為國家長久計,又欲沮綱成謀以快私憤。罷命一傳,兵民騷動,至于流涕,咸謂不日為敵擒矣。罷綱非特墮邦彥等計中,又墮敵計中也。乞復用綱而斥邦彥等,且以閫外付種師道。宗社存亡,在此一舉。”

    書入宮中而不報,而滿城軍民聞訊前來,不期而至者數以萬計,將宮門堵了個水泄不遁。直到退朝之時,諸宰相大臣出宮,學生中有人認出宰相服飾,高聲叫道︰“李邦彥那奸賊在那里!”

    學生聞言都擁了上去,修養好些的就指著宰相的鼻子歷數其罪行,水平差一點的就直接吐口水暴粗口,說到激動處幾個軍人擄起袖子就要揍他!李邦彥原本在護衛的圍護下己嚇得夠嗆,這時見市民們要動手,哪里還敢留在那里,趕緊扭轉屁股方向逃回宮去見皇帝叫救命。

    當此形勢,趙桓也不敢太過得罪國人,忙派了太監來傳旨,表示願意應承,但如今群眾哪里肯輕易信?定要皇帝先復李綱、種師道之職方罷。此時市民越聚越多,把宮外馳道、街巷都塞滿了,呼聲驚天動地,學生們輪流擂登聞鼓,到後來競把登聞鼓給擂破了。

    開封府府尹王時雍聞訊趕來,對眾學生道︰“你們這般舉動,是要威脅天子麼?”

    學生中有思維便捷者聞言答道︰“以忠義脅天子,也遠勝于你們這些貪官以奸佞脅天子!”

    眾學生群呼︰“不錯!”怒氣沖沖,就要毆打王時雍,嚇得王時雍落荒而逃。

    當皇宮門外喧嚷異常之時,孔壁書社外面也是熱鬧異常,原來有不少在曹廣弼手下听令助防過的學生听說朝廷要把曹廣弼給賣了,競都自發組織起來堵在孔壁書社門前,要阻止朝廷派來捉拿曹廣弼的官吏。其實趙桓這時正為宮門外的學潮煩著呢,哪里還有閑暇來抓曹廣弼?但孔壁書社門前的學生、市民仍然不肯散去,定要等到皇帝答應不交出曹廣弼的詔書才放心。

    鄧肅甚是感動,就要拿酒食出去犒勞,曹廣弼拉住他道︰“不能出去!這件事情咱們只能假裝什麼也不知道。”

    鄧肅道︰“人家可是為了救我們而來的!”

    曹廣弼道︰“我們身處嫌疑之地,現在若出去,是說這些學生的不是,還是說宋廷的不是?若是說學生們的不是,豈不是寒了他們的心?若是說宋廷的不是,恐怕會惹上鼓搗為亂的嫌疑,到時候不但李邦彥等宰執,就是都城里的中間派都要懷疑這件事情是我們主使!”

    他說到一半鄧肅便領會過來,說道︰“是我莽撞了。”

    曹廣弼道︰“汴粱人心可用,只是朝廷無能,不能組織疏導,這樣下去恐怕會變成暴亂!”

    曹廣弼沒有低估這起學生潮的威力,卻低估了它的進度!宮門之外的學潮己接近暴亂的邊緣了!趙桓害怕事情越鬧越大,在大臣的促請下勉強答應,遣耿南仲出宮宣布己得旨宣李綱入宮。此時眾怒己暴,但宮門內的官員太監包括皇帝在內都還在拖拉,鬧了半天也沒見人去宣李綱,眾人連呼宰相失諾,準備去宣李綱的內侍朱拱這才拖拖拉拉走了出來,眾人怒其遲到,一擁而上將朱拱剁成肉醬,又趁勢殺太監數十人。陳東等人力勸大家要理性克制,但眾怒易發難收,喧鬧中如何可能讓人群克制?

    趙桓听說宮門之外起變,這才醒悟過來︰原來不僅胡人會用暴力,天子腳下這群平時看來溫順的國人也會啊!若是被他們沖入宮門,那還得了?想到這里他再不敢耽擱,尖聲叫道︰“快!快傳李綱!還有!傳種師道!傳種師道!命他趕緊領兵彈壓!護駕!護駕!”
Jiwawa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2:22 | 顯示全部樓層
北國之變 第二零六章 學生潮(下)
    種師道被罷免以後,原本就滿是皺紋的眉心摶得更緊了。听說宮門外學生為自己請命,他沒有感到自豪或者感激,反而感到惶恐、無奈。從職位上來講他是一員老將,但從出身上來說他又是一個老懦。他認為學生就該呆在學校里好好讀書,現在鬧得學生上街去請命甚至暴動,己不能說是誰對誰錯,只能說是國家的不幸!

    “叔叔,”種洌道︰“林翼來了。”

    “嗯,讓他進來。”

    林翼進門磕頭後,種師道命坐,林翼道︰“少保面前,林翼還是站著說話覺得舒坦些。”

    種師道便不勉強他,說道︰“彥崧在河北的情況我以前問過你了,我今天讓你來是想問問你的情況。”

    林翼大感惶恐道︰“林翼位卑人微,何敢勞煩少保過問。”

    種師道嘴角裂了裂,似乎是在微笑,道︰“你是福建人?”

    林翼道︰“是。”

    種師道道︰“自有呂惠卿以後,我對于福建子便不喜歡。今日看你,恐怕也有些三心二意。”

    林翼慌忙跪下道︰“少保明察!林翼若做過半件不利于種少將軍之事,願上天降罪,五雷轟頂,死無全尸!”

    種師道看了佷子種洌一眼,示意種洌出去,這才道︰“你是楊應麒的人,對吧?”

    林翼心頭大駭,在種師道的壓力下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種師道嘆道︰“忠武軍的來歷,我素來有疑。我那孫兒彥崧雖有些許才能,但能在這等時局中游刃于河北,若說背後沒有漢部的支持,我無論如何不信!”

    林翼心中震駭,仍不敢胡亂開口。

    種師道咳嗽了兩聲,卻不追問,忽然改口問道︰“我大孫子彥崇的事情,你有得到過什麼訊息?”

    林翼道︰“沒有。”

    種師道頡首道︰“我時日不多了,若你有機會見到楊應麒,請他幫忙照顧彥崇,我總覺得這個小子還在。”

    林翼磕頭道︰“七將軍對少保素來景仰,少保便是沒有這句囑咐,七將軍也必盡力照拂。”

    種師道微笑道︰“你終于還是承認了。”

    林翼道︰“我人在漢部,但漢部亦是華夏。我雖領七將軍命令,但沒有干過一件不利于種家、不利于種少將軍的事情,因為七將軍對種少將軍向來十分回護!”

    種師道嘆道︰“沒有不利于種家,未必沒有不利于大宋!”

    林翼道︰“少保,我漢部至今,可曾對不起大宋?”

    種師道嘿了一聲道︰“有沒有你們自己清楚!”頓了頓道︰“現在我己沒有能力處理漢部的事情,不過……罷了,不說也罷。”他也知道,一些事情如果捅破,對時局並無幫助。

    林翼頓首道︰“少保明鑒!”

    種師道忽又問起了曹廣弼︰“曹二先生此來,家小可都還留在漢部吧?”

    林翼道︰“二將軍並無家小。”

    種師道奇道︰“他也有三十了吧?就算沒有高堂在上,也應該有妻有兒才對。”

    林翼道︰“二將軍到現在還沒成親。”

    種師道又是一奇,問道︰“這是為何?”

    林翼道︰“不知道,我不敢問。”

    種師道沉吟未決,外頭種洌敲門道︰“叔叔,朝廷來宣旨了。”

    種師道微微一驚,對林翼道︰“起來吧,今日之事,便當我沒問過。”

    林翼道︰“是。”起身扶了種師道出門接旨。內侍宣讀秘旨,種師道也不讓種洌、林翼回避,听說宮門生變,種師道己是大吃一驚,再听說皇帝命自己去鎮壓,連種洌、林翼都嚇得屏住了呼吸。

    那內侍宣完旨意後就走了,種洌道︰“叔叔!這事……可該如何是好?”

    林翼道︰“林翼雖然人微言輕,但在這件事上也要放肆一句︰少保,學生們雖有不是,但鎮壓一事萬不可行!”

    種師道道︰“放心吧,事情還沒到那份上。我這邊入宮,等見過了皇上再說。”

    種洌道︰“那帶多少兵馬去?”

    種師道斥道︰“去皇宮帶兵馬干什麼?再說,我己經罷職,怎麼調兵?”

    種洌道︰“入宮無妨,但宮外可都是暴民!听說他們連中使內侍都殺了!李邦彥白時中他們都嚇得不敢出頭了!叔叔雖然罷職,但您一句話放出來,未必調不動兵馬。”

    種師道斥道︰“胡鬧!既然罷職,怎麼還能去調兵?你要造反麼?”又嘆道︰“再說,我又不是中使、內侍,更不是李邦彥、白時中。宮門外都是些不懂事的孩子,等他們把我也殺了,再叫他們做暴民吧。”

    只命種洌帶一車數馬前往,又命林翼不得擅離左右。走到路上消息傳來︰李綱己奉命入宮,趙桓復李綱為尚書右丞,充京城四壁守御使。李綱持旨宣諭,宮外學生、市民正在逐漸散去,但仍有部分人要求見種師道。

    種師道松了一口氣道︰“國人尚有良知。”因命馬車加速,種師道既老且病,一路顛簸極為難受,卻仍苦苦支撐。越是接近皇宮,傳來的轟叫聲就越大,車夫頗為遲疑,種師道在車內咳嗽著喝道︰“磨蹭什麼!走!”

    車馬漸漸行近宮門,有學生望見叫道︰“那莫非是種少保的馬車?”只這一聲便惹得千百人涌了過來,種洌頗為膽怯,種師道在車內問︰“怎麼了?”

    種洌道︰“他們……他們……”

    這時人群己近,林翼高聲道︰“少保!學生們迎你來了!”

    這一聲高呼十分及時,有幾個走在最前面的學生听見了便停住腳步叫道︰“是種少保的馬車,大家不得無禮!”

    又有人道︰“種少保是抱病上陣,大家不可驚擾了!”

    涌過來的人群便緩和多了,來到馬車前一丈外站定,環成一圈。幾個學生代表上前求見,種洌尚在猶豫,林翼道︰“種少保受不得風,你們派兩個識得種少保的上來見禮吧。”

    便有兩個學生上前道︰“我們認得少保。”

    林翼拉開車簾,那兩個學生見果然是種師道,頓首而退,對圍觀者道︰“沒錯一是種少保!朝廷終于重新起用種少保了!”

    眾學生听了無不歡呼,李綱等官員趁勢勸誡,這才勸得眾人漸漸散去。

    這次差點鬧成國人暴動的學潮風波過後,金、宋雙方的局面才重新走上和談的軌道。趙桓雖然被迫重新起用李綱、種師道,但對這兩人盯得極緊,並沒有改變對金軍屈膝的意思。而宗望那邊由于牟駝岡糧草漸盡,又見汴粱城外勤王之師陸續而來,汴粱城內民氣高昂,便也適可而止。雙方于是在金軍佔盡便宜的基礎上各退一步,宗望送回作為人質的趙構、張邦昌,又派使者來告辭。趙桓听說宗望終于決定退兵,高興得差點跳起來,派宇文虛中拿了之前被李綱扣留的割三鎮詔書前往金營賣國。

    秦檜其時屬于使團官員之一,聞訊上表奏道︰“此去金營,專為割地,與臣初議矛盾,失臣本心。請許臣勿行。”朝廷不許,秦檜連上三表,這才獲允。士林上下,聞此奏都贊秦檜忠君愛國。

    種師道又道︰“金人糧草己盡,臣請待其半渡而擊之。”

    趙桓道︰“卿要讓朕做失信之君麼?”

    種師道道︰“城下毀盟,小信也;破敵以安江山萬姓,大義也!”

    趙桓好容易盼得宗望退兵己是謝天謝地,心中把這個不識時務的老家伙咒了半死,無論如何只是不許。

    種師道嘆道︰“如此處置,他日必為中國之患!”

    然而他嘆息之聲尚未消散,趙桓在宮中擺下的慶功宴便己升席。席位之上,自然沒有李綱和種師道的位置。這一將一相,包括那些敢圍堵宮門的學生在內,都是宴上諸公準備事後清算的對象。

    宮門外汴粱蕭條未減,而宮門內己是一片歌舞升平。
Jiwawa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2:23 | 顯示全部樓層
北國之變 第二零七章 蕭字旗
    歐陽適見楊應麒著急,笑道︰“別擔心別擔心,忠武軍是自己人這事老六知道。當時宗翰派人去接掌他佔領的城池,他也不抗拒,大大方方地就交了出來,領兵向東進入太行山,在那里兜了半個多月,就總是和忠武軍差個半日路程。後來宗望的東路軍局面見佳,老六就想領兵突破太行山去和宗望會師。”

    楊應麒道︰“這麼說來宗翰派六哥攻打忠武軍是很久之前的消息了,可笑彥崧竟然瞞在鼓里他多半以為追趕著他的只是一支金人軍隊,而不知道是六哥。嗯,六哥要隨宗望南下,這一招可也險得很,不過宗翰不會答應的。六哥如果進了河北宗翰可就控制不住他了。再說,按你剛才的說法,那時六哥手上怕不有萬把人馬了吧?這樣一支人馬跟在宗望後面,萬一在關鍵時刻臨陣倒戈,說不定有可能會把大哥給劫出來,那時他們女真人便大糟特糟了。”

    宗望宗翰能用“從金伐宋”逼得折彥沖、楊應麒、曹廣弼等人自亂陣腳,但這招對蕭鐵奴卻完全無用。蕭鐵奴此時行事,半點不受漢部中樞道德立場的制約,殺人放火征糧拉丁的事情干起來眉毛也不皺一下。

    歐陽適道︰“你說的沒錯,宗翰一收到老六的建議馬上把他調了回去,這回卻是讓他防備西夏去了。”

    楊應麒道︰“防備西夏?現在宗翰和西夏又沒仗打……嗯,這麼說來宗翰是打算暫時把六哥閑置起來了。四哥,宗翰派六哥去防西夏,又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還有,你和六哥是怎麼聯系上的?”

    歐陽適道︰“宗翰派老六去防備西夏應該是半個月前的事情。我之前一直有尋人往金軍中打探他的消息,但直到最近他才得到一個確切的回音。只是關于老大的事情,他還是只字不提。”

    楊應麒心道︰“那是六哥會做人!”又道︰“宗翰為人外粗內細,現在他要打大宋,打河東,還得用到漢人、契丹人的力量,所以暫時都還有優容耶律余睹和六哥,但六哥有兵有馬,卻沒有兵糧供應,更沒有地盤,長久來說總要被宗翰制住。”

    歐陽適問︰“你可有辦法幫他解決這件事情?”

    楊應麒沉吟道︰“自宗望南下以後,我們連忠武軍也被隔絕了,還怎麼可能接濟遠在大同以西的六哥?再說蕭字旗現在是叛軍,我們接濟他名不正言不順,若說秘密接濟……那卻是開玩笑了,供應一支將近萬人的軍隊,如何能夠秘密進行?這事只能靠六哥自己了。”

    歐陽適頗為失望,說道︰“那就只能讓六奴兒听天由命了?”

    楊應麒道︰“我再想想辦法吧,也許能幫上一點忙,不過把握不大。”

    歐陽適走後,楊應麒心道︰“六哥忽然傳來這樣的消息,是無意,還是有心?若是有心,那就是透過四哥來向我求援來了。他何等高傲的人,若是逼得來向我求援,那此刻他的處境多半有些不妙!可如今宗望、撻懶雖說是結好四哥,但只要四哥一露出援救六哥的動作,他們兩人一定會不顧一切將之切斷,而且還會加緊對六哥的逼迫……這可如何是好?不管不行,若要管,便只能迂回來干。如何迂回?向南是大宋,走不通,向北的話,卻如何瞞過宗望、宗翰的耳目?等等!現在把六哥時刻記在心上的主要是宗望和宗翰,吳乞買未必很在意這件事,能不能從這一路有所突破呢?”

    思忖良久,才命人傳來阿依木思問道︰“我們漢部畏兀兒,走漠北的商人多不多?”

    阿依木思近來已經成為漢部畏兀兒商會的會長,這是個半官方的職務,但所有想和漢部做生意的畏兀兒人都要來拍他馬屁,所以阿依木思干得十分愜意,因為樂之,所以更為盡力。這時听楊應麒問起,說道︰“有啊!我們的人有時候也越過大鮮卑山去做生意。不過草原上生意不好做,那些蒙古人、烏古人喜歡強搶,不喜歡買賣。除非漢部能出兵護送我們去做生意,那樣才有賺頭我們都盼望著那一天呢。”

    楊應麒道︰“我們漢部現在需要好馬。天下好馬,多出于漠北、西域、隴右。東北這邊馬匹雖也不少,但良馬不多。我希望你們能踩出一條商道來,多買些良馬回來。這件事情你有沒有辦法?”

    阿依木思問︰“我們漢部現在馬匹還不夠多麼?”

    楊應麒道︰“馬匹是夠多,但我說的,是良馬。”

    阿依木思道︰“良馬,我們漢部的良馬也有不少啊。”

    楊應麒道︰“我要的,是千里馬!”

    阿依木思道︰“千里馬?萬里挑一的千里馬?”

    楊應麒道︰“是!”

    阿依木思嘆道︰“七將軍,軍務上的事情,我本來不敢多嘴,但現在卻要說上一兩句。我雖是一個商人,但走南闖北也知道戰場上用馬,不但要強,還要多!成千上萬的良馬,那是哪個國家都要的。至于千里馬,雖然也不是說沒用,但數量總不可能多,拿來做寶貨可以,但多個幾匹,甚至十幾匹千里馬,對于國力未必有幫助。”

    楊應麒道︰“這我不管,總之我就是要!一年之內,我要漢部幾位將軍每人都能配備一匹赤兔、烏騅那樣的千里馬!”

    阿依木思皺眉道︰“七將軍,這……好吧,我盡量。”

    “不是盡量,是一定要!”楊應麒道︰“我可以動用公帑,但事情你要替我辦好。”

    阿依木思點頭道︰“天下間最好的馬,需從大食諸國引進。我們畏兀兒商人走遍西域諸國,便要遠去大食也不難,只是路途遙遠,而且國家阻隔,沒幾年功夫怕得不到回音。但甘隴、漠北的千里馬應該也有一些,或許我們可以從那邊下手。我這便命人攜千金前往西夏、漠北,盡量尋求七將軍要的千里馬。”

    “千金?”楊應麒道︰“你是說要金銀?”

    “是啊。”阿依木思道︰“現在我們的紙幣還行不到西夏去,到了漠北更是比草都不如,所以得帶金銀去。”

    “那不行。”楊應麒道︰“我們境內的金銀都還不夠用呢,怎麼能出去!”

    “這樣的話,那可難了。”阿依木思道︰“不用金銀,卻拿什麼去買啊?像琉璃珠這樣的寶貨,漠北的豪酋也不是個個都喜歡的啊……嗯,漠北人需要武器,如果七將軍肯……”

    “不行!”楊應麒斷然道︰“寸鐵不入漠北,違者除籍、斬手、抄家,這一條是鐵一般的政令,誰也違不得!”

    “這……”阿依木思道︰“這可難了……”

    楊應麒道︰“比如糧食怎麼樣?我們漢部這兩年別的沒有,就是糧食最多,多得快爛掉了。”

    “糧食?”阿依木思道︰“糧食的話,漠北的人倒也認。但千里馬價值千金,那得用多少糧食啊!”

    楊應麒道︰“臨潢府有不少漢民自己修的倉庫,存糧甚多。你就派人拿錢去那里買糧,然後運入漠北跟他們換馬。”

    阿依木思笑道︰“七將軍,這樣的……”按了按自己的嘴,才算把“餿主意”三字忍住道︰“這樣的好主意……虧你想得出來。好吧,我試試。”又說︰“只是西夏和畏兀兒那邊可怎麼去買?也用糧麼?嘿嘿,從臨潢府到西夏幾千里的路程,到畏兀兒上萬里路,我怕糧草運不到那里去。”

    楊應麒道︰“你可以先用糧草換成牛羊和普通馬匹,再趕牛羊馬匹去換千里馬。”

    阿依木思笑道︰“那可得多少牛羊啊!”

    楊應麒道︰“那我不管,反正我們漢部現在最多的就是這些東西,用多余的東西換我們需要的東西,有什麼不妥!”

    阿依木思又道︰“漠北這一路也就算了,我們可以先派人去談好價錢,再讓他們到邊境上來交易。可西夏那邊就難了,沿途要經過撻懶王爺的轄區和國相的轄區,且不說到不到得了西夏,就是到了,只怕沿途也要損失很多牛羊呢。”說來說去,還是要勸楊應麒用更聰明的辦法。在他看來,用大宗的貨物跋涉上千里前去交易,那簡直就是愚不可及的事情,實在搞不懂七將軍為什麼要這麼做。

    楊應麒卻道︰“我說牛羊啊,糧草啊,只是舉個例子,總之是找一些漠北、西夏人喜歡的東西賣這個還要我來教你麼?比如西夏這一路啊,你可以先用砂糖、琉璃、糧食等去和宗望換財物宗望他們剛從汴梁大劫到很多好東西呢,然後拿這些財物去打點好宗翰那邊的關系,就這樣把生意做過去。自金、夏接壤以來,兩國邊境一直不安,所以從東京道到西夏的商道便廢了。若你能重新把這條商道弄活起來,將來有的你們賺的。”

    阿依木思道︰“這也是個理。”心中卻想︰“你讓我們商人串熟了道路,是不是為將來的用兵做準備呢?”但這種話他只敢猜測,卻不敢出口,只是隱隱約約覺得楊應麒定要開闢漠北商道和續上西夏商道,內中必有所圖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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