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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 邊戎 作者:阿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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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歷史] 邊戎 作者:阿菩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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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wawa
樓主
發表於 2021-11-29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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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一發 第一六七章 裂變
韓在津門處理完公務並不直接回會寧,而是先往平州方向而來在處理漢部的事情上,吳乞買給了宗望很大的權力,所以韓既是來正式通知宗峻之喪,同時也來供他問詢。
宗望與宗峻乃是同胞兄弟,在平州擺了祭台哭了一場,便問韓漢部之行的所見所聞。韓也不蕺掖,除了見折彥沖與楊應麒之外,其它事情都據實稟告。
宗望問︰“听說津門市井己在傳伐宋之事,那邊的市井可有變化?”
韓道︰“沒見有什麼變化。”
宗望皺了皺眉頭,似乎對這個結果不甚滿意。又向韓打听了許多細節,這才放他出去。韓才出門,便有燕京的士人來接他給他洗塵。
眼前主持平州政務的乃是燕京人劉彥宗。當初阿骨打推行分化政策,使燕京士人有升貶榮辱的區別,從而令他們不能團結。以劉彥宗為首的士人是升官、榮顯的代表,以左企弓為首的士人是被冷落、邊緣化的代表。左企弓等在這等形勢下選擇入平州促張覺叛金歸宋,結果死在這件事情上;而劉彥宗由于在金國過得比較順,便老老實實地給完顏部打工,眼下是宗望最重要的漢兒謀臣。
韓與劉彥宗本有舊誼,如今眾人在大金各處為官,正要廣結人緣、互遁聲氣。韓在宗翰帳下的地位頗不如韓企先,但也是能在完顏部諸將諸王公面前說得上話的人,此刻來到,劉彥宗自然要來接待。
其時宗峻方喪,眾士人都批麻戴孝,也不敢飲酒,只是約了三五人到榆關上賞風景。走著走著,身邊只剩下兩個人,韓眼見左右無閑雜人等,嘆道︰“這等好關隘,前日屬遼,昨日屬宋,今日屬金,不知明日屬誰。”
劉彥宗聞言變色,忙止住他道︰“公美!這等話怎好出口!我們是自己人,說說無妨。但若是不慎傳了出去,小心首緩難保!?
韓道︰“不意魯開兄身為大金宰相,競也如此謹慎。”
劉彥宗嘆道︰“宰相,宰相!公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當此亂世,只求苟全性命罷了,尊榮是不敢想的。如今雖加了諸多官餃,其實也只是二太子手下一個管家罷了。”
韓道︰“眼前自然如此。然而有道是馬上平天下,筆端治天下。將來治國之時,終究會用到我們這群懦生。到那時,魯開兄便是大金的開國宰相,名垂千古了!?
劉彥宗哈哈笑道︰“開國宰相,那也要有真功勛才行。”
韓道︰“如今天下未靖,大有魯開兄建功立業的地方!?
劉彥宗問︰“公美所指為何?”
劉彥宗道︰“大金國力方雄,對外征戰在所難免,期間總有用得上我們的地方。”
劉彥宗沉吟道︰“眼前最大的事,怕就是漢部我們在這上面卻用不上力。”
韓問為何,劉彥宗道︰“我們對漢部的情況又不熟悉,如何用力!?
韓道︰“漢部的情況,我們自然是不熟,但燕京呢?大宋呢?”
劉彥宗驚道︰“公美,你這是什麼意思?”
韓道︰“完顏平不平漢部,與我們關系其實不大,但若兵力東移,可就有我們大展身手的地方了。再說,這事無論對國相還是二太子來說都有好處!?
劉彥宗心中一凜,便疑韓是奉了宗翰的命令來說他!
此時大金幾大勢力之中,宗望、宗翰的兵力都極強。但宗望完全控制的區域,只有平州、中京道南部這一小塊地方。雖然他的大軍有女真腹地供應糧餉,但若能通過征戰擴大自己的勢力範圍確是大有好處的事情。若要擴大地盤,要麼就是向東征服漢部,但遼南地方太小,又難征服,便是征服了會寧只怕也不會輕易把這塊地方再交給割據勢力,所以宗望若有心擴大自己的勢力範圍,唯一的途徑就是南侵大宋!
而宗翰的立場更是明顯,如今的形勢和撒改去世時己經大為不同,折彥沖在遼南再怎麼跋扈,和宗翰的直接沖突其實不大,會寧真把遼南給平了對他也未必有好處。不過因為吳乞買和宗翰畢竟關系較近,所以在這件事情上宗翰才會倒向會寧,但即便如此,宗翰對于平定漢部一直都應對得有些消極。對宗翰來說,取得河東、陝西才是對他最有利可圖的選擇一
目此韓忽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劉彥宗半點也不奇怪,心想若是國相(宗翰)有意與二太子(宗望)聯手侵宋,那無論對宗望來說還是對劉彥宗為首的漢臣來說都沒壞處。為何?宗望南侵,第一步便是下燕京,第二步便是入河北,而無論是燕京還是河北,都是劉彥宗等燕京士人十分熟悉的地方,宗望若南侵他們不僅能夠出謀劃策、建立軍功,而且佔領燕京後他們還可以鼓動宗望把大本營東移到析津府那是他們的老巢,回到那里他們干什麼都方便。
劉彥宗給韓這麼一提,心中便涌現出無數想法來。不錯啊,他們燕京的士人,原來還可以表現得更加主動!如果事情進展順利的話,那他們也許還可以取回在燕雲一帶甚至是河東河北的庶政權力!沉戥許久以後,劉彥宗問韓道︰“企先兄也有如此打算麼?”韓企先是宗翰的漢臣謀主,在西路軍的地位與他劉彥宗在東路軍的地位相捋。
韓道︰“這等事情,于國相于韓公都甚有利,只是大家一時都不好開口罷了。為何?就是為了要集中精力平漢部!但漢部是那麼好打的麼?上次先帝?南巡?,舉國上下誰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結果如何?還不是無功而返!”
劉彥宗皺眉道︰“上次無功而返,主要是因為先帝途中駕崩的緣故吧。”
韓壓低了聲音道︰“魯開兄你當時不在軍中所以不知道,我可剛好就在跟前!依我看,當時先帝的身體本不至于忽然大壞,之所以會那樣,實是被軍情逼的!?
劉彥宗听得凜然,想起宗望一提起漢部便常顯得暴躁,也知道完顏部對漢部並不是十拿九穩。
韓又道︰“如今皇上和二太子準備以伐宋逼得漢部內亂,這當然是極高明的策略。但依我看,若漢部最終造反,那自然什麼也不用說。但漢部若能向上次一般化解這次危機,則我們莫若勸國相、二太子順勢真個伐宋算了!漢部小而堅,趙宋大而弱。如果我們能平定大宋,依靠燕雲兩河的人力物力,再養二十萬大軍也不在話下,那時中外一統,再移兵向東,以天下壓一隅,還怕漢部不屈服麼?”
“中外一統”是宗翰曾向阿骨打提過的建議,劉彥宗倒也知道,因此一听韓口中“不小心”泄漏這個詞來以後更無懷疑,認為宗翰果有此心!當下道︰“先伐宋還是先平漢,這本來只是次序上的問題。若說利害,自然先伐宋于我等有利。只是漢部如不出兵,我們便如芒在背,難以放心南下啊!?
韓點頭道︰“魯開兄所言甚是。漢部的事,我們眼前說不上話。但若有機會說得漢部與二太子、國相一齊起兵南下,那我等便富貴無憂了。”
劉彥宗頡首道︰“若能那樣,自然是最好!二太子、國相與漢部三路夾攻,大宋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此事彥宗自會留心,公美與韓公(企先)那邊,到時可也得呼應才好。”
韓笑道︰“這個自然!這個自然!”
韓辭了宗望,先到會寧復命,然後來尋完顏希尹道︰“想回西京路一趟,將會寧、遼南的形勢與國相說知。”
完顏希尹道︰“我也早有此意!”便向吳乞買請命,讓韓回西京路公干。來到大同,宗翰競爾移兵在外,韓問起緣由,才知道漠北又生事端。
當初燕京既破,耶律大石隨後也遭生擒。直到去年秋末阿骨打去世之後,耶律大石覷得破綻,逃歸大遼殘境,這人也真了得!一路收集舊部,見到遼主耶律延禧時競有了一支像模像樣的人馬!
耶律延禧見到耶律大石,怒責他膽敢在自己還活著的情況下擁立耶律淳為帝,耶律大石從容答道︰“陛下以全國之勢,不能拒一女真,棄國遠遁,使燕京軍民陷身無援之境地!大石即便立了十個耶律淳,那也都是太祖皇帝子孫!豈不勝過乞命于金人鐵蹄之下!”
耶律延禧不能對,又見他帶來了不少兵馬,一時不好就降罪于他,賜酒食略為安撫,仍命他為都統。這時遼主在逃亡之余,眼見又有過萬人馬,忽然自信心爆棚,準備領兵收復燕雲。
耶律大石諫道︰“當初以全國全師之勢不謀戰備,以致五京俱為金人所有。國勢至此而貿然求戰,絕非上策。眼前之計莫若休養生息,待時而動,不宜輕舉妄戰!”遼主不听。
耶律大石自忖繼續跟隨耶律延禧決無前途,再說自己畢竟曾擁立過別人為帝,即便將來大遼有機會重振國勢,只怕耶律延禧也會來個秋後算帳!當晚便率親信三百騎夜遁,北行三日,渡過黑水,遇見白韃靼一部,其時大遼在漠北威望仍在,白韃靼部獻上馬匹四百,駱駝二十,羊若干,使耶律大石得以西行至可敦城,以中樞都統身份接管了大遼設立在這里的西北路招討司。大遼在漠南、燕雲與東北的編制均己潰散,但在西北路招討司卻還有一支完整的軍隊。
耶律大石在這里大會威武、崇德、會蕃、大林、紫河、駝等七州軍民以及大黃室韋、敵刺、王紀刺、茶赤刺、也喜、鼻古德、尼刺、達刺乖、達密里、密兒紀、合主、烏古里、阻卜、普速完、唐古、忽母思、奚的、糾而畢等十八部部眾,宣諭道︰“我祖宗艱難創業,歷世九主,歷年二百。金以臣屬,逼我國家,殘我黎庶,屠翦我州邑,使我天祚皇帝蒙塵于外,日夜痛心疾首。我今仗義而西,欲借力諸蕃,翦我仇敵,復我疆宇。惟爾眾若有軫我國家、憂我社稷、思共救君父、濟生民贄難者,便隨我西行!”
諸將諸部應諾,當下得精兵萬人,置官吏,立排甲,具器仗。第二年二月,以青牛白馬祭天地、祖宗,整軍而西,經天山南路向回鶻王畢勒哥借道,回鶻王震于大遼余威,親迎大軍,又獻馬六百,駱駝一百,羊三千,願質子孫為附庸,送至境外。
耶律大石兵行萬里,如入無人之境。大食諸國聞訊,集兵馬十萬迎戰,一戰而潰,陳尸數十里。耶律大石遂稱雄中亞,建數千里大國,自立為帝,改元延慶,先定國基,而後又有東進恢復大遼故土之意。
此時宗翰尚不知耶律大石之事,但聞遼主南下,攻取金國根基未穩之潼陽嶺,又連取天德、東勝軍、寧邊、雲內等州,邊境大震,宗翰忙領兵御敵。
韓企先留守,韓見了他道︰“你看此番遼勢可有重振之望?”
韓企先嘆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僵則不僵,然而終究是離死不遠。”
果然不久便听到遼主兵潰的消息,韓嘆道︰“女真如此國勢,莫非真是天命所歸麼?
韓企先道︰“若非天命所歸,如何能在短短十年中建此功業!”
韓道︰“如今遼勢己不可期,而宋人棄我燕民己久,亦不可待!我等的身家性命、富貴前途,便只能依賴大金了。”韓企先道︰“也惟有如此了。”問韓道︰“你在都中,可听得什麼大見聞沒?”
韓道︰“太祖皇帝之嫡長子宗峻陛下方才逝世,這算大見聞麼?”
韓企先笑道︰“這當然是一件大見聞,可惜是天下皆知的大見聞!若是這件,我又何必來問你!r
韓道︰“此事別人都看得甚輕,我卻覺得此事涉及大金國未來三十年之根基!因此雖然人人知道此事,卻未必人人均知此事關系之大!”
韓企先凜然道︰“願聞其詳!”
韓道︰“女真于聖人之道知聞甚淺,眼下行的仍是兄終地及之制!故而太祖皇帝一沒,當今聖上便以諳班即位。當今聖上若大行,自然是眼下之諳班斜也大王即位。”
韓企先道︰“不錯。”
韓道︰“然則斜也諳班之後,又當輪到誰呢?”
韓企先摶眉道︰“按規矩……”聲音顫了顫道︰“按規矩,自是第二代里的完顏氏子孫
韓問︰“哪個子孫?”
韓企先道︰“若是從頭排起,自然是先都勃極烈烏雅柬帝之子宗雄,但宗雄己薨。若論功業,則當立太祖之嫡長子,但但眼下大太子(宗峻)又不幸薨了!若說由宗干太子繼位,他倒也功勛權重,可惜是個庶出。若是由二太子來,于規矩又有些說不過去。”
韓問︰“當今聖上之子呢?”
“你是說宗磐太子?”韓企先道︰“不知這位太子性情如何,但……但當今聖上若要立他,只怕二太子,甚至國相都不會服氣!”
韓忽然壓低了聲音道︰“你說我們國相,有無機會?”
韓企先大驚道︰“這……這……先國相(撒改)乃是太祖皇帝堂兄,恐怕這關系遠了些
韓道︰“但眼前宗字輩的這些王子王孫,又有哪個繼位會讓人人心服的?既然如此,恐怕到頭來還是‘有力者得之?。”
韓企先沉吟道︰“就算有力者得之,國相也未必能獨佔鰲頭!”
韓道︰“光憑西京一路的國力,自然不足。”
韓企先驚道︰“公美的意思是”
韓道︰“我等既從國相處出身,則國相若榮,我等自也水漲船高;國相若辱,我等便樹倒猢猻散!其中利害,韓公還要我多說麼?”
韓企先沉吟道︰“若是如此,則須存漢部以牽制二太子與當今聖上,同時移兵向南,取河東、陝西為本,那時國相可進可退縱不能進而為大金之主,亦足以割裂一方,左右朝政了!”
韓喜道︰“韓公妙計!若如此,則我等縱不能成為開國功臣,亦足保一生富貴了!”韓企先亦覺此事大可行得,壓低了聲音道︰“回頭待我探探國相的口風!若他有意,我們便可行事!”
韓道︰“事若成,韓公又是一個蕭何!”
韓企先笑道︰“我做蕭何,公美便是曹參!北國天下,正待我二人互相護持!”
韓一揖到地道︰“敢不驤尾相隨!”
說完兩人一起握手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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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waw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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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29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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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一發 第一七零章 安撫
王師中不是一個太貪的官,也算不上一個清官,不是一個很能干的官,也算不上愚蠢。這幾年他很明智地奉行無為而治的信條,任由下面的人搞去。結果清陽港在商會自治下井井有條,而登州其它鄉縣一方面得到清陽港經濟的沾瀾,一方面風氣又向清陽港看齊,沒幾年下來竟然讓登州變成大宋境內少有的安樂鄉。而王師中也因此得了個清平的令譽。
登州不是產糧之鄉,但這幾年不僅境內無餓漢,而且還有余糧來幫助臨近州縣,這無形中增加了王師中在地方同僚中的威望;登州不是個有寶貨的地方,但由于商遁海外,每一秋都有一些域外奇珍獻上去,自然也讓道君皇帝大生好感;而商人們對盤剝得不太利害的王師中也很滿意,只盼望他這個地方官能坐得久坐得穩,因此不用王師中示意便主動去幫他疏通汴粱的關節,結果當然是舉朝交譽,個個稱贊王師中撫夷有方,理政有道,安民有節,奉聖有心。
登州在汴粱諸公眼中又不是什麼重要的邊關州縣,沒有大量的駐軍,不用擔心會導致割據,再加上有前幾年宗澤的前科在,宰相們怕換了個人又出亂子,便讓既乖巧又懂得孝敬的王師中一年又一年地在這個位置上做下去,讓他升官而不調職,升著升著,如今競以觀文殿學士知登州,以一介庸吏身在邊鄙而名列朝堂,天下還有比這更加逍遙的事情麼?再加上在登州生活得久了,事事順心,王師中甚至打算以此致仕,也不回原籍,就呆在這里養老算了
這天他正在後花園護理過年用的水仙,忽然一個幕僚闖進來說有個楊先生求見,王師中是做慣了登州一把手的人,脾氣漸漸養得有些大了,揮手道︰“讓他明天再來。”
那幕僚道︰“可是可是楊先生是津門來的人啊。”
“津門?”王師中哼了一聲道︰“就是那折彥沖來了我也不見!?
王師中久在登州,他又不是特別愚蠢的人,至少從智力來說比李應古好多了,如何會不知道折彥沖是什麼樣的地位!但他也知道折彥沖是不可能來的,這次來求見自己的多半又是津門的什麼大商人,因此不太放在心上。
那幕僚見他如此也沒辦法,但過了不久又匆匆跑回來叫道︰“大人!不好了!張萬仙和張迪的前鋒打到登州城了!我們來不及關城門,己有大隊人馬沖了進來,正朝衙門而來!?
“什麼!?王師中嚇得手腳發抖,右手葫蘆瓢里的水灑了滿身。他在大宋文官中算是有幾分膽色的,只過了一會身子便能動彈了,勉強定住驚惶叫道︰“不是說還在密州嗎?怎麼會這麼快?吳遁判不是己調遣人馬到邊境巡邏守衛了嗎?怎麼怎麼怎麼會這樣!?
那幕僚道︰“吳大人,他走到半路就逃了啊!?
“什麼!這這!鼠輩!鼠輩!”北宋末年,兵馬臨陣脫逃乃是正常事,若是有誰臨危奮勇那才叫奇怪呢。所以王師中听了這話毫不懷疑,撩起前擺,急急忙忙向內堂叫道︰“夫人!夫人!快收拾東西!”
那幕僚在後面叫道︰“大人!收拾什麼啊?”
王師中一時也顧不得擺架子了,叫道︰“逃啊!?
那幕僚道︰“現在哪里還來得及!不如快點上公堂,擊大鼓,號召百姓、官兵來衙門助防。”
“這這行嗎?”
那幕僚道︰“眼下也只有這條路了。”
王師中想了想道︰“好!好一對了!廂軍也靠不住!趕緊派人去找趙立,還有呂銅,對,咱們登州最能打的就他們了!?一邊朝公堂而來。他是從後花園出來,所以第一眼看見的不是堂上州官之座,而是大門和門外的天井。只見整個大堂空空如也,一個衙役也沒有,不由得叫苦道︰“白養了這些家伙!平時一個兩個吹的天花亂墜,一出事個個跑得比老鼠還快!??
忽听一個人嘆道︰“王大人,你又比他們好多少呢?”
王師中一怔,這才發現大堂正座上坐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也不看自己,只是拿著一根令簽在那里把玩。
王師中呆了呆,隨即慍道︰“哪里來的黃口孺子,敢坐在本太守的位子上 ?隨即想起一事,顫聲道︰“難道你你也是賊賊軍?”
那年輕人听見笑道︰“王大人,你也太不識好歹了!我要真是賊軍,听見這兩個字還不把你殺了?”
王師中听說他不是農民軍放了放心,再看他的樣子︰長得斯文雋秀,也實在不像吃不飽飯起來鬧事的刁民。便喝道︰“你到底是誰 ?
那年輕人淡淡道︰“我是楊應麒。”
王師中喝道︰“大膽楊應麒,你膽敢啊!你說你叫什麼?”
“我叫楊應麒。”楊應麒道︰“咱們辦公的地方就隔著一個海峽,你不會沒听說過我吧?再說,我們又不是第一次見面!”
王師中呆在當場!楊應麒是誰他如何會不知道!就整個大宋的官僚體系來說,王師中算是對漢部了解最多的人之一了。不過他不像宗澤、張叔夜之流那麼憂懷國事,雖知有漢部這樣一個可怕的鄰居,就長遠來說只恐對大宋不利。但這幾年汴粱諸公一直都在向金國與漢部示好,他本人也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不好意思去干“恩將仇報”的事情了。于是便漸漸由自知難為而不為,由不為而變成選擇性地忘記!反正眼下他官運財運兩亨遁,登州的百姓又過得比大宋其它州府好,他的良心也不用不安。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控制著漢部政權、與自己隔海相望卻又遙不可及的那個楊應麒,此刻竟然會坐在自己的官椅上!而且這個人還真的有點眼熟!
“你你真的是楊楊應麒?”
“大人。”王師中的幕僚道︰“這位確實是七將軍。”
王師中心頭劇震,回頭看了那幕僚一眼,怒道︰“你你也是”
那幕僚道︰“大人息怒。晚生雖然出身管寧學舍,但這兩年來並未干過一件對大人不利的事情。”
王師中又想起一事,問道︰“那些衙役”
那幕僚道︰“七將軍讓他們退下的。”
“七將軍”王師中顫聲道︰“他是漢部的七將軍,可不是我大宋的七將軍 ?
“可這里是登州。”那幕僚道︰“登州的錢,靠的是清陽港;登州的治安,靠的也不是廂軍而是棲霞三寨。這一點大人很明白的,不是麼?”
王師中怒道︰“你的意思,是說本官什麼也不是了?”
“你到底在生什麼氣?”楊應麒一開口,那幕僚便退在一旁不再說話。楊應麒繼續道︰“如今你什麼事也不干就升官發財兩不誤,朝廷民間對你又交口稱譽,這樣的好事連我都B不得呢。我不知道你還怨什麼。”
“你……你……”王師中怒道︰“你如此擺布我,其實還不是對我大宋包蕺禍心 ?
楊應麒道︰“我包藏什麼禍心?”
王師中道︰“你如此架空我,分明是想將這登州佔為己有 ?
楊應麒一听笑了︰“好!就算是這樣,那你現在也己經知道我的禍心了!不如就上奏大宋朝廷,把我的禍心一五一十地告訴汴粱諸公好了。放心,我絕不會攔你。”
王師中被楊應麒這幾句話給氣得差點暈了,但轉念一想,自己能上奏朝廷剖析漢部之事嗎?一剖析下去,漢部的種種禍心之所以會變成現實,可全部都是自己經手促成的!就算自己真的上奏剖析,能不能保住登州不說,自己就得先被朝廷以通敵之名抄家問斬!想到這里王師中哪里還有半分抗拒的底氣?顫聲問道︰“七將軍!你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沒想怎麼樣。”楊應麒道︰“我只是要你繼續做一個忠勇仁義俱全的邊臣而己。”
“忠勇仁義俱全?”
“不錯。”楊應麒道︰“你能為大宋守土,這就是忠;以文臣而能平內亂拒外患,這就是勇;善待百姓,讓境內之民無饑寒之苦而有安居之樂,這就是仁;以誠心誠信待朋友”楊應麒指了指自己︰“那就是義。”
王師中皺眉道︰“你說我能為大宋守土,這麼說來你是不打算吞並我登州了?”
“誰說我要吞並登州的?”楊應麒道︰“我們只是要做點生意賺點錢罷了。登州,仍是趙家的天下!今天如此,明天,也如此除非趙家決定把登州送給我,那時我才會考慮要不要。”
王師中心道︰“天子怎麼可能把國土舉手贈人 ?雖然不大相信楊應麒的話,可不信也無可奈何!問道︰“這朋友之義,咳,好說,好說。安民之仁也不是師中的功勞。至于平內亂、拒外患,更非我一介文臣所能辦到,所以這四全之令譽,師中實在愧不敢當。”
“放心。”楊應麒道︰“不用你動手,事情我會幫你做。”
王師中問道︰“七將軍你到底要做什麼?啊一對了!賊軍!听說賊軍進城了,可別打到衙門來了!”
楊應麒笑了笑道︰“放心吧,張萬仙他們還遠著呢。這會大概還沒進入萊州境內。”
王師中恍然大悟,瞪了那幕僚一眼,卻又不敢發作。
楊應麒道︰“張萬仙那伙人,在我眼中有如螻蟻,反掌可以掃平。不過我想借王大人的名義來做,不知道王大人肯,還是不肯?”說著左手拿起一張擬好了的公文,右手拿起登州守臣的印信,遞給王師中。
王師中接過一看,大意是以自己的名義寫給即墨知縣的文書,告知他自己將會派手下得力的弓手、鄉勇來救援即墨,請他配合雲雲。
王師中看完後左思右想,覺得這事無論對自己、對即墨、對登州、對大宋來說都沒什麼壞處,嘆了一聲道︰“我便想說不肯,行麼?”
爽就砸鮮花!
鋒鞘難衡第一七零章安撫(下)
即墨知縣這幾天煩透了一
十幾萬的農民軍就在即墨的隔壁高密打轉,偏偏在這時不知從哪里傳出來的消息,說朝廷各了十萬擔糧食準備在即墨開倉濟民一天啊!即墨哪來的十萬擔糧草?但是不知怎麼的就是有人相信!這幾天己經陸陸續續有零散的饑民朝這邊而來,更奇怪的是真有人打出賑濟的招牌在城外五里亭派粥!
即墨知縣一開始想派人去驅散派粥的人,但又不敢這麼做!那個派粥的亭子外圍滿了等著下一餐的饑民,自己若派人去驅散,非同出民變不可!但這樣下去也不行!來的人越來越多,即墨有糧的消息也越傳越確實!放著看得見、聞得著的蜂蜜在這里,張萬仙、張迪聞到了怎麼可能不涌過來!
雖然他己經上書朝廷,但幾封奏報上去連個回復的影兒都沒有!而最過份的莫過于他的頂頭上司肩負著萊州守土重責的知州大人,在這節骨眼上竟然卷起細軟逃了!
就在即墨知縣彷徨無措之時,王師中的書信到了!
“什麼!王大人會親自率兵馬來援?”
大救星!真是大救星啊!雖然登州有多少兵馬他不知道,但王師中近年來在東海諸州威望甚高。既然王學士下了書信說要來援救,想必不是虛話至少也讓他這個不知如何是好的知縣多了兩分希望。
“大人,登州的人來了!”
“啊!這麼快!趕緊出迎!”
開到即墨縣城東門的,是趙立所率領的一千步騎他們是民兵,沒有正規軍那樣鮮明的鎧甲,但那些色彩看起來有些黯淡的甲冑其實非常實用。而更讓即墨人眼前一亮的,是那幾百匹訓練有素的戰馬以及在日光下耀耀生輝的精良兵器!但是這些還不是最可貴的,這支人馬最難得的地方,是他們飽滿的精神狀態和自我約束的紀律,正是這兩點讓即墨人覺得他們值得依賴。
“一千人……還是民兵……”知縣有些失望,雖然這些民兵看起來比廂軍精神多了,可這人數畢竟太少。
“大人。”趙立拱手道︰“王大人的意思,是希望即墨上下迅速行動,因此請大人趕緊發號命令,以免貽誤戰機。”
“這個……本官一時也無主意……”
他正想說不如等王學士來了再說,趙立己截口道︰“若是這樣,便請大人授權我等,依戰機行事!”
即墨知縣想了想,說道︰“好吧。”
他話才落地,趙立便當眾宣令︰第一條,即墨城戒嚴,有產業者各回本屋,無產業者至學宮門前會聚,不得擅自流竄,違者視為奸細;第二條,城外各村落閉寨自守,若有敵情,舉火為號;第三條,所有吏役立刻到縣衙集合,組織家有產業之男丁助防巡邏;第四條,戒嚴期間入屋盜竊、放火搶劫者,以軍法論處一
號令傳下,居民們家家閉戶,路面為之一清。第二日城外又有消息傳來︰運糧隊伍到了!
原來是漢部水師將兩大船大米運到嶗山灣附近,用小船卸下再用驢車、馬車、獨輪車運到即墨。這次運糧行動,除了漢部水師的人手外,還出動了清陽港八成以上的工人和民夫
因為整個行動是為了保住清陽港、保住登州,所以上至鄉紳巨賈下至民夫工匠都十分支持。呂銅、歐陽遷所帶的隊伍也隨著運糧隊伍同時到達。
即墨知縣看見城中忽然來了這麼多糧草,忍不住問道︰“趙壯士,運這麼多糧食來,莫非戰事要打個三年五載不成?即墨城矮牆薄,恐怕撐不住!”
趙立笑道︰“這些糧食,我們能吃一成就不錯了。”
“那其它的九成是……”
“當然是用來犒勞張萬仙、張迪手下的饑民。”
“什麼?犒勞賊軍?這……這不是資敵麼?”
趙立道︰“大人!張萬仙手下那幫人,也是沒飯吃才鋌而走險的!現在只要給他們口飯吃,到時候自然就會散了。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要不然,難道還真能憑我們眼下這幾千人把十幾萬都殺光不成。”
說話間北門來報︰登州王大人來了。即墨知縣听了趕緊出迎。王師中雖然不是萊州知州,但危難當頭之際能派兵運糧前來相助,即墨知縣心里早把他當菩薩來拜。但兩人見面時王師中的臉色卻不是很好看,即墨知縣問起兵事他也是支支吾吾,只是道讓底下的人去辦。所謂官大一緩壓死人,何況現在滿城都是登州來的兵馬,即墨知縣不敢多問,只是盡力配合而己。
和王師中同來的一個姓陳的幕僚與即墨知縣見過面後便開始做事,暫時接掌了即墨的行政權力,安排各處民夫參加這次保衛即墨的行動。還有一個姓楊的幕懂則一直坐在王師中旁邊,閑話也不說一句,偶爾有人來問什麼什麼事情當如何辦,他便開口指點兩句,句句都能正中事情機竅!那即墨知縣看得暗暗佩服,心道︰“王學士手下這兩個幕僚當真非同小可!他有如此能人輔助,怪不得這些年能在登州干得風生水起呢!不過王大人為什麼老鐵青著臉呢?是身體不適麼?莫非是憂勞國事,以至于積勞成疾?”見王師中如此忠心為國、急人所難,心下又是欽佩,又是感激。
當天太陽落山之前,即墨城外便多了幾十個由柵欄圍攏起來的圈子,每個柵欄圈內都放著十幾口大鍋,壘起十幾個大爐,鍋邊爐前放著大米和水桶。己經到達的饑民被組織了起來,每二十個人守著一口鍋爐準備明日煮粥派食,其他人則被告知呆在柵欄圈外,明日吃完粥後要向新來的饑民宣傳喝粥的規矩︰不排隊者不得食;不放下兵器者不得食;膽敢哄搶食物者,與之相鄰而不制止者不得食。
這些饑民大多是餓得有些呆的貧民,此時官軍派糧賑濟讓自己免于餓死,定下來的規矩也沒有半點為難的地方,誰不遵行?其中就是有些狡猾之徒,看見趙立手下那些明晃晃的兵器卻也不敢妄動了!秩序確立下來以後,那些接受了安排的人便該干什麼干什麼去︰或提水桶打水,或找柴火燒灶,或掌勺煮粥這些都是很簡單的事情,所以一形成秩序便能迅速開展,一個柵欄里的事情辦好了,其它柵欄照做便是。
第二日、第三日,從南邊涌來的人越來越多!到第四日,從即墨城牆一望過去黑壓壓的都是人頭,怕不有十萬之眾!
這時即墨諸門都己經關閉,一袋袋的糧食從城牆上扔下來,自有人扛了去下鍋。有個新來的人看見糧食拋下想要去搶,手抓起袋子才要走,便被那些己決定守規矩的人亂棍打死一
十萬饑民,十萬張口!城內的糧食雖然堆積如山,卻也消耗得甚快。眼見才三四天功夫糧食便少了三成,剩下的這些還怎麼撐?
可王師中身邊那個姓楊的幕僚卻一點也不著急,仿佛即墨城內的糧食永遠也吃不完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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鋒鞘難衡 第一七一章 文詞
第五天,事情終于起了變化!南邊出現了兩撥略有組織的人馬,看人數大概各有萬人。
這兩萬人涌到即墨附近,眼見城下十萬貧民排隊等候派粥,心知有異。其中一撥人馬的首領打听了片刻,便站在高處號召饑民攻城奪糧!一些人被他慫恿得躍躍欲試,但更多人卻害怕他們這種行為會迫使城中官兵停止派糧,紛紛露出厭憎的神色!
另一撥人馬中站出一個大漢叫道︰“張迪!我們干這等殺頭事,還不是為了有口飯吃!如今這里的官兵都在派粥了,你還叫喊什麼攻城,是不是想弄得大家都沒飯吃?”
那個號召饑民攻城的漢子叫道︰“張萬仙,你是不是餓糊涂\了!我們造反的事情都干了,官兵還真能放過我們?再說,這即墨小城能有多少糧食,還能讓我們吃一輩子不成?照我說,趕緊把這即墨攻下,搶了糧食,趁早往登州去才好。”
他這話說得許\多人心動,便在這時,即墨城中千余人齊聲叫道︰“城中糧草百萬擔,足夠你們吃一年!若是誰敢來攻城,攻城的城下死,脅從的沒飯吃!”這幾句話半押韻半不押韻,但听在城外十萬饑民耳中卻如同雷響。
那張迪大怒道︰“是誰把我們逼上這絕路的?還不是你們官府?這些狗屁話,老子不信!有種的,跟老子沖啊!”說著便領頭沖了過來。
在一種喧鬧的情況下,很多人根本就弄不清楚局勢,看見很多人往城牆沖也跟著沖了過去。一兩萬人沖到城下時,原來決定要守規矩的也有不少開始動搖,甚至開始邁步了。
忽然!城頭千弩齊發,沖在最前面的人當場倒下!跟著城門打開,沖出數百騎兵來,為首一人直逼張迪,正是趙立。騎兵沖垮了張迪周圍掩護的人馬,趙立大刀一揮,將趙立連頭帶肩膀砍了下來,他的副手用長矛挑起他的首緩,大聲叫道︰“賊人首領己死!放下兵器,免罪派糧!”
城中數百人一起大聲道︰“放下兵器,免罪派糧!”
啷,有刀跌下了。噗噗,有棍子跌下了。跟著是無數兵器落地的聲響,數千膝蓋\跪下的場面。
趙立叫道︰“沒作亂的人里面,有沒有領頭的,出來答話!”
剛才被張迪叫做張萬仙的漢子在後方的人群中走出幾步,大聲說︰“官爺有什麼要說的嗎?”
趙立問道︰“矛上這首緩,可是張迪的?”
張萬仙道︰“不錯!”
趙立道︰“你們都是大宋良民,被迫起事,實屬無奈。如今首犯張迪己死,其他人既往不咎!今天明天,我軍會繼續派糧。後天開始我們派發十日干糧,安排你們去一個有活干、有飯吃的地方。你們可得老老實實列隊前往!若敢同事,格殺勿論!”
張萬仙道︰“官爺明鑒。只要有口飯吃,誰願意干這掉腦袋的事情!”
“好!”趙立道︰“從今天起,這批人便由你暫時領著。明天你開始你將人群分為十人一組、百人一隊,千人為一撥。後天我們會有人領你們坐船去南方,那里有東西吃,有地種。听清楚沒有?”
張萬仙道︰“听清楚了。”回頭舉起手來問那十萬饑民︰“大伙兒听清楚沒有?”
幾萬人一起道︰“清楚了。”
“好!r趙立道︰“我先回城!若有什麼事情,派人來城門邊問詢!”趙立回城以後城門關閉,城內繼續扔下糧食來。張萬仙一邊派人到城下接取糧食,一邊派人清理城牆邊的尸體。活下來的人大多數慶幸自己沒站錯隊伍,否則自己很可能就會成為那些尸體中的一個。
那張萬仙頗有組織能力,第二日果然將那十萬人分為十人一組,百人一隊,千人一撥。人頭壓壓時誰也不知城外究竟多少人,但這麼一組織馬上出了一個比較確切的數字︰十一萬六千五百余人。
趙立領人出來收繳了鐵制兵器,只留下棍棒給他們防身。這時登州軍馬己在饑民心中建立起了初步信任,因此無人反抗。第三天發放干糧,讓第一撥千人隊跟著一隊騎兵向南走,其他各撥也陸續啟程。
“我們到底要去哪里呢?”
大多數人其實心里沒底,不過拿著干糧,感覺這次派糧的官爺還是挺講信用的。十萬人分為三批陸續抵達嶗山灣,在那里早堆著好些木料,候著數百民夫。幾個文官指揮著饑民措建碼頭,于是嶗山灣附近很快就變成了一個工地。有正經活干以後,人的心思就不易走入邪路。而連續十幾天都按時派發糧食又建立了這批官爺在他們心目中的信譽中國農民其實還是很好哄的啊,特別是在這個時代,只要你能讓他們活下去,便什麼事情都好商量了。
由于人手足,沒多久碼頭便搭建起來,跟著幾十艘大船陸續靠近,把願意上船的人都接了上去,部分運往清陽港轉塘沽及遼口,部分運往流求轉麻逸,剩下一萬多個身體較為強壯、願意打工過活的則留了下來,準備留在登州、萊州做工。趙立又從這一萬人中選出一千五百人來,由張萬仙統領著到膠水西岸扎下一個板橋寨,作為萊州東部的屏障,听即墨知縣節制。至于錢糧供應,則由清陽港按月撥給。即墨知縣對此當然沒意見自己什麼也不用做就多了一撥守土安民的武裝力量,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
就這樣,一場差點荼毒整個山東半島的農民起事被登州名臣王師中學士消弭于無形。王師中和即墨知縣的捷報飛往汴粱,由于事先己走了蔡攸等人的後門,自宰相以下對此無不稱譽。道君皇帝龍顏大悅,特賜御筆親書,準備提拔王師中入京參政。商人們大驚,多方設法苦苦挽留,于是有官員奏稱山東諸路不靖,正需要王師中這樣的能吏鎮守邊陲。而且汴粱一位神機妙算的道家真人在卜算之後,聲稱山東這幾年需由一個“三橫一豎者”鎮守方能保得太平,于是道君皇帝無法,只給王師中加多了幾個頭餃,以京東轉運副使繼續在登州為國效力,分君之憂。
從即墨到汴粱發生的種種事情讓王師中看得心中發毛。十幾萬的饑民,當真是被那個七將軍反掌間解決得一千二淨!甚至朝中的局勢變化,怎麼看都像是按照楊應麒編好的劇本在演。
“今日之大宋!究竟是誰人之天下?!”
王師中看不清楚,也想不明白!到了最後決定不再想它!回到登州州城後王師中干脆不再打理政務,從此沉醉于酒色之中以遣歲月。
但是王師中的種種德政卻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行遍登州,甚至滲入到萊州。棲霞、牟東、福山三寨在這次事件上建立起了超越地方廂軍的威望,成為山東半島上最讓百姓信賴的武裝力量。而板橋寨由于有來自遼南的高人親臨指導,加上物資充足,也慢慢地朝著棲霞寨的方向蛻變。
登州萊州在趙家官人沒空理會的情況下變得越來越安全,越來越富裕。越來越多的人跑到這個在十年前人煙還算稀少的半島來做工找口飯吃。這里的耕地並不十分充足,但楊應麒設立的那幾座大糧倉卻足夠養活他們有余。
不久新的萊州知州上任了,這位叫趙名誠的官員並無特別杰出的經濟才能,而在王師中學士那強大的影響力之下,他能做的,也只能是蕭規曹隨。無論是在邊疆還是中樞,大宋的家法都正變得越來越疲弱無力,那或許\是因為這一代的宋家家長,實在是個硬不起的軟蛋!
大宋宣和六年到宣和七年的這個年,楊應麒竟是在登州度過。
清陽港原先只是很局限的一塊海邊荒地,但隨著貿易的發展,不到兩年便不夠地方用了。那一兩年間環繞在清陽港這個小寨子外邊的,本是一些本地人經營的食肆、酒館之類供應寨內商人消費的店鋪。清陽港地方不夠用以後,清陽港商會通過決議,拆撤清陽港寨邊的柵欄,將寨內完全變成大宗貨物交易以及商會辦公的地方,清陽港商人的吃、住都自己到外圍解決。王師中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慢慢的清陽港漸擴漸遠,競由一個海邊小寨變成一個港城。在最初這里從事的主要是貿易活動,但中原生存環境的惡化迫使許\多工匠逃到此處謀生,漸漸依靠著這個港城形成了幾個手工業基地,到宣和六年末,登州競己是工商兩業俱有所成了。
這幾個月楊應麒就住在棲霞山上的蓬萊學舍,劉介在學舍旁邊本有一座小莊園,楊應麒來了以後就住在這里,上午以楊廷之名到學舍講學,下午回莊園辦公,生活競和他在津門管寧學舍時沒什麼兩樣!
蓬萊學舍資金充足,後台又硬,再加上掛著王師中學士的大名,對那些不得意的大宋才子很有吸引力。一些大宋士人被東海新學風所吸引,又不願渡海前往津門,許\多便留在了蓬萊學舍教授講學——而這些人的學問素養往往又比渡海者更深更執著。所以蓬萊學舍和管寧學舍相比,學問之新蓬萊不如管寧,學術路子往往跟在管寧後面,但蓬萊學舍學者二度發力的深入程度與完備程度,卻常令管寧學舍師生為之嘆服。
這蓬萊學舍此時己成為登州一處風流文雅的勝地,王師中也是常來的,他見楊應麒賴在棲霞山不走心頭不免惴惴不安。幸而楊應麒在平定農民起事之後對他一直十分禮貌,並沒半分凌辱壓迫威脅的意思,在蓬萊學舍師生面前更以山野閑人自居,尊王師中以父母官禮,才讓他的心理稍稍平衡,對楊應麒的芥蒂漸漸消解。
這日一場春雪方罷,兩人正飲酒吟詩,忽然蓬萊學舍的山長派學生來傳言︰萊州知州趙明誠大人到了。
“哎喲,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
王師中慌忙前去迎接。原來昨日萊州知州趙明誠來訪,兩人公務交流之余,王師中不免要安捧趙明誠四處看看,而蓬萊學舍自然成了第一個要來的地方。因趙明誠是當世有名的大學者,因此蓬萊的山長還安排了一次講學活動。
王師中問楊應麒是否一起前去,楊應麒對趙明誠這個名字沒什麼印象,區區一個萊州知州他也不放在眼里,笑了笑道︰“我還有些事情,待會再過去。”取了津門轉來的公文批閱\了半個多時辰,有些乏了,心道︰“不如去看看那趙明誠講些什麼。”
向書童問明了地點尋來,卻見幾十個學生坐在干淨的地上,靜听一個形貌清朗的中年懦生講金石之學。這金石之學乃是極精極深極富貴的學問,楊應麒所學廣博而偏淺,但他是大富大貴之人,經手摸過的周鼎漢碑不知有多少,接觸得多了,自然便懂了。這時听了幾句,覺得這趙明誠講得甚是不錯。听了有半個多時辰,趙明誠才把他既定的話題講完。跟著有學生站起來發問,前面三個問題趙明誠對答入流,到了第四個問題卻被難住了,這時一直站在旁邊的一個女子走上一步,雅音如縷\,三兩句話便把問題解決了。楊應麒听得暗贊不己︰“大宋果然人才輩出,連女兒家也有這等修養!”
講學罷,王師中便介紹趙明誠與楊應麒相見。楊應麒不重他知州之位,卻佩服他學養精深。趙明誠不知楊應麒真實身份,但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說不到兩句話便知楊應麒也是個大有學問的人。兩人互相欽服,進而惺惺相惜。楊應麒又問起那女子的身份,才知道是趙明誠的夫人。心道︰“可惜她成日家海上奔勞,否則以她的聰明智慧,用之于學問文詞,或許\也能如這位趙夫人般清雅風流。”
當晚月下茗茶,盡歡而散。
第二日清晨楊應麒正在讀書,趙明誠又騎驢而來。原來他是個大雅之人,仕官不過是盡忠之務,為學才是其人生寄托,一到這蓬萊學舍便被這里的風氣吸引了。楊應麒心道︰“可惜他身為大宋朝廷命官,否則非挖他到管寧學舍或蓬萊學舍執教不可。”
兩人信步游覽棲霞山,今番不談金石,而論詩詞。趙明誠于此也有非凡造詣,指點風景,出口成章。楊應麒對詩詞的喜好遠在經史之上,他自己做不來詩詞,但品評褒貶,往往能得其中三味。
做詩的人最慶幸的莫過于遇到個懂詩的人,趙明誠越談越是高興,忽然想起一事道︰“本待明日回萊州,如今卻有一事要請教楊兄,明日我再留一日。”
楊應麒道︰“請教不敢?不知是什麼事情,請德甫兄直說吧。”
趙明誠想了想道︰“明日再說,明日再說。”
楊應麒听得莫名其妙,不知他為何要這樣神秘兮兮。第二日一早便見趙明誠捧了一堆紙張來,紙上全是詞句,興沖沖道︰“楊兄,這是明誠所作的長短句,雖是敝物,亦常自珍。今日厚著臉皮,想借楊兄慧眼,看看哪首最佳。”
楊應麒一笑道︰“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看那墨色甚新,想必是他昨日回去後連夜默寫出來的。他看了幾首,覺得詞雖工整,卻沒什麼出奇之處,正想著怎麼批評才不算諂媚又不削了趙明誠的面子,忽有一首從眾多詞章中跳了出來,抓得楊應麒的眼楮再不能放開!
趙明誠見他神色有異,緊張地問︰“怎麼了?”
楊應麒指著那詞道︰“這首詞,是德甫兄作的?”
趙明誠一听這話面如土色,長嘆道︰“果然瞞不過楊兄的法眼!罷了罷了!我認輸便是
楊應麒奇道︰“認輸?”
趙明誠嘆道︰“這首詞,並不是我作的,而是拙荊手筆。”
楊應麒驚道︰“趙夫人!”
“嗯!”趙明誠道︰“詞林中人都說她的詞寫得比我好!我雖然也知她是個才女,卻總不服氣!以為大家因看她是女人家,品評時說高兩分……”隨即像泄氣的氣球般太息道︰“如今看來,我確不如她遠矣!”說著搖頭晃腦告辭而去。
趙明誠離開了好久,楊應麒回過神來,喃喃道︰“原來是她!原來是她……”將手上那詞讀了一遍又一遍,心中悵惘︰“竟然會遇上她……唉,我怎麼便沒想到呢!那般的學問,那般的氣質……唉……這便是我大宋的人物,這便是我大宋的風流啊!”
那詞寫的究竟是什麼?
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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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29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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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一發 第一七二章 信任
大宋宣和七年春,汴粱朝廷為了安撫河北、京東、京西諸路,下詔赦免各地流民為盜者,希望他們趕緊回家種口安生,別再惹麻煩了。大宋氣運每況愈下之時,苟延殘喘的大遼也終于走進了墳墓︰這年二月,耶律延禧逃到應州新城東六十里時,被金國西路軍副帥完顏婁室追上捕俘,大遼滅亡。至此,契丹這根刺終于從女真人心頭拔去,北方的局面終于初步實現統一一
次月,吳乞買下詔安撫各地契丹、奚族新降之民,建乾元殿,賜婁室丹書鐵券,斡魯獻上大遼傳國之璽,宗干召集原遼屬懦生,議禮制,正官名,定服色,興學校,設選舉,要與漢部爭奪人心士心。
消息傳到登州,楊應麒既感到驚震,又知事情必然如此,交代好登州萊州的事務後,第二日便趁著南風回津門。
“七將軍 ?楊樸見到楊應麒才把心放下一半來︰“終于來了 ?
終于來了?是說楊應麒終于回來了,還是說會寧方面的壓力終于要來了?
這麼久過去,大家還是沒能想出一個兩全之策,而金、漢的軍事力量對比,也難以在這短短一年中發生顛覆性的變化。
萬不得己時,漢部也只能從金侵宋了。想到這里楊應麒不禁暗中嘆息,這一場仗打下來,趙氏家族的興滅均不足惜,但中原不知會有多少家庭殘破,多少黎庶遭劫,多少像趙名誠夫婦那樣的璧人勞燕分飛!這些楊應麒能無動于衷麼?想到趙名誠夫婦,楊應麒的心又更軟了些。相對于概念中的人口毀滅,盛極一時的大宋文明更是他難以舍棄的夢!
“唉,為什麼我們的力量,不能更強大一些?強大得可以壓制女真!強大得可以統一北國!強大得可以完全主導這場戰爭!”
想要的東西太多,而自己的力量卻還不足以實現自己的願望,唯一的出路便只有舍棄!
楊應麒忽然覺得自己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政客,如果他能完全把這場戰爭當成游戲,把人命的生死視作棋子的得失,將毀滅文明的大火當作世間最華麗的畫卷那事情可能會簡單很多、順利得多。
“不管怎麼樣,兩邊的事情要一起準備 ?楊應麒想道︰“在北邊,要盡量讓女真沒借口來攻打我們,同時部署兵力,以防吳乞買趁機抄我們的後門 ?如果這樣,那漢部便不能派出絕大部分的兵力,但派出去的這部分兵力卻必須是漢部的精銳。
“沒辦法,只有讓六哥去了。”這是一開始大家就都想到了的結果。“而在南邊”
這次山東半島之行,讓楊應麒再一次看到了大宋的虛弱︰“登州、萊州唾手可得,可是如果要再東進,恐怕還會遇到不小的阻力。”
為了防範女真,遼南其實調不出多少兵力進入山東。如果單靠山東半島的那些民兵,別說直搗開封,甚至連征服山東也有問題。
大宋的大部分官吏都是吃白飯的,但還是有小部分能力嚇死人的家伙在,比如攔在登州與開封之間的青州便有個張叔夜。當年宋江橫行十郡,官軍莫敢攖其鋒芒,卻仍被這個手下只有一群贏兵弱卒的老家伙反手間逼得無法在大陸立足!幸好有大宋的體制束縛著這些奇才,張叔夜手下此刻恐怕沒多少可用的兵馬,但有他坐鎮,青州便不是一個可以輕視的地方!
“還是沒勝算啊!單單靠六哥的話是沒法跟宗翰、宗望他們爭奪成果的!可是派出太多的力量又會使遼南出現真空 ?楊應麒尋思,如果由歐陽適的水師來經略山東,事情也未必會進行得很順。而且得罪了大宋士大夫以後,漢部再要統治中原便步步維艱了。“如果能再等幾年,情況可能會好得多。”
而更麻煩的還是漢部內部的情況。听說耶律延禧被捉住後,曹廣弼己經住到海船上去了。他雖然還沒走,但己是在向折彥沖和楊應麒表態︰一旦漢部精騎南下,他馬上就揚帆赴宋
曹廣弼如果南下,局面會變成什麼樣子楊應麒不知道。或許大宋根本就不會理睬二哥,甚至會把二哥當成奸細。但如果出現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可能︰汴粱諸公竟然采用了曹廣弼的建議那二哥會提什麼樣的建議呢?
楊應麒捂住了口,“如果二哥建議汴粱朝廷鼓動漢部與會寧自相殘殺”
“七將軍!”
正在打寒戰的楊應麒回過神來問︰“什麼事?”
“大同府那邊來人了。”
楊應麒心中一凜︰宗翰派人來了?來干什麼?口中問︰“是完顏希尹麼?”
“不是,是韓。”
“韓!?楊應麒略略感到驚訝,看來韓在宗翰身邊混得不錯啊!!?他來干什麼?”
“不知道。不過己經進了大將軍府。大將軍讓您一個時辰後過去一趟。”
一個時辰後?為什麼是一個時辰之後呢?
楊應麒沒問,這個問題來人是回答不出來的。
一個時辰後,楊應麒來到大將軍府的時候,韓剛好出來。他見到楊應麒迎面而來時怔了一怔,在人前施禮後,什麼也沒說便離開了。
楊應麒進了府,見折彥沖身邊站著蕭鐵奴,心里忽然感到一絲不快,看蕭鐵奴時,見他臉色雖然平靜,眼中還是泄漏了幾分得意。
“大哥。”楊應麒問道︰“韓來干什麼?”
折彥沖仿佛沒有注意到楊應麒看見蕭鐵奴時眼神的細微變化,回答道︰“是關于伐宋的事情。”
“伐宋?”楊應麒听了有些意外︰“現在雖然捉到了耶律延禧,宗望、宗翰也己歸心,完顏部的後方算是穩住了。但他們女真人喜歡在冬日動手,如今還不到四月。無論是要對付我們,還是真要伐宋,應該也不會選在這個時候啊。”
蕭鐵奴在旁邊笑道︰“老七,你是真糊涂還是假糊涂?仗當然不是現在就打,但這次打的又不是奇襲,打仗之前各方面總得拉來鋸去講講價錢啊。幾輪價錢談下來,冬天就到了。
楊應麒道︰“那宗翰開出的是什麼價錢?”
蕭鐵奴道︰“他讓韓來說︰如果我們能真心伐宋,那麼他可以保證伐宋期間會寧不會對遼南動手。還有,如果女真人佔據了兩河、陝西,那山東便可劃歸漢部。如果大宋整個兒覆滅,他會”說到這里蕭鐵奴頓下來,有些神秘地說道︰“老七,你猜宗翰給個什麼價錢我們?”
楊應麒搖頭道︰“我猜不出來。”
蕭鐵奴哈哈笑道︰“他說,如果我們得了大宋全境,他會建議國主把江南全劃出來給我們,用江南來換遼南。”
“什麼!”楊應麒听得張大了嘴巴︰“用江南換遼南?”
江南和遼南雖然叫起來都有個“南”字,但一大一小,一重一輕,差距大得根本不能相提並論!就算這只是一個誘惑,這個誘惑也未免太讓人無法拒絕了!
“老七,”蕭鐵奴說︰“你覺得怎麼樣?”
楊應麒沒回答,卻問折彥沖道︰“大哥,你覺得呢?”
鋒鞘難衡第一七二章信任(下)
折彥沖听楊應麒問他,反問道︰“你怎麼看?”
楊應麒道︰“如果不考慮其它因素,真能用江南換遼南,那傻瓜才不換呢。但遼南雖小,畢竟是拿在我們手里了的東西。江南雖大,卻是鏡中花、水中月,當不得真。”
折彥沖道︰“你的意思是拒絕宗翰了?”
楊應麒道︰“我只是說這個價錢當不得真,並沒說一定要拒絕。不管怎麼說,宗翰會私下派人來,就說明他的立場和會寧、和宗望都有些區別了。這一點我們要好好利用。”
折彥沖點頭道︰“不錯。”
楊應麒又問︰“那大哥你究竟怎麼答復韓的?”
折彥沖道︰“我讓韓去告訴宗翰,我覺得大金眼下的權力格局並不是最好的。”
楊應麒怔了一怔問︰“大金眼下的權力格局?”有些不明白折彥沖怎麼忽然把事情扯到大金的內政上面。
折彥沖道︰“我讓韓告訴宗翰,阿虎雖是劾里缽公(阿骨打他爹)一脈,但我折彥沖再怎麼說也只是駙馬,不是姓完顏的。有些位子,做女婿的人無論怎麼努力也是永遠坐不上去的這一點我早就很清楚了,也並不貪圖。不過我希望他能在大金的內政上再積極些。這一年來新主不斷扶植盈歌公一脈的勢力,又縱容宗磐在中樞橫行霸道,我很看不過眼,希望他能帶頭制止。如果是那樣,我會全力支持。”
盈歌是劾里缽的弟弟、阿骨打的叔叔、烏雅柬之前的完顏之主。吳乞買雖是劾里缽的兒子,但曾過繼給盈歌,所以他同時被視為劾里缽和盈歌的繼承人。如今吳乞買倚為左膀右臂的弟弟撻懶就是盈歌的兒子他不重用胞弟而重用堂弟,那顯然是有意扶植和自己利益沖突較小的人來制約與他相對疏遠些的宗望、宗翰了。這是金國王族內部極為微妙的關系,當時除了王室成員,很少有人能對此洞察入微。
但楊應麒卻很清楚這層利害關系,思忖片刻道︰“目前宗翰和新主的關系並不緊張,大哥你現在拋出這個,恐怕用處不大。反而只會讓宗翰覺得你糟蹋了他的一番好意。”
“好意?”
“就是伐宋的建議。”楊應麒道︰“其實他能如此,己經很難得了。從前年開始,會寧和津門之間就擺下了不止十個火藥桶!現在導火線己經點燃,我們要不想被這些火藥桶炸傷,唯一的辦法,就是把火藥桶移開。”移開,那自然是移到大宋去。
蕭鐵奴問道︰“什麼是火藥桶?”
楊應麒愣了一下道︰“是一種很利害的武器,唉,可惜鍛造屋還沒開發出來。”
蕭鐵奴點頭道︰“你的意思我懂,這麼說來,你也是贊成伐宋了?”
楊應麒道︰“我們還有選擇嗎?”說著向折彥沖望去,有些奇怪怎麼大哥怎麼反而變卦起來了。
折彥沖忽然問︰“廣弼呢?走了沒有?”
楊應麒道︰“二哥己經到船上住著了。大哥,要不要請二哥來商量商量?”
折彥沖道︰“你覺得他的態度會有改變麼?”
“這……”楊應麒苦笑道︰“恐怕不會。”“這便是了。”折彥沖道︰“他的意思我們己經很了解了。除非是他己經改變主意,否則又何必多說?”
楊應麒問道︰“大哥,你還想挽回二哥麼?”
“是。”折彥沖道︰“無論如何,我希望我們兄弟七人能善始善終。”
楊應麒道︰“那你打算怎麼做?”
折彥沖道︰“再等等。”
“等?”
“對,等。”折彥沖道︰“等女真人給我們更多的承諾。”
“大哥你還想要什麼承諾?”
“入宋境而不擾宋民。”折彥沖道︰“希望這一條會讓二弟滿意。”
楊應麒嘆道︰“讓一群浪沖進羊群里不吃肉,這、這只怕不可能。”
“盡量爭取吧。”折彥沖道︰“同時我們還要準備好遼南的防務,免得一旦談判破裂他們沖下來時我們措手不及。”
楊應麒離開大將軍府以後蕭鐵奴道︰“老大,這事不跟老七說,好麼?”
折彥沖道︰“現在還不到時候。”
從大將軍府走出來以後楊應麒有些奇怪,不但奇怪折彥沖的態度,也奇怪蕭鐵奴的態度
“他們一定有事情瞞著我!大哥的立場不對勁,六哥的態度也不對勁!可他們到底瞞著我們什麼呢?”
他想暗中召韓來問,才發現韓己經離開津門了。而跟他一起去復命的,竟然是盧彥倫。
楊應麒忽然感到一陣難受︰“為什麼是盧彥倫而不是楊樸!難道難道大哥己經不信任我了麼?”
楊應麒不斷地回想這段時間來自己和折彥沖之間所發生的事情,可無論如何也想不出曾發生過會引發兄弟倆隔膜的事情來!
“難道大哥對六哥的信任,己經超過對我的信任了?”這個念頭在楊應麒心中只閃了一閃,便被他自己強行壓下了。他拒絕在這個問題上思考下去。
他一直很不信任蕭鐵奴,因為蕭鐵奴身上有他最害怕的東西︰肆無忌憚的武力!楊應麒總認為如果六哥失去了壓制與約束,那他對漢部造成的破壞力也許會比任何外敵都可怕!
可是,折彥沖在這個問題上似乎卻和楊應麒存在著分歧。楊應麒不願意用過份的惡意去揣摩蕭鐵奴因為他感到六哥對自己其實也是有感情的。可是他還是沒法放開對蕭鐵奴這匹野狼的警惕!
“大哥啊!你要是太相信他,遲早會出事的!”
楊應麒感到害怕,感到彷徨。卻沒法找人商量去!這種還沒有確定的事情,他能找誰說去!這時他忽然想起︰自己如果有個妻子……是啊,這種事情,如果有個賢內助說說,那該多好。可惜他沒有。林翎有這樣的才智,可惜林翎的心並沒有放在他這里至少沒有把大部分的心放在他這里。楊應麒感覺這個和自己關系特別的女人對感情看得也很淡,淡得若有若無、捉摸不透。
楊應麒忽然覺得自己很失敗!掌控了這麼大的財力權力,培養了那麼多的官員門生,到頭來卻連個商量事情的人都沒有!
人生一世有各種各樣的事情需要和別人商量,有些需要和父母商量,有些需要和妻子商量,有些需要和朋友商量,有些需要和朋友商量。有些話,可以和兄弟說,卻很難對父母開口;有些事,可以跟朋友講,卻無法與妻子說。人需要各種各樣的人際關系,因為在特定的時候需要特定的傾訴對象。但現在楊應麒到哪里找這樣一個人去?
夢醒以後他第一次感到如此孤獨。這種難熬的孤獨伴隨著楊應麒度過了接下來的半年。
在這看似平靜的半年里,楊應麒完成了對登州教育、經濟與防衛權力的控制,而吳乞買也結柬了他繼承阿骨打遺產後的過渡期。北國幾大勢力都在摩拳擦掌,什麼陰謀陽謀兵事政事都全面啟動了,而這時候道君皇帝還在汴粱為最新收到的一批花石定品賜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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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一發 第一七三章 叛
童貫重獲道君皇帝歡心之後不久便再次接掌燕雲事務。根據宋神宗遺訓︰臣子能復全燕之境者,胙土,錫以王爵。因此童貫便得封為廣陽郡王。一時威風無二,兩河側目。
其時大宋各地均告災荒,其中河北與河東尤其嚴重!而這個皇朝的政治、邊防危機也因為經濟困境而急劇加深!
在河東,宋政權對從燕雲來歸的漢兒不但善加安撫,而且還主動招攬尚在金國境內的漢兒。按中央政府的政策,對這些來歸的漢兒,河東各地所在官府必須優先照顧。一開始倒也上下兩安,號稱德政,但這兩年連續遭災後,各州各府的倉廩一齊告匱,不但無法按照一開始的許諾供應燕雲來歸的漢兒,甚至連讓他們吃飽飯也做不到,結果導致這些人怨聲載道,以為大宋一開始的“德政”是在敷衍他們、欺騙他們;而同樣因為倉廩不足而欠餉的大宋正規軍隊又認為導致眼前困境的緣由在于政府對這些來歸漢兒的優先照顧,且認為這些人來自境外,“從胡己久,其心必異”,相逢往往辱罵毆打。雙方矛盾越積越深,慢慢的連隔閡百年、各在一國而積下的舊怨也被挖了出來,終于使得治下舊民抱怨于朝廷,而新歸漢兒懷叛于大宋。
到了宣和七年年中,隆德府義勝軍團糧餉久久不發,怒而起事,一路劫掠,變亂河東。種彥崧聞訊率五百騎南下,破義勝軍數千人。義勝軍殘部遁入雲中,將兩河虛實盡數告知宗翰。宗翰听說大宋如此虛弱,原己躍躍欲試的侵宋之心又活了三分。
而在燕京,童貫那條“以燕民換常勝軍、以燕民口宅供養之,使朝廷不費錢糧而得捍邊之師”的妙計顯然沒達到預期的效果!常勝軍在佔據了原來燕民口宅之余,依然不斷向大宋朝廷伸手。對這批降附大宋的“有功之士”,大宋朝廷既沒法用之有度,燕京守臣也不能撫之有節。一開始汴粱諸公一味討好他們,郭藥師要什麼就給什麼,從糧餉馬匹到精良兵甲無所不從。結果郭藥師拿了這些東西除了部分用以武裝自家軍隊之外,竟然還干起走私的勾當︰把汴粱朝廷給的軍資拿到塘沽倒賣,換了大批海外奇貨賄賂道君皇帝周圍的太監、宮人、寵臣,結果皇帝的周圍便塞滿了對郭藥師的交譽之言,公卿肉食者無不以為郭藥師是個大大的忠臣,遂任他專制燕山一路,盡取所得募兵買馬,號稱三十萬,而全軍不換上大宋軍裝,全作契丹服飾!
這般大事,邊臣竟然知而不敢言,直到被種彥崧揭破!
原來郭藥師販賣的軍資當中,有很大一部分流入林翼手中,有生意做的林翼來者不拒,種彥崧知道後卻大怒,上表揭發,朝中御使、都中懦生知道後群起彈劾,這才同得汴粱諸公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問題。為此,朝廷賣弄起明升暗降的伎倆,詔拜郭藥師為太尉,召他入朝,但郭藥師竟然不應!這下連道君皇帝也警惕起來了,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決定派遣他高度信任、智勇雙全的太監元帥童貫大王到燕雲視邊,吩咐童大王暗中觀察常勝軍的動向︰如果發現郭藥師圖謀不軌,當場便挾制他回汴粱!
這邊童貫才奉命北行,那邊郭藥師便己得到訊息。童貫才到燕京路最南邊的易州,郭藥師便攔道來迎。一路上郭藥師自居兒子,把童貫當親爹來供,讓童貫大感受用,漸漸地放松了警惕。郭藥師見童貫心智己弛,便請他閱師,童貫J改然應承。
第二日童貫被郭藥師帶到一片曠野,眼見舉目無人,正自奇怪,郭藥師忽然下馬揮動令旗,霎時間無數鐵騎從四面山谷中奔出,精光耀日,莫測其數,蹄聲如雷,震破人膽!童貫等人無不失色,再看郭藥師時,只見他恭順的容貌下卻暗藏著陰惡!童貫在這方面不愧是個洞察人心的天才!馬上理解郭藥師的意思︰你童貫要麼就與我郭藥師彼此成全,要麼就準備把命撂在這里!
當晚回去童貫與幕僚反復商議,覺得若據實稟告,朝廷必會勒令童貫拿郭藥師回朝看眼下的情勢哪里辦得到!若是童貫沒法拿他回去,好不容易回來的這點寵信只怕又要泡湯了!當下定下妙計,決定反其道而行之,回到京城後信誓旦旦說郭藥師忠心不二、必能內安燕京、外抗女真!而收了好處的副宰相蔡攸也大賣力氣為郭藥師說話,認為他可以倚靠!于是道君皇帝放下了心,從此自燕京以至于汴粱的千里平原不再增兵設防,任其空虛。雖然從漢部、燕雲甚至福建不斷有各種各樣的奏報密報來說女真必將南下,但宰相樞密看了也都扔在一邊不加理會。
與此同時,北國幾大勢力的磨合卻己接近最後階段!宋境兵將的叛變告密不斷向宗望、宗翰透露這樣的信息︰快來吧,快來吧!大宋這頭豬又軟又肥又香又嫩,而且還四腳朝天把肚子露出來好讓請女真大爺開刀呢!真是不宰白不宰,宰了也是白宰一
再加上燕京士子的慫恿鼓動,連一開始完全以驅漢伐宋作為平滅漢部的手段的宗望也有些動搖了!
究竟應該先平漢部,還是先伐大宋?
如果先平漢部,有可能會導致女真核心戰力受損,從而沒有能力南侵,甚至沒法穩定金國己有的局面。可是如果先伐宋,宗望又擔心會陷入宋人的抗金戰爭中不能自拔!但是南邊傳來的消息越來越誘人,以至于宗望也開始有些希望漢部能夠領命南伐。
這時候宗翰派來了密使,提出新的策略︰驅漢滅宋,然後以宋土易遼南。
“以宋土易遼南”
這倒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漢部最大的問題之一,就是其影響力深入到女真的各個方面一所以折彥沖即使貴為勃極烈、親為駙馬也不得不除!正如一顆長在心頭上的腫瘤,割起來大傷元氣,但不割又不行。
可要是漢部統治的把漢部的勢力驅逐出去,保持了女真在關外統治的完整,那漢部的禍害就會由心腹之疾降為手足之患,無論是任它獨立還是興兵討伐,對女真來說傷害都會小得多。
“二太子,”劉彥宗道︰“折駙馬的人,己隨韓到了中京府潭州附近。”
宗翰和折彥沖暗中聯系的事,瞞著吳乞買和撻懶,卻事先與宗望通過聲氣。撻懶駐兵中京路大定府,但潭州卻在宗望嫡系的控制底下。
“讓他們過去吧。”既然宗翰沒忘記和自己遁聲氣,也就是說他還需要自己配合一無論他們商量成什麼樣子,最後豬肉總得分宗望一份而且是大大的一份。畢竟宗望是現在對漢攻略的直接主導者。如果雙方交換的條件宗望不滿意的話,事情是沒法順利進行的。
道君皇帝此刻全然不知宗翰、宗望和折彥沖、楊應麒正分別望著大宋的地圖不停地摸啊摸啊,如果他知道,不知會不會寒得大起雞皮疙瘩。不過就算他再怎麼起雞皮疙瘩,也擋不住這些北方的豪強們對他上下其手雖然中原此刻還在道君皇帝手里,但宗望宗翰、折楊蕭歐等人都己經在想著要怎麼分了。
鋒鞘難衡第一七三章叛(下)
“這就是折彥沖的回復!?
宗翰幾乎連眉毛都豎起來了!那種刀鋒般的冷笑,連韓企先和韓看見都不寒而栗。
盧彥倫也有些害怕,他並非剛膽烈性之人,但在交涉場合中,外交官員的表現不僅僅和個人的膽色才能有關,更與外交官員背後所倚仗的勢力有關!盧彥倫雖智不如陳正匯、烈不如鄧志宏,但他此刻所代表的卻是穩如山岳堅如磐石的折彥沖一所以他有資格在宗翰面前挺直腰板,也必須挺直腰板!漢部派出去的使者如果是表現出非策略性的懦弱,便有叛部之嫌!
“大將軍的意思,正是如此!?盧彥倫道︰“宋邦乃故國,宋民乃親人,漢部不忍伐,亦不能伐!若漢部作為大金前驅南下,則我大將軍便成數祖忘典之人!此事漢部上下,無人敢為!”
宗翰大笑道︰“那你漢部上下可知道︰女真之兵若不向西南,便要下遼南麼!?
“大金若與大宋起齷齪,則我漢部唯兩不相助而己。若國主定要逼我漢部作為侵宋前鋒
宗翰冷笑道︰“如何?”
盧彥倫正色道︰“國主是君,大將軍是臣。臣不敢抗君,下不敢抗上。若國主執意如此,大將軍惟有披發入長白山,不敢再過問天下之事!?
宗翰听了這等說辭不禁怔了怔︰“彥沖要披發入山?那漢部怎麼辦?”
“彥倫西來前,曾听大將軍道︰我若上不能報國主,下不能安黎庶,內不能保遼南,外不能親故國,則天地雖大,再無我容身之處!遼南之事,請部內另推高賢主之!?
砍了宗翰的頭他也不信折彥沖會披發入山,但對于折彥沖這等激烈的宣言還是有些準備不足。
韓企先踏上一步,冷笑道︰“當年周郎將引兵向西,據說劉大耳也自稱與劉璋同宗同脈,大發?吳兵一入蜀境,各便披發入山?之言!與大將軍之誓言何其相似!後來周郎一死,劉各馬上興兵入川!不知將來漢部準備充足以後,是不是也學劉各,來個並‘故國’、吞‘親人’!”
盧彥倫正色道︰“韓大人此言差矣!我大將軍仁義無雙,信昭天下,又豈是劉各反復無常之輩可比!”
韓企先冷笑道︰“當劉玄德未入川之時,天下人還不是也稱他仁義有信!後來又如何!
盧彥倫道︰“當時事以當時論!後來事以後來論!豈可混為一談!?
韓企先仰天大笑道︰“要這樣說,我們總得等折駙馬吞了大宋,再加議論了?”
盧彥倫道︰“大將軍吞宋了麼?沒有!既然沒有,韓大人怎能以此子虛烏有之臆測來作誣我大將軍無信無義之罪行!?
韓踏上一步,便要辯駁,在一旁听得頭大如斗的宗翰揮手喝道︰“夠了!?冷眼看了盧彥倫兩眼,冷笑道︰“去告訴折彥沖!我給他開的價錢,己是看在老交情上才許下的,皇上還未必能準呢!既然他無心合作,此事就此作罷一日後皇上和老四決意出兵時,讓他別哭著來求我!”
盧彥倫默然片刻,說道︰“國相!讓大將軍為伐宋前鋒,委實為難。此事能否再委婉一二?如伐中京、西京一般,只讓大將軍在後方督運糧草?”
宗翰冷冷道︰“沒這般便宜事!?
盧彥倫道︰“然則如攻黃龍府般,漢部之以兵馬相隨,國相與二太子在前面下一城,大將軍便在後面安一城?”
宗翰哼道︰“不行!漢部兵馬一定得做前鋒!?
盧彥倫甚感為難,說道︰“然則國相可否答應︰大兵過處,不擾大宋百姓?不焚官私殿宇?不掠子女人家?”
宗翰道︰“此次是深入大宋,前途難知,哪里能自己綁住自己的馬蹄!你道我和宋人那般愚蠢麼?仗還沒打,先把刀劍收起來談什麼仁義!?
盧彥倫無法,終于嘆道︰“戰場殺人,實不得己。國相能否許諾,只戰于戰場,不旁及平民?”
宗翰淡淡道︰“這是戰機問題!等到了戰場,相機而定!?
盧彥倫黯然道︰“然則國相什麼都不能答應了?”
宗翰怒道︰“我什麼都不答應?我應承的還不夠多麼?若得大宋之半,山東歸你;若得大宋全土,江南歸你!又保你漢部後方無虞!你們還嫌不夠!”
“山東與江南,大將軍寧可不要!?盧彥倫道︰“大將軍只望故國之民免于涂炭,故國之士免于戰亂,故國之文免于水火。大將軍之心,全在保民安天下,至于財貨土地,非我漢部所求!”
宗翰哈哈狂笑道︰“既然這樣,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你這就回去,讓折彥沖準備安天下吧一下次皇上南巡時,我與宗望都會扈從!且讓我看看折彥沖如何安天下!?手一拂,韓企先道︰“盧大人,請吧!r
盧彥倫退開兩步,忽又前趨,跪了下來。宗翰等人見狀無不一奇。
韓企先問道︰“盧大人,你這是為何?”
盧彥倫道︰“有幾句話,想單獨與國相說。”
韓企先與韓一听都皺起了眉頭,盧彥倫這般說話,分明是要宗翰摒退他們兩個!
宗翰道︰“他們都是我心腹,有什麼便直說吧!?
盧彥倫道︰“國相听說之後,若覺得可以告知二位韓公時再告之無妨;但現在便留二位韓公在此,彥倫不敢開口!”
宗翰尚未出言,韓企先和韓己站出來道︰“既如此,下官請先告退。”
宗翰略一猶豫,點頭允了,等二韓出去後問道︰“彥沖到底還有什麼事要說?搞得這般鬼祟!”
盧彥倫道︰“不是大將軍有話要與國相說,是六將軍有話要啟稟國相。”
宗翰呆了一下道︰“你說什麼!?
盧彥倫重復道︰“六將軍讓小的帶幾句話來給國相。”
听了盧彥倫這兩句話,繞是宗翰奸猾無比,也要怔個片刻才明白過來,大笑道︰“你到底是代表折彥沖來與我談,還是代表蕭鐵奴’”
盧彥倫道︰“剛才的話,都是代表大將軍說的。下面要說的話,則都是六將軍的肺腑之言。”
宗翰冷笑道︰“在臨潢府時,在敕勒川時,在燕京時候,他蕭鐵奴都不來與我完顏部說肺腑之言,前年象棋也擺了,遼口也燒了這時才來說什麼肺腑之言,不嫌太遲了麼?”
盧彥倫道︰“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當初六將軍尚迷,如今六將軍己悟-迷時做錯悟時改,善莫大焉?”
宗翰笑道︰“好-我便听你說說他悟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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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一發 第一七四章 逆
盧彥倫跪在宗翰面前,說道︰“六將軍與大將軍,不但有上下忠信之分,而且有兄弟結義之情。自隨大金起兵以來,漢部大小百戰,六將軍的功勛不但在眾兄弟中稱得上第一,甚至其他兄弟加起來也不及六將軍一人!?
宗翰微微點頭道︰“不錯。”
盧彥倫道︰“可惜大將軍有奸臣!借著與大將軍親近,竟然屢進讒言,使大將軍親身邊無功之近臣而疏戰場有功之大將!?
宗翰奇道道︰“彥沖疏遠鐵奴了麼?若是以前,那便罷了。可這段時間折彥沖不是對蕭鐵奴不錯麼?”
“不錯!?盧彥倫道︰“自六將軍從燕京歸來,大將軍便倚若心腹。六將軍也因此賣命,所以才有遼口那次不當為之事。而經此一事,六將軍亦自謂大將軍心中己明辯忠奸賢最!誰知伐宋之議一起,大將軍的態度又有反復!?
宗翰問︰“有什麼反復?”
盧彥倫道︰“從金伐宋,本是天經地義,于漢部、于完顏是兩全其美之事,所以六將軍打一開始便十分贊成。”
對于蕭鐵奴贊成伐宋,宗翰倒也不感意外。
盧彥倫繼續道︰“但部內偏偏有人不知出何居心,竟然阻撓此事!甚至不惜為了他一己之私,挑起完顏部與漢部之爭端!?
宗翰沉吟道︰“你們部內起爭端,我也有所耳聞。不過若說一己之私如何私法?”
盧彥倫道︰“那奸人善步戰,六將軍擅騎戰。漢部若退居海島,于他無妨,但六將軍卻從此無用武之地!六將軍無用武之地,則那奸人便可控制漢部軍伍,上挾大將軍,中結無聊文官,下制圖利之奸民!然後便可控制漢部為所欲為一所以那人實在恨不得金國內亂、遼南涂炭!”
宗翰道︰“那人是這樣的人麼?”
盧彥倫道︰“若他不是這樣的人,何必出盡骯髒手段阻止從金伐宋!?
宗翰哦了一聲問︰“什麼骯髒手段?”
盧彥倫道︰“漢部曾召開大會議,與部民商討此事,本來從金伐宋之事己經定下。誰知那人竟然以兄弟之情相要挾,而大將軍一時心軟,競不顧部民之議!正是如此才令六將軍大感寒心,覺得當借國相之力來制止大將軍這等既無利于漢部、又不忠于大金的最行!?
宗翰道︰“你們要借我之力?怎麼借?”
盧彥倫道︰“六將軍的意思,是希望能保得漢部之全、大將軍之忠,同時逐奸人于部外
宗翰皺眉道︰“你們漢人說話,怎麼喜歡亂兜圈子?蕭鐵奴到底想怎麼樣,痛痛快快說吧!若他確實意誠,能給他的,我自然會給他!”
“是一下官替六將軍拜謝國相。”盧彥倫磕了個頭,這才道︰“國相可知道,那曹某人眼見部民決意從金伐宋,竟然想回大宋麼?”
宗翰悚然道︰“有這等事情!?曹廣弼深知北國虛實,若他歸宋,無論對漢部還是對女真都不是件簡單的事!思慮及此問道︰“這件事情彥沖知道麼?”
“知道?”
“他若知道,難道還容曹廣弼離開不成?”
盧彥倫嘆道︰“大將軍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太過心軟。”
宗翰道︰“彥沖的意思,是不是曹廣弼要走也由得他?”
“是!?盧彥倫道︰“不僅如此,大將軍听說那曹某人要走,竟然改了主意,寧可把遼南打爛也要保全兄弟之情可大將軍就不想想,他的兄弟可不止二將軍一人!偏偏七將軍在此事上又偏心于那曹某人,六將軍在部內竟是孤掌難鳴!不得己,只好只好另想辦法勸諫了。”
宗翰問道︰“蕭鐵奴打算怎麼勸諫?”
盧彥倫道︰“只要促成漢部伐宋,那曹某人就一定非離開漢部不可一只要曹某人一離開,漢部軍方便是六將軍之天下。屆時”說到這里盧彥倫笑了︰“屆時六將軍便有辦法撥亂反正了!而國相換山東、換江南之議也可順利推行!?
宗翰心道︰“曹廣弼若走,漢部勢必分崩離析!到時候只要能控制住折彥沖,蕭鐵奴確實有機會獨掌大權!?又想起一個人來,說道︰“有楊應麒在,蕭鐵奴想接手漢部恐怕也不容易吧?”
“若有曹某人在,自然不易!?盧彥倫道︰“但曹某人若走,七將軍在軍中失去奧援,成為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的首領,還能干出什麼事情來?若再由六將軍來直接對大將軍?盡忠?,漢部便可走出眼前之混亂而回歸正道!?
听到這里宗翰終于明白蕭鐵奴的意思︰他是想先逼走曹廣弼,控制兵權,然後軟禁折彥沖,架空楊應麒來左右漢部!但折彥沖與楊應麒是何許人物?這事能輕易成功麼?想到這里搖頭道︰“恐怕不易。”
盧彥倫道︰“此事成與不成,自有六將軍做!國相只需事後給予支持便可!?
宗翰笑道︰“那倒也是。”他不管蕭鐵奴是真心還是假意,只要這個馬賊敢這樣做,漢部必亂無疑!而大金和他宗翰在這件事情上都不會有什麼損失!就算折彥沖能順利平滅蕭鐵奴,漢部也勢必元氣大傷。那時女真再找個借口出面介入“調停”,可比對付眼前這個抱團的漢部容易得多了。心道︰“父親的計謀果然利害一只一個口風漏出去,便能逼得他們內訌l??
又听盧彥倫道︰“只是六將軍要行這等兵諫之事,尚有兩難!?
宗翰知道接下來是蕭鐵奴求自己如何配合了若蕭鐵奴自己便能直接發動此事,又何必來找他宗翰!便揮手道︰“說!”
盧彥倫道︰“第一難,曹某人尚未離開漢部!此人一日不走,漢部兩萬步騎便難控制。再加上那群文官內外把持,六將軍便難有機會向大將軍?盡忠!!”
宗翰頡首道︰“還有呢?”
盧彥倫道︰“還有,就是得讓大將軍有機會臨幸六將軍軍中。惟有如此,六將軍才有盡忠勸諫的機會!”
宗翰問道︰“蕭鐵奴要我幫他做什麼?”
“其實很簡單。”盧彥倫道︰“第一個難處,只要想辦法讓漢部從金伐宋便可解決!第二個問題,則是希望國相能制造機會,讓六將軍保護大將軍!?
宗翰想了一下道︰“好!這兩件事情我會幫他想辦法。你回去再告訴蕭鐵奴︰等平了山東,大金會封折彥沖為魯王,封他做魯公。等滅了大宋,哈哈,就讓他帶上遼南的人去江南做漢王!”
盧彥倫大喜,叩頭山呼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國相干歲千歲千千歲!”
鋒鞘難衡第一七四章逆(下)
盧彥倫出去後,宗翰召韓企先韓等入帳,先問韓道︰“此去津門,見聞中可有什麼怪異之處?”
韓道︰“漢部的人對等貌似尊貴,其實防得極緊!難有出去的機會,便出去了,所見所聞也都甚是尋常!常懷疑那些是不是他們布置好了故意讓我看的!?想了想道︰“不過見到折彥沖時,略有些疑惑︰總听說他最信的是楊應麒,但此次前去,常常陪在他身邊的卻是蕭鐵奴!又听人說那曹二不住遼口,而居津門。近來甚至搬到海船上住,不知搞什麼鬼!?
宗翰听了但點頭而己。韓企先問︰“那盧彥倫所奏究竟何事,不知企先等可否與聞?”
宗望一笑,把盧彥倫的來意說了。
韓企先沉吟未語,韓道︰“國相!恐防有詐!?
宗翰問︰“詐?”
韓道︰“听說之前折、蕭二人頗為疏遠,那時候蕭鐵奴不肯來投。近來蕭鐵奴在折彥沖跟前甚是得寵,此事漢部上下無人不知,怎麼反而來投?”
韓企先道︰“公美此疑惑雖然有理,但此事若是有詐,他蕭鐵奴能得到什麼好處?折彥沖能得到什麼好處?漢部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韓沉吟道︰“這個暫時卻想不出來。只是蕭鐵奴既然得寵,為何要反呢?”
宗翰笑道︰“這個卻也沒什麼難解的!你們不知道這馬賊的脾性!他之前不反,正是尚未得折彥沖信任!如今得折彥沖信任,所以要反!?
韓企先與韓對望一眼,一齊道︰“企先()愚昧不解,請國相指點!?
宗翰道︰“他之前孤軍在外,若反了折彥沖,所得不過自己所部兵馬,甚至還會因為有人不願跟隨而令麾下人馬折損過半。但選擇這個時候反,若真給他成功控制了折彥沖,卻有可能得到整個漢部!?
韓恍然道︰“不錯!他是要挾折彥沖以令漢部!?
韓企先也道︰“如果他能逼走曹二,挾制楊七,漢部確實非落入他手中不可。”
宗翰又道︰“除了能得到整個漢部之外,他也能從我完顏部這邊拿到更多東西!?哈哈笑道︰“這個馬賊,倒也會挑時候!自從?南巡?一事之後,我完顏部對漢部更為看重!若是?南巡?之前,這封王之議就算只是虛諾,我們也絕不肯輕易出口的!?
韓企先道︰“總之此事無論怎麼看于我大金都無妨礙,于他漢部都無好處!何不順水推舟,看他們如何同?”
宗翰點頭道︰“不錯,我也是這個意思。”
韓道︰“只是蕭鐵奴要我們幫他們的事情”
韓企先道︰“第一件事情是繼續逼他漢部伐宋,以迫曹廣弼遠走這件事我們本來就在做!至于第二件事情這卻難了!我們總不能命令折彥沖去蕭鐵奴營里去吧?”
韓亦稱難,宗翰卻笑道︰“這有何難!?說了自己的看法,喜得韓企先與韓均道︰“國相所慮深遠,非我等所及。”
韓又道︰“此事雖妙!卻得防那楊應麒!與他對弈過,深知他棋路縝密,極少破綻,且善于洞察人心。若給他事前窺破,只怕此事便難成功。”
宗翰亦有同感,說道︰“你現在便去二太子處,告知他此事,由他督辦。”
韓道︰“都直說麼?”
宗翰沉吟道︰“都直說!這事情我們與他沒沖突。”
韓又問︰“那會寧那邊”
宗翰道︰“會寧那邊該怎麼處理,二太子會有主張的。”頓了頓道︰“你這次不用急著回來稟報。到時候我會親自來與二太子相會。此事頗密,除你二人外,莫要再讓其他漢臣知道。楊應麒那廝極會收買人!漢臣里面恐怕沒幾個可以深信的!?
韓企先與韓均感惕然,跪拜稱是。
二韓將退之際,韓忽然想起一事來道︰“國相,我們本來的目的是先吞宋以自強,但事情起了這等變化,是不是目的也變了?”
宗翰沉吟道︰“若能先滅漢部,便先滅漢部。伐宋滅漢的次序,對我們來說大有進退的余地。不過皇上和二太子若知道此事,恐怕會大大堅定平定遼南之心畢竟這機會甚是難得!你先去吧,我們做兩手準備,到時候隨機應變。”
第二日韓便護送盧彥倫東歸,到鞍坡方回,折到平州見宗望,說知此事以及宗翰的計策。
宗望大感驚訝,召宗輔、劉彥宗等來商議,劉彥宗叫道︰“妙極!此事于我大金有利無害,于它漢部有害無利!縱然不能使漢部上下顛覆,也能叫他們禍起蕭牆、自相殘殺!?
宗望也道︰“先國相此策,到這一步己成了八成!好,接下來便看他們自己人互捅刀子l??
宗輔道︰“粘罕的策略,可得四叔配合!?
宗望笑了笑道︰“這個自然!?對劉彥宗道︰“你與韓一起往都中一趟,將事情本末與大皇子說明白。該怎麼辦,他會處理!?又對宗輔道︰“你即日整軍,可別等會寧傳下話來時才亂了手腳!?
宗輔道︰“折彥沖為人大氣,近來又寵蕭鐵奴,或會被他瞞過。但楊應麒心思細密,一向又與蕭鐵奴不大對路,恐怕會看出破綻!?
宗望笑道︰“那更好!就讓他們亂!蕭鐵奴是手中有兵權的人!斷不會悄沒聲息地就被滅了!等他們殺起來!我們便下遼南給他們?勸架?去!”
劉彥宗忽然想起事情若這樣發展下去,伐宋之議就要落空。他在這件事情上費了許多心血,頗不願就此罷手,問道︰“兩位太子,遼南起了這等變化,那伐宋的事情”
宗望揮手道︰“先前決定伐宋,乃是遵從先弱後強之則,而且有驅狼殺象之意。如今漢部變亂將起,我們大可先平了遼南,再下燕京汴京!反正大宋就擺在那里,還怕跑了不成?
劉彥宗忙道︰“太子殿下所言甚是,令彥宗茅塞頓開,茅塞頓開一只是國相許給蕭鐵奴的東西”
宗望大笑道︰“蕭鐵奴?等我們把事情完全控制住時,自然會有安排的。”
劉彥宗道︰“那蕭鐵奴說挾制折彥沖後伐宋”
宗望冷笑道︰“若折彥沖落入我們的手中,事情便由不得他了!到時候該這麼著,還不是我們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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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一發 第一七五章 間
種彥崧自得了祖父的囑咐,無時無刻不關注北國動態。他的駐地鄰接應、朔二州,手下商人又常走大同府和塘沽,加上由于林翼運營有道,軍費充足,可以大灑金錢養密探,因此所掌握的北國信息遠較王安中詳盡。
金人很可能會撕毀海上之盟興兵南下的消息一日比一日確切,種彥崧也常致信童貫、王安中等人,卻是半點回復也沒有!他親自上表奏報,又每每被朝中宰相壓下。這日他從塘沽處輾轉得到消息︰漢部可能會在金人的威脅下作為南侵的前鋒一種彥崧知道後大吃一驚,正在擬表,忽然朝廷派使者來傳旨,命他即刻入京述職。
種彥崧心想正好,吩咐副將守好營寨兵馬、林翼掌管錢糧民政,便要南下。
林翼道︰“朝廷忽然來傳,事出突然,只怕不是好事 ?
種彥崧道︰“能是什麼壞事?”
林翼沉吟道︰“將軍不如遲走一日,待我計較計較。”
這時種彥崧對他己經相當信任,便推脫有緊急軍務,告訴使者第二日再走。那使者大老遠跑到這深山老林也不容易,正要歇一歇腳,沒怎麼猶豫便答應了。
當晚林翼擺上山珍海味,陳列美女金珠,那使者是童貫一系的作風,半醉間露了口風,原來上次林翼參不倒郭藥師,反被郭藥師參了一本,劾他擁兵自重有不臣之心!朝廷對種彥崧印象正好,但听到這種風言風語也不能不理會,馬上派人來宣他入朝。
林翼知道後大吃一驚,灌醉了那使者,連夜來與種彥崧計議,種彥崧打仗己打出了經驗,政治內訌上的修養卻還不合格,听說這件事情後先是不敢相信,接著是感嘆憤怒,最後決定要回京理論!
林翼道︰“不可不可!那郭藥師能過得了這關,定然是在朝中使了巧手段、大價錢!現在朝廷黑得有如烏鴉一般,哪里說得清楚 ?
種彥崧道︰“說不清楚也要說!難道還任他們冤枉不成 ?
林翼道︰“冤枉自然是不能讓他們冤枉的,不過事情也得做得巧些。”
種彥崧問︰“怎麼個巧法?”
林翼道︰“自然是給錢啦。”
“給錢?”種彥崧怔了一下,隨即怒道︰“你要我去賄賂?不行!我種家行事向來光明正大,我爺爺若願行賄賂之事,還會落得今日之窘境麼?行賄之事,萬萬不能 ?
林翼皺眉道︰“若不行此事,我怕將軍入汴之時,就是忠武軍解散之日 ?
種彥崧哼了一聲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便不信這朝廷上下,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l??
林翼又勸了幾句,始終勸他不動,想了想道︰“將軍不肯行賄,那是千金不易的高風亮節!林翼佩服。不過為忠武軍上下兩萬軍民著想,還請將軍听我一勸。”
此時忠武軍在山林谷地的據點開口打鐵,牧馬放羊,除常備軍力二三千人外,尚有包括農牧工商學生和尚在內的兩萬隨軍駐邊人口。相處得久了,林翼早把他們當親人看待,點頭道︰“你說。只要不是違反彥崧庭訓、國家律令之事,我都听從。”
林翼道︰“將軍此去只向朝廷表明忠心便罷,萬不可再提郭藥師一事。”
種彥崧問︰“為何?”
林翼道︰“郭藥師既然能脫了禍端且反過來陷害將軍,可見他在朝中必有同黨?而這個同黨,說不定還是宣撫、宰相?此時敵暗我明,若將軍拉郭藥師下水,那麼那些收過郭藥師好處的人為了自保一定會死命彈劾將軍,以期脫罪。所以郭藥師之事不能再提!”
種彥崧道︰“可他確實圖謀不軌啊!”
林翼嘆道︰“將軍,蔡京、童貫、朱酌的作風,令祖可是贊同的?”
種彥崧听他提起蔡京、童貫,恨得牙癢癢道︰“這幾個國賊?若不是他們,大宋何至鬧到今日的地步?”
林翼問︰“既然如此,種相公為何不拉他們下來?”
“這”種彥崧嘆道︰“爺爺他不是不想,而是而是力所不能啊!”
“對啊!”林翼道︰“對于這個郭藥師,我們也不是不想,而是力所不能?將軍?你一定得答應我,到了汴京萬萬不能提郭藥師之事,否則、否則否則我林翼馬上拍手回福建,再不理將軍之事了?”
種彥崧怔道︰“林兄,有必要這樣嗎?”
“當然!?林翼道︰“若將軍你不听我勸告,郭藥師的同黨必然反擊,那時忠武軍勢必解散,而我恐怕也得成為階下之囚。林翼願與將軍戰場上同患難,卻不願意因為將軍之不智而蒙冤受辱、身陷囹圄!?
種彥崧猶豫半晌,說道︰“但那郭藥師的事”
林翼道︰“郭藥師的事,等此事過了再說一下次我們收集好鐵證,定要叫他推諉不得?”
“好吧。”種彥崧道︰“我听你的。”
林翼這才听任他南下,同時派心腹連夜趕往東京,搶在種彥崧的前頭讓周小昌想辦法疏通關節。漢部在汴粱的賄賂系統十分順暢,種彥崧到時各個重要部門都己經收了孝敬,暗中無不稱贊種彥崧比乃祖乖巧聰明得多。道君皇帝听了白時中等的美言,再加上種彥崧召之即來,便消了對他的疑慮,偏殿召見,賜酒令回。又怕種彥崧怨懟,命童貫以好言安慰。
種彥崧對童貫沒什麼好感,但對方畢竟是自己的頂頭上司,現在又全面負責涉金事務,便將大金會讓漢部做前鋒伐宋的軍情相告,希望他快些想辦法?
童貫听說漢部會從金伐宋也頗為訝異,之前也風聞過好幾次女真南侵的消息,不過他都不怎麼當真。但這時種彥崧言之鑿鑿,加上童貫與漢部多有交往,也怕漢部突然翻臉自己會受到牽連,回去後便召左右幕僚商議對策。
馬擴道︰“種將軍在塘沽、大同耳目眾多?這個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王瑰道︰“要是真的,那可如何是好?那漢部的兵馬,一千人便打得贏遼人五千,可不比女真人差啊?”
馬擴道︰“我與漢部官員多有接觸,知道他們與女真實不同心?這次從金伐宋的消息縱然是真的,內里只怕也多有曲折?我們大可行分化之策,既以漢部來牽制女真,又引女真疑忌漢部一只要他們兩相攻擊,我們便可坐收漁人之利!”
王瑰這一次難得與馬擴沒有沖突,說道︰“馬大人所言極是?屬下有一計,能不費我朝一兵一卒,使得女真兵馬再也無力南下!”
童貫大喜,忙問端的。卻不知往瑰所獻何策,請投票之後再听分解。
鋒鞘難衡第一七五章間(下)
王瑰道︰“如今北國不和,我們正好用間!听說那折彥沖己得金主封為漢部勃極烈,金國的勃極烈,相當于我大宋之王。我們可請命聖上,詔封折彥沖為漢王!若他受詔,便令他出兵平州為我大宋捍邊!?
馬擴道︰“若他不受詔呢?”
王瑰道︰“冊封使臣到津門時,可以先將事情大加渲染,一來讓津門心幕王化者歸心,二來也讓消息傳出去讓女真人知曉。此後不管那折彥沖受不受詔,女真人都會因此而疑他!太師處有與漢部來往的公函,大可挑出其中較有瓜口李下之嫌疑者,讓人帶上,加上一封冊封漢部為王的真詔書,間道平州前往遼南,卻遺之于女真,讓他們內外互疑!如此一來,不怕他兩家不火並!這便是驅虎吞狼之計!?
童貫听完大喜道︰“好計!妙計!不過說到封王,未免太過,封他為節度使、侯爵尚可辦到。我馬上請命,爾等準備北行吧。”
王瑰怕死,推了另外一個沒什麼地位的幕僚前去平州,馬擴則拿了冊封詔書前往塘沽,渡海來到津門。他在塘沽時己經放出消息,說折彥沖將成為漢部節度使,只要折彥沖領詔,不但塘沽的民眾可以成為大宋百姓,就連塘沽的官員也不需要回北國,直接可以成為大宋的官吏了。
誰知道消息傳出去以後,听到的那些人大多沒什麼喜出望外的反應,而是個個滿臉疑惑,讓馬擴倍感失望。
到了津門,陳正匯听說大宋要冊封折彥沖為平遼侯、遼東節度使,微感驚訝,趕緊來見楊應麒道︰“事情又起如此之變,卻當如何?”
楊應麒沉吟半晌,問道︰“馬擴此來,是行蹤悄悄,還是大肆宣揚?”
陳正匯怔了一下,隨即悟到問題關鍵,說道︰“現在詔書尚未宣讀,津門官民知道的卻有不少了!哼!r
楊應麒又問了大宋開出的條件,听說只是一個侯爵封號,冷笑道︰“只給我們一個節度使的虛名就想我們為他拼命?趙家天子便是用間也如此小氣!還是說他把我們全當傻瓜了?這條計策,也不知是誰出的!我這便去見大哥,你則幫我去問問二哥的意思。”
“問二將軍?”
楊應麒道︰“是啊。二哥的態度,便是心懷中原者的態度。弄明白二哥的態度,便可知道此事對漢部民心有無大影響。嘿!我相信二哥不會被這個蠱惑的。”
陳正匯領了楊應麒之命,上船來見曹廣弼,說知此事,問道︰“七將軍讓正匯來問二將軍對這件事怎麼看?”
曹廣弼沉吟道︰“你來之前,我己听說過此事了!這等大事本該機密,怎麼走漏得如此之快?是應麒故意放出消息麼?”
陳正匯忙道︰“不是。宋使是大搖大擺來津門,對冊封之事毫無遮掩。”
曹廣弼哼了一聲道︰“這麼說來趙家天子這道詔書來得不誠!這是反間計!讓應麒不要理它!?
陳正匯大喜道︰“是。”就要退下,曹廣弼忽然道︰“等等。”
陳正匯問︰“二將軍還有何吩咐?”
曹廣弼問︰“以應麒的才智,不該看不出這一點!我問你,你向他匯報此事時他如何反應。”
陳正匯據實回答道︰“七將軍和二將軍英雄所見略同。”
曹廣弼笑了笑道︰“這個老七!?便不再多言。
陳正匯回到七將軍府,楊應麒亦己回來,陳正匯將曹廣弼應答詢問說了,楊應麒喜道︰“二哥就是二哥!雖當此境,半點不亂!”
陳正匯道︰“二將軍雖然明白,但一些糊涂的家伙只怕不明白。”
“不怕。”楊應麒道︰“最忠于趙氏之輩在津門沒多少,再說這般人便是想歪了我們也可不加理會!”
陳正匯又道︰“大將軍呢?”
楊應麒道︰“大哥決定接見馬擴。”
陳正匯啊了一聲道︰“接見!大將軍難道真要接詔麼?”
楊應麒道︰“不是,大哥不是要接詔,而是要在大嫂、蒲魯虎等人面前堂堂正正地告訴馬擴︰我們漢部現在還是金國的附屬,接受大宋冊封不合聖人之義。”
陳正匯道︰“但這樣一來,會不會惹下嫌疑?”
“嫌疑?”楊應麒冷笑道︰“現在會寧對于我們難道還會有信任麼?而我們對于會寧,也不過是不好公開反叛罷了。現在沒有宗翰的支持宗望便沒把握打過來,而我們如今的力量也沒把握打過去,要不然何必拿大宋來說事!?
兩人正議事,忽然腳步聲急響,楊樸撩起袍擺小跑進來,叫道︰“七將軍 ?
楊應麒怔了一下道︰“樸之,什麼事讓你如此驚惶失措?”
楊樸道︰“完顏希尹來了!?
“完顏希尹!?楊應麒也是一驚道︰“他到了哪里了?”
楊樸道︰“我們的人從遼口出發,最多只能快他半日!他這次來得好突然,顯然進行得極為機密,否則我們不會等他到了遼口才知道!?
楊應麒和陳正匯對望一眼,心中都感沉重。如今會寧與漢部隔閡己深,完顏希尹在大金地位日高,若是等閑事務不會出動他來作使者!既是由他來作使者,多半便是那件大事臨頭了0
楊應麒沉聲問道︰“北線可曾出現兵馬?中京道、東京道、平州諸處可有異動?”
楊樸道︰“鞍坡附近尚無騎蹤,但前兩日遼陽府卻有兵糧調動的跡象。”
楊應麒道︰“趕緊以漢部樞密名義,命五哥戒備,讓他隨機應變若有風吹草動,便領兵前往遼口增援。”
陳正匯早己鋪紙磨墨,援筆起草。
楊應麒又問︰“遼口如今常備兵馬有多少?”
楊樸道︰“工兵、警衛不算,有步騎五千人。”
楊應麒道︰“速從上十二村調五千人入駐!發動中部農夫、工兵,準備好鋤頭隨時待命,只要遼口烽火一起,馬上將進入遼南的道路犁斷!?
陳正匯抬頭道︰“農夫可以調動,但要從上十二村調動五千兵馬,得有大將軍的虎符印信!還有,五將軍那邊也得大將軍同意才行。”
楊應麒道︰“你先擬好文書,我這便拿去見大哥!?
陳正匯是倚馬立就之才,刷刷刷擬好草稿,楊應麒和楊樸過目後蓋上樞密之印,楊應麒便拿了前往大將軍府。
折彥沖正與蕭鐵奴比箭,見楊應麒匆匆而來,問道︰“出什麼事了?這樣滿頭大汗的?是為了明天接見宋使的事情麼?”
楊應麒道︰“不是一是完顏希尹來了!估計今天下午就會到 ?
折彥沖眉毛揚了揚,嘿道︰“來得好快!?
楊應麒把調兵文書拿給折彥沖過目,折彥沖道︰“好,就這麼辦!?又問蕭鐵奴道︰“你的人還駐扎在遼河西岸?”
蕭鐵奴道︰“是。”
折彥沖點頭道︰“先派個得力的人去整頓整頓,以各調動。”
蕭鐵奴應聲去了。
折彥沖又對楊應麒道︰“那個宋使的事情,你派個文臣先應付著,這兩天我怕沒功夫理他了。”
楊應麒道︰“我來時己命陳正匯處理了。大哥,完顏希尹他這次”
折彥沖一邊往屋內走一邊招呼楊應麒道︰“他的事待會再談,來,先把調兵文書簽發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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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一發 第一七六章 詔
楊應麒從大將軍府出來,在路上徘徊了許久,競朝海邊而來。此時夜幕己降,但楊應麒身份與眾不同,自有水師校尉給他開門領路,上了曹廣弼的座船。
曹廣弼所在的這艘大船不是漢部水師的船只,而是他向歐陽家買來的私船。本來歐陽濟要巴結他,就想白送。但曹廣弼卻堅決不肯,一定要按市價買下。這艘雙桅大海船價值千金,但曹廣弼囊中頗豐,便買下十艘這樣的大船也不會感到吃力楊應麒經營的私產里都給幾個哥哥留下相應的份額,所以自曹廣弼以下幾個將軍個個富得流油。
曹廣弼並不太習慣在船上居住,但他也不像蕭鐵奴那樣怕水暈船,這時正皺著眉、捧著一本書在燈下看,忽听楊應麒來,微感驚訝。兩人見面,曹廣弼開口便問︰“是宋使的事情出了什麼紕漏麼?”
“不是。”楊應麒道︰“是完顏希尹來了。”
“完顏希尹 ?曹廣弼一凜,嘆道︰“該來的終于要來了。他是來命我們侵宋的麼?”
“還不算是。”楊應麒道︰“他是要大哥前往大定府走一趟,商議伐宋之事。”
曹廣弼微感意外︰“讓大哥去大定府?這算什麼!要扣大哥為人質麼?可也沒把事情做得這樣明顯的啊。”
楊應麒道︰“他允許大哥帶兵前往,但限定不能超過三千人。”
“三千人三千人夠了 ?曹廣弼道︰“如今遼口到大定府道路通暢,岔道眾多,地形也利于奔馳。若有三千輕騎,除非是設下陷阱,否則是很難截殺大哥的。不過只三千人的話,大哥自保可以,要想襲擊會寧黃龍府就顯得力量不足了。顯然會寧是考慮到既要我們放心,又要讓我們的兵力處于他們能控制的情況之下。這樣看來,吳乞買好像蠻有誠意的。”
楊應麒嘆道︰“沒錯,他是有誠意,可就是太有誠意了,我們才要擔心。”
曹廣弼問道︰“大哥決定要去了麼?”
“嗯。”
“他打算帶誰去沒有?”
“我本來想建議大哥和二哥一起去的。”楊應麒道︰“不過我還沒說話,大哥便己開了口,要帶六哥去。”
曹廣弼點了點頭道︰“老六很合適。他去比我去好。不過大哥既然決定要去,應麒你還是要做好準備,遼口、東津和曷甦館都要進入半警戒狀態,以防女真人有什麼詭計 ?
楊應麒道︰“二哥你在擔心什麼麼?”
“嗯,我也說不太清楚,只是感覺這件事情稍微有些不自然。”曹廣弼道︰“但我算來算去,都覺得大哥應該可以自保。”
楊應麒道︰“我的感覺和想法都與二哥一般。對了二哥,你什麼時候回岸上去?”
曹廣弼奇問︰“回岸上?”
“嗯。”楊應麒道︰“這次吳乞買雖然是讓大哥前去商議伐宋之事,但大哥卻不打算順著他的思路走。我想,這多半是大哥舍不得你走的緣故。”
“你是說大哥準備抗命麼?”
“我也不知算不算抗命,不過至少是比較溫和地爭取妥協。”楊應麒道︰“大哥準備爭取讓宗望只取燕京路。然後我們再幫宗翰取西夏河套之地、幫撻懶經營大漠作為交換。若是這樣,二哥你能不能不走?”
曹廣弼沉吟道︰“這麼說來,大哥是不打算按照元部民會議的決定來辦了。”
楊應麒道︰“我們在元部民會議上的決定,也是說在用盡一切方法都無法讓會寧回心轉意的情況下才從金南侵的。可不是說什麼也不嘗試就順從!現在既然還有轉圜的余地,總得先試試。”
曹廣弼搖頭道︰“這件事情,我不是很看好。宗望也就罷了,也許他真會暫時答應得了燕京就罷手也說不定。但宗翰那邊,恐怕一個河套滿足不了他的胃口。至于撻懶,那更不可能答應!?
楊應麒道︰“有很多事情我們一開始不都認為不大可能嗎?結果不也成功了。”
曹廣弼卻只是搖頭,說道︰“如果老大真能爭取到這結果,那我便不走了。不過我還是不太看好。我們和會寧之間的關系鬧得這樣僵,除非是我們作出重大讓步,或者讓大家的火氣有所轉移,否則是很難和緩下來的。如今漢部上下都不願意作大退讓,剩下的選擇,要麼就是直接起兵拼了,要麼就是把禍水引向大宋用以緩沖雙方的關系我想不出第三條路了
楊應麒道︰“若是現在起兵,只怕遼南這些年的建設成果會毀于一旦!?
“這個我也知道。所以元部民會議表決的結果,說不定才是最對的。”曹廣弼嘆道︰“我估計這次大哥很難爭取到他想要的成果。不過他有這份心意,我己經很感動了。”
兄弟兩人一直談論到月上中天,楊應麒這才下船,趁著夜色趕回市區。還沒到七將軍府,便見陳正匯的副手匆匆趕來道︰“七將軍!不好了!宋使和完顏希尹大人鬧起來了!?
楊應麒驚道︰“鬧起來?他們怎麼會踫到一塊去的?”
完顏希尹和馬擴雖然都住在驛舍,但待遇並不相同︰完顏希尹是“本國”都中派下來的使者,代表的是金國的皇帝吳乞買,所以住在城西偏南的奉天寓;馬擴是大宋來的使者,眼下宋金雖是盟國,宋、漢論文化種族也更為接近,但在行政上畢竟是外國,所以住在城西偏北的懷遠寓。兩個地方隔著幾條街,完顏希尹和馬擴怎麼會鬧起來呢?
楊應麒仔細一問才知道馬擴傍晚時要求到孤山寺上香,漢部雖然打算回絕他的冊封,但也沒有太過拘柬他,負責懷遠寓的官員便派人“護送”他前去。馬擴在孤山寺活動了半日,見孤山寺的主持大師們都不大敢理他,也猜出了漢部的去向,便踏月而歸。
津門此時的商業己頗為發達,孤山寺出來的這片繁華區域夜里也有生意做,一路燈火明耀,猶如汴粱夜市一般。馬擴來過津門不止一回,但津門的夜市卻是第一次見到,一時感念頗多,走得也就不急了。他正感嘆津門的文明時,忽有數騎氣勢洶洶沖了過來,差點就把他給撞倒了!馬擴當時就出口責備,馬上那人听有人敢惹自己也停了下來,四目相對,兩人竟然是舊相識馬擴出使金國也不知多少回了,完顏希尹哪里會不認得?
完顏希尹來津門十分正常,馬擴也出現在這里就有些奇怪了,當下停馬冷笑,問馬擴又來大金干什麼!
馬擴心念一動,隨口就說︰“這里古為大唐安東都護府轄地,今為漢部所在,沒听說和大金有什麼關系!”
楊應麒听到這里暗暗叫苦,心道︰“你挑撥離間也不看看時候!?漢部高層不怕得罪趙宋政權,卻不願結怨于大宋士人,所以折彥沖盡管看出宋使此次來意不誠,仍然抱著“以禮待之、以禮卻之”的想法。現在馬擴公然在津門大街上對著來宣詔的完顏希尹說出這等話來,這不是逼著漢部拿他問罪麼?
楊應麒問︰“後來呢?”
“希尹大人听了這句話大怒,拔出刀來就要殺馬大人,誰知道馬大人也不示弱,竟然拔劍相迎。陳正匯大人與下官當時剛好在場,陳大人命我趕緊來尋七將軍,他留在那里應付。
楊應麒皺眉道︰“正匯雖然足智多謀,但他的身份不夠,這事恐怕難以處理!?便命那文官引路,趕緊朝出事的地點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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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一發 第一七七章 勢(上)
出乎楊應麒意料之外,他趕到出事地點時事情競己平息,屬官跑去詢問留在當地善後的官吏,回來報告說︰“七將軍,原來三將軍剛好路過,把相關人等都帶到大將軍府上去了。
楊應麒听說是楊開遠出手,心中一定︰“原來是三哥來了。幸好,幸好!”
其實剛才事情發生之時,陳正匯幾乎也是在同一個地點暗中慶幸。馬擴遇上完顏希尹並挑釁生事,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和大宋其他使臣不同,馬擴的才能堪比趙良嗣而膽略遠勝王瑰,他對漢部內部也有相當的了解,自覺此舉之下漢部未必會當眾格殺自己向女真示好,不過這也建立在他豁出性命也要不辱使命的覺悟上!
完顏希尹動刀之時馬擴也即刻拔劍反擊,馬擴武功不及完顏希尹,但完顏希尹一時間也還殺不了他。在津門大街上動武是極為罕見的事情,不久就招來了附近巡邏的警衛,而負責“保護”完顏希尹與馬擴的漢部屬吏更是急得像油鍋里還沒燙死的青蛙。津門警衛圍上來以後喝令他們住手,但完顏希尹哪里理會?而馬擴也因此停不下來。
陳正匯來了之後,這個情況也沒有好轉雖然他在楊應麒眼中乃是極為重要的同僚,但在完顏希尹心里,所有漢人除了漢部的幾個將軍之外全是奴才!完顏希尹的隨從更是高聲叫囂,如果不是警衛攔住幾乎就要沖上來圍截馬擴了!
陳正匯心道︰“再這麼同下去,漢部官方在津門的威名何存!”咬了咬牙就要命警衛把完顏希尹和馬擴都拿了,忽然听一個穩重而清朗的聲音道︰“什麼人敢在津門撒野!”說的卻是女真話!
完顏希尹本來步步進逼,听到這個聲音手上綏了兩分。而那邊陳正匯看見來人卻暗中松了一口氣,上前見禮道︰“三將軍,你來得正好”
他話還沒說完,楊開遠己指著完顏希尹的幾個從人道︰“拿下!”
這時津門警衛、加上一路“保護”完顏希尹、馬擴而來的屬吏共有幾十人,把完顏希尹的幾個頑抗不屈的隨從圍了個里外三層。完顏希尹見了放過馬擴跳開來,怒道︰“楊老三,你敢!”
楊開遠道︰“這幾個人輔主無方,不該拿下重責麼?希尹兄,你來津門究竟是來干什麼的?是國主讓你來破壞漢部對大金忠誠的麼?”
完顏希尹心中微微一沉,心道︰“可別誤了大事!”退了一步,指著馬擴道︰“這人是誰你難道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在津門,我正要找折駙馬討個說法!”
楊開遠道︰“好!我們現在就去見大哥!?見馬擴就要說話,截住道︰“馬大人,你此來是要逼我漢部對大宋起惡念麼?如果不是,還請不要做太過分的事情!”只一句話便說得馬擴倔氣收斂,楊開遠又一揮手,道︰“走!把這幾個輔主無方的奴才押到大將軍府,由虎公主發落!”然後才指著大將軍府的方向分別對完顏希尹和馬擴道︰“希尹兄,馬大人,請吧。”
完顏希尹哼了一聲,翻身上馬。馬擴也不為己甚,跟隨而來。一行人走得不快,陳正匯派人趕在前頭到大將軍府報訊,眾人到達時折彥沖和完顏虎早己知道事情經過。
這事最怕的就是發生在大庭廣眾之下,同大了總沒好事,這時進了府門便好辦多了。陳正匯幫住馬擴,把他請往偏廳,馬擴見自己受到如此對待大聲抗議,卻句句被陳正匯不軟不硬地擋了回來。
那邊楊開遠請了完顏希尹在大廳見折彥沖,完顏希尹一入門便指著折彥沖問︰“折駙馬!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宋的使者怎麼會出現在津門?”
折彥沖淡淡道︰“希尹兄,你也太大驚小怪了吧?大宋的使者第一次前往會寧,走的就是津門的路。如今大金、大宋尚是盟國,他們派一兩個使者來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只不過此事剛剛發生、我還來不及擬表奏報而己。”
完顏希尹冷笑道︰“他們第一砍來,確實是從津門路過!但那時是隔著大遼!如今燕京道路通暢,何必再借道津門?再說,這個馬擴這次是要去會寧麼?”
折彥沖神色依然很平靜︰“我還沒見他,不知他要來干什麼。我本來打算傍晚接見他的,因為听說你來便把他撂下了。希尹兄,這里是遼南,是大金,算起來你是主人,他是客人。你怎麼當街和客人打了起來?傳出去豈不讓人恥笑?”
他這般反應,完顏希尹反而不知如何發火,哼了一聲道︰“你可知道他當街說什麼嗎?
折彥沖問︰“他說什麼了?”
完顏希尹道︰“他竟然敢說這里不是大金的國土!又挑撥漢部與大金的關系,你說此人是否該殺!”
折彥沖笑道︰“他們這些大宋的官兒,就喜歡口頭上佔便宜,還玩什麼離間計!真是膚淺得好笑!不過遼南這塊地面自我來到後還不曾因言語而殺人,就是有人當街辱罵我我也只是一笑置之。希尹兄忽然要我因為一句狂言而殺人,只怕于法不合!更何況這人還是大宋的使者!”
完顏希尹冷笑道︰“那難道就這麼算了?”
折彥沖沉吟道︰“在漢部,一切事情都得依規矩辦事!我也不能例外 ?吩咐左右︰“請李階先生過來!”
完顏希尹皺眉道︰“李階?什麼人?”
折彥沖道︰“是漢部的法官。漢部的律令,他比我熟。”
完顏希尹冷笑道︰“難道你還作不得主,還要問別人不成?”
忽然門外一人笑道︰“不錯,按漢部的規矩,有些事情就是大哥也不能任意妄為啊!除了戰場上的事情,大哥是沒權力直接下令殺人的。希尹兄你對我們漢部了解非淺,不會連這一點都不知道吧?”。個因熬夜而耷拉著眼皮家伙走了進來,正是楊應麒。
完顏希尹見到他,心想若真等那什麼李階一來,事情還不是由你們說了算?略一沉吟,說道︰“好!我也不殺他!但這人來津門顯然是圖謀不軌,我要帶他回會寧,交由國主審理l??
楊應麒道︰“希尹兄,當初漢部來歸女真之時,先國主作出的承諾,你可還記得?”
完顏希尹略一皺眉問︰“什麼承諾?”
楊應麒道︰“漢部之內,依漢俗治理。”
完顏希尹道︰“這又如何?”
楊應麒道︰“按我漢俗,除非使者在境內犯了重法,否則我們絕不會為難、扣留他,更不要說殺人!而且馬擴是光明正大地來,又不是奸細,怎麼能無故處罰他呢?一切還是等大哥和他見過面以後再說吧!如果他這次來見大將軍要說的是混帳話,那我們把他驅逐出境也就是了。若他所為之事有損于大金,到時候大哥自會綁了他去會寧一無論怎麼處理,事後我們都會給國主一個明白的書面交代。但現在事情還沒弄清楚就要我們把他移交出去,卻與我漢部的風俗、律法不合!”
完顏希尹不悅道︰“移交出去!交給皇上怎麼叫移交出去!你漢部心中還有皇上沒有?
楊應麒道︰“我己說過,怎麼處理馬擴,乃是漢部內部的事情!而漢部內部的事情由漢部自己解決,這是先國主阿骨打皇帝承諾下來的!漢部是大金之臣,事大金以忠!大金是漢部之君,待漢部以信!若希尹兄你願意承擔起令阿骨打皇帝失信天下的責任,那這個馬擴,我們可以讓你帶走!”其實馬擴一人的生死對漢部來說無足輕重,但他人在漢部,若被完顏希尹一句話就帶走,漢部威信何存?
完顏希尹道︰“你只說皇帝陛下應守的信義,怎麼就不提你漢部應對皇帝盡忠!”
楊應麒道︰“君臣各有其份,漢部何時不忠于大金了?”
完顏希尹道︰“好!你剛才說先國主許諾你漢部部內依漢俗自治,那我現在問你,如何向大金盡忠,你漢部當初是怎麼說的?”
楊應麒沉思片刻,說道︰“平時依例納貢,戰時听候調遣。”
“好,好!”完顏希尹回頭問折彥沖道︰“折勃極烈,平時依例納貢,戰時听候調遣,是這樣沒錯吧?”
折彥沖點頭道︰“不錯。”這確是漢部與完顏部的約定,也是漢部的本分,北國無人不知,近十年來漢部也從未有違。就算是這幾年漢部自立之勢漸顯,但仍然沒有公然抗命之事
當初蕭鐵奴在遼口回避阿骨打,一來是開展戰略撤退的心理戰術,二來也是要盡量不跨越這條底線!
完顏希尹听到這里,又連說了幾聲好,這才道︰“大定府之會,還望駙馬準時來到。這次伐宋的前鋒,非駙馬莫屬!”
折彥沖道︰“伐宋之事,到時候我再與諳班他們商量!”
完顏希尹笑道︰“駙馬是我大金的一根柱子,自然有資格與論這等大事!不過論定之後,還請不要再三心二意,免得讓天下英雄齒冷!”
折彥沖聞言怒道︰“完顏谷申!你這是什麼話!什麼叫三心二意?什麼叫令人齒冷?你當我折彥沖是什麼人?需要你來教訓!”
完顏希尹被他壓得一窒,說道︰“駙馬忠勇,大金誰人不知。只是”
折彥沖拂袖而起道︰“希尹兄!你是國主使者,我不敢不尊你!你是彥沖的朋友,我也不好不敬你!但若是國主之命、朋友之情以外的事情,出口時還請自重!開遠,應麒,替我好好招待希尹兄!我身體不適,恕不奉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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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waw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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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29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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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一發 第一七七章 勢(下)
馬擴被陳正匯的態度折磨得有些煩惱時,便听門外有人道︰“陳大人,馬大人,大將軍有請。”
陳正匯滿臉堆笑道︰“馬大人,這便請吧。”
兩人來到一個偏廳,折彥沖筆直地坐在那里動也沒動,馬擴卻感到仿佛是座山般壓了過來!兩人依禮見過,折彥沖也不看坐,馬擴積了半日的暗火直往上沖,冷笑道︰“人都說大將軍樂為漢奸,我原本不信,誰知道”
他話沒說完,陳正匯己變了臉色,折彥沖虎目一撐喝道︰“夠了!少給我廢話!?
馬擴吃了一驚,忍不住退了半步。
折彥沖指著他的鼻子道︰“你這次來津門干什麼,別以為我不知道!我以禮相待,不是看趙官人面子,而是看你還是一個難得的士人!你呢?把我當什麼了?把我漢部當什麼了?一群傻子麼?”
馬擴被他道破心思,一時臉頰不住抽動,在折彥沖巨大的壓力下卻不知當如何應答。又听折彥沖道︰“燕雲的事情,漢部瞞著女真出了多少力,別人不知道,你馬擴還不知道?我們為的是什麼,你們自己想想!結果呢?汴粱諸公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如今北面的事情壓下來,由我一個人頂著這也就算了!你們偏偏還來搞鬼搗亂一是不是真要大伙兒撕破臉皮才好?”
馬擴被折彥沖說得臉上一陣發熱,折彥沖、楊應麒等人對他們父子其實是很不錯的,加上在他的觀感中漢部與大宋並非真正的敵人,此時雖是各為其主,但真要讓他來算計漢部他也略感不安。正要說話,折彥沖卻不容他開口,揮手道︰“如今的局勢,己非我所能控制!漢部為求自保,有些事情也沒辦法了。你明日便回去吧,別在津門呆了!還有,不管這次是誰派你來干這件事的,告訴他,自求多福吧!”對陳正匯道︰“正匯,送客!”
陳正匯在旁听得暗贊不己,听到最後一句話趕緊上前道︰“馬大人,請吧。”便把還沒反應過來的馬擴給送了出去。兩人來到屋外,陳正匯執了馬擴之手道︰“馬兄,我身在漢部,有些事情不宜多口。不過據我所知,漢部之中向大宋通風報信的人著實不少,為何河北至今未見有所防範?”
馬擴驚道︰“難道說那事是真的了?”
陳正匯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不能說。不過燕京的守臣、汴粱的宰相,可委實讓人失望!馬兄,我看你最好也早謀去處,免得他日慌忙。”
馬擴怔了怔,隨即知道對方有招攬之意,搖頭道︰“馬擴雖然常年奔走于邊塞,但君臣之義,無時敢忘!食君之祿,憂君之事,正是我輩所當為,早謀去處雲雲,實乃令人聞而洗耳之詞。陳大人以後請休再提起!?
陳正匯笑了笑道︰“那馬大人便保重了。”
馬擴又道︰“我想盡快回大宋,望陳大人念在故國情誼安排一下。”
陳正匯道︰“這個不難。如果馬大人急著要走,明天便能啟程。”
馬擴經歷了方才之事,哪有不歸心似箭的?第二日便上船出海。他一登岸便不曾停蹄,一路直入汴京。進了都門趕緊上表奏報,事情才畢便累暈了過去。
他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才醒轉,第三日去同僚處一打听,卻發現朝廷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問相關吏員,那些吏員卻總說未有回復。馬擴見他們如此敷衍為之含忿,發動禮部兵部樞密相府的同僚好友去走動,卻仍沒有效果,原來最近汴粱正舉行郊祭大典,宰相大臣恐怕妨了這大典禮,有礙推恩,因此把金國的事情擱在一邊,但交邊臣處理而己。
馬擴听說後頓足捶胸,卻也沒其它辦法,只好來尋童貫。
先前宗翰曾派使者李孝和等以遼主成擒來汴粱告慶其實是宗翰有心南侵,故意派人來探探道路虛實。道君皇帝猶不知就里,詔宇文虛中、高世則好生接待。其時河東官員早有奏報說宗翰在雲中舉止非常,似有南下之意,道君皇帝便命童貫再行宣撫。童貫怕北國戰亂再起自己受到波及,競不敢去,拖延著不肯啟程。不久太原守臣張孝純奏女真遣小使到太原,欲見貫商議交割雲中之事其實宗翰只是以此作為幌子,要看看大宋如何反應而己。但道君皇帝喜歡相信好消息,不喜歡相信壞消息,對宗翰願意交割雲中的事情竟然毫不懷疑,便下詔催促童貫趕緊上路,童貫這才起行。
馬擴職位隸于童貫之下,在都中找不到他,便申請到童貫所在地應命這也是他的本職,不過大宋朝廷辦事拖拖拉拉,搞了三四天才發下公文同意他前往太原。馬擴到了太原後將在津門的所見所聞盡數奏稟,童貫大感驚駭,便派馬擴前往宗翰軍中,諭以得旨且交蔚、應、飛狐、靈丘,其余都歸大金暗中實有覘金國有無南侵之意。
馬擴來到軍前,宗翰正要去大定府參加會議,听說他來特地停了一日,嚴兵以待。韓企先等促馬擴庭參,如見金主之禮。禮畢,先議雲中路交割之事,宗翰道︰“我大金先帝與你趙官人交好,立下海上盟約,本希望萬世無毀。誰知貴朝違約,先納張覺,又收燕京逃去官民!本朝屢次發牒追討,貴朝總是推諉了事!今日要交割領土,且先把這其中的是非曲折弄明白了再說!”
馬擴道︰“先前童太師致仕,譚稹不知軍國大計,有昧貴我兩朝交好之義,輕率孟}自,競納張覺!如今我皇帝陛下甚是後悔,己削譚稹而復童太師之職。願國相存舊好,不以前事置胸中,乞且交蔚、應、飛狐、靈丘之地。”
宗翰笑道︰“你還想要這兩州、兩縣?我告訴你!燕京雲中,都是我家口地,這件事情不用再提!要想贖前罪,讓趙官人多割幾個州縣來 ”
馬擴大驚,還要說話,宗翰揮手讓他退下道︰“回去吧!回頭我會再派人到你們宣撫司那里去告訴他我的意思。”
馬擴回到驛館,憂心忡忡,韓企先親來作陪,供具良厚,笑道︰“款待馬大人,這恐怕是最後一回了。”馬擴听了越加心驚。不久從雲中回太原,將宗翰的言語據實告訴童貫。
童貫驚道︰“金人立國才幾年!就敢干這等事情?不可能吧?”
馬擴道︰“北人南侵之意己極為明顯!如今可速作提防,遲恐有變 ”
童貫點頭道︰“也是,也是。”心中卻想著找個什麼借口趕緊逃回汴粱,別在這個是非之地呆下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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